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的飨宴

来源:互联网 发布:vscode安装离线插件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6 07:02

  铃~~~锵!

  闪电般,一条洁白纤细的手臂自被子里探出,打蟑螂似的猛然拍下拉长嚎的闹钟,再轻轻一弹将闹钟推入绝崖峭壁底下,而后,「凶」手悄悄缩回被子里去。

  又过了整整十分钟,被子才慢吞吞地掀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秀丽的十七岁少女,蓬蓬松松的乱发,睡衣下的身材倒是满有料的。

  只见她又茫然呆坐了起码有三分钟以上,这才摇摇晃晃地摔下床,迷迷糊糊地撞上房门,哎哟一声捂着额头踉跄倒退两步,紧接着跌进衣橱内又滚出来,然后趴在地上像只乌龟一样摇半天,再学毛毛虫一样爬呀爬的爬回床上去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不到五秒,被子又猛然掀开,再一次茫然呆坐一分钟,然后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步骤,但这回,她没有爬回床上,好不容易终于摔进浴室里,水声潺潺三分钟之后,她就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浴室门口。

  再过五分钟,她拎着旅行袋出现在餐厅里,妈妈见怪不怪地瞄一眼。

  「又要在研究室里过夜了呀!这回多久?」英文,因为妈妈是英国人。

  「一个月上下吧!」这还不算久,她最长的纪录是七个月,而且一通电话也没有,妈妈打电话去「问安」,还被她破口大骂打扰了她的专注,后来妈妈再也不曾打过电话了。

  放下旅行袋,南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爸爸漫不经心地从报纸后瞥她一下。

  「还在做那什么时空理论的实验?」中文,因为爸爸是中国人。

  「我们那个研究所本来就是专门研究那个的嘛!」

  没错,南丝是个超级大怪胎,全家就出她这么一个特级天才,人家十七岁上高中,她却已是一家秘密研究所的研究员了。

  「那种东西就算真研究得出来,」面对丰盛的早餐,姊姊只忙着画眉毛瞄眼线,那种会破坏她竹竿身材的猪食,她向来是只用眼睛吃的。「也轮不到妳这种小鬼头!」德文,因为在瑞士中部是说德语的。

  南丝耸耸肩,不语,拿起叉子来开始吃她的早餐。

  「那也不一定啊,二姊是天才嘛!」弟弟倒是挺捧场的。「那什么人行道宇宙、维生素空间,还有什么保鲜膜世界理论才难不倒二姊,不然人家干嘛请她去工作,对不对,二姊?」又中又英又德,因为他是杂牌军。

  「错,是多维空间,平行宇宙,多膜世界理论。」

  错得委实太离谱,害她差点脑中风,南丝立刻放下叉子,准备来一场长篇大论教育一下无知的弟弟。

  「我们人类目前所理解的是三个空间维度所构成的世界,但若再加上时间维度就不只一个空间世界……只要能……我们就可以自由在时光中旅行了……」

  早餐时候讲这种东西实在不太营养,但是……

  爸爸妈妈面露无奈之色相对耸耸肩,姊姊当作没听见,弟弟低头继续猛吃他的早餐。

  「……若是我们回到过去不小心破坏了历史,很可能会造成所有空间的混乱扭曲,所以我们最好选择到与我们这个空间对称的平行宇宙去……与我们这个空间宇宙对称的平行宇宙有无限多…………」

  一般时候,南丝是个非常正常的十七岁少女,不会太活泼也不会太内向,有点顽皮也还有点稚气,喜欢听音乐,会跳迪斯科,跟其它花样年华的女孩一样拥有相同的烦恼和希冀,会担心自己的身材好不好,也会担心自己的穿著恰不恰当,还会担心将来找不找得到好老公。

  如果有空的话,她也希望能和好朋友出去逛街看电影,做一些正常少女会做的事,可是她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

  不过比较起来,南丝还是比其它女孩子要来得端庄守礼一些,一举手一投足也多几分高尚优雅,这可能是由于她的母亲是位相当传统的英国女人,虽然不至于严格要求儿女必须如同传统英国人那样注重修养、举止得体,但基本的淑女形象她母亲仍是相当坚持的。

  可是这个很正常的少女一旦扯上工作就会马上变得不太正常,什么淑女形象全都撇到天边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想听,兀自啰啰唆唆得教人头晕脑胀,最糟糕的是,谁也阻止不了。

  「……因此历史过程大致上都与我们这个世界相同,除非距离太遥远,差别度自然也会增加,可是仍不会偏离主轴……」

  爸爸有点不太自在的挪了一下屁股,报纸拿得更高;妈妈无声叹气,咬一口面包食不下咽;弟弟歉然地吐吐舌头,因为是他无意间引起这场噪音灾难的;姊姊最是无所谓,兀自看着手表,奇怪男友怎么还不来接她?

  「……因为我们不是那个空间宇宙的人,所以不管我们在那里做什么,都不会造成他们的空间扭曲或混乱……」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车鸣,爸爸妈妈和弟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大口气,个个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南丝,快,研究所的车来接妳了。」麻烦妳快快滚蛋吧!

  「哦!」南丝立刻把果汁一口喝完,顺手拿了一个螺丝面包,再提起旅行袋起身,走到后门口忽又停住,迟疑地回眸环视众人一眼。「那个……妈咪,我也可能更久一点才回来,譬如,三个月……」

  「好,知道了。」妈妈不以为意地随口应了一声,脑袋里只想着下午要和邻居去逛街的事,她不知道这个女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

  南丝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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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瑞士中部的茵特拉肯,古老而充满文化气息,是一座气氛十分悠闲的度假小镇,南丝的父亲在镇上闹区开了一家中华餐馆,母亲是标准的家庭主妇,姊姊和弟弟在伯恩市上学,只有假日才会回来,至于南丝,则在少女峰半腰上的科技研究所工作,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

  十二个十五岁至十八岁不等的少女--包括南丝--在她们专用的休息室里围坐成一圈,每个人脚边都搁着一个旅行袋,大家妳看看我,我看看妳,表情怪异,一声不吭。

  好半天后,其中一位少女终于先开口了。

  「真的不说?」

  「为什么要说?明明知道所长一定会抢我们的实验成果,我们为什么要说?」

  「的确,那个狡猾的猪头一定会大剌剌的把我们的功劳抢去,所以最好是等我们做过实验之后,再直接把成果呈现给大老板看,这样所长就没辙了。」

  这十二位少女年岁不等,但有四个共通点,第一,她们都是天才;第二,她们都是混血儿:第三,她们的父母之一都有一位是中国人;第四,她们的容貌都像东方人,但五官较深邃显眼。

  「我赞成!」

  「我也赞成!」

  「为示公平起见,还是投票吧!」

  「OK!」

  在这座专门研究时光旅行的研究所内,一开始便壁垒分明地分为三大集团:白种人、黑种人与黄种人,然后再分男生与女生,又分少年组、成年组与壮年组,彼此间竞争激烈,每一组都想证明自己这一组才是最厉害的。

  幸好,研究所所长并不干涉他们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与内讧,不然他们光是吵架就来不及了,哪有空做研究。总之,只要他们尽快把成果交出来,好让他向大老板邀功,他可以无条件的提供任何需要,反正资金又不是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来的。

  「哎呀,居然没有人反对呢!」

  「好,那接下来就是抽签,看看谁能第一个去。」

  没错,她们这一组已经抢先一步完成时光机了,而且全体一致同意在她们自行先做过时光旅行实验,证实时光机没问题之后再公开成果。

  「OK,每个人都拿到签了,现在瞧瞧是谁运气最好吧!」

  「我!」南丝又惊又喜地跳起来大叫。「我!我!我!」

  「呜呜,好嫉妒!」

  「有什么好嫉妒的,她只是第一个,还有两个名额呀!顺利的话,明天、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说的也是。」

  于是,所有少女簇拥着南丝来到时光机前。

  「别忘了医药箱啊!」

  「谁敢忘啊!」

  「还有,千万记住,满三个月一定要回来啊!」

  「记住了!记住了!」

  由于是要回到过去,大家都很有先见之明地预留长发、注射预防针、K历史、学语言,以及学习基本医疗护理等知识以备不时之需。她们还年轻,谁也不想随便发个烧就死翘翘,或者不小心被针戳了一个小洞洞便完蛋大吉。

  「妳的目标?」

  「妈咪是英国人,所以我选择英国。」

  在南丝换上预先准备好的古代服装的时候,其它少女则忙着为时光机做设定。

  「哪个时代?」

  「中古。」

  「咦?中古?可是妳的外表是东方人……」

  「废话,爹地是中国人,我长得像他又有什么不对?妳们不都一样!」

  「不,我的意思是说,中古时代的英国能接受妳这种异国长相的人吗?」

  「当时的拜占庭人也很像东方人呀!」

  「他们的皮肤很黑,妳很白。」

  「妈咪是英国人嘛!」

  「……算了,随便妳,哪一年?」

  「1066年。」

  「啊!原来妳是想……」

  南丝咧嘴一笑。「没错,我想去看看英国最伟大,也是最暴戾的征服者,听说连维京海盗都怕他呢!」

  「难怪妳已经会说中文,英文和德文了,竟然还要再学法语和拉丁文,又学骑马。不过……妳真的只是想看看他?」

  南丝顽皮地挤挤眼。「当然不只。」

  「妳还想做什么?」

  「我特意挑1066年去,妳猜呢?」

  「……喂喂喂!难不成妳是打算……」

  「我想妳猜对了,但也不对,不过,既然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破坏他们的时空平衡,那么不管我要做什么应该都不要紧吧?」

  「是不要紧,但如果不小心,妳会改变他们的历史喔!」

  「那又如何?就算我真的改变了他们的历史,只要不会破坏那个宇宙空间的时空平衡,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的也是。可是,妳究竟想做什么?真的想改变他们的历史吗?」

  「也不是这样啦!我只是想……」南丝若有所思地垂眸凝视身上长袍领口的绉褶。「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

  「……回来再告诉妳们吧!」

  片刻后,难掩兴奋之情的南丝一手拎起医药箱、一手提着皮箱,毫不犹豫地踏入时空机里,透过玻璃窗口,其它少女瞧见她笑吟吟地比着一根手指头,意谓用不着三个月,一个月后她就会回来了,随后,有人按下了控制钮,强光瞬闪数次后,南丝便消失了。

  少女们也不知道南丝再也不会回来了。
  公元1066年八月,英格兰哈罗德国王的兄弟托斯蒂格伯爵叛乱,伙同怀着个人野心的挪威国王哈拉特连手行动,兵临约克城下。

  在这同时,诺曼底大公国领主威廉公爵亦纠集诺曼底贵族和法国各地骑士,在罗马毅皇亚历山大二世、罗马皇帝亨利四世和丹麦国王的支持下率军渡过海峡,于萨塞克斯郡海岸的佩文西湾登陆入侵英国。

  九月,哈拉特在史坦佛桥被哈罗德击败,仓皇退走;但在十月哈斯丁一役,哈罗德却惨败于威廉大军之下,并不幸中箭身亡,未久,威廉攻占伦敦自立为英王,创立诺曼王朝,史称征服者威廉。

  ……

  1087年,在芒特城前,由于威廉骑的马踩上一块燃着的木炭而摔倒,马鞍坚硬的前桥将他的肚皮划破而致死……

  公元1066年八月初,诺曼人侵略英格兰的准备基本就绪,军队在第费斯河口集结待命,原订十二日向不列颠进发,意想不到--

  「看这种天候,」蹙眉注视着窗外的暴风大雨,诺曼底大公威廉的弟弟,诺曼底白杨城城主欧多喃喃道。「起码得延后半个月吧!」

  「现在出发也可以啊!」懒洋洋地靠在壁炉边的契斯特男爵懒懒地说。「如果不怕沉船的话。」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在诺曼底,除了老婆之外,他还有好几个情妇。

  「不要告诉我……」又高又瘦的施鲁斯伯里男爵吃吃笑。「你不会游泳?」

  「诺曼人不会游泳?」块头像条犊牛般魁梧的赫里德男爵大惊小怪的叫。「你算什么诺曼人?」

  「不会游泳的诺曼人。」达勒姆主教温文地插进来一句。

  向来不苟言笑的罗勃?吉斯卡男爵轻蔑地哼了哼。

  「不会游泳的人根本不算诺曼人!」

  这六位家臣是与诺曼底大公威廉从小一起打到大的玩伴,也是他手下最有力量的附庸领主,更是他这次渡海出征英格兰最强悍的支持者,出钱又出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没有说我不会游泳,」契斯特依旧懒洋洋的,甚至还打了个呵欠。「我的意思是说,一旦沉船的话,所有的武器粮食谁要负责?你要一个人扛吗?」

  赫里德搔搔后脑勺,「这倒是。」然后转向木屋中间唯一仅有的一张靠背椅,「威廉,你认为如何?」椅上坐着一个人,一个比其它任何人都要来得高大挺拔的男人,手撑着下颔,他以一种几近于慵懒的神态回视赫里德。「这样会不会破坏整个计划?」

  「确实,我们待在这里愈久,被他们发现的可能性愈大。」施鲁斯附和道。

  「我也这么认为。」欧多也表示同意他们的看法。

  椅上的男人缓缓将目光移向窗户,片刻后,「不会。」他的声音低沉稳健,还有一股令人惊讶的沉静感,恍如飘过林梢的微风。

  「为什么?」

  「在哈罗德发现我们之前,哈拉特会先让他手忙脚乱上好一阵子,他不会有心情来察觉我们的意图。」

  「对啊!」欧多如梦初醒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怎么会忘了哈拉特那家伙!」

  罗勃点点头。「所以,我们可以慢慢来?」

  「没错,这种事急躁不得,我们必须有耐心……」两眼视线依然凝住窗外,椅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非常有耐心。」

  赫里德的脸马上皱成一团面饼,「真的要在这里等?」他沮丧地喃喃道。「天哪!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一点耐心。」他很有良心,也很忠心,有时候还有点贪心,面对漂亮女人时更有爱心,这样还不够吗?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懒洋洋的,契斯特又开口了。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赫里德急切地问,看样子他是真的很没有耐心,以至于没看出契斯特眼底的戏谑之色。

  「在威廉的计划里,我们上岸后并不立即向北挺进,而是先在肯特和萨塞克斯地区进行扫荡,」契斯特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建议你可以先行游泳过去,单人匹马大发神威,先行把肯特和萨塞克斯地区扫荡干净,当我们渡海过去之后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直接挥军北上了!」

  赫里德呆了呆,「我自己先游泳过去?可是我怎么可能……」忽而顿住,继而怒吼一声挥拳扑向契斯特。「你这个混蛋,每次都要捉弄我,我劈了你!」他不但没耐心,脾气也火爆得很。

  明明是他自己笨得自愿上当的说!

  不过契斯特早就准备好了,赫里德一扑过来,他马上闪身到靠背椅后。

  才转个眼,契斯特那张可恶的笑脸竟然变成另一张挑高眉毛的脸,赫里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要停步,但因冲势太猛收腿不及,反而踉跄一步整个人仆向前,而那一颗木瓜大小的拳头也即将亲亲热热地吻上那张眉毛挑得更高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赫里德正想惊叫,下一刻,那粒木瓜已落入某人掌中,差点被掐曝了,而他的脖子上也多了一道坚硬的桎梏,使他嘴巴张得再大也无法吸进半口空气。

  「赫里德,你还是这么鲁莽……」

  赫里德呃呃呃呃地说不出话来,一手被抓住,一手拚命想拉开掐在他喉咙上的铁爪,但那铁爪是钢做的,连根手指头也掰不开,只见那张尴尬的脸可怜兮兮地愈涨愈红,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忠、心、忠、心、忠、心,他有忠心……

  「……再不改一下脾气的话,迟早会出事。」慢吞吞地说完,椅上的男人才丢开他跌到一旁去大口喘息,再转睨向契斯特。「你也一样,契斯特,别老是这样吊儿郎当的,早晚会招惹来无谓的麻烦。」

  契斯特嘻嘻一笑,耸耸肩。

  一旁,欧多与施鲁斯笑得肚子痛,罗勃又是另一声不屑的冷哼,代表他对这几个疯疯癫癫的人的看法,达累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总之,你们统统给我静下心来等待,等风平浪静之后……」镶嵌在椅上男人脸上那双幽邃的灰眼眸陡然射出两道冷峻的光芒。「我们就去索讨原该属于我的东西!」

  但,谁也没料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半月。

  九月二十七日,诺曼人的远征军才得以启航,乘着凉爽的南风驶向海峡对岸,于二十八日早上,未遇任何抵抗地在佩文西湾登陆。

  但更教人意想不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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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爵爷,我们安排在这里打探消息的人有紧急军情要报告!」

  帐篷内,全副武装的公爵与六位亲信家臣围着一张粗略的地图讨论行进路线,蓦地,公爵的年轻侍从殷德匆匆忙忙领着一个人进帐篷里来。

  公爵头也不抬。「说。」

  「公爵大人,情况不太妙,」来人急道。「哈罗德早在挪威国王来到之前便已布妥重兵在约克城等候,挪威国王一来,哈罗德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打退……」

  「啧,哈罗德还挺行的嘛!」契斯特咕哝。「然后呢?」

  「之后哈罗德又立刻率领军队赶回来事先布兵于肯特和萨塞克斯各军事重地,现在,所有的兵士们都已得到充分的休整,以逸待劳地在等候我们呢!」

  公爵猛然抬头,双目中威棱一闪而逝。「他如何会知道?」

  「我不太清楚,不过……」来人迟疑着。「这是听说,只是听说,听说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她似乎非常清楚挪威国王和公爵大人即将进军英格兰之事,正是她提供的消息促使哈罗德事先做好防范准备。」

  「既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哈罗德为何会如此轻易的相信她?」欧多不以为然地打岔进来问。

  「因为她提出哈罗德的弟弟与挪威国王通敌的信件以取信于哈罗德。」

  好厉害,那女人如何能得到那种东西?

