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

来源:互联网 发布:linux telnet端口不通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16 23:15

    1
    张义在兰园楼下专注的看蚂蚁在梧桐树斑驳的树皮上欢快的爬动,看得眼睛花起来,于是他别过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女生宿舍楼的大门,看到李尧已经挎着包站在门口。
    张义从地坛上跳了下来,走到李尧跟前。他说:你在电话里说你碰上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李尧眉头紧蹙,她说:相当要命,否则不好意思麻烦你的。一时说不清楚,我们去哥萨克暗流好了。
    哥萨克暗流位于闵州大学西校区,是由一个叫大卫的俄罗斯男人经营的校内酒吧,虽然开业时间不长,却已经在学生中有了不错的口碑,生意倒也时常火爆。凑巧的很,负责这个酒吧室内装修设计的设计师,正好是张义的一个朋友,酒吧里面的装修风格自然深得他的喜爱,再加上,酒吧里面还有一种自兑的俄罗斯风味的奶油鸡尾酒,也很合他的口味,于是他很愉快的接受了李尧的邀请。
    李尧的情绪在哥萨克暗流昏暗的灯光下跌落到最低谷,她右手执烟支颐,目光疲倦而忧虑,神情几乎像在思索一个上世纪的数学难题。张义一面欣赏如烟雾缭绕的TheCure的诡异音乐,以及酒吧四壁翻拍的印象派油画,一面在等待李尧自行脱离思维的困境,他已经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充满兴趣。
    李尧吐出第二支烟的最后一个烟圈,将烟头摁灭。 
    李尧说:张义,能不能帮我搞到1997年的闵州市城市建设档案?
    在等待答复的时间里,她呷了一口俄式红酒。
    张义抬起头注意了一下李尧的表情,忧虑的眼神和眼袋,前额头发垂下来,他说:对于我来说,也许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你所说的事情,但是,代价太大,你知道的。可以的话,请你先告诉我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张义点燃一支香烟,重新陷入沉静。
    李尧说:我的生活遭到一种致命袭击,现在需要借助闵江隧道的工程文档来解决这个事情。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这一些,如果你有其他条件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张义的头又低下来,他说:我正在说服我自己帮你,可你刚才所说的让我觉得你目前的精神状态有很大的问题,我想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委托,在你了解应该怎样说服一个人之前。
    张义开始用吸管喝他的奶油鸡尾酒。
    李尧说:你说的没错,我快疯了,逻辑错乱,情绪失常,但是作为你是否能够抽象的理解我的难过呢?
    抽象的理解?
    张义觉得自己被触动了一下。
    张义说:抽象理解也不是凭空理解,你必须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尧说:张义,你认为命运是否注定?
    张义说:对于宇宙而言,每个人生命中的任何细节都是注定;但是对于人类本身而言,并非如此。
    李尧说:那么你是否有过被操控的感觉?
    张义说:没有,最多只有过迷失的感觉,小时候的事情,嗯,你的意思是,你感觉自己被操控?
    李尧说:是的。
    2
    在一个秋意萧瑟的上午十点钟,张义打了个喷嚏,从床上爬起来。他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夜晚答应李尧帮她找城建档案的事情。于是他胡乱穿上衣服,打开电脑。 
    先找到闵州市市建委的对外网站,折腾了半天弄到外网ip。然后他开始扫描服务器端口,远程破译登陆帐号与密码,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终于顺利登陆外网服务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李尧的电话。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者说,他想见你。李尧在电话里面说。
    李尧所说的那个人是阿訇,张义在刚进这个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阿訇身材矮小,可是力大无穷,长年充当着闵州大学的杂务工、花匠和保安的角色。白天的时候,张义经常在食堂里看见他,他拿着一个大口袋挑拣一些别人吃剩的食物带走,一开始张义还以为他是拿去自己吃呢,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些食物阿訇主要用去喂养学校梓荫湖里面的鲤鱼和他自己家里的几只狼狗。而到了每天下午的时候,阿訇就会在操场上没完没了的跑步,一跑几个钟头,一口气不喘,因此张义经常在私下里叫他猛男,有一次张义上体育课跑一千米,跑完以后躺在草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这时候他看见阿訇出现在他的头顶,小鸡巴仔真没用,阿訇说,张义十分讨厌阿訇那么评价他,但是他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他猛。阿訇盘着坐下来,说,小朋友我给你推拿几下?因为觉得好玩,张义就把身体舒展开来让他捶打,一通敲敲打打下来张义竟然感觉身体舒畅无比,从此以后对于阿訇更加刮目相看。
    见面的地点是在学校的花房,同时也是阿訇的住所,现在开满了张牙舞爪的菊花,还有两只大狼狗在门口地毯的角上睡觉,张义的心里有一点害怕。他强作镇定的跟着李尧敲门进入阿訇的房间,看见阿訇满脸严肃的在玩魔兽争霸。以阿訇这个年纪玩电脑游戏显然老了一点,张义想,果然阿訇的玩技很糟糕,张义看到的正好是暗夜丛林全面沦陷的场面,阿訇黑黝黝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张义对阿訇依然心存敬畏,不敢嘲笑,他在床铺边的椅子上乖乖的坐下,略微观察了一下房子里面的摆设,等着李尧发言。
    李尧就坐在张义身边,她说:阿訇,张义来了。
    阿訇转动椅子,面向张义和李尧两人,他对张义说:听李尧说你是计算机高手,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帮个忙。 
    张义看了李尧一眼,心想你的事情就够头痛的了,现在又给我找了个阿訇。
    张义说: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阿訇说:我在美国的朋友发给我一个邮件,可是很奇怪我一个字也看不懂,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张义松了一口气,他说:把邮件给我看看。
    阿訇打开邮件,里面确实是一堆乱码。
    张义说:这好办,我帮你翻译一下,你稍等。
    张义下载了一个内码转换软件翻译了邮件,这果然是一封很奇怪的邮件。
    3
    阿訇对张义说:如果好奇你就看吧,正好很多事情也应该让你知道。
    于是张义将这封信从头读到脚。幸好信并不长。
    阿訇:
    寻找陈工的事情依然毫无线索,焦急无从谈起,我也渐渐地有了放弃的打算。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经历了第九次沉船,坠入海面的那一刻竟然感觉十分的亲切与轻松,同前几次一样,整条船除我之外无一生还。大西洋的鲨鱼依然对我毫无兴趣,看到我之后眼皮都不眨一下摇着大尾巴游走,使我愈发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游上海岸之后我换了一个名字,重新找了一家海运公司,再次感到人生的被割裂感,但是显然我已经对此麻木。
    你上次发给我的信是乱码,我花了很大功夫才翻译过来,不知道我给你的是不是也同样。我是在想,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就是一堆乱码呢。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就真的快完蛋了。
    祝愿你在闵州一切都好,你的存在是我的唯一温暖,你说过了,我们为了彼此而存在,这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借口。
    保重自己,我也同样。 
                                           陆世良 
                                          2004.9.25 
    看得张义有点恍惚,海难,大西洋的鲨鱼,乱码,张义两手一摊,说:难以置信。 
    阿訇看了李尧一眼,说:让她告诉你吧。
    李尧说:张义,你把手放在阿訇的鼻子下面试试看。
    张义伸出左手指尖,放在阿訇的鼻翼下,几秒钟以后,他的手烫伤一般慌张地缩回,脸色发白。
    张义说:阿訇你是鬼。
    李尧说:他不是鬼,只是没有呼吸。
    张义说:没有呼吸还算人吗?
