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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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盛宴》的考据与隐喻 (2012-11-30 14:52:54)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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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结束青春期
《王的盛宴》的考据与隐喻
 
“我一直想做的,是表述刘邦所代表的那种的统治者的恐惧。这恐惧不只是一个刘邦的,是后世所有统治者的,他们面对权力和欲望的恐惧。但电影终归是电影,它不需要被过度解读,也没有必要。”
 
文/张丁歌、蒋方舟   图/由被访者提供 
 
陆川40岁了,发际线比4年前略有提高。拍完了他的第四部电影,他说,他作为电影导演的青春期结束了。
“把摄像机架在古代,拍一部具有当代价值关怀的电影”。面对那场秦汉之交的生存者游戏,陆川说,他重新明白了该怎么拍电影。
 
“刘邦的恐惧,是后世所有统治者的恐惧。”
 
《新周刊》 :记得你当初是要拍“鸿门宴”?
陆川:对,最初的契机是源于别人给我的一个名为《鸿门宴》的剧本,但当我进入到那段历史,我觉得只拍它太单薄了。我想讲述2000多年以前,一群英雄人物从秦末起义到汉初平叛——整个“大历史”过程中发生的故事。“鸿门宴”确实拍了,但电影并不是在讲这顿饭的事儿,讲的是一群英雄组成围绕权力与欲望展开的生存者游戏。
《新周刊》:是刘邦唤起你这么大的激情么?
陆川:刘邦身上的复杂性是我一直想探究的。这么一个草根皇帝,从泗水亭长成为大汉朝的开国之君,48岁时还只在街边起兵,61岁开始回顾王的一生。是欲望,欲望驱逐着他,欲望让他站在了权力之巅,也是欲望让他恐惧失措。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权欲驱逐史。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统治者,他一生经历权谋斗争和内心蜕变必然不会简单,我对这种人性的复杂充满好奇。
《新周刊》:电影名为“盛宴”,却以刘邦的噩梦为开篇和结尾。
陆川:我一直想在刘邦身上挖掘那种恐惧,恐惧背后的东西。电影我剪了很多遍。最初的本子是三段体,第一段叫项羽的礼物,第二段叫秦王的宫殿,第三段叫韩信的命。但它看上去文学结构太强了,更像一本书。今年9月,我要带片子去多伦多电影节,我要把它剪成一个故事片。直到最后48小时,突然一个词进入我的意识:噩梦。就像它突然进了刘邦那里、成为纠缠老年刘邦的那种东西,那种惊恐、神经质、困兽感。我想进入刘邦内心,去讲他成王之后的恐惧。“噩梦”打通了我一个表述途径。
《新周刊》:最后找到的答案是“欲望”吗?
陆川:我一直想做的,是表述刘邦所代表的那种的统治者的恐惧。这恐惧不只是一个刘邦的,是后世所有统治者的,他们面对权力和欲望的恐惧。当没有搞清楚权力关系是什么,权力生态是什么,这种恐惧无形放大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韩信到底为什么来到他这呢?这不是一个电影能解决的,也不是这个电影该解决的。对于刘邦来说,任何一个跑到他这来建功立业的人,他都会恐惧。
 
“小到一个公司,你会找到刘邦项羽韩信,会找到一个特别自觉自愿的萧何,一个现代家庭里会找到吕后和戚夫人……一切都没有变。”
 