  大家惊异地面面相觎。

  而公爵,他垂眸沉默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那么,此刻他们正以逸待劳地等候着我们?」

  「是,大人。」

  「为何不阻止我们上岸?」

  「哈罗德决心要乘机一举消灭我们,以除后患。」顿了顿,来人又说:「听说这也是因为那个女人说公爵大人您是位可怕的征服者,不除去公爵大人您,哈罗德的威胁永远存在。」

  听到这里,其它人再也忍不住哄然起来,有人叫好,也有人嗤之以鼻。

  「征服者?说的好!」

  「想乘机消灭我们?不自量力!」

  「可是,那女人是女巫吗?怎么能够知道这么多关于我们的事?」

  这种无知的疑问想也知道是赫里德提出的,所以一说完马上被契斯特扁了一脑袋。

  「白痴!」

  「哈罗德也有派人到诺曼底查探消息吗?」最合理的猜测,毫无疑问是发自罗勃口中,六人之中以他最擅长战略分析。

  「那他又是从何得知亲弟弟背叛他的事?」欧多反问。

  「或许是那家伙自己露了马脚。」达累姆主教轻声道。「我们都知道,他的野心够大,却十足是个蠢伯。」

  「也或许真的是得自于那个女人的通风报信。」施鲁斯咕哝。

  「不可能!」赫里德大声反驳,「女人是男人的财产,只能够走在男人身后,坐在男人身后,男人不准她说话她就不可以开口,而且比牛还愚蠢,比猪还迟钝,如何懂什么作战军情,又如何懂什么战术策略,事实上,除了服侍男人之外,女人什么也不懂。」他猛一点头。「对,就是如此!」

  「你在说你自己吗?」

  赫里德狮目一瞪。「什么意思?」

  契斯特咧嘴一笑,「我是说,我看到的好像都是你跟在你老婆身后,坐在你老婆身后,而且她不让你进房时,你甚至没地方睡不是吗?」他促狭地挤着眼。「当你在哀求她陪你上床时,怎么不觉得女人是这么微不足道?」

  轰然大笑声中,赫里德的脸色唰一下又通红,「你……你这个……」

  「够了!」公爵骤然低喝。

  众人立即噤声,心惊肉跳地瞅着他,因为他的语气很显然的蕴含了一份不多不少的怒意。

  欧多赶紧挥挥手让殷德和另一人退出帐篷,再低声问:「大哥,要退兵吗?」

  「不退!」公爵不假思索地给予否定的回答。「既然来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了。」

  「那么……」罗勃小心翼翼地观着公爵。「改变计划?」

  「不,」灰色的瞳眸中充满了冷静的智慧,公爵的语气非常坚毅。「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必须先行巩固海上交通线的安全。」

  「正面对上?」罗勃惊讶地道。「这可是大大违反了你一向坚持的间接路线的策略不是吗?」

  深沉的灰眼斜睨过去。「你害怕?」

  「当然不!」罗勃有点生气地否认。竟然说他害怕,这不啻是在侮辱他。

  灰眼眸再扫过其它人。「你们?」

  众人争先恐后地摇头表示不害怕,赫里德还加了一句,「谁害怕谁就是乌龟!」

  公爵颔首。「那么?」

  「正面冲刺!」众人齐声大喊。

  灰眸浮现满意的神采。「是的,我们诺曼人懂得使用战略和战术,但这并不表示我们是懦夫。」

  欧多蓦地振臂大吼,「不屈不挠!」

  众人也随之大吼,「无畏无惧!」

  于是,两日后,他们就在多佛的鲁塔庇与哈罗德的大军迎面遭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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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佛的战略地位在军事防御上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罗马人也选择在这里设置防卫堡垒,这也是公爵之所以决定率先取下这个战略地点的缘故。

  「他们竟然不上我们的当!」

  「嗯!」

  险峻的白色峭壁上是撒克逊人的防御要塞,下方丘陵遍布潮湿草地,鲁塔庇是最便于两军厮杀的地点,而上方丘陵则可纵览整片战场。

  「奇怪……」

  此刻,公爵与欧多两骑并立于上方丘陵最高处,其它四人中一人押阵后军,两人分在左右两翼防守,最后一人领兵厮杀去了。

  「……他们不会也看穿了我军以退为进的战术吧?」

  欧多惊讶地俯瞰战场上的情势,发现每每诺曼军诈败佯退之时,英军居然不肯如他们的意乘胜追击,过去战无不克的策略如今毫无一点成效。

  「嗯!」

  「你也这么认为吗?这下子可麻烦了,他们的兵力足足有我们一倍多呢!」

  「嗯!」

  「可是,我怀疑哈罗德真有这种智慧吗?」

  「或许……是她……」

  欧多微微一怔,此时才察觉公爵哥哥的回答始终是漫不经心的,最后一句更是莫名其妙。

  她?

  谁?

  他满心狐疑地侧眸看向稳稳端坐于战马上的哥哥,再顺着哥哥的视线朝战场右方的另一片丘陵望去,赫然发现那儿另有一人一骑,人并没有骑在马上,而是婷婷玉立于骏马傍眺望战场。

  迎风飘扬的黑发,卷飞的栗色长裙,虽然隔着好一段距离,任谁也看得出那是位窈窕的少女。

  老天,那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是谁?」欧多错愕地问。战场上居然会出现女人,这已是极为罕见,更稀奇的是那位少女竟然没有人保护她,她却依旧如此悠然地在那里观战。「难道她就是柏文所说的那个女人?」她不害怕吗?

  公爵没有回答他,一径盯着那少女看得目不转睛,事实上,从他发现那少女之后就不曾移开过目光,是有意盯着她想瞧清楚,也是因为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距离太遥远,极尽目力也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容貌,但是她站在那里彷佛羽毛般轻盈飘逸,又似女王般庄严肃穆,那自信又自在的神态洋溢着一股优雅动人的丰采,她无疑是他见过的女人当中最独特的一位。

  是的,能散发出如此迷人的风采,那必然是个有相当内涵的女人。

  是的,敢于单独临场观战,她也是个够胆量的女人。

  有内涵又有胆量,这已足以挑起他对她的好奇心与兴趣。

  但真正令他移不开视线的,是她那种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超然神韵,使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剎那就被牢牢吸引住目光,直至少女若有所觉地将视线回过来,四道目光又遥遥相对许久。

  「威廉,英军不肯上当追上来,只用弓箭手猛射,现在该如何?」

  公爵闻号口回眸,冷眼注定从战场上抽空回来请示的契斯特。

  「用鸢形盾,再攻!」

  「是!」契斯特立刻策骑回到战场上。

  公爵再度将灰眸转至另一片丘陵,可是……

  黑发少女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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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见到他了!

  虽然太遥远看不清楚,但,也算是见到了。

  南丝暗忖,一面策骑回里奇伯罗的小茅屋,这是哈罗德为感谢她提供许多宝贵的情报,特地为她所作的安排。

  依照她的要求,她可以随军观察他们的战况,哈罗德会为她安排食宿,他的士兵也不会有人胆敢骚扰她,过程恰如她所预计般顺利。

  但两、三天之后,南丝才发现事情并不全然如想象中那么轻松简单。

  并非要取得哈罗德的信任不简单,事实上,那部分容易得很,因为她一来到这个世界,便在机缘巧合中意外得到哈罗德的弟弟与挪威国王的通敌信函,如此一来,要取信哈罗德就不难了。之后,挪威国王也正如她所言般来犯,哈罗德自然更不怀疑她提出有关诺曼底大公的警示。

  所以这方面一点问题也没有,问题在于她对这个中古世纪的适应力。

  「真是惊人!」这是她到达这儿之后的第一句评语。

  十一世纪的英格兰委实出乎她想象之外的落后,一大片孤立而落后的土地,森林占据绝大部分,有些还是原生林。

  虽然也有农田,但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大部分人居住在小村落里,简陋的建筑散布在一条街道的两侧,或者围着一片草地,生活简单,举凡食衣住行样样贫乏,总之,这时代的人们连最基本的生活品质都谈不上,能活下去已经是一项奇迹了。

  「真不知道我还能够在这里捱多久?」

  她喃喃咕哝着回到茅屋里点上蜡烛,头一眼就注意到哈罗德命人为她送来的晚餐,表情顿时垮了。

  天哪!为什么这时代的食物永远都是煮熟的肉、面包和莓子,最多再来几片腌肉呢?更可怕的是,除了用匕首割肉之外,所有的食物都得用手抓,吃太快还会吃到手指头。

  而且他们都喝生水!

  「真是落后!」如果她会死在这里,一定是被生水「毒」死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直到十六世纪之前,他们的饮食习惯都还停留在满足食欲的阶段,从不曾考虑到满足口味这种事,即使是贵族的宴会,也只是在餐桌上摆满当时可以找到的所有食物,宴会内容重要的是量,而不是质。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入境就随俗吧!」

  叹息着坐下,南丝望着托盘上单调乏味的食物,心想幸好她有带两副刀叉汤匙来--刀叉也是在十六世纪才出现的,在这之前,连意大利人吃面都是用手代替叉子。

  「哈哈,起码今天的面包没有发霉。」但,她忘了顺手抓几瓶调味料。

  味同嚼蜡般地吃着,她又想到那个征服者,虽然没有戴头盔,但距离实在太遥远,没有办法看清他的容貌,不过和其它人一比,他的身材实在惊人,不愧是维京人的后裔,而他的气魄更慑人,王者威棱十足。

  「这才符合我的想象。」她喃喃自语道。「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瞧瞧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他一定没有蓄胡须,因为这时代的法兰西人不蓄胡须,撒克逊人才蓄胡须,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满脸大胡子的男人,除此之外,她也不喜欢看上去很肉脚的瘦弱男人,或者很笨拙的愚蠢男人,没有野心、没有志气的男人更差劲。

  总之,她欣赏的是那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比较奇怪的是,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征服者应该不能算年轻人了,这时候的他不只有老婆,还有好几个孩子,但她远远瞧见的却是漆黑如墨的头发,不掺半根银丝。

  是她看错了吗?

  嗯!明天看仔细一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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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塔庇再度充满了杀伐声与刀剑交击声,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双方人马依然舍生忘死的拚搏着,诺曼人惯常使用双刀斧,撒克逊人的宽刀剑望之披靡,边打边退,很显然的有不敌的趋势。

  「昨天敌我双方都在试探对方,打成平手也不奇怪,就不知今天会如何?」

  「嗯!」

  「啧!我以为他们会使用城墙盾牌阵容,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利用长矛攻得他们措手不及,马上拿下一场胜利,没想到他们居然改变习惯了……」

  「嗯!」

  「我们没有派出所有的人马,他们也没有派出所有的人马……」

  「嗯!」

  「看样子他们也跟我们一样,仍然未尽全力,依旧在试探……」

  「嗯!」

  「听说过去哈罗德的习惯是利用人海战术一鼓作气往前冲,也不管什么战术不战术,没想到他现在也懂得谨慎这两个字眼了,真不知道是谁提醒他的?」

  「我想……你应该去问她。」

  又是她?

  欧多急忙将视线转向昨日那片丘陵,那位少女果然又出现在那里。

  「她究竟是谁?为何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她和哈罗德有什么关系?或者她真的是柏文所提的那位少女?」

  他问了一大箩筐,公爵始终一语不发。

  今天,又一次看见她,他更确定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打动他强硬的心,可是这位神采独特的少女,却能够让他在尚未看清她的容貌之前就对她产生拥有的渴望。

  他想要她!

  但是……

  双眉微颦,他深思地盯住那少女。

  她是敌人吗?

  她是那个向哈罗德透露诺曼人的军情与他的作战习性,并且说他是可怕的征服者的那个女人吗?

  如果是的话,他打算如何?

  直至那少女又将目光转向他这边,歪着脑袋好像在问他现在要怎么办?他才慢吞吞地抽出巨剑,将剑尖遥遥指向她。

  这是非常明显的挑衅。

  初时,那少女并没有任何反应,彷佛没料到公爵会向她挑衅,因而讶异得不知要如何反应。但片刻后,只见那少女徐徐提起天蓝色长裙,遥遥地朝他曲膝施了一礼,姿态非常优雅而自然。

  现在公爵可以肯定了,这一切确实是那少女的杰作。

  不过这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如果她是敌人,他会打胜这一场仗,然后把她俘掳过来作他的女人。

  他会娶梅蒂作妻子,因为她有高贵的身分与地位,而这个女人将会是替他暖床的女人,因为她是俘虏。

  「不会吧!大哥,你向她挑战?」欧多吃惊地道。「她是女人耶!」

  「我从不看轻女人,尤其是有智慧又有胆量的女人。」公爵慢条斯理地收回巨剑,依然与少女四目相对。「要知道,斗智比斗力更困难。」

  「斗智?她?可是……」欧多极目望去。「那女人好像很年轻耶!」

  「智慧与男女或年纪无关。」说着,公爵低声吩咐殷德去把罗勃男爵叫来。「譬如梅蒂,她父亲与我也都有意联姻,但为了某种我尚不确定的原因,从六年前她十六岁开始就一直与我斗智以拖延婚事,这反而使我更欣赏她,因为她拥有足以和我对抗的智慧与胆量。」

  「但她更傲慢得令人厌恶。」欧多小小声咕哝。

  公爵沉默一下。「的确,女人过于傲慢确实会令男人厌烦,就算她再聪慧也是一样,所以我也不急着和她父亲议定婚事。」

  「最好议不定。」更细声了。「所以你是欣赏她,但另一方面又讨厌她?」

  「既聪明又有胆量的女人多半如此,因为那种女人并不多。」

  「没有那种很聪明又不傲慢的吗?」

  「也许有,但我至今尚未曾见过。」

  「你不在意美丑?」除非是瞎子,否则男人应该是最注重女人的外表,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娶只癞虾蟆回家睡觉。

  「那种条件是最不重要的。」公爵淡淡道。「能与我共同统治英格兰的女人不能是一个无知的女人,而必须拥有相当的智慧、胆量和风采,梅蒂至少占了两样,其它的我只好忍受。」

  「可是梅蒂很美……」

  「那不算风采,风采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特质,即使五官再平庸,别人也会觉得她很迷人,这才算是真正的风采。」

  「好深的道理。」欧多喃喃道。

  「这个以后再说,此刻……」公爵望着匆匆策骑而至的罗勃。「眼前的战争最重要。」

  「你是说……」欧多又朝另一片丘陵上的少女看过去。「和那个年轻女人的战争?」

  公爵没有回答他,径自向罗勃下命令。

  「叫弩手准备,用方镞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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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然向她挑战?!

  南丝差点仰天大笑给他看,不过妈咪警告过她在男人面前大笑是非常失礼的举动,所以她只好忍下来。

  天知道她虽然是个物理学天才,基础化学也难不倒她,英国历史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但对于战术战略什么的可是一窍不通,她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把历史上所记录的重点转告哈罗德而已,其它的还要看他自己是否能运用。

  而那位大公爵竟然认为她之所以能破解他的战略,是因为她是个很厉害的战术家?

  实在是太可笑了,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是她呢?

  嗯!既然他打算进军英格兰,想来必定有在这边安排探子,以便时刻了解哈罗德这边的动向,而她的出现也因而传至他耳里。

  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如何响应他的挑战呢?

  对于战争,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只不过在这里等待结果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起来简单,纯粹基于个人偏好。

  虽然她是个科学家,但其实她内心最钦佩景仰的是历史上的开国王者,因为他们是真正凭借着本身实力在混乱中奋勇战斗,在困境中成就霸业的。

  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像身处于二十一世纪的她,如果不是有那么完善的生活环境与教育基础,她这个天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连抽水马桶也发明不出来,只配去刷洗城堡里的便盆。

  可是Discovery竟然评论说他--征服者威廉之所以能赢得胜利,纯粹只是因为运气好。

  哈罗德先他一步上天堂报到去了!

  这种论调委实令她不甘心,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想要证实一下,在更不利的条件下,更困难的环境中,他是否依然能得到胜利?

  她希望是,她不希望让自己失望。

  他会让她失望吗?

  呃,慢着,这个是最后的结果,不是当前最优先的事,此时此刻最优先的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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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塔庇,第三日,清晨--

  「怎么回事,威廉,大家都准备好了,你还在等什么?」

  「还有什么疑问吗?所有的战略计划都已在昨晚拟妥了不是?」

  「奇怪,对方也不动,哈罗德又在等什么?」

  「等我们啊,现在他们比我们还要谨慎呢!」

  「也就是说,我们不动,他们也不会动?」

  「没错!所以,威廉,你还不下令攻击到底是在等什么?」

  一行六骑分立公爵的坐骑左右两旁,你一言我一句不耐烦地催促大领主快快下令,不明白阵式都已经摆好了,大家还杵在这边干什么?

  可是公爵依然紧抿着唇瓣一声不吭,甚至一动不动,深沉的灰眸专注地遥视另一方丘陵之上,所以他们--除了欧多--更是纳闷,因为那边什么也没有,唯有阵阵清冷的风掠过。

  「再等下去就要吃午餐了!」

  「我看我再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威廉,你究竟……呃?」

  说话的人蓦而噤声,因为公爵终于动了,他徐徐抽出巨剑,遥遥指向目光所聚之处,不知何时,那儿多出一抹鹅黄色。

  「咦,那女人……那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鹅黄色的长袍在一片绿意中显得如此醒目,想不注意到都不行,而公爵巨剑所指的正是那位鹅黄色的少女,那少女立刻提起裙襬来曲膝施了一礼,于是,巨剑随即转向英军阵营那边。

  「杀!」

  一马当先,他嘶吼着率先冲出去了……
  无话可说!