    阿訇苦笑一下,说:算不算人,我自己也不知道。
    李尧说:张义,知道闵江隧道吗?
    张义说:知道。

    李尧说:闵江隧道是在什么时候建成的,知不知道?
    张义说:97年吧,那一年我刚刚初中毕业,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就通过江底隧道去镇海。
    李尧说:嗯,就在97年,在97年的时候,闵江隧道出现过一次塌方。阿訇,就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突然变得没有呼吸了。和他一样的,还有信里面的陆世良。而其他参与工程的工人,他们都死了。 
    张义说:隧道塌方?第一次听说。 
    李尧说:那是因为当时的很多内情被封闭了。   
    张义说:那么,你要我帮你去找闵江隧道的工程文档,与此有关?
    李尧说:是的,阿訇想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帮助他。
    张义沉默片刻,他想,事情固然有趣的很,可是终究又有莫名其妙的感觉。 
    张义说:闵江隧道工程文档的事情,我答应了李尧,这几天我就会将它弄到,阿訇,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会帮你这个忙。
    阿訇说:谢谢你。
    张义对李尧说:事情确实很复杂,因此虽然你没有告诉我全部,我也暂时不想追问了。
    李尧的表情有一些慌乱,在张义看来,这个女孩的焦虑却来自另一个方向。
4
    离开花房的时候天色漆黑一片,四处传来蛐蛐的叫声,张义还听见李尧牙齿打战的声音。
    张义说:你冷么?
    在学校的路灯下张义看到李尧咬紧嘴唇的样子。
    李尧说:不是,只是有一点害怕。
    前方的声控路灯突然亮起,李尧吓的惊叫起来,身体簌簌的发抖。
    张义说:李尧你没事吧,你在害怕什么,把我也吓了一大跳。
    他说:只是路灯而已。
    李尧的眼泪流下来。她说:他又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
    张义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说: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别疑神疑鬼的。
    李尧哭得更加厉害,她说:你不要说这个字!
    她披发坐在地上,埋头抽噎起来,身体战栗得更加厉害。
    张义无计可施地和李尧一起坐在地上,他想:李尧的心病很重,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就会疯掉。
    他把自己手腕上的菩提子摘下来,带在李尧的手腕上,他说:这是天童寺的一个大禅师送给我的,特别辟邪的,心里害怕的时候用手捻着珠子就没事了。
    这串佛珠就像一个精美的玩具止住了李尧的哭泣,她拿在手掌中开始认真端详。她泪眼婆娑地说:你没骗我吧。
    张义说:真的啦,我还舍不得给你呢,你不要就还给我。
    李尧赶紧把珠子重新带在手腕上,拍拍屁股站起来,说:都说给我了不能赖的,10点半宿舍要关门了,你快点站起来送我回去。
5
    不知道为什么,张义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李尧,但是他又感觉自己不能直接去找她告诉她这件事情,他想起李尧黯然忧伤的面容,像是一个温暖湿润的天气一样诱惑着他在田野中迷失,却又让他感到自己的情绪在隐隐的低落。我想了解的,我必须了解,在那个落叶满地的黄昏,张义这样对自己说,当他又一次在梓荫湖边看见喂鱼的阿訇的时候,他就突然想到这个猛男也许能够给他一些启示,于是他穿过那片开始褪色的草地,站在阿訇的旁边。
    梓荫湖里面的景象十分壮观,无数条红色的鲤鱼在水面上摇头摆尾,将湖面搅得流光溢彩,仿佛夕阳照射下来一般,在此之前张义都不知道这个湖里面竟然有那么多的鱼。张义看得眼花缭乱,怔怔地忘记了刚才萦绕于心的念头。
    张义说:哇,这些鱼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阿訇又把一把生菜扔进湖里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义,说:呵呵,因为我喂给它们吃它们最喜欢吃的虾仁和生菜。
    张义看了一眼阿訇手上的食物,他说:生菜我也很喜欢吃,不过我更喜欢吃菠菜多一点。
    阿訇想了一下,说:是的,菠菜倒也是很好吃的。
    张义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就想邀请阿訇一起去吃饭,顺便向他打听一下李尧的情况。张义说:阿訇你自己什么时候吃饭啊?
