中锋传承之路

球出界了。
      死球，比赛短暂中止。沙奎尔-奥尼尔趁这个机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感到自己的体力像扭开龙头的自来水，正飞快地向体外流逝，双脚沉得跟灌了铅似的。而此时，比赛刚进行了不到2分钟。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35岁了，体重超过350磅。昨天他还打了34分钟的硬仗，在姚明头上拿下26分和14个篮板，现在又要跑到奥兰多来面对德怀特-霍华德，要知道，这头野兽甚至可以跳起来亲吻篮筐。更该死的是，今天的比赛节奏偏偏快得这么离谱！
　　霍华德发现了鲨鱼的异样。他更加快速地移动、要位、张开2.23米的臂展阻止曾经的世界第一中锋投篮。第一节打到6分钟，帕特-莱利被迫换下奥尼尔——他的样子，就像是刚刚打完一场历经了3个加时的季后赛。
　　比赛毫无悬念地走到终点，魔术120：99狠狠羞辱了2006年的总冠军。霍华德轻松掠走17分和13个篮板。奥尼尔呢？他得到了20分——可惜出手数比霍华德多了一倍还多——外加不及格的6个篮板。
　　这不是霍华德第一次踩在奥尼尔头上了。一周前，21岁零343天的小神兽在对新泽西的比赛里狂摘19个篮板，从而超越老鲨鱼，成为NBA史上抓到3000个篮板的最年轻球员。事实上，至少从新赛季的第一个月看，霍华德已经在MVP的争夺战中抢到了加内特和勒布朗-詹姆斯的前面。他每场能轰得23.8分，揽下联盟最高的15个篮板，外加2.7份麻辣火锅，命中率达到变态的61%。
　　这样辉煌的数据单，遑论老迈的沙克，即便是如日中天、稳坐当今NBA“传统”中锋首把交椅的姚明，也远为不如。
　　更重要的是，霍华德数据井喷，带来的是魔术14胜4负的黄金胜率、东部第二的排名和东部月最佳的奖状。而姚明的火箭，好像仍然在犹豫要不要红着眼杀进西部前八。至于奥尼尔的热火，更是早就输得不见了底裤。
　　“如果没有德怀特，我们可能会以0胜4负开局。”斯坦-范甘迪笑嘻嘻地夸奖爱徒，“他将来一定能成为这个联盟中最好的球员。”
　　看看德怀特现在的比赛吧。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除了扣篮外什么都不懂的单细胞了，他就像《哥斯拉》里被放射物质感染过的蜥蜴那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化成了可怕的怪兽：篮下脚步、转身后的小勾手，甚至还有后撤步跳投，这些东西帮助他在第一个月里就有6场比赛得分超过30。再加上大有改观的协防能力……离他像真正的哥斯拉那样踏平美国还有多远？
　　当阿玛雷-斯塔德迈尔因为两次膝盖手术，放慢了兽化速度，不能再在每个夜晚骑在对手头上爆扣15次时，人们曾一度认为，靠身体吃饭的野兽流中锋，终究不是名门正派的对手。然而，斯塔德迈尔用一个夏天的时间练出中距离投篮后，即使不再胡蹦乱跳，他照样可以以中锋的身份毫不客气地从姚明和奥尼尔那儿抢走最佳阵容第一队的中锋宝座，或者在姚明的防守下8投8中，砍下21分、13个篮板，让17投4中的中国巨人郁闷得要死。
　　现在，更加年轻、更加强壮、更加能跳的霍华德又强势上位。联盟中的传统型中锋，在身体素质强到外太空的野兽派师弟面前，似乎显得笨拙、机械和老态龙钟。毫无疑问，在人类身体素质与日俱增，营养学、训练学、运动医学高度完备的背景下，更多的霍华德和斯塔德迈尔们还会横空出世，本就稀有得像恐龙的传统型中锋，生存空间会更加狭窄。也许，就像自然进化史那样，濒临灭绝的爬行动物恐龙，终究有一日会被剑齿虎和猛犸象们所替代？
　　然而，这里似乎存在一个令人疑惑的悖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如果霍华德没有在帕特里克-尤因的调教下，迅速开发出背筐单打和快得吓人的转身速度，想成为统治级的超级中锋，光凭在12尺6寸高的篮板上帖张大头帖是不够的。而斯塔德迈尔，要不是德安东尼半开玩笑的那句“好好练练吧，你的投篮在队里是最糟的”，也不可能在一伤再伤之后，仍保持全明星级的水准。