  「征服者就是征服者!」南丝双眼凝住威尔登山下正在调骑遣将部兵列阵的诺曼军,赞佩地喃喃道。

  自鲁塔庇第三日起,她就无法不对征服者的卓越表现愈来愈倾倒不已。

  那日,他一马当先的冲出去,率领诺曼人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打得英军落花流水,狼狈鼠窜,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前两日他都是在侦察观望哈罗德的战术技巧与敌军的战斗能力,所以只派出部分兵力出战,自己也不上战场。

  可是一旦决定要结束侦察进入真正的战斗,他必然身先士卒站在所有人前方,而且在战场上唯有他一人不戴头盔--为了能看清楚整个战场的战况。

  他以行动证明了自己是最勇猛无畏的战士。

  而在随后十天的连番战役中,也可看出他有多善于利用地形来计划出最周密的战略,针对不同的战况采用灵活多样化的作战方式,步步进逼得哈罗德节节败退。

  他也以战绩证明了自己是个优秀的战略家。

  站在军队前面,他在行动指挥的表现上更是精采绝伦,不仅能够在战争进行中临危不乱地适时调整战术,使用计谋出奇制胜,也能够抓住战争中最有利的时机进行决战。

  他更以事实证明了自己是个英明果断的指挥官。

  他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征服者。

  可是……

  「十月十四日,哈斯丁战役,」她喃喃自语道。「这才是决定性的最后一战,谁胜谁负将在今日揭晓。」而且这天也是她来到这里满一个月的日子,换句话说,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她就得回去了。「不过照这情形看来,征服者终究会得到最后胜利。」

  所以在哈罗德面前她才刻意隐瞒了这场战役,否则一旦透露出这场最后决战,明白告知哈罗德他就快嗝屁了,哈罗德不是先吓得脑中风翘辫子,就是立刻命人把她捉起来,当场来一幕火烧女巫请大家观赏。

  她还没活够咧!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她咕哝着瞄了一下炼表,再抬眸,旋即愣住,「咦?怎……怎么又来了!」遥望着征服者又将巨剑指向她,她不禁啼笑皆非。

  不是跟他说过他的敌对者不是她了吗?

  但是那位征服者非常固执,巨剑依然指住她文风不动。

  真是的,那一回她以为他是在向她打招呼,想说他真是大度能容,不但不责怪她把诺曼人的军情透露给哈罗德知道,还这么客气有礼,所以很自然地回了一下礼,没想到之后的每一场战争开始前他都要把剑指向她,倘若她不回礼,巨剑就不会转向英军,巨剑不转向英军,战争就别想开始,大家一起等到地老天荒吧!

  这是某一种不为外人知的神秘仪式吗?

  历史上好像没有记载嘛!

  「好好好!」叹着气,她不得不提起裙子曲膝施礼。

  果然,她一施完礼,巨剑便转向英军了,于是,号角齐鸣,战斗开始。

  起初,部署在威尔登山峰顶两侧翼,起码多出诺曼人一倍的英军居高临下,兵器锐利,给予沿山坡向山顶推进的诺曼人严重杀伤,诺曼人左翼逐渐向山下败退,中央的诺曼人也受到影响后退。

  在混乱之中,征服者镇定地重整旗鼓,由骑兵在前,步兵随后,向英军发动第二次进攻,此时英军由于光顾着追杀敌人,因而导致自身队形混乱,遂被征服者挽回了败局。

  「帅!」南丝忍不住用双臂比出一个大大的胜利手势,并大声欢呼叫好。「真是酷毙了!」

  但这场战斗一整天不断拉锯,诺曼人始终无法突破英军密集的防线。

  直至接近黄昏时,征服者改变战术,利用英军轻率出击的弱点,命左路军佯败将敌人引开坚固有利的阵地,然后诺曼人向后退到谷底,再上山,待敌人追击时,征服者即率右路军猛攻,居高临下予以痛击。

  哈罗德并没有识破这一计谋,追击时损兵又折将,实力受到严重削弱。

  「猪头、笨蛋,哈罗德,你打胡涂了是不是?我不是一再警告你,征服者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吗?」南丝懊恼地大叫。「看来历史是改变不了的,笨蛋还是笨蛋,征服者始终是征服者!」

  没得救了!

  眼看征服者抓住这一战机发动最后反攻,同时命令弓弩手高角仰射,南丝心想,哈罗德将在这时候眼睛中箭身亡,一切就结束了……

  「耶?!」

  南丝错愕地看着哈罗德中箭落马,英军立刻阵脚大乱,全线崩溃,诺曼人乘机杀他个尸横遍野,英军仓皇退走,留下来的撒克逊人尸体至少有诺曼人的两倍多。

  可是哈罗德没有死!

  他不是眼睛中箭,而是肩膀中箭,不是致命伤,他也不想逃走,但他身边好几个怕死的家伙立刻把握机会簇拥着国王跳上马逃之夭夭,尽管哈罗德大吼着,「不能退!不能退!」

  也就是说,征服者尚未征服英格兰,因为只要哈罗德还活着,撒克逊人就不会降服。

  历史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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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英格兰军逃进白亚山区之后,公爵便停止追击,因为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也明白胡乱闯入不熟的山区里很容易让自己踏入陷阱。

  这种明知有危险的状况,他绝不会轻易陷入。

  起码在这一场战役与随后的追击过程之中,哈罗德的军队业已减少了三分之一还多,而且哈罗德本人也受了伤,不但大大折损了英军的实力,也大大消减了哈罗德护卫领土的信心。

  人一旦失去信心,做任何事都不容易成功。

  于是他率军回到哈斯丁,准备在清理过战场并巩固好防卫要塞之后,再领军继续追剿哈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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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甘心啊!

  现在就回去吗?

  可是历史已经改变了,天知道结果究竟是如何?

  「怎么办?怎么办?」木然地呆望着正在收拾残局的战场,南丝犹豫不定地喃喃自问。「到底该怎么办?」

  确实,征服者业已证明他的能力的确有资格被称为征服者,而不是因为运气好,她已经达到她此来的目的了,但除非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人,不然谁不想知道历史改变之后的结果到底是如何?

  她可是想得要死!

  但是临出发前她曾向同伴们表示过一个月后就会回去,如果现在不回去的话,她们一定会担心的。

  所以,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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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那女人怎么还在那里?」欧多咕哝道。「往常她不都是战争一结束就离开了吗?」

  因为她要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不知为何,凝望着那失去了自信的僵直身影,公爵有这种预感,而又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他不想让她离开,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大步走向她,并在隔着她尚有一大段距离时停住,然后抽出巨剑……

  「慢着、慢着,大哥,你想干什么?」欧多慌忙拉住他的手臂。「你不是想做我心里正在想的事吧?」

  但公爵粗鲁地推开他,并奋力将巨剑抛向空中画出一道圆弧,然后剑尖朝地笔直落下。

  「天哪!」欧多呻吟。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他忘了骑士的剑是骑士精神的化身,宁愿失去自由、失去生命,也不能失去自己的剑吗?

  惊愕地瞪住笔直插在她身前地上的巨剑,南丝并没有被吓着,反而怔愣地打量起那把剑来了。

  仍左右晃动不已的巨剑比一般宽刀剑要来得更长,起码有一米二以上,护手宛如老鹰的金色羽翼,上面缀满了名贵的彩色宝石,而剑柄是纯黑色的,最顶端嵌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红宝石。

  天哪,只要拥有这把剑,她就发了!

  不过,他真的要把它送给她吗?

  疑惑地,她将视线投向山谷下的征服者,只见他两脚岔开分立,双手扠腰傲然地瞪住她,那姿态就像是……

  她禁不住爆出大笑。

  不,他不是要把剑送给她,他是在向她挑战,挑战她是不是敢再看下去!

  天知道他是如何猜到她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再看下去的,不过,他倒真是帮助了她下定决心。

  她要继续看下去。

  对方都已经向她提出挑战了,她怎能示弱呢?

  反正最终底线是三个月,现在才刚满一个月,就算她再多留一个月,想来她们应该也不会担心到哪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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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姿态又恢复了自信的神采,清脆的笑声回荡于山谷之间。

  不是银铃般的天真笑声,也不是矫揉做作的淑女笑声,不是淫荡蛊惑的柔媚笑声,更不是粗鲁豪放的放肆笑声,而是一种非常自然的轻快笑声,宛如雀莺啼鸣那般悠扬悦耳。

  她还会再回来。

  她的神态令他松了一口气,她的笑声却使他腰际一阵发麻,小腹立刻起了不合时宜的反应。然后,公爵发现战场上所有正在收拾残局的士兵们,包括他那四个忠心的得力家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笑声的方向望去,忘了手上的工作,着迷似的盯住少女。

  他有点不高兴……不,是很不高兴!

  幸好在他失去自制破口大骂之前,欧多适时又开口了。

  「咦,现在她又是在干什么?」

  闻言,他忙移目望去,见少女很努力的想要把剑拔出来,但那把剑一点都不肯跟她合作,于是她耸耸肩,弯身把一卷羊皮卷绑在剑身上,然后对他指指剑,再提起裙襬施了一礼,随即上马离去。

  公爵与欧多相对愕然。

  她竟然在唱歌,撒克逊人的语言,奇异的陌生曲调,夹在达达马蹄声中渐行渐远去。

  Heroes  rise,  heroes  fall;  Rise  again,  with  it  all;  In  your  heart,  can't  you  feel  the  glory?(英雄挺身而起,英雄倒下;再次挺身而出,付出他全部所有;在你的心里,你不能感到那份光荣吗?)

  Through  the  war,  through  ourpain;  You  can  move  worlds  again;  Take  my  hand,  dance  with  me@@(经由战争,经由我们的痛苦;你能再次改变世界;握住我的手,与我一起跳舞……)

  英雄?

  指他吗?

  公爵暗忖着上前去取下剑上的羊皮卷。

  你还没有得到最后胜利呢!

  是还没有,但是……

  他抬眸,伊人踪影早已消逝,抓着羊皮卷,灰色的瞳孔倏地迸出一股犀利的坚定光芒。

  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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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罗德退回史泰宁养息并重整军队,征服者威廉大公乘机拿下伦敦和查特威尔,然后再继续往西南推进。

  他打算用包围的方式困住哈罗德。

  「……看样子哈罗德是打算先死守住阿杜河,等他准备好之后再进攻。」

  双臂环胸,两腿岔立,公爵眺望着澄蓝的大海低低地闷哼一声。

  「他的兵力?」

  「原来有一万多,经过连番战事,现在估计不到八千。」罗勃男爵面无表情地对应。

  「而我们有六千多,」赫里德扳着手指头计算。「再扣掉驻守各地的士兵和镇守伦敦的施鲁斯,只剩下五干名骑士与士兵,以及四员大将,如此一来,他们还是多我们一半人马……」

  「你又怕了?」

  每次赫里德尽说一些无聊的事时,契斯特就忍不住要插进去挖苦一下,而粗犷又粗鲁的赫里德也总是「不负众望」的立刻怒跳起来。

  「谁说我怕了?我何曾怕过,我连『怕』那个字怎么写的都不……」

  「你根本不识字!」契斯特凉凉的又凑进去一句。

  赫里德噎了一声,随后更是暴跳如雷。「该死的你,为什么老是找我的碴?我欠你钱吗?还是偷你老婆了?」

  契斯特歉然的耸耸肩。

  「很抱歉,我还没有结婚,没有老婆给你偷。倒是你老婆,小心被我偷了!」

  气得差点昏倒,赫里德唰的一下抽出剑。「我杀了你,你……」

  「收回去。」

  赫里德僵了僵。「可是他……」

  浓灰的眼眸徐徐横过来,布满暴风雨前的沉重乌云。「嗯?」

  被那警告意味强烈的灰眼一瞪,赫里德的心腔子立刻紧缩起来,「好好好,我收、我收!」忙不迭地把剑收回剑鞘里去,然后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契斯特。」

  跟眼神成反比的声音温和得令人起鸡皮疙瘩,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契斯特听了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大人?」

  「请你少开口。」

  原来只是要他少开口,不是要他的舌头。

  「是。」契斯特暗暗松了口气,再吐吐舌。

  「我们的兵士经过严格训练,足以对付一倍以上的敌人,所以,哈罗德守不住阿杜河。」公爵以斩钉截铁的语气作下结论。「现在,诺曼底那边的情况?一

  这可是你叫我开口的喔!

  一布列塔尼和梅因都没有问题,但弗兰德人就难讲了,他们非常有可能破坏盟约。」契斯特一本正经地说。「不过那两个家伙应付得了,何况还有阿奎丹伯爵会帮忙,这样应该更没有问题。」

  一你是说我那两个堂弟?」公爵低沉地问。

  一没错,他们是你的堂弟,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的能耐。一

  「的确,他们应付得来,如果只有弗兰德人破坏盟约的话。」公爵颔首。「不过只要有阿奎丹伯爵,大致上应该不会出现他们应付不了的危机。一

  「你怎么知道诺曼底那边会有问题呢?」赫里德忍不住问。

  公爵瞄他一眼,再瞟欧多一下,无语,欧多决定是哥哥要他代替回答。

  「因为那位少女坦诚她已经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全部都透露给哈罗德知道,那必然也包括诺曼底那边的状况,所以大哥才要达累姆赶回去看看。」欧多钦佩地说。「果然,哈罗德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派人过去诺曼底,妄想破坏诺曼底的和平以逼迫我们退兵。」

  男人看不见女人准是瞎子,那位奇异的少女大家早就发觉了,但没有公爵的命令,谁也不敢多事,最多暗中议论而已。特别是在战争进行当中,如何保住小命最要紧,女人那种东西可以等生命没有危险时再来流口水哈两下还来得及。

  不过如果是那种会陷害他们的女人,岂能轻易放过,不用公爵下命令,忠心的家臣也会主动「处理」。

  「该死的女人!」赫里德愤怒地脱口道。「下次再见到她出现,我就先去宰了……噎!」

  几乎没有看到他动,只是一瞬问,公爵已单手掐住赫里德的颈子,脸上的表情足以令太阳结冰。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寒毛,我保证会亲手把你撕成两半!」

  赫里德惊恐地拚命眨眼--因为他无法点头或出声表示他明白了,还有,他也快窒息而死了,然后公爵大人就会少一位最忠心的家臣,他不希望公爵大人因此而后侮莫及。

  公爵大人也满意了,所以下一秒钟,忠心的家臣就被扔进海里去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相信下次他在说话以前一定会先在脑子里过滤一下再出口。

  看看在海里挣扎着浮上水面的同伴,再瞟向脸色已恢复冷静的公爵,契斯特咳了咳,心中已有所颖悟。

  「威廉,如果你很在意那个女人的话,那么我想我最好先告诉你……」他慢吞吞地说,一面打量公爵的表情。「自四天前的战役之后,听说那个女人并没有回到哈罗德那边……」

  公爵神情不变,只轻轻撇了一下唇,无声的轻蔑尽在不言中。

  「哈罗德只顾着自己逃命,就算她要跟也跟不上。」

  「我知道、我知道,但重点是……」契斯特顿了顿。「首先,她一个女人单独一人如何生存?」

  真该死,他怎么疏忽了这点!

  「你,马上带一小队人去找到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公爵立刻下达指示弥补疏失。

  契斯特颔首。「这个简单,不过恐怕还不够。」

  墨黑的眉高高拱起,「什么意思?」公爵问。

  「根据探子回报,哈罗德连战皆输,尤其是哈斯丁一役更是惨败,哈罗德那些撒克逊士兵开始在鼓噪,说这一定是那个女人害的,你知道,撒克逊人认为女人出现在战场上是不吉利的。为了安抚士兵们,哈罗德只好下令一见到那女人就捉起来,说不定会把她当作女巫烧了。」

  「无知!」公爵低斥。「去,找到她,把她带来!」

  「如果她不肯来呢?」契斯特试探地问。「用武力?」

  「武力?」公爵好似很不可思议地重复这个词,继而大皱其眉。「当然不,说服她!」

  现在契斯特明白了,对那个女人,大领主不仅是在意,而是非常中意。

  「好,我会尽我所能的说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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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契斯特找到南丝的时候,正是南丝最灰头土脸,淑女气质最缺货的时候。

  「Shitt!Shit!Shit!」

  她正在尝试要生火,因为她快要冷死了。

  事实上,她一直跟在诺曼军队后面,因为她不知道哈罗德跑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个不重要,只要能继续看下去,跟在谁后面都无所谓。

  问题是,再也没有人提供她食物与住宿之处,连着四天,她只能采摘野生苹果吃,如果看不见苹果树,尚未熟透的梨子再酸再涩也要硬吞。

  她已经决定,回去之后,她再也不会碰任何苹果或梨子。

  可是还有更糟糕的事,现在正是多雨季节,一场雨来就差点把她冲进英吉利海峡里去了。

  譬如此刻,她刚经历一场生平仅见最莫名其妙的倾盆大雨。

  原本还是寻常阴霾的天,看着沉重得好像要压下来了,其实都是骗人的,但刚刚却忽然唰的一下彷佛水库泄洪似的在一秒钟之内就让她变成落汤鸡,躲都来不及,有好一会儿她都一脸茫然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三分钟后又好像自来水厂断水似的,突然一滴水也没有了。

  「$#$@$#%!」

  咒骂着,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山洞,她颤抖着把一身湿衣服换下来,但还是很冷,所以她试图要生火取暖。可是虽然点打火机是很简单,但说到要如何把一堆半湿的树枝燃起来,对她这个天才而言,实在是一项最大的考验。

  结果是她通不过考验,她这个天才竟然生不起一把火!

  她会制造时光机,她也能够计算出这个宇宙空间与她出生长大的那个宇宙空间的距离是多少,她甚至可以制造出火药来,但她却连该死的一把火也生不起来。

  原来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只会等着人家伺候的大笨蛋!

  「咳咳咳……Shit!Shit!Shit!」

  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备尝艰困、饱经风霜,在她已经焦头烂额到脸上一片乌漆抹黑也不自觉时,上帝终于有空处理她的求救:火着了。

  上帝保佑,终于点燃了,但是……

  为什么才几根树枝而已,烟雾会这么大?

  她呛咳着把包在湿发上的浴巾拉下一角来掩住口鼻,再把更多的树枝放进火堆里,然后拚命用手把烟雾扬出去。

  也许她还没开始暖和起来,烟雾就已经先呛死她了!