    阿訇正面带微笑的注视着鱼儿吃菜的样子,他说:等一下,等它们吃完。
    张义就说:那等一下就和我一起去吃吧。
    阿訇很痛快的说:好的。
    现在他们在学校的食堂里面,阿訇在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张义的心情也就变得十分随意。张义吃了一块烧茄子,对阿訇说:你和李尧很熟吗?
    阿訇说:她的画画得很好,经常去我那边画画,所以我们就很熟。
    张义说:那你知道她现在为什么那么喜怒无常吗?
    阿訇说:因为她觉得有一个鬼在缠绕着她。
    张义说: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是谁?
    阿訇说:据她所说,是她的初恋爱人。
    张义想象着死去多年的旧恋人时时围绕身边的情景,不禁感觉一丝慌乱。
    那个时候食堂的气氛开始变得嘈杂,下课的人流熙熙攘攘的涌了进来,电视机里面也开始播放国际新闻,张义回过神来,对阿訇说:那么你觉得她怎样才能摆脱混乱呢?
    阿訇说:这需要时间,和其他像激流一样的情绪冲散她的块垒。
6
    晚上张义回到宿舍里的时候,想起来还没有完成李尧的委托,虽然当时他们也没有约定什么期限,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肯定是越快越好。因为是周末,宿舍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让张义感觉十分满意,他打开自己的电脑,连上校园宽带,对本地IP地址做了一番掩饰,随后对市建委的主机开始了一场新的入侵,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原来储存的用于登陆市建委外网服务器的用户名和密码已经不可用,与此同时他才发现自己电脑的桌面上多了一个文本文档。
    张义直觉上感到一丝不安,他停止手上远程登陆的一切操作,回到桌面,打开了这个文本文档。他看到一封短短的信件。
    张义:
    我是生来要和你作对的那个人,所以我要做的事情都会和你相反。又因为我要做的事情都会和你相反,所以我会用比你简单的多的手段来入侵你想登陆的主机,并且改掉它的密码,最后还要在你的电脑上面写一封信吓你一大跳。但是放心,我的智商并不低于你,不会去做你吃饭我偏不吃饭把自己饿死这种傻事,我只会在值得较量的方面上和你作对,所以,如何对付我,对于你来说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另外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对于你的生活无所不知,至于你会不会感到被我所操纵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了。你最近看上的那个小姑娘,正好我也十分中意,你说,怎么办呢?
                                           Lucifer 2004.10.30
    张义看完这封充满嘲弄的信,从电脑椅上站了起来将网线拔掉,然后打开自己电脑的用户控制面板,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其他可疑的账号。控制面板上纪录的主用户只有一个,而且所设置的密码在理论上无法暴力破解。张义打开自己的软件包,将一张杀毒软件放入光驱开始安装。张义原先没有使用杀毒软件与防火墙的习惯,他自信他的电脑能够得到自己最妥善的保护,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借助杀毒软件来检查是否有木马的存在。杀毒软件的扫描结果是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现端口漏洞,那么,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张义想。
    他重新打开文本文档,把这封不怀好意的信件重新读了一遍。“我对你的生活无所不知”,这个叫Lucifer的家伙这样说,并且在最后的一句话里面他还暗指了李尧。张义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在生生的发痛,同时感到一阵可耻的无助。
    我还能做什么呢,张义对自己说。
7
    张义的生活中出现了一场挑衅,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面临了两个艰难的选择。对抗,或者不对抗。张义心想,对抗的话非常可能是徒劳的,因为目前看来他所面对的对手过于强大,盲目对抗会让自己显得愚蠢;但是如果不对抗,采取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的话,会让自己显得懦弱。这两种结果都让他感到耻辱。最终张义选择了第三种方式,他不再试图入侵那台远程主机,但是与此同时他不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他开始玩魔兽争霸。他还在自己的电脑上放了一封给Lucifer的回执,在这个名为LuciferComeIn的记事本文件里写着,我现在在玩魔兽争霸,很好玩,你要有空我们一起玩,我不在乎你的敌对态度,因为这种游戏不敌对就不好玩了。
    魔兽争霸的1。15补丁加入了一个新的中立英雄,四个种族平衡性也经过了全新的调整,弄得张义不大适应,在战网上一连输掉了好几局。张义下载了补丁变动的官方文档,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策略点的转移情况,回到战网上重新开局。一鼓作气恢复了原先的实力,重新获得到所向披靡的快意。他看着显示器上的玩家比分,心想,我打游戏打得真好啊,那个见鬼的Lucifer大概不敢来惹我了吧。他心情愉快的退出游戏,想找一点音乐听听。
    他看见自己刚才建立的文本文档被改掉了名字,换成了张义的名字,张义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
    张义:
    游戏十分好玩,我不介意你一直玩下去,只要你不需要面对现实,你也不需要面对我。我说过了,我只会在值得较量的事情上和你作对。很遗憾,看起来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
                                                   Lucifer 2004.11.1
    张义感觉自己握鼠标的手开始哆嗦,心脏怦怦直跳,他关掉电脑,爬到床上,脑子里面是一团乱麻。他叹出一口气,脑子里面浮现出李尧的脸庞,还有那个奇怪的阿訇,他终于感到自己已经进退两难,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于是他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很快他就睡着了。
8
    如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没有真实发生,那么便可以抱怨自己入睡前的杞人忧天,然后呼出一口气,全新的决定穿袜子的左右顺序。但事实上上不是这样,所以张义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痛苦万分,他和从前一样的胡乱穿上衣服,刷牙洗脸,然后坐在椅子上面考虑今天应该做些什么。
    最终,张义决定抛开一切日常事务,去闵江码头上面练瑜伽。很久没有练了,张义自言自语。他想起最后一次去闵江码头上练瑜伽已经是高三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功课压力过大,使他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他就在那时候的语文老师的指导下开始练习瑜伽。由于在理论上海浪声对于练习有推波助澜的作用,闵江码头就成为了他最常去的修行的地方。
    在微凉的晨光里来到那个已经被废弃的码头,张义铺上夏天是用过的草席,面向太阳稳稳坐下,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如同一座玻璃樽里的雕像,存在于世界,却又不属于世界,他本身就是世界。 他发现自己正在和Lucifer对垒魔兽争霸,他打得那么吃力,对于胜负完全没有把握,全场局势被他的对手一手掌握。他感到游戏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陌生,英雄在他的预计之外数番死去,最终在自己的基地里的对决里他全军覆没,在他万念俱焚之时Lucifer打上字幕来:你沉浸在1。15版的驾轻就熟中吗?可是你现在玩的是1。16版,另外,不要试图只用一种打法来打赢我。
    张义倏然惊醒,这时他看见李尧站在他的面前。
    李尧是张义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这样的情绪来源于张义对于自己的怀疑,以及对于那股未知力量的恐惧。但是李尧的情绪看起来好了很多,她笑笑的说:你在这里打坐召唤波塞东吗? 