　　那么奥尼尔呢？他当然是个天下无敌的传统型中锋。可谁都知道，年轻时候的鲨鱼，一样是个拥有2.28米臂展——当然这一点今天也没有变——38英寸弹跳、恐怖力量、惊人速度、变态爆发力、既可以扣碎篮板又可以下快攻一条龙的超级身体素质男。姚明？没错，他也许还不如60岁的上海阿婆跳得高，手臂跟霸王龙的前肢一样短，可是谁又敢说，他联盟第一的2.26米身高和奇壮无比的双腿，不算是身体素质的一种？
　　究竟谁是野兽，谁又是恐龙，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界定。
　　事实上，即使是在所谓野兽派无比猖獗的今天，传统中锋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11月10日，奥尼尔在美航球馆大发神威，19投11中，轰下25分10个篮板，揍得对面的斯塔德迈尔鼻青脸肿，捧着9分、3个篮板的成绩单灰溜溜走人。11月29日，姚明同样以31分和13个篮板力压阿玛雷，火箭也6分击败太阳，一吐胸中恶气。就连乳臭未干的安德鲁-拜纳姆——以他目前最有前途传统中锋的身份，跟20年前的美国动画片《最后一只恐龙》倒是很应景——也敢和霍华德正面硬碰硬，9投5中10分6篮板7盖帽，比起准MVP的11投6中17分8篮板5盖帽，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40多年前，在那个暂停时球员还可以喝啤酒的年代，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一副办公室文员装扮的乔治-迈肯，凭借惊才绝艳的篮下技术，亲自提笔定义了伟大中锋的概念，为明尼阿波利斯带来4座总冠军奖杯；数年后，帝星下凡，威尔特-张伯伦根本不需要练就后人那样精致完美的进攻技术，只消运用他那NBA迄今为止最可怕的运动能力，就可以砸出100分和55个篮板，和另一头野兽比尔-拉塞尔一起，伸出巨掌，笼罩联盟整整一个时代。
　　1973年，张大帅带着无尽的荣誉和遗憾解甲归田，挂印封金，这标志着单凭技巧或身体就可统治NBA的时代正式终结。自那以后，无论是威利斯-里德、比尔-沃顿还是“天勾”贾巴尔，亦或更晚的奥拉朱旺、尤因和大卫-罗宾逊，都在苦苦寻觅一条将传统中锋技术和身体素质融会贯通的道路，谁也不想做一头粗暴无脑、一旦受伤就威风扫尽的野兽，更不愿意像笨重的恐龙一样，被更快更高更强的后浪冲刷出历史舞台。就连身体素质举世无匹的奥尼尔，也不得不在被“大梦”扫地出局后苦练技术，更新升级，成为真正意义上“大块头有大智慧”的完美中锋。
　　伟大的中锋不能被复制，但他们的流派终究有迹可循。在德怀特-霍华德和斯塔德迈尔身上，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张伯伦当年横扫千军万马的霸气，以及罗宾逊从天而降爆扣的影子；姚明和迈肯、贾巴尔一样缺乏绝对的肌肉和爆发力，也一样有着柔滑的手感和扎实的篮下技巧。还有格雷格-奥登，这个未入江湖便已名震天下的状元郎，会是下一个比尔-拉塞尔，还是发前人所未发，开辟出一条新的传奇中锋之路？
　　所以，相信吧，这就是联盟60年历史告诉你的答案：野兽不会吃掉恐龙，他们只会共同进化，直至产生一个新的强大物种。
　　那么，接下来，斯塔德迈尔还是会在纳什的传球指引下拼命奔跑；
　　霍华德会继续上书联盟，要求允许他在明年2月的新奥尔良全明星扣篮大赛上，将篮板下沿由10英尺提高到12英尺，他将表演超高空的360度转体大灌篮——尽管这个请求去年曾被不解风情的联盟官员给喀嚓掉了；
　　而姚明和拜纳姆们，仍然会一遍遍地在低位要球、靠打、转身、投篮。
　　当野兽和恐龙们将这些重复千万次之时，他们其实正在沿着张伯伦、拉塞尔、贾巴尔和奥拉朱旺的足迹，朝伟大中锋的道路，缓慢而坚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