  正在这么想着,突然,扬烟雾的手停了下来,她怔愣地望着洞口。

  「你们……」几个高大的诺曼士兵完全把洞口都堵住了,他们是谁?「啊!你们是那家伙身边的人?」想起来了,中间那个挺英俊的高大男人是常常跟在征服者身边的家臣之一。

  那家伙?

  契斯特的眉毛滑稽地挑了一下。「对,我是,咳咳,那家伙身边的人,我叫契斯特。」

  「原来是契斯特男爵。」也就是未来的契斯特伯爵。「你为什么往回走?」

  「我是来找妳的。」契斯特先向旁边的诺曼兵吩咐几句,再走进洞里。「威廉要我来请妳和我们一起走。」

  「请我和你们一起走?」南丝想了一下。「那个可以待会儿再说,能不能请你先处理一下这个火,烟雾是不是太大了?」

  契斯特笑着蹲下,顺手拿起一根最粗的树枝。「我已经叫他们去找柴火了。」

  「我知道,不能用潮湿的树枝嘛!但是这种天气,哪里找得到干燥的木柴?」

  「很简单,这样。」契斯特抽出匕首来把粗树枝的皮削掉,露出里面的干燥部分再拿给她。「刚才的雨很快就停了,潮湿的部分不会太多,这样就可以了。」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所以说,天才与笨蛋仅是一线之隔。

  很快的,那些诺曼兵找来许多粗大的柴火,削去树皮之后再放进火堆里,果然就不再引起漫天烟雾。随后,他们又取出黑面包、肉片,以及装麦酒的皮囊,南丝的眼睛立刻像火把一样燃烧起来。

  发霉也无所谓,只要不是苹果或梨子就好了!

  南丝一扯下浴巾,契斯特才发现她的脸脏到不能见人,不禁有点失望。不过她的双眼不可思议的清澈、明亮,而且像星星一样会闪闪发亮。

  他就着皮囊喝了一大口麦酒,然后问:「妳,决定要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南丝瞄他一眼,继续把肉片夹到面包里,仍然没有察觉自己脸上有多脏。

  「不,我决定不跟你们一起走。」虽然她确实很想去瞧瞧诺曼底征服者的样子,但如此一来,很有可能会失去旁观者的立场。

  「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旁观者。」

  「但之前妳不是和哈罗德一起走吗?」

  「错,我只是跟着他们,就像我现在跟着你们一样,仅仅是尾随在队伍后面,不过哈罗德会替我准备住处和食物。」话落,她咬下一大口黑面包,然后感动得闭上眼睛。「唔,真好吃!」

  「我们也可以为妳准备住处和食物,可是现在状况有点不太安全……」契斯特很简洁地把撒克逊士兵的指控和哈罗德的命令告诉她。「所以威廉认为妳跟我们一起走比较安全。」

  「哈罗德居然下那种命令?」猛然睁眼,南丝惊讶地停下用食。「我帮了他,他还下那种命令?」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本世纪最大的混蛋吗?

  「在上位者,有时候是不得不下一些不得已的命令。」

  「可是军队里不是也有其它女人吗?」

  「妳说军妓?没错,她们确实是跟随在队伍最后面,不过她们从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但我只是旁观,并没有加入战斗。」南丝以抗议的语气反驳。

  「在战斗时,大家都看得到妳。」

  南丝啼笑皆非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这样?」这样就犯了他们的滔天大罪?

  契斯特严肃地颔首。「是的,这样就够了。」

  南丝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换了是大公爵,他也会下这种命令吗?」

  「威廉?不,他不会有那种困扰。」契斯特不假思考地断然道。「我们诺曼士兵对他是彻底的效忠,绝对的服从,不会有任何疑问。」

  「难怪他会赢。」南丝喃喃自语,然后耸耸肩,继续用食。

  她并没有作正面回答,契斯特便猜测她是默许了。

  「所以,妳决定要跟我们一起走了。」

  「不,不要!」南丝专心啃面包,漫不经心地说。「如果真有危险,我会直接回家,他捉不到我的。」这都是妈咪的错,坚持女孩子就算饿到想要把身边的人宰来吃掉,还是要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吃。

  「妳家在哪里?」

  「……非常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非常非常非~~常遥远?

  这样大领主可能会不太高兴喔!

  又喝了一口麦酒,契斯特决定采取另一种方法。「妳不敢去见他?」

  他想激她,可是……

  南丝奇怪地瞟他一眼。「为什么不敢?」

  「妳担心会喜欢上他?」虽然威廉不像他这么英俊,但他不得不承认欣赏威廉的女人就是比欣赏他的女人多,这点实在令人费解得很。

  「我?喜欢他?」南丝再次愕然,不过这回她愕然之后的反应是大笑。「他都有老婆孩子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真是抱歉,她可没有作第三者的偏好,也没有作小老婆的欲望。

  她的笑声听来果然待别令人舒服,不过她说的话……

  契斯特怔了一下。「老婆孩子?威廉?没有啊,他还没有结婚啊!甚至连固定的女人都没有,也没有订婚,什么都没有!」

  笑声戛然而止,南丝更惊讶了,「他还没有结婚?但是……」迟疑一下。「请问他几岁了?」

  「二十九。」

  「二十九?!他才二十九?!」南丝惊呼,然后错愕地傻住。「上帝,原来他……」早知道这个空间宇宙的历史必然有些许不同,原来不同在这里。「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头子呢!」

  「老头子?」契斯特差点呛到。「妳……妳几岁了?」

  「十七。」

  这……也不算相差太多吧?

  契斯特清了清喉咙。「那么现在,妳或许会担心了?」

  南丝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承认,「没错,他是我欣赏的那种类型,我不敢保证我一定不会喜欢上他,所以……」她抬眼与契斯特直视。「我更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咦?她居然承认了!

  这……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为什么?」

  南丝耸耸肩,继续啃面包。「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家,而如果我真想回家,那就一定不能喜欢上他,不然我不是回不了家,就是会痛苦一辈子。」

  契斯特还是不了解。「为什么?威廉也可以陪妳回家呀!」

  征服者可以陪她回家?

  南丝再次愕然。

  他干嘛陪她回家?现在到底是讲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偏离主题太远了?他们都还没见过面呢!怎么说得好像她已经是他老婆了。

  南丝横他一眼,有点不耐烦了。

  「很抱歉,那个地方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其它人去得了,明白了?」

  契斯特很老实的摇摇头。「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

  放下面包,南丝很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好,那我这么说你一定会懂……」

  「呃?」

  「打死我也不跟你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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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是这么说的。」

  契斯特一脸无奈,见状,赫里德喜不自胜,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嘲笑他了。

  「原来你的魅力也有失效的时候。」

  「你在开玩笑吗?」契斯特以「你是笨蛋」的眼神回视他。「那是威廉中意的女人,换了是你,你敢把你的魅力用在她身上?」

  赫里德窒了窒,不觉瞄过眼去偷觑大领主一下,悚然发现大领主正用「杀了你」的眼光劈得他头破血流,骇得他不禁猛打一个哆嗦,拚命摇头。

  「不敢!不敢!」

  欧多不由得失笑。「真是,斗不过他就不要自找难看嘛!」

  「愚蠢!」鲜少开口的罗勃也咕哝了一句评语。

  收回目光,公爵把视线移到火堆上,若有所思的凝住。

  「无论如何她都不肯跟我们一起走?」

  「她是这么说的。」契斯特无奈道。

  「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公爵一边用树枝拨动火堆,一边喃喃自语。「那是哪里?为什么除了她,没有其它任何人去得了?」

  「我说,威廉,」契斯特决定把想好的提议说出来。「既然她不肯来,你不能去见她吗?」

  树枝停止拨动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不,不能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得到最后的胜利。」

  契斯特不明白得到最后胜利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大领主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依据他的经验,这个理由如果大领主不愿意主动说出来的话,旁人最好不要多嘴,否则他也会跟赫里德一样,被毫不留情的目光杀!杀!杀!

  「那么我们只好派一小队人马保护她。」

  公爵沉吟片刻。

  「不,两队,另外,准许他们在有撒克逊人企图攻击他们时施放紧急烽火。」

  「好。」契斯特领命,起身正待离去,忽地又回过头来。「威廉,你不想知道她长得如何吗?」

  犹豫一下,公爵徐徐抬眼。「她长得如何?」嘴里说不在乎女人的外表,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契斯特咧出白牙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很脏,非常非常脏,事实上,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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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非常非常脏的女人正在洗澡。

  热水澡。

  这是她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洗的第一趟热水澡,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出门在外大都是跳进河水里泡两下就算洗过澡了。

  「那个征服者还不赖嘛!」泡在热水盆里,南丝觉得自己彷佛置身天堂。

  那些公爵派来的人,说是保护她,其实有一半是在充当她的奴隶,只要一句话,立刻服务到家。

  供她过夜的屋子必定会先整理干净再请她进去休息,送来的餐食是热食--虽然同样简单,床上铺着柔软的皮毛,身上盖的是上等丰毛毯,威廉甚至还命人送来好几件女人的精致长袍和斗篷。

  「他比哈罗德体贴多了。」她喃喃道,同时开始洗头发。「对女人而言,这个男人的条件还算不错呢!有度量,又体贴,年纪也不大……」自言口自语到这里,因为契斯特说过的话,她不知不觉陷入一片想象当中。

  二十九岁的威廉大公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注意到他的身材非常高大,也看得出他是黑发,契斯特说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但会视心情而有所变化,素来以冷静著称,脾气好不好各人观点不同,至于其它部分,最好由她自己看。

  怪了,她想看的是这场领上争夺战的结果,为什么要特地去看他?

  话说回来,至今为止,他们也没有半个人见过她的模样,这是因为自契斯特出现那天开始,天候便急遽转坏,三不五时的下雨,气温也愈来愈低,所以她一离开屋子就不得不用围巾蒙住口鼻,连吃午餐都要躲在帐篷里吃。

  因为她的鼻子天生无法适应冷空气,短时间还好,一超过半个钟头就会开始刺痛,再过半个钟头保证鼻血狂流。

  不过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彼此不相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她是旁观者,而他也很有风度的接受她的挑战……不,考验,如此而已,因此他们相识或不相识都不是很重要。

  现在,她只希望在她回去的日子来临之前,这场争夺战能够结束,然后……

  她就可以回家了!
  战争并没有如同南丝所期待的那么快结束。

  而且在将满两个月的十二天前,她与威廉大公爵竟然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见面了。

  一个决心征服英格兰,一个誓言捍卫领土,威廉公爵与哈罗德在一月哈罗德加冕称王时便成为死对头,但到了十一月初,公爵仍是雄心万丈,国王却已是狼狈万分,连麾下军队都因公爵的追剿行动步步紧逼,在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击下丧生的丧生,走散的走散,最后,他只剩下四千士兵,而公爵仍有五千人马。

  于是,哈罗德打算死守住西索塞克斯的丘顶城堡,以利走散的士兵们有个目标可以聚集过来。

  俯瞰着下方河畔小村庄的木制城堡建筑在丘顶上,周围是无水的护城壕沟,木头围墙绕城,城堡中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位于人造土垒上的要塞,由石头围墙保护着里面的建筑。

  想要攻得这座城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有心理准备要牺牲无数士兵的性命去换取胜利。

  但公爵从来不打这种鲁莽的仗,他决定要用最原始的方法,火攻,先把城堡的木头围墙烧光了再搭临时木桥过去。

  这种木制城堡根本不值得保留。

  「聪明!」南丝低证。「难怪后来他所建的城堡都是石头围墙。」

  「小姐?」

  「没什么,」南丝回眸,专责保护她的士兵队长摩根对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是说,你们公爵大人很聪明。」

  「确实,」摩根遥望正在扎木桥准备攻坚的诺曼军,一副理所当然的得意样。

  「我们大人聪明、勇猛又坚强,是最伟大的公爵。」

  此刻,他们所在地点是一处能够将整个城堡战场容入视界范围内的小山脊,离战场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而且面向城堡的山坡几乎半秃--大概是被砍去筑建城堡围墙了,不至于遮住她的视线。

  「你们都很崇拜公爵?」南丝往下眺望,注意到那个最醒目的高大身影挺直地端坐骏马上观察城堡木头围墙燃烧的情况,片刻后,当她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移开视线时,不得不承认光是他的身影就具有令人着迷的魅力。

  「我们每个人都愿意为他付出性命。」

  「这是身为一个伟大的将领最重要的条件,」南丝颔首。「属下的忠心。」

  「那是当然,我们大人……」

  话至中途忽地噤声,旋即转身锵一声抽出剑来,另一手则挥动手势示意士兵们围上来保护南丝,摩根神情紧绷、全神戒备,在看见第一个撒克逊人出现时即点燃紧急烽火。

  「小姐,有机会时请您立刻上马,以最快的速度骑到公爵那边!」

  话刚说完,更多的撒克逊人从山脊的另一边冒出来,南丝不禁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一看见她便狰狞着脸孔冲过来。

  「是她,那个女巫,快把她捉起来烧死,哈罗德国王就能得胜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他们给她戴上女巫这么大一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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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火!」

  听见士兵的喊叫,公爵回眸一看,果然是小山脊那边,他不假思索地立刻扯转缰绳策马狂奔而去,只丢下一句命令。

  「欧多,这边交给你,等我回来再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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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是如此刺耳,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气味令人窒息,四处飞溅的鲜血甚至喷洒到她的衣服上,痛苦的哀嚎、凄厉的悲鸣,还有缺手断足的尸体,空洞茫然的死鱼眼……

  远观与近看的差异是如此巨大,使得南丝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胃部翻搅,恐惧在心中愈积愈高,尖叫的冲动一秒比一秒更强烈,浑然不觉保护她的士兵们因为敌人太多而逐渐远离她身边。

  向来,她只认为战争是男人残酷的游戏,所以死了也是他们活该自找的,但此刻,清清楚楚见识到杀戮的冷酷与死亡的无情,她才惊觉自己是如何小看了战争的恐怖与悲惨,特别是当她置身于其中之时,更能领略到这份残忍的感受。

  不,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最后,当一支仍紧握着钉头锤的断臂跌落到她脚前时,她终于忍不住扯开嗓门尖叫起来,就在那一剎那,她突然觉得腰部一紧,旋即腾空飞起来落在一副坚实的大腿上,再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然被毛茸茸的披风蒙头包住。

  她本能要挣扎,却在听见摩根的呼唤时停止那种念头。

  「公爵大人!」

  「往山下退!」

  从他胸口传来的震动告诉她,这个救了她的人就是诺曼底公爵,她不觉脱口叫:「我的行李!」没有行李中的某样装置,她就回下去了。

  于是,贴在她脸颊上的胸膛再次震动起来。

  「摩根,小姐的行李!」

  然后,南丝发现骑马的公爵并没有自顾自先行离开,她悄悄掀开披风一角偷看,注意到他是随着士兵们一步步退回山下,抱住她的左臂用盾牌护卫着她,右手巨剑像砍鸡头似的砍翻一个个敌人。

  无论情况多危急,他都不会丢下自己的人先逃命。

  小山脊上,撒克逊人几乎多出诺曼人两倍,但不久后,赫里德带领人马赶来,顿时多出撒克逊人一倍多,公爵这才策马奔回自己的阵营。

  坐骑四蹄甫站定,公爵便跳下马,把缰绳丢给一位骑士,「保护小姐到契斯特那边!」旋即跳上另一匹马,抽出巨剑,高吼着驰向阵营最前方。「欧多,注意,走散的撒克逊士兵开始聚集过来了。」

  南丝连忙掀开披风,却只来得及看见他离去的背影,事实上,她瞧见的只是一头迎风飞扬的黑发和黑色斗篷,但光是这样就够她心跳不已了。

  这就是被英雄救「美」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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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不过,在离去之前她必须先向他当面道谢,这是最基本的礼节,人家救了她,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走人呢?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之所以这么急着想见他一面的原因。

  「殷德呢?那小子应该在这里伺候妳的!」

  南丝抬眸,是契斯特,这天轮到他领后军押阵扎营,一见到南丝,他立刻把她请到公爵的帐篷前烤火,如果他猜的没错,公爵应该会把自己的帐篷让给她。

  「他去替我拿碗热的肉汤。」

  「哦!」契斯特收回东张西望的眼。「风很大,妳不进帐篷里去吗?」

  「呃,不,我想……」南丝忙伸出双手在火堆上烤。「在这里烤烤火。」

  「我可以叫殷德帮妳在里面弄一盆火……」

  「不用、不用!其实,呃……」没来由的,她突然觉得脸有一点热,不觉低下脸。「我是想问一下,待会儿公爵,咳咳,会回来这里吗?」

  「当然会回来,不过他可能不会来见妳。」

  「咦?」南丝猛然仰首,表情愕然。「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有得到最后胜利。」契斯特耸耸肩。「他说的。」

  「哦,那……」她觉得脸愈来愈热,不由自主又垂下脸。「能不能请问他,我……咳咳,可以见他吗?」

  契斯特眉毛微微一挑。「妳要见他?」说不想见的不是她吗?

  「我……我想向他道谢,你知道,他……他救了我,」南丝支支吾吾地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心虚。「所以……所以……」

  不用太多,只看她赧红的脸色,到处乱飞的眼神,久经女人阵仗的契斯特立刻看出她的真正心意,不由得失笑,旋即又收回去。

  「他不会在意那种小事的。」他故意一本正经地这么说。

  「他不在意,我在意啊!」南丝冲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太激动了,忙找其它理由来解释她的失态。「何况,我也想在回去之前……」

  「回去?」这回失声大叫的换成契斯特。「妳要回去了?」

  南丝点点头。「经历过今天这种事,我想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知道,之前我都隔着战场有一段距离,看你们打仗就好像在看大屏幕电影一样,没有什么切身感受……」

  「电影?」那是什么东西?

  Shit,真是大嘴巴了!