    张义有一点无措,他苦笑着说:是波塞东召唤我呢。
    张义说:你也是受了召唤吗?
    李尧呵呵的笑起来,她说:也许真的是这样呢,这里是从小到达一直陪伴着我的地方,连我做梦的时候都离不开这里,所以我经常来看看这个地方现在有什么变化。那么你呢,波塞东不会召唤你来这里睡午觉的吧。
    张义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太阳已经在他的头顶上了,而他竟然没有一丝饥饿的感觉,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怏怏的说:我遇见了我的死对头,正在这里制定阴谋怎么打败他。
    李尧感兴趣的说:要不要我帮你做狗头军师呢。
    张义刚刚从惊愕的幻觉中清醒,现在看到李尧以后心情慢慢的平复,他说:好啊。
9
    张义是闵州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大二学生,这一天早上,他突然想去上课了。他就从床上爬起来,问他刚刚从操场上晨跑回来的室友,今天礼拜几啊。礼拜三。他的室友说。张义打开自己的抽屉,翻出这个学期的课程表看了五分钟,最后发现今天早上8点半的时候将有3节生态学。他就从桌子上面的书堆里翻出生态学的课本,打了个哈欠,走出宿舍。门外的梧桐树掉光了树叶,而来往的同学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冬天到了,张义对自己说,
    上课的地点在西校区的一间大教室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四个班的人,张义来到大一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一群人旁边坐下,漫不经心的聊了一会儿天,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就响了,他就找了一个边角上的座位独自坐下。 
    张义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心听课的,他望了望教室里面黑压压的一片端坐的人群,不禁感到脑袋有一点晕眩,他想,Lucifer,到底是谁,会不会是这个人群中间的其中一个?他又想起前几天练瑜伽的时候所产生的幻觉,那个时候他正在和Lucifer一起玩魔兽争霸,想到这一点张义就又觉得好笑起来。那个叫Lucifer的人竟然说和他一起玩的是1。16版,可是事实上,在暴雪公司的日程安排中,1。16版还远着呢。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义试图分析起那个叫做Lucifer的捣乱者的性格特点来。显然,Lucifer对待张义的态度并非出自善意,但是又不能决然的归结到恶意中去。在张义看来,那仅仅是一种挑衅,并且挑衅的方式十分诡异,诡异到令他无法揣测挑衅者的真实目的。张义无法接受的是,那个人留给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嘲弄,这种嘲弄令张义情绪失控,烦躁不安。如果可能,张义真想当面质问那个Lucifer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但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张义告诉自己,我从来不曾示弱,更不能在对手面前失控。 
    张义的心里再一次感到无比的烦乱,试图集中精神耐心的聆听讲台上那位老教授的讲课,他看见黑板上写着恐龙灭绝的生态学分析,就开始顺从教授的思路,开始思考恐龙灭绝的问题。
    恐龙灭绝的原因,在生物史上的定论是由于冰川世纪的到来,那些庞然大物从此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在短短的时间里整个物种便宣告灭绝。张义想象着恐龙们生前摇头摆尾的样子,以及走在丛林中发出的腾腾的巨响,不由得感到好玩起来。张义看着书里彩页上恐龙化石,心里想,冰川世纪,那真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时代,如果人类身处其中,又会何去何从呢?毕竟面对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张义自言自语着,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面临的处境,他正在面对的,不就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吗?张义目瞪口呆的坐在座位上面,脑子里面又浮现出和Lucifer对战魔兽争霸时的情形。就在这个时候,张义突然明白了那个瑜伽幻境试图给予他的启示。
10
    张义上一次去阿訇的房间的时候把自己宿舍的电话留给了他,所以这一次阿訇直接打电话过来找他。张义,陆世良又写信过来,可是还是乱码。阿訇在电话里面说。张义二话没说放下手上的书,离开宿舍去阿訇的花房。他想,正好把最近的麻烦事和阿訇说一说,工程文档当下有点难办了,他不会责怪才好。
    在去西校区的路上张义还在想着刚才看的《龙之日》里面的情节,这是魔兽争霸的官方蓝本,在阿訇打电话过来之前,张义正好看到人类王子阿萨斯付出所有代价登上了冰峰王座之颠,但是在他取下了代表最高邪恶力量之剑的霜之哀伤,准备向邪恶之殿挥去时,他发现自己全身凝固了,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不死亡灵的溃烂的颜色,与此同时,他发现他付出所有代价所捍卫的人类联盟成为了他的对立,而他自己却成为了与之经历无数战争依然阴魂不散的族群的一部分。人的立场,有时候真的无法选择。张义行走在和煦的冬日的阳光里,自言自语。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死亡骑士阿萨斯的悲凉命运叠加在一起,让张义的情绪无法摆脱低谷,脚步也显得有一点疲惫。
    张义走进阿訇的花房,一进门就感到暖洋洋的空气,和外面的温差非常大,花房里面放满了刚刚发芽的各种郁金香,大概是为了下个学期的校庆做准备的吧,张义想。张义走进阿訇的房间,看见阿訇正转动的脑袋,翻来覆去的看着电脑上的一幅图片。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张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是一张几乎全黑的照片,唯一的上方的一条白线似乎斑驳的照出了什么东西,但根本无法看清楚,张义觉得有点奇特,心想先和阿訇打声招呼比较好,于是他拍了一下阿訇的肩膀,说:阿訇,我来了。
    阿訇转过头来,似乎还来不及转变满脸困惑的神情,他说:我收到了陆世良的信,还有一张图片,可是图片我看不明白,信也看不懂,怎么办?
