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屋

绿屋

 

    才闻鸟啭莺啼，转眼春暖花又过。匆匆过往的村野，那让人心旷神怡的新绿日益凝重起来，无言映照水濒。

    我尤爱这山村的美，不论是晴春山林，或是斜雨桥蹊，我喜欢在野外挥洒我的身影与欢笑。读师范时，一伙人号称“自然人”，一有闲暇就结伴飞进丛山郊野，无目的地的一路游去，美其名曰“信天游”。一日不知来到何方土地，青山叠嶂，参松劲竹，帘瀑清流，好不怡人！我们坐在绿缎似的芒草上，一溜儿从山顶滑到山脚，裤子上蹭上一层青绿。回到学校，方知来回走了八十多里路，次日浑身酸痛，下楼梯都很艰难了，可早饭过后，又嘻嘻哈哈去爬朝斗岩了。

尔今每每叹息那时徒费光阴学无所成之时，却又津津乐道那份攀山越水的潇洒与纯真，还带着些自豪与眷恋，悔意便稍稍消融了。

十九岁，我走出师范校园，活蹦欢跳如同春天的黄鹂儿。我和同班的紫君分配到同一所山村小学。顺着铺沙的公路，学校就在坡顶上，整齐的几溜教室，围着一口四方的大坪，两摆砖砌的教师住房，各有五个间，我和紫君就住在朝西的第二个房间里。

屋子不大，中间拉上布帘，里边面对面铺着两张床，绿色的拉帘外边恰好并排摆上两张写字桌。门口种着一棵绿叶婆娑的意大利杨，一株夹竹桃总在夏季里开着粉红的花。村里的教师淳朴厚道，极好相处，工作还算顺心。课余时，晴朗的夜里，我们就坐在满天星斗的穹庐下，海阔天空地神聊。

最惬意的，莫过于黄昏散步。校外是一展农田，一条清浅的小溪依着公路，蜿蜒南去。这时是散步的最好去处，两个青春女孩，携着手，踏着夕晖，飘着垂腰的长发，踩着细软的沙石，或漫步田间小路，或嬉水捉鱼虾，清脆的笑声常引来路人好奇而羡慕的目光。尽兴方归之时，也不忘带株小草或是一粒形状怪异的石子，去点缀我们简陋的居室。

一日散步，缕缕轻飔迎面拂来，带着些许清香，淡淡的，却沁人心脾。紫君拉着我一溜小跑寻下公路——哇，蒿蓬萋萋的河边，蓬蓬勃勃的，晶莹剔透的，莫非阆苑仙葩？柔韧的枝蔓小鸟依人似的缠挂着，还探出娇嫩的卷须来。叶丛蔓节间，一束束一簇簇黄白两色的花儿，纤纤玉手似的，捧着几茎碧玉簪儿似的花蕊，散发出缕缕馨香。——这不是金银花吗？我从未领略过它这般超凡脱俗的神韵！我和紫君欢呼雀跃，不忍离去。

小屋从此绿意盎然，各色的瓶子里灌满水，插上一束，桌上摆着，墙上挂着，天花板上悬着，就连帐钩上，还插着几朵呢！长长的枝蔓垂挂下来，颤颤悠悠；玲珑剔透的花儿，黄的优雅华贵，白的皎洁娇媚，那亭亭玉立的姿态，清新高雅，媚而不俗；衬着椭圆的小叶子，片片透着生机，把小屋点缀得如同仙境。那花儿经久不谢，花蕾儿还照样绽放，尽吐芳菲。花香日愈浓厚，却永远香而不腻。缕缕香风不时从屋里飘出来，朋友们不期撞了进去，准会“哇”地一声惊叹，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一副无比陶醉的神情，我与紫君便飘飘然胜似得了至高的勋章。

我们把这可爱的小屋取名叫“绿屋”。

清晨的山村还溶在淡淡雾霭中，我们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花儿换上山间清泉，然后捧了书在绿屋里低吟浅唱。黄昏的溪边我们又一同去采撷，装扮绿屋。入夜的绿屋，曾聆听过我俩知心的话语，记取了我俩多少开心的欢笑，偶尔也会闹小别扭什么的，但很快就烟消雾散了。

此后春去秋来，绿屋总是郁郁葱翠，温馨依然。两个美丽的夏天悄悄过去，我与君各自劳燕分飞。数年之后，我们又不期在异乡共事，尽管时光荏苒，彼此都不再有那份天真与清纯，但就象当年“信天游”一样，携手比肩踏月寻芳的欢乐情景，一幕幕常记心头，时时入梦。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闲暇与心境去散步，奔忙与家校之间，工作上的不如意，家庭琐事的纷扰，常累得我疲惫不堪；自己付诸的真情得不到回报，又让我变得忧怨重重。乃至我与紫君这对十年相伴的好友，竟于一个小小的误会形同陌路，着实让我伤感了好一阵。

如今我置身喧闹的都市，岁月已教会我如何快乐面对每一天，但我再也找不到往日的轻松清纯，只有绿屋，仍在我记忆里滴着青翠的露珠。

今夜清风徐来，徜徉在林间小径，不经意地，蓦然又见雨后的溪边碧叶琼花，馨香依旧。哦，夏天已悄悄来临了么？

不知紫君是否也常忆起家乡的小溪，还有那——遥远的绿屋？

 20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