  「呃……」南丝掩饰性地咳了咳。「总之,现在我觉得战争实在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我无法忍受,所以不想再看下去了……」

  「慢着、慢着!」契斯特举起手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妳已经接受威廉的挑战了不是吗?怎么可以反悔!」

  「为什么不可以?」南丝俏皮地眨一眨眼。「反悔是女人的权利啊!」

  契斯特哑口无言。

  「不过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南丝又说。「所以才想要当面向他致谢和道歉的嘛!」

  蹙眉凝住她好半晌后,契斯特猝然转身匆匆离去。

  「放心,他一定会来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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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喝热肉汤,南丝不得不拉下蒙在脸上的围巾,又因为要等待公爵,所以她没有进帐篷里去,幸好火堆可以提供她足够的温暖,由肉汤里冒出的热气也能够缓和她鼻腔的不舒适。

  但是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因为她坐在公爵帐篷前的火堆旁,任何不敬的视线与举动都是对公爵的不敬。

  一边喝肉汤,一边环顾四周,南丝发现在所有的帐篷里,公爵的帐篷竟然是最小的,但转眼一想,公爵的帐篷只睡他一人,而其它每个帐篷都必须由十二个士兵合用,这样倒也不奇怪了。

  想着想着,突然,一阵惊雷也似的隆隆马蹄声骤然打断她的思绪,转眼望去,由远而近,一群人马自数不清的帐篷之间的通道迅速奔驰而至,领头的正是那位从不戴头盔的威廉大公。

  不一会儿,那群人马在火堆前十公尺处停下,威廉公爵随即跳下马,顺手把缰绳扔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殷德,然后大步向她而来。

  是征服者!

  她的英雄!

  莫名其妙的,南丝的心跳又开始紧张的颤抖起来,一股兴奋的悸动在她胃里翻腾,使她的脑袋有点晕眩。

  然而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靠近,她逐渐忘却紧张,眼睛愈睁愈大,嘴巴也不由自主地打开,像白痴一样,直至他站在她面前,她已经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了。

  「上帝!」仰高脖子看他,南丝喃喃道。「你你你你……你还真是该死的高大!」因为太吃惊,她甚至忘了施礼。

  远看可以确定他比别人高,近看才发现他至少比其它人高出半个头以上,她并不算矮,因为她的爹地很高,还有妈咪的欧美血统,但她竟然连他的肩膀都不到,仅及他胸口,站在他面前,她就像个还在抱洋娃娃的小女孩一样。

  维京人确实比日耳曼人高大,而这个征服者更是其中之最,她敢用时光机打赌,他肯定有两百公分以上!

  该死?

  威廉公爵浓黑的双眉轻挑,但没有出声,且横臂阻止旁人的喝叱,任由她继续打量他,同时,他也乘机打量她。

  咽了口唾沫,她的视线开始徐徐往下。

  肩宽胸阔,身材挺拔,岔开的双腿长而有力地支撑着全身,毫无疑问的,他拥有一副威迫性十足的体魄,是天生的勇者,也是无畏无惧、不屈不挠的王者。

  审视的目光又拉回到他脸上。

  他的脸型宛如雕像般刚毅,五官却出人意料之外的柔和,灰色眼眸犹如晨雾般幽邃,充满贵族气息的鼻梁,唇型古典高雅,其实他跟契斯特同等英俊,只是不同类型,但他还多了一股不凡的魅力,这使得他更加吸引女人。

  「更该死了!」南丝不自觉地又喃喃道。「你居然也这么好看,这太没天理了,为什么男人的优点全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

  威廉公爵双眉一扬,蓦而放声大笑,那笑声令所有人吃惊,众所周知公爵大人是极为自制的,他的冷静是出了名的教人痛恨,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大笑声,所以大家都忍不住盯着他看,想要确定是他们看错了。

  没有看错!

  就在众人惊异得落下满地下巴,甚至还有人跌倒时,他又突然收起笑声恢复冷静的神态,踏前一步,几乎贴在南丝身上,然后用粗糙的手指头抬起她的下巴,灰眸徐徐在她那张充满异国风情的脸蛋上仔细扫视一圈,将她那白皙的肌肤,眼尾微翘的椭圆形大眼睛,小巧的鼻,端秀的嘴,尽皆收入眼底。

  「妳不是撒克逊人。」他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不用你来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南丝低低咕哝。

  「妳是什么人?」

  「东方人。」

  「东方?」威廉蹙眉更仔细端详片刻,摇头。「不,妳也不像法兰西人。」

  南丝眨了眨乌溜溜的眼。「更东方。」

  「罗斯人?」威廉又摇头。「也不像。」

  南丝叹气。「别再猜了,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威廉点头同意,既然他不知道,自然无法猜到。「妳的芳名?」

  「南丝。」

  「南丝?」威廉喃喃重复了一次,再问:「妳要回去了?」

  南丝颔首。

  「为什么?」

  南丝朝一旁的契斯特瞥去一眼,然后倒退两步脱离威廉的掌握,再拚命揉着阵阵刺痛的后颈。

  「我以为你很体贴,谁知道一点也不,你知不知道这样仰着头看你很累耶!」

  威廉不语,回手朝契斯特摆了一下她不懂的手势,然后领着她走向帐篷,一进入帐篷内,他便直接坐上床杨,高大的个子顿时矮了一大截,再挥手斥退随后跟进来要伺候他褪下战袍盔甲的殷德。

  「这样可以了吗?」他问,并自行褪下战袍,露出里面的锁子甲。

  是可以了,但也不对了。

  突然与他同处在一个隐密的空间里,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又开始急速升级。

  上帝,她不会是发情了吧?

  南丝不甚自在地背过身去。「城堡攻下来了?」

  「攻下来了,但哈罗德早已从堡后的小路逃走。」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哦!」

  「妳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直以为他的人高大,声音必定很粗犷,但其实他的声音非常沉静,很好听,不过总是带着一股命令的语气,也许是习惯使然。

  「我……」迟疑一下。「看不下去了。」

  「因为小山脊上的事?」

  「对。」

  「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再让妳碰到那种事。」

  南丝翻翻白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喜欢战争。」

  背后沉默片刻。

  「妳究竟为何而来?」

  南丝考虑半晌,决定告诉他实话。

  「我想看看诺曼底威廉大公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了不起。」

  「妳得到结论了?」

  「是,你果然了不起,比我所知的更加了不起。」南丝衷心赞叹。

  「那么妳可愿意为我留下来?」

  为他……留下来?

  南丝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妳可愿意为我留下来?」

  不会吧?没听错?

  开……开什么玩笑,他为什么要她留下来?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为他留下来?没理没由的,她为什么要为他牺牲那么大?

  「怎么可能,」她愤慨地猛然转身。「我怎能……」一回过身去,她立刻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见了。

  威廉不但已褪下战袍,也顺便脱掉了锁子甲,此刻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白棉衫,胸前敞开,露出饱经风吹日晒锻炼出来的古铜肌肤,健硕结实的胸廓和细而卷的浓密胸毛。

  她不禁满脸通红,目瞪口呆,心跳从胸口一步跳到喉咙,再多跳两下说不定就会直接从嘴巴里蹦出来,如果没听错的话,她可能还有点喘息,因为她的脑海里已经难以克制地开始幻想被他拥抱在怀里会是什么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为免心脏病发作,她最好立刻挖掉自己的眼睛。

  瞎眼总比死翘翘好。

  但是心里虽明白,偏偏两手就是狠不下那个心--她宁愿去挖番薯!最可恶的是,那对还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眼珠子却还贪婪地紧盯住他的胸口不放,打死不肯移开。

  天哪,多么养眼的景观啊!他未免太有料了吧……

  呃,不对,她还要不要脸啊!居然这样盯着人家看……

  慢着、慢着,那么说也不正确,这人应该知道自己身体的杀伤力,竟然还大剌剌的拿出来到处现宝残害众生,真是没良心,在战场上杀敌还不够,连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弱女子也不放过,太可恶了,这种人连多一秒钟也不能待在他身边,不然很快就会变成橡皮糖被他绕在小指头上玩弄,她可不干!

  想到这里,她硬生生拉下眼皮遮住视线--非常惋惜地,再吸回口水。「谢谢!对不起!」交代过最后的场面话后,她立刻掉头落跑,一溜烟逃出帐篷外,一路叽哩咕噜地往前冲。

  「我要回去了!立刻就回去!所以……所以……啊啊啊,行李呢?行李呢?我的行李呢……完蛋,在帐篷里!」紧急煞车,回身,砰然撞上一道墙,龇牙咧嘴地揉着差点歪掉的鼻子,困惑不已。

  这里怎么会有墙呢?

  「妳为什么要跑?」

  一听到这个低沉的声音,她立刻像青蛙一样尖叫一声跳开老远,还抖着手指住那面墙……不,那个人。

  「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你这暴露狂,离我远一点!」

  威廉面露错愕地看着她一路尖叫着逃之夭夭。「我说错什么了?」

  契斯特在一旁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我说,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威廉蹙眉。「什么?」

  「我是说……」契斯特手搭在他肩膀上挤眉弄眼。「你想把她留下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眉皱更深。「但是她怕我……」

  「怕你?」契斯特失笑。「也对,她是怕你,怕被你迷上。没瞧见吗?她一见到你就脸红,那张脸就像要烧起来似的,女人见到男人会出现那种反应,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当然是她喜欢你呀!」

  「那么现在我该如何做?」说到政治、战争,他敢自豪的坐上第一把交椅,但要提到如何和女人相处,他是全然不了,这种事再机智、再冷静也没用,没经验就是没经验,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

  闻言,契斯特马上洋洋得意起来,没有想到威廉也有低头向他请教的一天。

  「很简单,我教你,首先……」

  战场上是威廉所向无敌,但要说到情场上的常胜军,可就非他契斯特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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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离公爵帐篷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另一座帐篷旁喃喃自语,看见的人都装作没看见,这是公爵的命令。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可是……呜呜,没有行李我就回不去!」

  好不容易,威廉走出帐篷步向男爵的帐篷,人影见机不可失,立刻一溜烟窜进公爵的帐篷里。

  但是翻找了大半天也只找到放衣服的皮箱,另一个最重要的箱子却怎么也找不着,站在帐篷中央,她困惑地猛搔脑袋。

  「奇怪,明明都在这座帐篷里呀!可是……在哪里呢?」

  「在找另一个箱子吗?」

  噎了口气,南丝猛然转身,呻吟。

  威廉双臂环胸恰恰好挡在帐篷口,幸好,他在内衫外多加了一件白棉布衬衫,整整齐齐的,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恐怖」。

  但南丝还是暗暗咽了好几口唾沫,他实在该死的吸引人!

  「麻……麻烦你,把另一个箱子也还给我。」

  威廉颔首。「还妳可以,但有条件。」

  这种回答不是她要的好不好!

  暗暗叫苦,「什么条件?」南丝硬着头皮问。

  「再多留一个月。」

  再次呻吟。「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

  威廉没有回答,他用行动解释给她看。

  长臂猝探,在南丝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之前,娇躯即已落入他怀中,他深深凝住她,闪亮的灰眸中带着直率的欲望,然后,温暖无比的嘴有力地覆上她的唇,带着一丝强硬的男性气息。

  南丝一时茫然得不知道要反抗,直至他把舌头探进她唇里,她才惊呼一声试图要推开他。

  但那双强悍得惊人的健臂将她紧锁在他怀里令她动弹不得,近乎粗鲁的唇瓣有效地压住她的嘴让她无法出声求救,大手压在她的臀部迫使她不得不放弃提脚踢他的意图,最后,她只好瞪大眼呜呜呜,聊胜于无地表示抗议。

  然而不过片刻后,她便逐渐遗忘了反抗,遗忘了所有的问题,兀自陶醉在他热情的亲吻中,最后,她终于忘了自己是谁,生物本能接管身体,人性理智被踢到一旁去呜咽,使她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娇躯贴向他,两条藕臂也不知道何时爬上他的颈项反把他拉向她,并悄悄吐出愉悦的低吟。

  当他放开她时,她犹一脸迷醉地差点跌到地上去。

  「一个月?」

  「嗯?」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的帐篷让给妳。那么,妳休息吧!」

  「呃?」

  直到威廉出去好半天后,南丝才猛然回过神来。「耶?」她立刻拔腿要追出去抗议,但尚未走出帐篷便又沮丧地停下来。

  不答应行吗?

  只要他不把行李还给她,她也回不去呀!

  啧,没想到堂堂威廉大公爵竟然这么赖皮,居然用这种手段来逼她!

  不过……

  她无意识地捂着略显红肿的唇瓣,一想到适才那个令她浑然忘我的热吻,耳根不由自主的又烫了起来。

  老实说,这并不是她的初吻,她的初吻是不小心给她的博士班男同学--另一个十五岁的天才偷了去,当时她才十三岁,唯一的印象是:他的午餐一定有吃大蒜香肠。

  之后也还有过其它两、三个人,但始终没有一个能够让她品尝到人家所谓欲望与激情的滋味,甚至一丁点美妙的感觉都没有,所以每一次都是亲吻过后就分手,非常干脆,直到刚才……

  不对、不对、不对,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这个,现在该担心的是--

  他为什么要她留下来,为什么要……吻她?

  喜欢她,所以要她留下来?

  还是想要她,所以只要她留一个月?

  是这样吗?

  ……

  到底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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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契斯特对刚进帐篷里来的威廉暧昧的挤眉弄眼。「成功了吗?」

  「成功了,但是……」威廉蹙眉低头看自己。

  「什么?」契斯特困惑地随着他的视线往下望,旋即失声爆笑。「我劝你最好去找军妓解决一下,否则就放弃明天和她共骑的打算。」

  威廉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自己,片刻后--

  「你出去!」

  「嗄?」竟然叫他出去?这是他和欧多的帐篷耶!

  「我自己解决!」

  闻言,契斯特不由得再次狂笑起来,威廉脸色一沉,旋即一脚把他踹出去,唰一下将帐篷门帘拉下来。

  老天,他竟然要自己解决!

  趴在守卫脚前又狂笑了好一会儿后,契斯特才慢慢收起笑声爬起来,然后,在走向赫里德与罗勃的帐篷途中,眉头悄悄打了个结。

  看来威廉比他所以为的更重视那个女人,这下子可麻烦了。

  他到底打算把那个女人放在哪里?

  取代梅蒂放在他身边?

  梅蒂的父亲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放在床上作情妇?

  她肯吗?
  由于哈罗德逃得不知所踪,所以威廉决定下一步要攻占温切斯特,那儿是古老撒克逊王国的首都,即使英格兰首都已改为伦敦,但温切斯特仍未失去作为英格兰中心地区的荣誉。

  于是诺曼军继续往西行,一面寻找哈罗德,一面扫荡那些不愿发誓效忠,一意与他们敌对的撒克逊人。

  「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到温切斯特?」

  「再过两天就到了。」

  「然后呢?如果攻下温切斯特之后还找不到哈罗德呢?」

  「那么我就先行到伦敦去加冕为英格兰王,再继续往北征讨。」

  南丝沉默了好久,威廉以为她没意见,没想到她又突然开口。

  「你还是在温切斯特加冕吧!」根据历史记载,尽管征服者威廉王已经在伦敦的西敏寺举行过加冕仪式,后来还是不得不在温切斯特再举行一次,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在温切斯特举行加冕仪式省事一点。

  「为什么?」威廉奇怪地问。

  「因为我这么建议!」南丝没好气地说。

  威廉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这样可以讨好她留下来的话,他可以在温切斯特加冕一次,然后再到伦敦加冕一次。

  「你什么时候要再教我射箭?」

  「妳还想学?」

  「废话,不想干嘛问你!」

  「那就……」威廉略一思索。「今晚扎营用过餐之后。」

  半个多月里来,由于威廉的坚持,南丝不得不与他共骑,白天占领他的大腿,夜里占领他的帐篷,偶尔心血来潮他会主动教她射射箭,有战事时,起初她都自愿陪同后军一起守帐篷,但几次以后,她发现根本没有人敢偷他们的帐篷,于是又忍不住跑去观战。

  不是想看战争场面,而是想看威廉打仗的英姿。

  说到威廉,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明明长得该死的好看,偏偏不爱笑,那天听到的大笑声好像是绝响一样再也不曾出现过,即使是在作战,也总是端着一张冷静得教人抓狂的表情,是生气或高兴仅能由他的眼色深浅变化来判断,但若是他把愤怒的心情直接流露于外时,大家最好赶紧跳上马逃之夭夭,稍慢一点只好十八年后再来叙旧了。

  而且他虽然很体贴,抱她上下马的时候动作也很温柔,却老是当她是手下士兵一样说话,有时候听了真是让人不爽。

  但他打起仗来实在是酷到不行,威风凛凛、所向无敌,绝对是会让她迷恋的典型,名副其实的征服者,甚至比她期待的更完美,如果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必定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敢,也不能。

  倘若可以的话,她真想把他带回家去作纪念品,但不必经过任何考虑她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这种英雄豪杰只有在这种混乱的黑暗时代才会这么出色,就像她这种聪明过头的女人只有在她的先进时代才能成为天才,如果对换过来,他们都只会是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为什么叹气?」

  南丝抬眸,因为仰头看他很累,干脆躺在他的臂弯里。「你为什么要侵略英格兰?」他的臂长胸阔,躺起来就好像睡在摇篮里一样,安全又温暖,舒服得很,睡午觉正合适。

  「这不是侵略,而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因为她的措辞,威廉的眼色悄然加深,很明显地表示出他的不悦。「由于无子,我表兄爱德华曾应许我为英格兰王位继承人,当时哈罗德也同意奉我为王。两年前,哈罗德海难时也是我救了他,没想到爱德华一死,他马上翻脸不认人,所以我才决定用武力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可是你本来就对英格兰王位有野心,不是吗?」她又问,同时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抚摸他的唇瓣。

  威廉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建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王国。」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二回与他共骑开始,每当他在说话的时候,她老是喜欢把手指放在他的嘴上描绘唇型。他知道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奇怪的习惯,因此虽然这样会使他说话不太方便,却没有刻意点破她,因为契斯特曾说过,任何她主动亲近他的行为都不能阻止,即使他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出不愉快的反应。

  「你已经有诺曼底了。」

  「在法兰西王眼里,诺曼底公爵只是他的封臣,除非我成为英格兰王,诺曼底才能够真正成为我的领地。」

  「可是……」她想告诉他,最后他的子孙也会失去诺曼底,但转眼一想,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了,谁知道会如何呢?