    张义说:我先帮你把信转换成中文,也许你先看信再看图片就会明白了。
    像上次那样,张义转换了那封信的编码,他看到陆世良的信是这么写的。
    阿訇:
    这几天的心情又面对了一场巨变,随时准备回国,倘若顺利,必定和你促膝长谈。
    而事实上,陈工已经找到,当年工程事故之肇因我业已全然知晓,但是在电子邮件中不便道出,这也是我现在苦苦想要回去的原因。
    现在,我陷入了一个新的困境,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孤立无援,更加不知明天前往何处,我所担心的,是自己是否真的还能再次见到你。
附件中是七年前的卫星抓拍的闵江隧道塌方后的实景,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所有的秘密。
                                                            陆世良 2004.12.11
    阿訇郑重的把陆世良的信备份在电脑里面,然后对张义说:从这封信里,你能知道什么?
    张义苦笑了一下,说: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訇看这张义无奈的表情,有些歉意的说:很抱歉把你也卷了进来,当初我只是随口一说,李尧这丫头却转头求助于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张义连忙说:我倒是很抱歉,工程文档的事情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这几天怕是拿不到了。
    阿訇说:我完全不着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拿到自然是好,拿不到也无妨。只是,眼下却有另一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张义说:阿訇你说说看,我尽力而为。
    阿訇说:陆世良给我的那张图,你也看到了,尺寸太小,很难看清楚。我想,如果你能够用技术手段把它放大,而又不至于变得模糊,我想我们就可以看明白陆世良想传达给我们的意思了。
    张义考虑片刻,说:这需要一套位图浏览程序,而且内嵌人工智能算法,我回去找找资料,改天给你个答复,你看成不成?
    阿訇说:那就麻烦你了。
11
    在平安夜的前一天,也就是12月23号的时候,闵州大学保卫处的人来到张义的宿舍里,把他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张义的电脑和一整包的软件。保卫处的人在张义的床铺上面搜了半天,最后还搜出一把没开刃的新疆刀来,于是,他们把张义的刀也一起带走了。保卫处的三个人把他们收缴的东西放上推过来的三轮车里面,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推着三轮车,一个拽着张义的手,浩浩荡荡的来到保卫出的办公楼。从这天的下午开始,张义就这样在学校的保卫处的小房间里面呆了三天三夜,一个胖乎乎的校园警察坐在办公室的油漆斑驳脱落的小桌子上,把玩着那把刚刚缴获的新疆刀,开始对张义进行刑事审讯。桌子上的一块小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警长,陈永胜。
    陈永胜说:姓名,年龄。
    张义说:张义,23岁。
    陈永胜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侵市建委的服务器?
    张义说:我承认确实扫描过端口,但是没有入侵,更没有作任何读写操作。
    陈永胜说:照你所说,你是什么时候对其端口进行扫描的?
    张义说:大概是国庆节前后。
    陈永胜说:你小子在国庆节还搞破坏。
    张义说:我的计算机技术很烂的,我是读生物的,当初只是看书里面说十分好玩,就用扫描软件扫描外网玩,至于市建委的内部服务器,我连IP都不知道。
    陈永胜埋头在一张便笺上飞快的纪录。
    张义想,真是倒霉啊,出师未捷身先死。
    张义说:大哥你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吗,让我心里有个底。
    陈永胜抬头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作笔录。
    张义掏出一支烟抽起来,他觉得十分郁闷。
    陈永胜认真的写完笔录,说:你过来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摁个指印。
    张义对于摁指印这件事情十分害怕,但是无可奈何,他大致看了一边笔录,他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在上面,他听见陈永胜说:给,印泥在这里。
    张义走上前去,打算就范,陈永胜看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握起他的食指重重的蘸了一下印泥,然后在笔录的下方狠狠的摁下去。张义收回自己的手,握着自己发痛的手腕,看见自己的指纹已经清晰印在了笔录上面。这时候他听见张永胜说:带了你的学生证了没有?拿出来给我。
    张义拿出学生证交给他,陈永胜把学生证和审讯纪录一起放进抽屉里面锁上,站起来说:跟我走。
    张义被带到另一间简陋的房间里,他坐在唯一的一把破椅子上面,望着屋子里堆满的各种废铜烂铁和其它杂物,大概是放废弃的受缴物的,张义想。我现在是不是也成为了废弃的受缴物了呢,张义自嘲的自言自语。
12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张义坐在杂物室的小椅子上面,感觉万分的无聊。在此之前张义已经把事情的可能性考虑了一遍,不外乎两种可能,一个是当初在他扫描外网主机端口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纪录,并且在事后被公安局截获,另一个可能是,那个叫Lucifer的人举报了他,并且提供了相应的有力证据。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可能。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整个过程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否则,公安局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审讯他,从那些保卫处的警察看他的眼神里面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还有现在他自己的处境,他明白今天晚上自己是回不了宿舍了,可见事情之严重。可是在思索完毕这些可能性以后,张义感觉到了这间小房子带给他的空洞,他发现令自己不安的并不是难以预料的明天,而是无所事事的现在,这样的空虚让张义几乎难以忍受,于是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最后他在仅有的一扇窗户前站下,看着夕阳没落前的情景,心里感到无比的寂寥。
    张义最终选择在椅子上面安静的坐下,他想,人最终只能试着去适应外部的规则,而不是外部的规则来适应人。在很多天以前,当他在闵将码头用瑜伽进入冥思状态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在魔兽争霸里,用1。15版的规则来玩1。16版是一种冒险,导致的结果就是危机四伏。恐龙就是这样灭绝的,张义望着角落上黑黑的一团废弃物,自言自语的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张义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的思绪依然飞散。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让他委实疲于应付。
    门被推开的声音,张义看见一个穿制服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说,你怎么不开灯啊。张义支吾了一声,心想这种鬼地方开灯不开灯也都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在高个男人的身后,张义看到了李尧雪白的脸庞。
    张义听见穿制服的高个男人对李尧说,你这晚饭送的还真早,我们都还没有吃呢。这时张义才看见李尧手里拎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两个饭盒,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这牢还算没白坐。李尧走到张义跟前,把饭盒递给他,回头对站在门口的男人说,我和他说一会儿话可以吗?高个男人把灯拉亮,然后很知趣的把门带上了。
    李尧说:你先吃饭,刚从食堂打的,等一会儿就凉了。边吃边听我说。
    李尧说:阿訇和保卫处的人很熟,你刚被他们带来他就知道了,刚才我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好的办法让他们放了你。你说怎么办?