《新周刊》:听说你在做《南京!南京!》的时候,经常看《毛泽东传》?
陆川:我那个时候长期备一本《毛泽东传》,外面是红皮的。没别的,就是想了解一个统治者的成功。我特想知道一个男人,怎么带着自己的团队走出困境。就是一种成功学。
《新周刊》:从《南京!南京!》 到现在也就五六年的时间,你对待历史的态度有了什么变化?
陆川:《王的盛宴》是去年做的,今年发行上映,这两年是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意识发生重大变化的一个时间段。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场洗礼中感受到变化,我们需要重新再去审视一些东西。但电影终归是电影,它不需要被过度解读,也没有必要。
《新周刊》:你怎么看待“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陆川:老祖宗存了一个历史给我们,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花过这笔钱,连利息都从来没有提取过。我们却一直在拆银行。在这段历史中,刘邦所用的制度,是秦朝建立的,他继承了这个制度,底下一帮知识分子追随着,汉承秦制,还发扬光大,他们建立的这一整套的东西,实际上真正成为一个源头,而且做了这个实践,并且如此行之有效。他就成了后世效仿的对象,而不是成为一个批判的对象。你会在任何时代发现这种关系,刘邦死了,但是后来他所做,赵匡胤也做过,朱元璋也做过,几乎每一个开国皇帝都做过。往小里说,小到一个公司,你会找到刘邦项羽韩信,会找到一个特别自觉自愿的萧何,一个现代家庭里会找到吕后和戚夫人……一切都没有变。这是我悟到的一些东西,也是探讨起来有意思的。
《新周刊》:这种体会带给你自己的变化呢?
陆川:我一说就特庸俗和具体了,我自己认为这个过程跟《南京!南京!》很不一样。《南京!南京!》其实存在一些技术性的迷茫,但没那么纠结和痛苦。《王的盛宴》的整个拍摄,一直有种灵魂的纠结和痛苦,还有特别真实的迷茫。《史记》对很多人来说是答案,不能质疑。拍到后来,我看到自己知识和能力的疆界。我曾想用一种考古学或一种推理的方式,去复原历史场景,当把它蔓延开,逐渐形成各种证据链、因果关系逻辑之后,我发现很多东西在电影里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读完《史记》后,我做了一个编年的表,纵轴是年份,横轴是项羽韩信刘邦他们做过的所有事件。一对照,产生了很多特别牛逼的事情。”
 
《新周刊》:你遇到过取舍吗,比如说你自己的思考和电影表现之间的取舍? 
陆川:我曾要助手列出跟这段历史有关的72个成语,就是72件事。人物事件庞杂,写着写着,我找不到自由了,必须取舍。最早内部观影后,业内朋友会问一些重要的片段怎么拿掉了,比如“乌江自刎”。我也很感动,但我觉得那个东西会一下子让观众进到另外一个电影里去,比如《霸王别姬》。也有人看完,大呼:陆川,我的乌骓马呢?
拍“鸿门宴”这个题材,很多人都认为必死无疑,因为所有人都在消费历史。但我觉得这里面有你面对历史时的态度。
《新周刊》:这些取舍或态度会让你觉得你离历史更远还是更近?
陆川:挺微妙。一方面你尊重《史记》,一方面你又会质疑很多地方。《史记》是口述的历史,司马迁没有形成真正的考据。但我确实觉得我要尊重,从尊重《史记》开始,去尊重历史,慢慢在进入编剧和拍摄过程中,我发现我尊重的不只是历史,而且是一种逻辑的形成。
《新周刊》:但逻辑是主观的东西吧?最后你找到真正的可靠的线索是什么呢?
陆川: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质疑和挑剔。这种取舍,一是从电影表达层面,首先你要以能实现它为前提。再就是,我确实是要提出我的观点和我在读史中对历史的一些怀疑。虽然我在《王的盛宴》里给出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只是历史诸多可能中的一种可能而已。读史,讲史,尊重历史是前提,我一直竭尽所能去还原这些历史上的现场,我的梦想就是把摄像机架在古代,但电影还是一个艺术创作,允许有虚构的东西,对故事的解读和讲述还是要用自己的角度。我想无论电影人还是观众,都不会觉得,把《史记》一页一页规规矩矩地拍给你看,是件多么有意义的事。
《新周刊》:借助逻辑和考据也无法推出来的无底案多么?
陆川:我曾去舞蹈学院,想知道楚国的舞蹈是什么,去汉唐舞系考察,感觉就像春晚。我问他们这个舞有依据吗,他们说很少。因为中国没有舞谱,楚甲是什么样子也无从得知,找不到任何记录。永乐大典可能有,但被烧掉了。项羽那把刀到底有多长?也是要靠推论。音乐没谱,舞蹈没谱,盔甲制造没谱,很多细节你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怎么靠谱。
读完《史记》后,我做了一个编年的表,纵轴是年份,横轴是项羽韩信刘邦他们做过的所有事件。一对照,产生了很多特别牛逼的事情。比如,刘邦和韩信是在同一年同一个地点见到项羽的,对当时写剧本来说特来劲。所以我就写在电影里了。类似这种研究给我很多兴奋的刺激。就是你离开司马迁的逻辑去看历史。
 
“牛逼的电影应该图穷匕见,但这个电影,我也就做到了一个仗剑长街行。”
 