  「什么?」

  「没什么,只是很奇怪……」南丝收回手指。「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再多留一个月?」

  「我要妳考虑。」

  「考虑什么?」

  「为我留下来。」

  南丝白眼一翻。「那是不可能的事!」

  「请妳考虑过之后再回答我。」威廉非常坚持。

  「但是……」

  「请先考虑。」

  执拗的黑眼与顽固的灰眸相对片刻,黑眼败退,南丝耸耸肩。

  「好吧!那在我考虑之前,请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我为你留下来?」

  「我要妳。」

  说的可真直接,不过她大概也猜得到是这种答案。

  男人初见面就要女人「留下来」,这种情形在二十一世纪也常见得很,一夜情嘛!上床玩个通宵就挥手道别,永远不再见。

  「为什么?你爱我吗?」这个问题听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可笑,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爱?」威廉一脸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不,战士是不谈爱情的。」

  这种回答也在意料之中,虽然还是令她有点失望,幸好只是一点点。

  「所以你只是想要我的身体?是不是要过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

  似乎没这么想过,威廉怔了一下,旋即蹙眉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了好一会儿后,他好像想清楚了。

  「不,我不只要妳的身体,我也要妳陪在我身边。」

  这就不能算是一夜情了,就这时代的语言来讲,是情妇,专供男人发泄性欲的「用品」。

  要留在这中古时代作情妇,不如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作二十一世纪豪放女!

  「我相信这世上的女人不只我一个。」譬如昨天他们经过的那个村落里就有不少个,而且有两个还长得很不错。

  「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妳。」

  这个人真的很顽固耶!不爱她又非她不可,他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得听他的不可吗?

  就算是,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管他的,反正时间一到她就回去,谁理他考不考虑,他自己去想到头爆炸吧!

  「妳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南丝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你到底把我的行李藏到哪里去了?」

  灰眸忽地升起浓雾,如同过去半个多月里的每一天一样,只要她一问这句话,威廉就会俯首占据她柔软的唇瓣,吻得她天昏地暗、七荤八素,有时候还会忘形地死命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结束亲吻。

  打从第一回开始,她就迷上了他的亲吻。

  不过,南丝绝不会承认是因为如此才故意一天问他十几二十回,也不会承认他灰眸里的银色星光教她着迷,更不会承认他的男性气味使她无法克制自己,他的诱惑力令她几乎难以抗拒--几乎,但再过一段日子就难讲了。

  不,绝不会,她绝不会承认这些,打死也不承认!

  事实上,她是期待多问几次以后,说不定哪一次他会不小心说溜了嘴。

  对,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不应该吻我的。」他的唇一离开她,她马上提出严正抗议,显然忘了刚刚吻到后来是她死命抓住他不让他离开的。

  「为什么?」

  「你总是会让我忘了自己是谁,」她懊恼地低低咕哝。「或许有一天,我会真的忘了回家的路。」

  灰眸掠过一丝笑意,威廉顺口问:「妳家在哪里?」

  「……另外一个世界。」

  「抱歉,妳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南丝沉默了好一阵子都不再出声,当她再度开口时,话题已经转开了。

  「你为什么要扣留另一个箱子,不扣留放衣服的箱子?」

  威廉深深地凝视她一眼,决定不逼她,他多的是耐心。

  「因为放衣服的箱子我可以打开,另外一个箱子……」他直视前方。「我打不开。」

  打不开的箱子一定比较重要,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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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那个和诺曼人在一起的女人,听说她是女巫!」

  「果然长得和我们不太一样。」

  「因为她,我们的军队才会打输!」

  「那么我们只要烧死她就可以打赢了?」

  窃窃私语声彷佛一大群没头蜜蜂般硬钻进耳里,害她耳朵嗡嗡嗡地直发痒,这是自从和威廉同行以来,南丝第N次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指控,真是令人抓狂,明明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打赢,怎么可以栽赃到无辜人身上?

  她还帮过他们呢!

  军队大剌剌地穿越过小小的撒克逊村庄,南丝四下张望,两旁尽是无知的愚蠢村民,男的穿及膝的外袍和长裤,女的穿过膝的长裙,畏惧的表情下隐藏着鄙夷的视线,她大概可以猜想得出在他们眼里的她是怎么一回事。

  异国风貌的五官,黑发黑眼的小女子,窝在高大的诺曼底大公怀抱里,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卫在两臂中,这副模样正好印证了谣言--她是专门来帮助诺曼人打胜他们的女巫。

  真是天知道!

  不过……唉!这也难怪,只会养猪养羊,连把铁剑也耍不动的村民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说说闲话看看能不能气死敌人也好。

  「耶稣上帝,瞧他们那么亲热,真是不知羞耻!」

  「希望他们不会停在这里过夜,我可不想让那个女巫留下来玷污了我们这个村庄。」

  「我想不会,我们这个村庄太小了,容纳不下他们那么多人。」

  「何况现在也还早,尚不到扎营过夜的时候……」

  听到这里,南丝无所谓地耸耸肩,威廉却遽然高举右臂,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欧多急驰到他身边。

  「大哥?」

  「扎营。」

  南丝讶异地咦了一声,欧多却毫不意外,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策转缰绳离去,不一会儿,赫里德与罗勃各率领一半军队在村庄前后扎营,欧多领着两小队人马留在威廉身边,契斯特跑去找村长要求他提供一间最好的屋子和一顿最好的晚餐。

  南丝可以清楚瞧见那些撒克逊村民们脸色一片花花绿绿,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是故意的?」

  威廉不吭声,南丝白眼一翻。

  他是故意的!

  村里最好的一栋房子是一间人畜合住的长屋,右边是安置牲口的畜舍,隔着墙壁另一边是住宅,一家人睡在一起,没有隔间,没有烟囱,屋顶是未加修整的茅草,墙壁是涂过泥的木头,窄小的空间里除了一张木榻、一张凳子和一张桌子之外别无其它,连便壶也没有,要方便还得摸黑到外面去脱裤子。

  说到脱裤子,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时代的女人在两腿之间除了自然皮毛以外,竟然什么也没有!

  裙子再长又有什么用,跌一跤就穿帮了!

  更恶心的是,厕纸在十八世纪才出现,猜猜这时代的人是用什么擦屁屁的吧!

  算了,内衣裤、卫生纸和卫生棉她都可以自备,而且今夜,它将是只属于南丝一个人的住处。

  最重要的是,这夜村民送来的晚餐更是她两个多月来用过最好的一餐,刚烘焙好的面包,干酪、牛奶麦粥和蔬菜汤,还有熟透的酪梨淋上香甜的蜂蜜,每吃一口她都要阖眼细细品尝一番,暗暗感动流眼泪。

  新鲜的,呜呜,热呼呼的,呜呜呜,没有沙子也没有小石头,呜呜呜呜,还有番红花的香味,呜呜呜呜呜,好感动,呜呜呜呜呜呜……

  虽说仍然是相当简单的一餐,味道也实在是不怎么样,却是由女人细心制作出来,干干净净又热呼呼的餐食,比起军队里的男厨师粗手粗脚,随随便便煮熟即可的餐食绝对要强上千百倍。

  唯一的缺憾是有威廉在一旁共同进餐,她不敢拿出刀叉来用,只好陪他一起用手抓。

  今天就当她是印度人好了。

  「太好吃了!」

  推开空盘子,南丝大声证叹,威廉倒没什么特别反应,也许他在诺曼底吃的都是这种既干净又温热的餐食,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南丝心想,但既然在战场上,餐食再如何差劲也无法抱怨,他不是那种好享受的将军。

  「妳有没有考虑?」

  「嗄?」

  「考虑留下来?」

  一听到这种问题,南丝立刻起身回避,「有啦、有啦!」嘴里随口应付两句,再提出问题来堵住他的嘴,免得他继续追问下去。「你到底把我的行李藏到哪里去了?」但是他没有回答,正觉得奇怪,背部没来由的突然冒起鸡皮疙瘩来,她本能地回身察看,蓦而惊喘。「上帝!」

  威廉几乎贴在她身上,他那么大的个子,走路居然像猫一样无声无息。

  「你……你想干什么?」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我想……」他徐徐倾下身来,眸底银芒格外灿烂。「让妳认真一点考虑。」

  「呃?」

  半晌后,当他离去时,南丝的唇瓣已红肿得发烫,而且由于两条腿发软而瘫坐在床上站不起来。

  考虑?

  当她脑子里装满了浆糊的时候,到底要她考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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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克逊人毕竟也是相当忠心于他们的哈罗德国王,所以她实在不能责怪他们有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企图刺杀她这个女巫,虽然愚蠢,但,真的,她能够体谅他们期待能挽回哈罗德国王劣势的心情。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挑在这种异常尴尬的时刻呢?

  睡前,南丝习惯先方便再上床,特别是在冬天,她实在没兴趣在冷飕飕的半夜里爬起来嘘嘘。

  可是在这间所谓村里最好的屋子里竟然看不见半个便壶,她只好俏悄开门走出去,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门口两旁竟然杵着两根木杆,一见到南丝出现,立刻尽忠职守地紧跟在她后面客串影子。

  「两位,就算是为了安全,这种时候我也不想让你们跟着我,懂吗?」她叹着气说。

  士兵马上明白了,立刻改为远远尾随她--其中一人还特地跑去通知威廉,因为如此,她只好找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方便,至于什么不雅的声音,随他们听了,要来个评论什么的她也不反对!

  不料就在她把内裤刚拉回一半时,自横里猝然探出一条铁臂揽住她的腰,她不禁抽了口气,但只惊吓了一秒便从扑鼻而来的熟悉体味里得到安心感,下一刻,一连串刺耳的刀剑交鸣声也使她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天哪,比上回更糟糕,上回她还是被他拉窗帘似的扯上马去,这回却是像一袋面粉似的面朝下挂在他手臂上晃来晃去,还有一条内裤勾在她的膝盖上。

  让她死了吧!

  顾不得有人要她的小命,她呻吟着企图把内裤拉上来,但每一次好不容易勾到了那一小块布,威廉总是很「及时」地转个圈,于是那一小块布又脱离她的掌控……不,指控之内,而且更往下掉。

  最后,当内裤惊险万分地挂在她的脚踝上要掉不掉时,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吼,

  「不要动!」

  也许是她的咆哮声太骇人,威廉果然停顿了一下下,于是她赶紧用一秒钟缩脚抓住内裤,再用另一秒钟猛然拉上来,第三秒钟开始,她毫无怨言地作个称职的面粉袋:心甘情愿地挂在他的手臂上让他甩来甩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不太久,打斗终于结束,威廉立刻把面粉袋送回屋里去,一句话也没说,但自盘旋在他灰眸里的合黑风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南丝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澎湃的怒火。

  再过片刻,欧多送来一个便壶,她满脸通红的收下来,并故作镇定地道谢,门关上后,她背贴在门上苦笑。

  幸好她不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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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南丝精神饱满地走出屋子,自觉已摆脱昨夜的尴尬,可以心平气和地迎接崭新的一日。

  在等待威廉时,她随口问殷德,「昨天那些人呢?」

  从她加入威廉队伍的第二天起,殷德就被派到她身边来伺候,除了骑马和晚上睡觉时间以外,他都非常尽责地紧跟在她身边听候差遣。

  殷德立刻献上满脸殷勤的笑。「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打扰妳了。」经过昨夜,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在公爵大人心目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能使公爵大人暴怒到做出那种事的人,她可是唯一仅有的一个。

  南丝眉毛一挑。「威廉叫人杀了他们?」他不是这么狠吧?他们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她呀!何况,他们只是一些无知的村民。

  「不,没有……」

  南丝松了口气。

  「……他叫人砍了他们的手脚。」

  三秒钟的空白,南丝骤然屏息,「你……说什么?」她几乎窒息地问。

  「大人叫人砍了他们的手脚。」殷德轻快地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一共三十二个。」非常多余的补充。

  砍了……他们的手脚?

  一共……三十二个?

  面无表情地僵立在原地,在骇异与嫌恶的冲击之下,南丝可以感觉到心中的仰慕在迅速降温,片刻后,她猝然回过身去背对朝她而来的威廉,对他的崇拜已然冰消瓦解。

  「对不起,请帮我另外找匹马。」

  战争杀人是一回事,残酷的凌虐反抗者又是另一回事,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穷兵黩武,嗜血成性的枭雄,而这场他所谓名正言顺的继承战争,想来也不过是他为了满足个人欲望与野心的掠夺战争罢了。

  难怪历史纪录上会说他是一个暴虐的征服者。

  「呃?」殷德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今天我不想……不,以后我都不想和威廉共骑,」南丝语调平板地说。「如果没有马的话,我宁愿走路!」

  殷德张口结舌地呆立了一会儿,连忙转身去拦住威廉的马,威廉弯下身来与他交谈,南丝依稀听得到他们的低语声,也感觉得到灰眸直射向她,令她背后有如万针在刺,但仍坚持不愿面对他。

  不过威廉的意志比她更坚强,硬是把她僵硬的身子抓上马去放在他大腿上,南丝自知敌不过他的蛮力,只好继续保持身子的僵硬度,背挺得比枪杆还直。

  「出发!」

  直至走出三里外,南丝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下变,就像一支插在他大腿上的箭矢,虽然她已经累得快变成断箭了。

  「他们要杀妳,」始终默然不语的威廉终于开口了,「那些撒克逊人要杀妳。」沉静的嗓音低缓地道出事实。他并不是在为自己辩护,他告诉自己,只是在告诉她事实,一件他无法容忍的事实。

  「但他们只是一群无知的老百姓呀!」原不想理会他的,但南丝仍忍不住冲口而出,以谴责的语气反驳。「你不能怪他们无知,也不能怪他们忠心!」

  威廉沉默片刻。

  「如果妳不喜欢我那么做,我不会再做。」这也不是让步,而是按照契斯特告诉他的方式去做而已,不,这不是让步。

  「可是你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不是吗?」南丝的声音依旧冷硬。

  「没有。」

  又是三秒钟空白。

  「咦?」南丝猛地仰眸,眼底俱是错愕。「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是第一次那么做。」

  瞳眸是清澈的银灰,威廉的表情非常平静,南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是事实。

  「但……」她迟疑一下。「那你之前是如何对待战俘或反抗者的?」

  「我要他们发誓对我效忠,如果不肯,就让他们作奴隶为我种田或作苦力。」威廉顿了顿,又说:「我是要统治英格兰,不是要杀了所有撒克逊人。」

  奴隶?

  「你的奴隶生活如何?」被虐待?或者有一餐没一顿?

  听出她语气里的含义,威廉摇头。「不,我并没有虐待他们,他们过得如同一般平民一样,只是缺少自由,我希望能藉由时间来冲淡他们的反抗心。」

  那还好,这时代有奴隶是免不了的,她能接受,可是……

  「那你为何要对昨天那些人如此残忍?」

  这回威廉沉默得更久,直至南丝开始认为他并不打算作任何回答时,他才突然坦承道:「我一时失去自制。」要一个向来以冷静自傲的人承认自己失去自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才会犹豫这么久。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杀的人是妳。」

  南丝愣了一下,旋即,一股异样的激荡流窜过心头,这样的回答,虽然残酷,却又多么令人心动啊!

  海伦是挑起特洛伊战争的红颜祸水,虽然真正的事实究竟是如何没有人知道,在她看来,海伦唯一的罪过是不幸处于两个男人之间,既无法让其中一个死心,更无力阻止那场战争。

  但另一方面,海伦也许认为「我并不高兴你们为我这么做」。可是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又何尝不为自己能得到男人如此倾心对待而感动不已呢!

  虽然矛盾,但,海伦毕竟是个女人呀!

  「无论如何,那样太残忍。」南丝批评道,并不知不觉松懈下紧绷的背脊,如同以往那样靠在他胸口,再用力揉捏自己僵硬的背,她可不像他,即使不用力,腰杆也挺得跟他那把巨剑一样笔直。

  「我答应妳,不会再那么做。」威廉毫不迟疑地应下允诺。

  「你保证?」再捶捶酸痛的肩。

  「我一向言而有信。」

  「即使你又失去自制?」她挪动臀部,试图找出最舒适的姿势。

  「我不会再失去自制。」

  「好吧!我相信你。」嗯,就是这样,躺这样最舒服了!

  待她终于坐好不再动,威廉习惯性地为她掖好斗篷。

  「中午用过餐后,我教妳如何使用匕首自卫。」

  「哦!好。」

  可是,当她两手都没空时,她要用什么自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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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事件过后,南丝发现除了殷德之外,身后时时刻刻都有两位士兵如影随形地跟住她,跟到她快抓狂,但她并没有抗议,因为她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不过一旦威廉出现在她身边,那两个士兵和殷德就会很识相地自动消失。

  譬如此刻,她用过午餐后到溪边洗手,起身即发现威廉双臂环胸斜倚在树干上凝望着她,而殷德和那两位士兵早已不见踪影。

  「吃饱了?」

  废话!