    张义咽下半口米饭,悄悄的说:你们可以想办法调查一下保卫处这里掌握了哪些证据。
    李尧被张义所酿造的气氛所感染,说话也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她悄悄的说:都是我害了你,其实我现在害怕极了,你会不会坐牢呀。
    张义吃了一口菜,悄悄的说:网络攻击属于刑事犯罪,弄不好就会判刑。你现在也不用内疚了,你在外面帮我弄些保卫处的第一手信息给我,我好想办法给自己开脱。
    李尧悄悄的说:我尽量帮你去问问,这几天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呀。
张义悄悄的说:我知道啦,要是我被抓去坐牢了你还会不会来送饭给我吃呀。
    李尧的表情显得非常紧张起来,张义看见她神色恐惧,就不忍心再吓唬她,张义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应该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13
    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张义被保卫处以刑事拘留的名义在杂物室关了三天,在那三天里,白天的时候,张义就像一个老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面晒太阳,等到晚上万籁俱寂以后,他就爬上角落里面的那张小木板床睡觉。在每天三餐的准点,他都和李尧一起吃她带过来的饭菜。李尧专门从家里面带过来一个小电饭煲,细心的分开两层分别放米饭和菜,在每天食堂开饭的第一时间,她就买来饭菜,带到保卫处和张义一起吃。在张义的囚徒生涯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圣诞节的第二天,李尧在吃午饭的时候,告诉张义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尧一脸严肃的说:阿訇打听到,学校保卫处现在已经查到,在主干网的路由数据里面,使市建委服务器遭到猛烈攻击的IP段来自美国,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应该马上就会没事的。
    这个时候张义正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狼吞虎咽的清扫饭碗里面的饭菜。这几天天气转冷的特别快,他都没来得及更换御寒的衣服,这使他在牢狱生活中热量损耗的比较大,于是他的食欲也随之提升。因此对于李尧的话他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只是唔了一声表示听到,然后继续他风卷残云的进食。
    可是当张义吃饱以后,在他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充实的肚子,抹掉一嘴的油渍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令他心怵的事情。他对李尧说:那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美国IP在入侵以后都做了一些什么? 
    李尧说:阿訇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纳闷的不行,据说那个人就是把关于闵江隧道工程的所有数据从数据库里面删掉,其他什么也没有动。
    张义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他说: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数据被删掉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李尧摇摇头,说:这个我没问,阿訇也没有说。
    张义说:没事儿,这个我问陈永胜就行了,他会告诉我的。
    李尧看起来有点懵,她说:你现在好像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张义说:现在很多事情现在我自己也仅仅是猜测,不敢随便说,等事情被证实以后我再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好吗。
    李尧点点头说:那么闵江隧道的事故还有可能水落石出吗?
    张义说:你放心啦,我们还是有很多线索可以寻的,我现在倒是发现这件事情越来越好玩了,都已经跨越国界了。
    张义接着说:不要那么愁眉苦脸啊,你要像阿訇学习,每天那么开心,还有,这几天谢谢你的饭菜啦,等我出去以后好好请你一顿。
李尧说:算了不用了,本来就是我害你被怀疑的,如果你真的被抓了去我就更内疚了。
    张义说:都说过我运气好了,也许今天晚上我就能出去了,我被关在这里的几天里正好让我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整理出一些头绪出来,我出去以后就会找阿訇证实一下,你回去以后让阿訇把他的那台电脑断了网线,别让任何人动。
    李尧点点头,说:好的,那我先去,晚上再来看你。
14
    张义坐在椅子上面沉沉的发呆,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验证自己刚才的推断,但是保卫处似乎还暂时没有要放了他的打算,他点燃一支香烟,望着前面斑驳陆离的墙壁,石灰的痕迹似乎拚接成一副一副的图像,而在他的心里,也正在费力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拼接在一起。
    那个叫作Lucifer的身份不明的黑客的出现,使张义侵入市建委服务器,取得工程文件的计划破产,与此同时带给他一大串的烦恼和受挫感,使他在一段时间里面方寸大乱,情绪也变得低落不堪。在此之前,张义对于自己的电脑技术一向信心十足,他曾经单枪匹马黑过几个日本人名义下的反华网站,在国内年轻的黑客圈子里面也算小有名气了。可当他看到Lucifer用一种他所无法理解的手法入侵自己电脑之后,他突然对于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认为对方的力量远非自己所能抗衡。
    那段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被学校保卫处的公安带走的时候,在被囚禁的三天时间里,张义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于是他开始重新思索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那个时候张义发现己对于Lucifer入侵事件最初的分析就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盲点,也许一切的判断失误就是由此而生,那就是他忘记了自己的电脑曾经和阿訇的电脑作过远程共享的事情,虽然在阿訇获取了文件以后他就关闭了共享端口,但是他的电脑上的关键信息,包括IP,用户名和密码,都残留在阿訇电脑上的TelNet软件里面。Lucifer在入侵他的电脑之前,极有可能已经事先远程控制了阿訇的电脑,然后,再通过阿訇电脑上的TelNet信息得到张义电脑的用户名与密码,如此一来,一个稍微有点远程控制知识的人,都能在他的桌面上写下一个文件,令他一时之间惊慌失措。
    想通这个环节以后,张义一下子一扫颓气,他也终于明白,那天他在闵江码头练习瑜伽的时候,在幻觉中最后所看到的字幕是什么意思。张义坐在硬木椅子上面,用鞋底把烟头踩灭,心里想,显然一切迷障都是人为所设,如果能找到阿訇电脑里面的入侵纪录,就能找出谁在他的对面捣鬼。
    黄昏的时候李尧又送饭过来,两个炸鸡腿,一碗虾仁炒毛豆,还有一缸冬笋酸菜土豆汤,张义吃得鲜美之极,李尧也是这几天第一次露出笑脸,房间里的气氛比前几天要轻松了许多。
    李尧说:阿訇今天下午来了保卫处一趟,替你说了一下情,陈警长他们也觉得没有有力证据证明你的犯罪事实,所以在他们的调查报告里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明天早上这个案子就直接移交到市公安局去了,到时候就会把你给放了。
    张义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说:也是时候放了我了,我最受不了关禁闭了,如果一直关下去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疯掉。
    李尧说:呵呵,为了庆祝你刑满释放,我在食堂三楼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打了这些饭菜呢,这几天里面,这顿饭吃的最香。
    张义说:对了你回去以后有没有照我的话去做?