《新周刊》:听到你要拍“鸿门宴”,很多人会和我一样觉得:陆川野心越来越大。这种野心在电影完成的过程中被消化了?
陆川:一开始肯定有野心。不然也不会瞄准这个题材。我喜欢它,这段历史笼罩了太多事。我特别想穿越它,很轻松自如地进入历史,把它组织成类似《教父》那样的东西,有很牛的叙事层面,很棒的技术层面和剪辑层面,社会学探讨也特别丰厚,底层的诗意也特别牛逼。就像一个特别牛的大汉堡,每层都特别漂亮,你可以停留在每一个层面都流连忘返。
但是最后我告诉自己:没戏!你扎进去时,你被它拽着,你对它的思考进入一个没有穷尽的黑洞,特别恐怖。你会发现,那段历史像一个说书人一样,给你呈现了大批目不暇接的素材,都隐约地左右着你的观感。就像赤脚站在海洋边,拿个特别小的勺子,你的任务是把海舀干。
《新周刊》:听说你请教了不少历史学家,看了无数版本的史料。这些渠道有效吗?
陆川:光去遗址考察就去了十几次,还请了秦汉史专家授课。但这些都是短暂有效。对一个懂电影的人来说,在整个文本层面上要做到自足,点状的帮助起不到绝对作用。当我拍到最后御史刺那场,我突然知道,如果我能像一个研究学院一样,能有几年时间把前面的焦虑研究完了,揣摩,把自己搁置,放下所有想法,重新开始写这个电影,也许会是个好电影。但那时已经拍完了90%的戏。这可能是电影宿命,拍到最后,才知道这个电影怎么拍。
《新周刊》:面对一个当年如此野心勃勃的命题,你今天毫不掩饰你的焦虑。
陆川:因为野心和焦虑都是真实的。我常被问到驾驭这样一个题材遇到的困局,我也会去描述面对历史的各种困惑,但我认为这是有关学术的一种交流,而不是一种诉苦。我现在明白,拍什么戏是你选择的,都知道它难,你既然要做,就没必要诉苦。过去我拿这当光荣说,现在我觉得老说苦是耻辱。你可以轻松拍戏,但是为什么不?为什么逼着吴彦祖、刘烨、张震、沙溢跟你受苦?受苦也是他们的选择。
《新周刊》:拍完《王的盛宴》,你作为一个电影导演的青春期过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能如此清晰地这样说?
陆川:我很清晰地有这种感觉。虽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打一个比方,拍《可可西里》时,我真的觉得自己的状态像狼一样,往前跑,盯着电影,什么也看不到。后来也看到别人对我各种非议,当时觉得没什么。《南京!南京!》时也是,只盯着电影。回头看,那两部片子都太顺了,虽然很艰难,但是太顺了,竟然就成了。在我没有长成的时候凭着一股蛮劲做成了。
但拍《王的盛宴》的时候,我抬头看,整个时代都变了,跟这个社会的对话,整个工业,全都变了,连胶片都没了。这种状态是不一样的,心态也突然变了。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新周刊》:这样一部充满野心的片子,最后只被你自评为青春期?
陆川:拍《王的盛宴》时,还不是现在我坐在你面前这个状态。也许开拍时,我还在青春期。我还是个生丁,一种青春期里的野心。现在拍完了,我从青春期里走了一遍,我更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么说吧,牛逼的电影应该图穷匕见,但这个电影,我也就做到了一个仗剑长街行。我就是一少年,拿着长剑从头走到尾。我一直希望诗意地记录历史,因为我懂电影史,看了太多电影,我心里有个尺子。我想让观众愉悦,观众能很舒服地看完电影,这个是电影的品质。我可能没做到,但我尽力了。我现在倒回头再去做这个事,我都能搞定,我成长了。但是对不起,我成长的过程都留在那里了。
你可以说我还不够牛逼。但我会在下一个十二年,成熟期的十二年,完善图穷匕见。我挺珍惜我在青春期的十二年率性地做了这四部电影。我也会始终留着那把尺子。
《新周刊》:拍完这四部电影,我想你最后肯定也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或交代。它是什么呢?
陆川:这个答案,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结论,是一个男人的结论。电影拍完了,我让所有跟我拍戏的人拿着钱走了。有些事我不该说,这个戏到最后,我是抵押了房子去拍完的。虽然现在债是我背着,几乎一无所有,但我觉得这是我的收获。我作为一个男人,我干了我该干的事儿,以前做《可可西里》和《南京!南京!》的时候,我觉得我是艺术家,超支算什么?!艺术可以绑架所有人。但是我拍《王的盛宴》的时候,我可能让自己一无所有了,但让跟着我拍戏的兄弟们拿到钱了,我觉得这是唯一的收获。说什么都是虚的,是知识分子的,但这次是一劳动人民的收获,我心安。作为电影人,我负责了,我不是艺术家,但是做了男人该做的事儿。我一生都会觉得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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