  懒得回答那种无聊问题,「你总是和他们四个一起用餐?」她反问。一般来

  说,男人都会陪女人用餐,这是献殷勤的一种方式,但是他没有,除了村庄那一回之外,他从来没有陪她用过餐。

  「顺便讨论一些问题。」威廉回道。

  「哦!」她步向他。「要出发了?」

  「嗯!」他离开树干伴在她身旁相偕走回营地。

  「威廉。」

  「嗯?」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请你老实回答我。」

  「好。」

  「你连续骑那么久的马,屁股真的都不会痛吗?」

  「……」
  「轴心环形城堡。」

  「而且整体都是石头建筑,比西索塞克斯的丘顶城堡更不容易攻占。」

  「要渡过护城河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

  「哪里没问题啊!你躲得过内外城墙上的弓箭交叉火力吗?」

  高岗上,威廉、欧多、契斯特、赫里德与罗勃一列五骑并立,十道目光同样凝重的注视着岗下位于一环大护城河中央的城堡。

  「里面有多少人?」威廉问。

  「原来只有两百个人,后来有许多哈罗德的兵士逃到这里来,现在实在不敢很确定的说有多少。」罗勃实话实说,一点也不敢隐瞒,军情是最虚构不得的。

  「大约?」

  「唔……」罗勃略一沉吟。「至少七、八百人,也可能多达一、两千人,而且,我猜哈罗德也在这里。」

  「嗯!我也这么认为。」

  「这样的话,里面的人可能更多。」

  「但粮食有限。」

  「箭矢也有限。」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死守到底。」

  说到这里,五人突然静默了下来,想是在各自寻思最安全的攻城方法。

  半晌后,契斯特不经意眼角一瞥,啼笑皆非地发现威廉并不是在计划什么伟大的攻击方式,而是盯着右边不远处的南丝看得目不转睛。

  南丝从不骑在马上观战,此刻也一样,未得同意便径自跳下马去站在高岗边缘,威廉的黑色羊毛斗篷温暖的包裹住轻盈优雅的体态,长发翩然,表情凝肃,像是在评估城堡被攻占的可能性,又像是在嘲笑那座城堡妄想自保的徒劳无功。

  撒克逊人认为她是女巫,他反倒有她是胜利女神的预感。

  但事实上,南丝是在想:奇怪,十一世纪的英格兰并没有这种形式的石头城堡呀!这种城堡要到十三世纪才会出现,而且这里根本就不应该有城堡,只有庄园,因为这里的第一批城堡是由威廉下令建筑的……

  历史怎么愈变愈奇怪了?

  「威廉,你究竟中意南丝什么地方?」契斯特禁不住好奇地问。

  徐徐拉回视线,眼半阖,「与你无关。」威廉慢吞吞地说。

  无论他是中意她的聪明、胆量、神采,或者是偏爱她的异国风情,以及此时此刻特别明显的那种超然神韵,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那无疑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抑或者还有其它因素,这全都是他自己的事,与其它任何人都无关!

  「那与谁有关?」契斯特脱口问。

  威廉横过眼去,眼神不善。

  「好好好,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契斯特忙道。「不过,请问你到底要把她放在哪里?还有梅蒂呢?以她的身分背景,不可否认是你最适宜的妻子人选,虽然她尚未同意,但是你和她父亲已经在谈论这件婚事,基本上这件婚事已经成立了,你不能反悔哟!」

  双唇猝然紧抿,威廉的灰眸蒙上一层阴沉之色。

  「我现在没有心情考虑这种问题。」

  「即使如此,我仍然必须提醒你,如果你不先考虑好这个问题,你就别想把南丝留下来!」契斯特慎重地警告道。「要知道,女人是最计较这类问题的,到最后,她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的。」

  其它人终于了解他们在说什么,欧多早就知道哥哥有多么喜爱南丝,倒不觉得奇怪,罗勃则是不认为自己能就这件事向威廉提出任何建议,但赫里德可就忍不住了。

  「什么?不会吧!威廉你打算……呃!」幸好欧多及时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大惊小怪的叫下去,不然这回他可真会被活活撕成两半。「难道……」在欧多的眼神示意下,他压低了声音。「威廉打算娶那个女人?」

  欧多先用警告的眼神瞪他一眼,再用下巴指指哥哥。

  「刚刚他不是说了,不关我们的事,你还问!」

  「可是他……」威廉忽地回过眼来,赫里德心头打了一下颤抖,忙吞回余下的话,改口道:「不,不,没事、没事!」

  没再理会他,威廉径自转眼望向正朝他走来的南丝。「妳不冷吗?」

  南丝没有回答,但一走到他的骏马旁就主动把两臂伸向他,好像小孩子要爸爸抱抱,其它人见状差点笑出来。契斯特则暗暗点头,情况进展比他预计中还要好,看样子威廉很快就可以把她抓上床去了。

  女人嘛,一旦上了床,要赶她还赶不走呢!

  即使比起其它女人来,她确实很特别,个性活泼,谈吐举止却很有教养,她的思想更不同于一般人,有时候成熟,有时候又很天真无知,她甚至识字,会读又会写,总而言之,她是个各方面都丰富得令人惊叹的女人。

  但她终究还是个女人。

  威廉弯下身毫不费力地将南丝抱上马放在他的大腿上,再用他的斗篷紧紧包裹住,让她躲在他的怀抱里,没有风,也没有冷空气,然后,他听到她的叹息。

  「好温暖!」

  威廉继续打量城堡。

  「威廉。」

  「嗯?」

  「你打算如何攻下这座城堡?」

  「还没有决定。」

  「哦!那……你决定了也不要告诉我,如果我又问你的话。」

  「为什么?」

  「因为我只个是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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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个旁观者已经快保不住中立立场了。

  这都要怪欧多,谁要他透露那么多消息让她知道,没见过这么长舌的男人,她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话而已说,他居然吐了一拖拉库给她……

  「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东方。」

  「我知道是东方,但,是东方的哪里?」

  「中国,我是中国人。」

  「中国?」欧多攒眉想了半天。「没听说过。」

  「我也不认为你会听说过。」南丝咕哝,不想让他就这个主题继续问下去,连忙岔开问题,「那座城堡大概很难攻下来吧?」不然他们也不会两、三天都没有动静。

  一提到这个,欧多马上愁眉苦脸起来。「我们正在考虑。」

  「呃?」考虑要不要攻下来?现在才来考虑这个好像动作太慢了吧?

  「要不要冒险。」

  「冒险?」

  由于天候愈来愈冷,而且也不晓得会在这里待上多久,威廉特地在附近为她找了一间民屋,虽然同样简陋得令人叹气,但起码比帐篷挡风,铺上几张暖呼呼的羊毛毯,再加上两个火盆,几乎可以算是十一世纪的丽晶饭店套房……呃,还少了一个便壶。

  这日轮到欧多守帐篷,闲来无事便代替殷德拿午餐来给她,顺便陪她聊聊天,两人分享屋中唯一仅有的两张破凳子,聊着聊着,不小心聊到城堡的问题上。

  「老实说,原先考虑的是最安全的方式:围城,围到他们缺粮,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之力让他们自动打开城门投降了。」

  「的确安全。」南丝咬了一口面包,随即低头困惑地打量面包。

  撒克逊人的军队里面包多半是发霉的,而诺曼人的军队里面包虽然没有发霉,却老是可以吃到一大堆免费的沙子,为什么?这是他们特别的调味方式吗?

  好像并没有更好吃嘛!

  「不,一点也不安全!」欧多叹适。「我们并不确定必须等待多久他们才肯开城门投降,若是时间太久,对我们反倒不利。」

  「为什么?」满嘴喀滋喀滋的咬,实在不晓得是在咬面包、咬沙子,还是咬自己的牙齿。

  不过她倒是可以肯定再吃下去的话,不用多久她就会得胃结石、肠结石、胆结石、肾结石,全身上下都是结石,所以她决定放弃这种加料面包,另外拿起一片熟肉来。

  肉里头总不会有沙子吧?

  「若是有时问让所有的撒克逊人团结起来反抗我们,这一仗就难打了。」

  「这也没错。」才咬了一口,皱着眉,南丝又放下肉片,淡而无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有可能是羊肉,也有可能是熊肉,甚至是老鼠肉或人肉,天知道,厨师的围裙或许还比较好吃。

  「所以我们准备冒险正面抢攻。」

  「威廉……」迟疑一下,「也会去?」南丝问,同时蹙眉端详那只好像从埃及棺材里挖出来的鹌鹑木乃伊,考虑片刻,她还是放弃。

  好吧!她承认,自从村庄那一餐以后,她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非人饮食了。

  她宁愿饿肚子。

  「当然,」欧多毫不犹豫地说。「他总是在最前面带领大家攻击。」

  所以他是最危险的。「那么……」南丝慢条斯理地用手巾擦手。「你们打算如何冒险?」

  「趁夜过河……」

  「慢着,过河?」南丝惊呼。「那不就要脱掉盔甲?」

  十一世纪时的锁子甲是用细小的铁环相套形成一件长衣,可以有效的防护刀剑枪矛等利器,但弱点是其柔软,用打击武器猛劈力砸一样难以幸免,另一个缺点是很重,起码有十五公斤以上,铁环愈细小,防护性能愈好,但也愈重。

  若是穿着锁子甲下水,再加上铁剑和盾牌的重量,不要说过河到对岸去,包管刚下水就会沉到河底去和鳟鱼作邻居,天天吃水草吃到饱。

  「对,只带铁剑和绳索。」

  「趁夜过河就不会被发现吗?」她以为应该是这样,不然他们干嘛冒这种险?

  没想到欧多的回答竟然是……

  「当然会,他们早就猜到我们会趁夜过河,所以一入夜就在城墙上点燃火把,但起码夜里的视线没有白天清楚。」

  昏倒!

  「这……这……」南丝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冒险,简直是找死嘛!没有别的办法吗?」

  「妳说呢?」

  她说?

  哪里没有,随便说就有好几个,而且保证成功,不过……

  「不能先叫人弄条绳子过去系好,你们再拉着绳子渡河不就成了?」

  欧多翻翻白眼。「妳以为我们没有想到过吗?穿着锁子甲就没办法潜水,没办法潜水一定很快就会被发觉,就算平安渡过河,穿着锁子甲爬墙也快不了,可能刚开始爬就会被城墙上丢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南丝无言以对。

  「行不通的。」

  「那……决定了?」南丝吶吶道。

  「再过两天如果没有想到其它办法的话,可能就这么决定了。」

  「不能放弃这座城堡吗?」

  「当大家都认定哈罗德在这座城堡里的情况下?」欧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可能!」

  南丝咬着下唇沉吟片刻,突然跳起来,顺手抓起斗篷跑出去,欧多愣了一下,也跟着跳起来追在后面,守在门外的殷德也莫名其妙的跟着跑。

  「咦?妳还没吃完,要到哪里去?」

  「找威廉!」

  「找他做什么?」

  「叫他不要干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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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高傲而尊贵的风范屹立于高岗上,双手扠在腰上,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睥睨着高岗下的城堡,灰眸里闪耀着坚毅的银芒,不容人怀疑他夺下城堡的决心。

  由于城堡攻防战往往是决定一个地区性战役胜负的关键,所以这种战争经常是十分惨烈的,对这点他早已有所觉悟,不过他仍希望能以最少的牺牲来得到最大的胜利,当然,这并不容易,所以他才会迟疑至今。

  攻城槌和挖坑道后燃烧油的方法都不适用,石弩炮(抛石机)是可以一试,但太耗时……

  「威……威廉……」

  回眸,瞧见把自己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缩成一团的南丝,威廉立刻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用斗篷裹住。

  「妳跑来做什么?」

  「我……我有话要说嘛!」

  见她抖得不象话,威廉一把将她抱起来。「回帐篷里再说。」

  片刻后,在威廉的帐篷里,南丝端着一杯肉汤慢慢啜饮着。

  「是不是快下雪了?」

  「这里不太可能下雪。」

  南丝耸耸肩。「威廉,你们已经决定要趁夜偷袭了吗?」

  威廉挑了一下眉,然后在她对面的木箱上坐下。「欧多告诉妳的?」

  「对。」南丝不耐烦地说。「快说,决定了吗?」

  「还没有。」

  「太好了!」南丝松了一大口气。「总之,不准你去做那种蠢事!」

  威廉灰眸深沉地注视她片刻。

  「妳不是说妳只是个旁观者吗?」

  「嗄?」南丝先是愣了一下,「啊!」但在了解他说的话之后,双颊即悄悄升起一抹尴尬之色。「这个嘛……咳咳,我也不是想要插手啦!只是……只是……唉唉唉!所以我说我不应该和你们走在一块儿的嘛!」她沮丧地咕哝。

  「既然是旁观者,妳只要看着就好,不要再干涉我们的决定。」威廉的语气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生气,但依然带着命令的口吻。

  南丝张了张嘴,随又阖上,叹了口气。「我知道。」

  「好了,如果妳怕冷的话,就回木屋里去,」威廉起身。「我要去听取罗勃的探查报告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南丝怎么也撇不开不安的感觉,可是又知道他说的没错,既然她只是旁观者,就不应该干涉他们的决定。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随即决定找点事来做,免得继续胡思乱想。

  找什么事做呢?

  啊,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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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过后未久,威廉和四位忠心家臣在帐篷里继续研究是否有更妥当的攻城方式,而士兵也送来了他们的晚餐,但他们才吃了几口,门帘一掀,殷德又捧着另一个托盘进来,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也跟着弥漫至整个帐篷内。

  「大人,这是南丝小姐要我送过来的,」殷德的眼睛和嘴角都在流口水,看上去很诡异,「她说她做太多一个人吃不完,所以分一半给大人您尝尝。」说着,他不甚情愿的把托盘放到威廉面前。

  「老天!」大家齐声惊叹,不约而同地加入殷德的行列一起流口水。

  托盘上有四个盘子、一个陶碗和一杯汤,第一盘上面放了三个白白胖胖的螺丝卷面包:另一盘是半只油亮金黄的烤鸡,令人吃惊的是烤鸡里还塞满了栗子、面包丁、洋葱和腌肉等;第三盘是香脆的酪梨干酪派,最后一盘是厚厚一迭煎饼,上面淋满了姜汁蜂蜜。

  至于陶碗内则是满满的麦酒炖牛肉、红萝卜和野菜,两朵番红花飘在上面作点缀;还有一杯浓稠的罗宋汤,热腾腾的冒着香喷喷的蒸气。

  「这些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菜式!」

  「但这味道真是该死的香啊!」

  「该死的好看!」

  「该死的……啊!威廉,怎样?好不好吃?」

  冷凝的灰眸蓦而亮起一片灿烂的银光。

  于是……

  「住手!我没有允许你们动手!住手!听见了没有?我叫你们住手!住手!统统都住手……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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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嗯!不错、不错!」

  在南丝的木屋里,某人也正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每一样她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杰作,满心感恩。

  感激妈咪的传统观念,不但硬逼着她学习如何作个女人,还硬逼着她学烹饪。

  虽然这里的材料不多,香料找来找去也只有番红花和罗勒,但人只要懂得如何变通,花样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而生命,也可以过得很丰富。

  「好极了,烤得恰到好处,肉嫩香……上帝!」

  南丝吓了一大跳,惊愕地望着冷不防一头撞进来的威廉,不解他为何一副复仇魔神的样子。

  那些菜不合他的胃口吗?

  很好吃啊!起码可以打八十分吧!她觉得。

  「公爵大人,你母亲没教过你进人家的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吗?」

  威廉才刚张开嘴,蓦而双目一凝,蹙眉望着她手上的东西,满脸狐疑,吓人的气势也因困惑而消失。

  「那是什么?」

  「呃?」南丝疑惑的低眸一看……啊,该糟!「这个嘛……是……是……算了!」她耸耸肩,大方地举起刀叉。「在我来的地方,用餐都必须使用这个,哪!切肉的刀子,还有,叉肉的叉子,瞧!这么用……」

  她示范了一下刀叉的用法,然后叉起一块鸡肉来放入嘴里。

  「明白了?好,那么麻烦你把门关上好吗?冷风都跑进来了。」

  砰一声门关上,威廉继续盯着她手上的刀叉走过去在桌旁停住,又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麻烦!」再自个儿把凳子拉过来坐下,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她的晚餐上去了。

  愈来愈觉得他不怀好意,南丝两眼戒慎地看着他。

  「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是妳的晚餐?」

  「没错,是『我的』晚餐,怎样?」

  「妳一定吃不完,我帮妳吃!」

  「咦?」南丝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空盘子,再抬眸瞪住那个正在「帮」她吃晚餐的家伙。「你你你……你自己的鸡呢?」她才眨个眼而已,他居然把半只鸡全都抓走了!

  「我只吃了一口就被欧多『救』走了。」

  「救?」南丝哭笑不得。「那还有牛肉……」

  「契斯特整碗抱去,也逃了。」

  「酪梨派……」

  「被罗勃整盘偷走。」

  「煎饼……」

  「被赫里德……」

  「别说!」南丝又好气又好笑。「那起码还剩下面包和汤吧?」

  威廉耸耸肩。「没有。」

  「没有?!」

  「我去追那四个,很不幸的一个也没追到,回头时面包和汤也不见了,我怀疑是殷德,但没有证据。」

  南丝猛翻白眼。「所以你就来抢我的?」

  「我是帮妳。」

  「才怪,你……」叉子突然飞出去猛然戳下……该死,没中!「你又拿!」

  「我一块牛肉也没有尝到。」

  「那是你家的事,我已经分给你一半了,这些是……」叉子又飞过去……还是没中!「你还敢拿!」

  「这么一大迭煎饼,妳一定吃不完。」

  「谁说的,我就吃给你……」叉子再飞出去……又没中!「喂喂喂,你怎么又拿!」

  「唔……这叫什么?派吗?」

  「该死,我慎重警告你,不准再拿了……」

  半个钟头后,威廉离开,只留给南丝一个面包,她的叉子因戳得太用力断了一根。

  人太斯文活该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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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南丝知道过几天威廉会被她害得差点没命,她一定不会那么小气……不对,她就不会那么鸡婆。

  唉!明明是旁观者,为什么一点旁观者的自觉都没有呢?

  总之,因为恼怒威廉吃光了她精心制作的晚餐,翌日当她又做了一个美味的牛肉派时,决定要个人藏起来独享,绝不给任何人知道,为了贿赂殷德和守卫闭紧嘴巴,她还一人给了他们一块。

  错误的做法,因为诺曼人只忠诚于他们的公爵大人。

  噙着微笑,南丝自浴桶里出来,双眸始终盯住桌上剩下大半块的牛肉派,回想起午餐享用牛肉派时的满足,微笑加深,嘴里的口水又泛滥起来。

  擦干了身子,她继续穿内裤戴胸罩,眼睛依然盯住牛肉派不放,稍早时,她强忍着一口气吃光的欲望,就等着待会儿可以再慢慢享受一次,现在,只等她穿上衣服再把头发擦干之后就可以……

  房门突然砰一声打开,威廉高大的身影又冷不防地闯进来。

  「南丝,听说妳又--」

  声音突然消失,威廉猛然睁大了眼睛,灰色的瞳眸中猝地燃起两把火,然后,灼热的视线恍若被催眠般地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往下滑。南丝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又撞进来了,门外的殷德和守卫是摆着好看的吗?