    李尧说:有啊,我和阿訇一起把他的电脑的网线拔掉,后来想想还不放心,又把电源给拔掉了,这样行吗?
    张义笑着说:行啊,就这样把他的电脑先放着,剩下的事情等我出去以后再说。
15
    张义在睡梦中听见哚哚的敲门声,他不高兴的起床下地,自言自语的说,又不是给我住宾馆,敲什么门呀,有钥匙直接进来得了。站在门外的是上次把他关进这个破房间的瘦高个警督,张义知道这次他是来释放自己的,就把刚才被人吵醒的不快掩饰起来,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等他发话,这个瘦高个警督说,你收拾一下日常用品,等一会儿去侦查科办公室,办几个简单的手续,你就可以走了。
    在这天上午的时候张义再次见到了陈永胜,当时这个满脸横肉的粗壮男人正在气势汹汹的审问一个戴眼镜的瘦长男生。看见张义进来,陈永胜用眼睛示意他先在椅子上坐下,于是张义就乖乖的坐在那个瘦长男生旁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义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问答极其有趣,这个男生是附近一家金融专科学校的大一学生,昨天晚上跑到闵大来泡妞,在深夜的时候那个女孩要回宿舍,他纠缠着不让,就在闵大南小区的花园里面撕扯不休,在保卫处巡夜的时候他就名正言顺的被当作流氓抓了起来,抓到侦察科一经审讯,才知道他是别的大学的,加之那几个巡夜的小警察听到那个被骚扰的女孩怨声载道,这件事情就被当作恶性事件来处理。经过一晚上的折腾,那个男生看起来已经萎靡不堪,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掏出烟,想给陈永胜递过一支去,最后心有余悸的放弃,又讨好的向随张义一同进来的瘦高个警督伸出手臂,对方摇摇头拒绝,最后他把那支捏在手里的烟递给了张义,张义正好昨天晚上把烟抽光,伸手就把烟接过,那个男生大喜过望,殷勤的帮他把烟点上,一脸威猛的陈永胜看见这个情景也不禁莞尔。
    瘦长男生最后自相矛盾的押下学生证走人,在此之前他一口咬定自己身上并没有带学生证,但是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谎言给他带来了更加严重的后果,因为在那场审问接近尾声的时候,陈永胜不无遗憾的告诉他,如果他拿不出学生证,他将被带到张义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拘禁起来,等他学校的团委来人认领,此事才算罢休,于是他才装作恍然大悟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墨绿色的证件来,然后彬彬有礼的向陈警长道别离开。
    陈永胜自己掏出一支烟点上,顺手扔给张义一支,陈永胜说:你基本上没事了,我们调查到现在没有发现你进行网络破坏的证据,已经排除你的犯罪可能,我们目前的认定,这起案子是国外黑客所为,从私人的角度上讲,我对你这几天遭受的待遇感到很抱歉,也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还希望能和我们及时联系。
    张义说:那么从私人的角度上讲,你能把我的新疆刀还给我吗?
    陈永胜说:那把刀已经登了记了,你不应该把它放在宿舍里,很危险。等以后你不在学校里住了,我可以送你一把更好的。
    张义说: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可以走了对不对?
    陈永胜说:现在是这样吧,你已经自由了,不过我想问问你和阿訇是什么关系,能说吗?
    张义说:朋友吧,怎么了?
    陈永胜说:呵呵,你回去以后可要好好的谢谢他。
    张义说:呃,具体怎么讲呢?
    陈永胜说:本来你的这个案子,我们是准备上报闵大政教处的,原则上可报可不报,但是当时我们为了得到更多的线索还是作了上报的打算,但是后来阿訇替你说了很多好话,他为保卫处作过很多贡献,我们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所以直到现在你的院系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才能在今天就返回到原来的生活。
    张义说:呵呵要谢首先要谢谢你才对,决策权都在你手里,至于我和阿訇已经太熟啦,不谢他也没关系。
    陈永胜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他说:行了,你回去以后有空也帮我找点线索,就算是谢我了。还有你那把新疆刀是仿制品,刀柄都是用加工木料作的,等过一阵我送你一把原产的,也算是对关你三天的补偿。
    张义说:那先谢谢你了,我会帮助你跟踪那个真正实施入侵的家伙,不过你要先告诉我闵江隧道的工程文档丢失的确切日期是在什么时候?
     陈永胜说:10月3日到10月5日之间。
16
    张义走出保卫处大楼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雨,天色黑得像是晚上7点一样,大楼两边的棕榈树光秃秃的被淋得湿透,在张义的视野范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除了沙沙的雨点落地的声音,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响动。如果这个时候是夏天,张义就会毫无顾忌的走进雨水中,心情好的话还会用拖鞋踢积水玩。可是现在,张义双手插在兜里面,穿运动鞋的脚在楼梯口来回踱步,心里想着跑去检查阿訇的电脑,不禁烦躁起来,这个时候他看见阿訇拿着伞走了过来。很奇怪的,阿訇只拿了一顶伞,没有放在自己的头上,却拿在了手中,他的一件单衣被淋得湿透,却丝毫不显得寒冷。
    阿訇走到张义的跟前,把那顶伞递了过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差一点疏忽了,还是李尧这丫头细心,说雨下那么大你肯定困在这里了,就要给你送伞过来,天气太冷,我就替她帮你把伞送过来了。
    张义接过伞,打不定主意接下来怎么办,他说:那你就这样淋着过来的?
    阿訇笑笑说:我和你不一样,酷暑和寒冬对我来说没啥区别,这样的天气就更加无所谓了。
    张义已经冻得四肢冰冷,看着阿訇满面红光谈笑自若的样子,心里想算你狠,打开那顶伞,说:那好,先去你那儿,有人在美国跟我们作对,可能已经控制了你的电脑。
    花房里面的暖气开始让张义的头上冒汗,他已经在阿訇的电脑前面坐了3个钟头。在这三个钟头里,他检查了这台电脑的启动进程,系统日志,他面带微笑的找到了木马的痕迹,然后检查注册表,找到了木马的物理地址,但是当他打开系统显示的木马文件藏身的文件夹时他傻眼了,他看到了一堆他再熟悉不过的魔兽争霸的程序文件。
    操,张义对着电脑骂了一句,感觉有一点气恼。一以贯之的Lucifer式的恶搞做法,张义无奈的关闭眼前的一些辅助工具,激活木马运行,然后重新启动电脑。确定木马在后台运行以后,张义开始跟踪内存,纪录木马的工作方式与输入输出行为。
    最后张义得出的结果十分搞笑,该木马的所有读写纪录都存放在魔兽争霸的Replay文件里面,这种格式的文件原本是游戏里面对战回放用的,木马的制作者竟然模拟了这个文件的数据结构,用作入侵的数据纪录。于是张义找到一家游戏网站下载了一个Replay专用的播放器,将那个文件打开,最后他看到在播放器里面出现了一串原始数据,第一行就是入侵方电脑的IP地址。
    张义呼出一口气,看着右手下的光电鼠标发出的红色光点发呆,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他对自己说,张义的心情完全一副拨云见日,他回头一看,阿訇已经不知去向,李尧坐在沙发上面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今天的晚报,桌子上面放着几个保温餐盒,张义这才发现自己一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坐到桌子边打开微凉的餐盒,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外面的天色愈发阴暗,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8点,阿訇依然没有出现,张义吃完饭,拿出优盘拷下Replay文件,然后将电脑上的木马彻底隔离删除,装上防火墙,确定不可能再次遭受入侵以后,他关上电脑,坐在椅子上面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由于工程文件已经被销毁,目前来说可以利用的线索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刚刚得到的Lucifer的电脑IP,现在可以初步推断真正侵入市建委服务器并且删除闵江隧道工程文件的人就是Lucifer,即便不是他,这件事也必然和他有莫大的关联,因此倘若能够了解此人的身份与背景,解开闵江隧道事故之谜便有希望。另外的一个线索就是陆世良以及他所提供的的那张照片,先后两次,张义在看陆世良写给阿訇的两封邮件的时候无不感到满怀疑虑,尤其是第二封信件,听其语气似乎已然达到他美国之行的目的,然而写信的时候却显得欲言又止顾虑重重,最后所提供的那张照片又模糊难辨,但是毕竟目前来说依然不失为一个有用的线索,在一个礼拜前张义就答应了阿訇为此专门开发一个图片浏览器,,因此这件事情也是势在必行。
    张义拉亮日光灯,看看挂钟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半了,而李尧还在沙发上沉睡着,张义被困保卫处这几天,他困了就睡觉,醒来就发呆,因此出来以后依然精神十足,但是李尧看起来却反而显得疲惫不堪,张义看她睡得那样沉静,不忍心打扰,就想收拾起优盘和其他从保卫处一起带过来的牙刷什么的,回到自己的宿舍去,重新向那个Lucifer宣战。看起来阿訇的花房还真是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睡觉的好地方,他想。这个地方,暖气烧得屋子里跟春天似的,陌生人一般进不来,门口又有两只大狼狗守候,难怪李尧这样安心睡去。张义这样想着,拉开了门,又回头朝李尧看了一眼,这时候他看见李尧已经醒了过来。
    李尧稀里糊涂的说:我怎么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张义说:快9点了,阿訇又不来,我看你睡得挺香,就想一个人先回去。
    李尧说:这怎么行,阿訇跳到闵江里去了,你又不管我自己回去,要是我半夜里醒来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你知道我会多害怕吗?
    张义被说得有点心虚,他想起李尧在黑暗中惊叫的样子,暗暗责怪自己考虑的不周全,但是他又想起当时决定先走的时候考虑的理由也有很多,于是他决定先把这些说出来,他说:这个地方又暖又香,你睡得也那么香,我就想你在这里睡一晚上也没事儿,我叫醒你不大好,陪着你在这里过一晚上也不大好,我只好先走啦。
    李尧一脸的愤怒突然消散,她说:我逗你玩儿呢,不过你这个人真是挺好玩,下次你要再走掉我还要骂你。
    张义说:行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尧拿出化妆盒慢悠悠的照了照镜子,笑嘻嘻的说:眼袋没有了吧?
    然后站起身,把小包一背,说:现在,我要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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