  话说回来,大概也没有人胆敢阻挡公爵大人的「大驾光临」,他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是什么?」他的两眼盯在某个部位上,声音非常沙哑。

  「呃……」咽了口唾沫,「胸罩和……内裤。」她的声音也变调了。

  风好冷,他的目光会烫人,而她的呼吸梗在喉间,虽然她很想尖叫、想躲起来、想跳回浴桶里、想拿衣服来遮住自己,但她却始终一动不动,因为他的眼神彷佛有宽力一般,盯得她全然无法动弹。

  「看不出有什么用处,但是……」这样比赤裸更撩人,彷佛在诱惑他去把那两条遮住重点部位的布条扯下来!

  「呃……很、很冷……」

  「……」

  门关上了。

  但他依然在屋里。

  饥渴地盯住她。

  饥渴?

  「你……要吃……牛肉派吗?在……在桌上……」

  「我想……先吃妳。」

  这种暧昧的回答并没有骇到南丝,相反的,一阵感官骚动窜过她的小腹,引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

  哦~~好吧!「吃」过她之后,说不定他就肯放她走了。

  那么,他要用甜言蜜语诱惑她了吗?

  「妳是处女吗?」

  「……是。」

  「妳放心,我的经验很丰富,不会让妳承受太多痛楚。」

  这算什么甜言蜜语?
  虽然身在十一世纪,但南丝毕竟是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男女互相吸引,最后吸引上床去解决衍生出来的饥渴,这是很正常的事,人嘛!基本上就是动物,再怎么进化,本质依然是动物,她是科学家,对这点了解得很。

  即使如此,这也是男与女两人之间的事,干他人屁事?

  「你……干嘛这样看我?」

  在她看来,契斯特的眼神就好像刚在电影院里看完三级片出来的猥亵男。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瞄一下威廉。「这两天威廉都不在他的帐篷里睡,他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他……知道了?

  猛一下掐住威廉的脖子,「你告诉他的?」南丝恶狠狠地问。

  威廉先瞪一眼让契斯特夹着尾巴躲开,再回答她,「没有。」

  「那他怎么会知道?」

  「如他所说,我不在帐篷里睡。」

  「很好!」南丝愤然地丢开他。「以后请你回你自己的帐篷里睡!」

  威廉又瞪去一眼,契斯特躲得更远。

  「南丝……」

  「别叫我,我……咦?」南丝忽地定住眼,讶异地望着岗下城堡。「你们看,你们看,那是什么?」

  城墙上,有人射出一只箭到护城河旁的地上,箭上依稀绑着什么东西,看守在护城河四周的诺曼士兵立刻取箭送来岗上交给公爵,原来箭上绑着一张羊皮卷,威廉马上打开来看。

  「什么?什么?上面说什么?」赫里德急问。

  威廉把羊皮卷交给他,他只瞥一眼就没好气地扔给欧多,他不识字。

  「上面说……」欧多看着羊皮卷。「他们决定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但希望我们能让他们先把无辜的老弱妇孺送出来。」

  「很正常嘛!」南丝脱口道。「战争不伤及无辜,这点你们应该会同意吧?」

  没有人同意,威廉依然注定城堡一动也不动,其它人面面相顾,欲言又止,南丝狐疑地来回打量他们。

  「有什么不对?」

  「这……」欧多犹豫地瞥一下威廉。「老实说,现在还不到他们抱这种必死决心的时候,所以他们会这么做必定有诡计,我们不能不防。」

  「防什么?」南丝不以为然地瞪过眼去。「防那些举不起刀剑的弱小者拿面包扁你吗?」

  「扁?」

  「打扁你!」南丝不耐烦地解释,然后扬起轻蔑的目光。「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脆弱,居然承受不起面包的攻击!」

  欧多白眼一翻。「话不能这么说……」

  「不然要怎么说?」南丝愈说愈是冒火。「说你们生性残虐,就是喜欢多宰几个人玩玩?」

  「南丝,妳这样说就太过分!」欧多抗议地大声道。「妳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不了解战争不只打打杀杀而已,还有许多阴谋诡计,这点我们能谅解,但妳总得尊重一下我们有经验的人的判断……」

  「什么判断?」南丝气势汹汹的双手扠腰。「判断这场战争你们连老弱妇孺都不能放过吗?你害怕若是放过他们,会被他们找到机会踢死你,或者是吐口水淹死你?」

  听她愈讲愈离谱,脾气好好的欧多也不禁火气上涌。「妳这个女人……」

  威廉蓦然横出右臂,恰恰好挡在欧多前方,后者立即噤声。

  「放他们出来。」

  欧多一惊。「可是他们……」

  威廉徐徐侧过眼去。「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欧多咬了咬牙,「听你的!」而后,先恨恨地瞪南丝一眼,再转身离开去下命令。

  「对嘛!」南丝眉开眼笑地点头嘉奖。「这才像个气度恢弘的领导者嘛!」

  威廉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继续望住城堡,其它两人没有吭声,但眼神不善,契斯特则悄悄来到威廉身边。

  「威廉,这样真的妥当吗?」他低问。

  「我已经决定了。」威廉的语气平静但坚决。

  「我知道,可是那些人出来之后……」

  「派人看紧他们!」

  契斯特沉默一下。「但他们的目的若是要刺杀你呢?」这是最有可能的意图。

  「那么他们会发现,我正等着他们!」

  「这……不太好吧?」

  威廉淡灰色的眼突然蒙上一层浓雾。「你担心我应付不了?」

  契斯特欲言又止地迟疑一下。「不是。」

  「不是就好。」

  「我担心别的。」

  「你担心什么?」

  契斯特迅速瞟南丝一眼。「她只是个女人,威廉。」

  深沉的眼徐徐瞇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咽了口唾沫,契斯特硬起头皮说:「喜欢女人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女人,但是,威廉,我们不会迷上她们,更不会让她们牵着鼻子走,特别是……呃!」

  这是头一回,赫里德眼见契斯待的脖子被威廉掐住,而且还提起来晃着两只脚无法着地,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和罗勃都有听到契斯特与威廉说了些什么,而那些正是他和罗勃想劝威廉但劝不出口的话。

  「威廉,不要这样,他是好意啊!」

  「威廉,快放开他,他没办法呼吸了!」

  但是威廉太过愤怒,契斯特竟敢说他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这是最严重的侮辱,即使他们是好友,即使契斯特是他最忠心的家臣,他也无法轻易饶恕。

  「威廉,快放手!」

  「威廉……」

  就在一团乱时,岗下突然传来南丝的大叫。

  「你们在干什么呀?还不快下来,他们要出来了!」

  无情的铁手终于松开,威廉匆匆离去,契斯特坐在地上拚命喘气。

  「完了,他真的迷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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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吧!我就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丝得意洋洋地看着最后一个老人佝偻着踏上泥土,吊桥随即升上去。

  威廉仰眸望着城墙上,没有出声,果然,又是另一支箭射至他脚前不远处,如果射程足够的话,他相信他们会直接把箭射到他身上,虽然普通箭射不穿锁子甲,但可以瞄准他的头部,因为他一向不戴头盔。

  「这回他们又想要求什么?」

  威廉把羊皮卷递给欧多,欧多看完再传给契斯特,契斯特又传给罗勃,罗勃再传给……

  「别给我,我看不懂!」赫里德忙道。「告诉我!」

  「伤兵。」罗勃说的非常简洁。

  「他们要把伤兵送出来?」南丝想了一下。「这种要求也很正常,如果你们担心的话,可以查证出来的人确实无法行动再让他们过来嘛!」

  欧多两眼一瞪,正待驳斥回去,却被威廉抢先一步。

  「命令下去!」

  「大哥……」

  「去!」

  「……是。」

  所有的伤兵都是躺在板车上让马拉出来的,而且身上都有非常明显的重伤,即便是由于威廉的「命令」而不得不站远一点的南丝都看得出来。

  不过当最后一辆板车驶过吊桥,而吊桥也开始往上升之后,南丝便忘了威廉交代她要离远一点的命令,急步尾随在威廉后面,想跟上去看看诺曼士兵有没有好好照顾这些伤兵。

  在这时,契斯特和殷德正在最前方指挥士兵安排城堡里送出来的人,欧多和契斯特在伤兵队伍两旁监视,罗勃仍留在护城河边监视城堡是否有乘机攻击的迹象,威廉则跟在队伍最后面押阵并监视,南丝尾随在威廉后面。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南丝愈来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是……

  对了,躺在最后面那辆板车上的三个断腿伤兵的姿势都很奇怪,但,哪里奇怪呢?

  啊,他们都把断腿对准了她!

  咦?把断腿对准她?他们想干嘛?

  正疑惑间,又见威廉猛然回首,一见她就在他后面几步远处跟着,脸色遽然大变,立刻横跨一大步挡住她,旋即像是被什么撞到似的退后一步,站稳,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出巨剑怒气冲天地大步走向板车。

  南丝一惊,忙赶上去挡在他前面。「等等,威廉,你想干什么?他们……天哪!」她失声惊呼,两眼骇异地盯在他身上。「你你你……」

  「让开!」威廉愤怒的咆哮。

  「可是你……」

  「这次我不能听妳的!」

  「不是啊!」南丝惶急地指着他身上。「我是说你……」

  「他们要杀妳!」威廉声色俱厉的指控。

  所以他又失控了。

  不为他自己。

  是为她。

  「我知道、我知道,但……」

  「我非杀了他们不可!」威廉怒吼。

  其它人闻声赶来,见状,个个惊恐万分。

  「老天,威廉你……」

  「住口!」威廉断喝。「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南丝见势不对,猜想威廉必定是又失去自制,生气失控的人绝对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颐着他,于是她硬吞下恐慌的心情,勉强扯出半嘴笑。

  「没错、没错,他们是该死,你当然必须杀了他们,不杀不行,但是,不一定要现在杀吧?」她尽量放柔声音好言安抚。「可不可以先让我处理过你的伤再随便你杀?」

  威廉低眸看了一下自己。「这只是小伤。」

  「当然、当然,那只是小伤,谁都看得出来嘛!不出三天就会好得连伤口都看不见了。」南丝夸张的附和他。「可是,不处理的话,永远都好不了。」

  「我有过比这更重的伤。」威廉挺起胸脯表现自己的英武勇猛。

  「是是是,说不定你脑袋都掉过了,这点小伤算什么呢?」南丝叹着气。「可是我看着会难过嘛!你希望我难过吗?」说着,她想装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给他看,没想到眼眶却真的蒙眬起来。

  威廉拧眉注视她片刻,终于妥协了。

  「好吧!」收回巨剑,他伸手粗鲁地抹去她的泪水,「不要哭,我会让妳先处理我的伤,这样可以了吧?」忽又皱眉,「不必扶我,我自己走!」他愤怒地推开契斯特的手。

  南丝只好跟着收回自己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不时担忧地瞄一下他的身体,一面哭笑不得地听他一路下命令,一路自己大步走向她的木屋,威风凛凛、气概万千,真教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受伤。

  「赫里德,把那三个家伙关起来!」

  「是是是!」

  「契斯特,看守那些老幼妇孺和伤兵的士兵加倍!」

  「好好好!」

  「罗勃,盯紧城堡!」

  「知道!」

  「欧多,指挥权暂时交给你!」

  「……」呻吟。

  直到精神奕奕彷佛无事人般的家伙一踏进木屋里,毫无预警地突然倒下去,这下子大家终于能确定他是真的受伤,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快!快把他抬上床,折掉箭尾脱下锁子甲!」

  「我去叫医生!」契斯特慌乱地说。

  「不,不要让那些庸医来帮他治疗!」南丝狂吼。

  「无论谁来都没用,」欧多绝望而哀伤地注视着威廉。「只要是战场上的老兵,谁都知道腹部的伤只有死路一条,没救了!」

  「有救!」南丝尖叫。「我会让他有救!我……我可以!欧多,你……快去把威廉藏起来的另一个箱子拿来给我,我的药都在里头!」

  「妳?」欧多怀疑地打量她。

  「对,我!」南丝用尽全力愤怒地吼叫回去,她的坚定可以让他对她产生信心,另一方面,也是为她自己打气。「我可以救他,但是如果你还拖拖拉拉的,谁也救不了他了!」

  欧多犹豫一下,随即转身跑走。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愿意跟魔鬼打交道!

  「我看看,我必须先看看!」待欧多一离去,南丝便嘀咕着先抓出放衣服的箱子打开,并拿出所有的衣服,在其它人惊叹的目光下将箱底拉起来,取出藏在里面的银色扁平箱子放到桌子上掀开,随手按了几下,上面居然跑出字和图来。

  「嗯……我看看,外伤……外伤……」

  「上帝,那是什么?」赫里德喃喃道。

  「那是字吗?我看不懂!」契斯特狐疑地咕哝。

  「天,会动!」连罗勃也讶异地直瞪眼。

  「居然没有箭伤?」南丝懊恼地再继续 哩啪啦按键盘。「好吧!那……算刀伤吗?不,算刺伤好了……唔……刺伤……刺伤……啊!有了……」

  除了医药箱以外,这个超薄型计算机也是她们的必备物品之一,里面储存有她们可能会用到的所有数据,可能是她们极为熟悉的数据,也可能是她们从未曾接触过的数据,无论如何,她们是天才,就算是再陌生的东西,只要认真去了解,难不倒她们的!

  「好,了解了……大概!」南丝起身,恰好迎上取来另一个箱子的欧多,她忙抢过来,随手拨弄几下便打开了--又得到好几声惊叹,随后,她取出电子血压计为威廉量血压。

  「心跳,呼吸尚可,但血压太低,我想他可能有内出血!」说完,她突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的手在颤抖,然后继续从箱子里取出其它东西来。「他必须输血。」

  「输血?什么意思?」

  「把你们的血分一些给他。」

  话一说完,大家便抢着举手。

  「我给他!我给他!」

  「可是,怎么给他?让他喝我们的血吗?」

  南丝瞪过去一眼,「白痴!」再看向欧多。「你先来,你们是兄弟,血型最有可能相同。」

  只见南丝用针刺了一下他的手指头取去一滴血,欧多不禁直发愣。

  「一滴就够了吗?」

  「笨蛋!」南丝又嘟囔。「好,你可以!来,下一个……」

  契斯特和罗勃都可以,连殷德都没问题,最后轮到赫里德。

  「你不行!」

  赫里德愣了一下,随即抗议地大吼,「为什么不行?」

  「把你的血输给他,他会死的!」

  赫里德神情大变。「我的血有毒?」

  连瞪他都懒了,「你滚开!」不到一会儿,南丝已处理好由欧多直接输血给威廉的工作。「罗勃,你去准备一盆干净的温水和一盆干净的冷水,一定要是煮开过的水!契斯特,手洗干净来帮我!」

  然后,她把医药箱整个移到床边,戴上手术手套,准备好一切手术工具,再认真看了一会儿计算机,而后回到床边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威廉。

  他身上一共插了六支箭,还是那种用来狩猎的宽头倒勾箭,所以一定要动手术取出来,不能硬拔,她猜想对方是利用轻型十字弓,距离又那么近,所以才能够射穿锁子甲,但准头相差很多。

  这六支原本应该射在她身上的箭却被他挡了下来,虽然他的身体高大健壮,就算是重伤也不一定会致命,但如果他的胃和肠真的被刺穿的话,麻烦就大了,他的身体是比她粗壮,但也不一定撑得过去……

  不,他一定要撑过去!

  她颤巍巍地吸了口气。

  好吧、好吧!她是天才、她是天才,什么事也为难不了她,任何状况都难不倒她,不会昏倒,她不会昏倒……

  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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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

  南丝蓦然惊醒过来,原来是欧多在替威廉更换敷在额头上的湿布,不小心碰到了在床边打瞌睡的她。

  「抱歉。」

  「唔,他……退烧了吗?」她揉着眼睛问。

  「还没有,不过现在他睡得相当平静,不像昨天那样辗转呻吟。」

  想到昨日,确实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前天动完手术后,他并没有发烧,情况还算不错,没想到一过子夜他就发起高烧来,痛苦地呻吟不已,害她忧心忡忡地怀疑是不是手术有问题。

  是被箭头洞穿的胃没有缝合好?还是腹内没有清理干净?纱布忘了取出来?消毒不够彻底?

  上帝,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幸好,另一个子夜过去,他逐渐安静下来了,但只要高烧未退就不能算是脱离危险。

  南丝蹙眉,起身离开床边。「什么时候了?」

  「快天亮了。」欧多好奇地看着她准备针剂。「在妳的国家,妳们都是用妳前天治疗威廉的方法疗伤的吗?」

  敲敲针筒,再拿一块消毒棉花回到床边,「对。」南丝低应。

  「真厉害!」欧多证叹。「我们曾经看过一位佛罗伦萨的修士使用类似方法治疗一位伤者,当时他声称那位伤者已经没救了,只是想利用那位伤者来试验他的新医疗方法有没有用,因此不能期待他一定能治好伤者。」

  真狡猾,推得一乾二净!

  翻翻白眼又摇摇头,南丝拿着空针筒回去桌旁。

  「当然,他的方法不像妳这么精细,也不像妳使用这么多小工具,更没有替伤者输血,所以治疗尚未结束,那位伤者的血就已经流光了。」

  猛然回身,「那你还相信我,任由我剖开威廉的肚子?」南丝不敢置信地问。

  「妳有替威廉输血不是吗?」

  天哪,真单纯!

  又翻了一下白眼,南丝把医药箱牧好,再度回到床边,蹙眉沉吟片刻。

  「他的血压还是很低,最好能再找两个人来输血给他。」

  「我……」

  「你不行,」才听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南丝即刻拒绝。「前天输过血的人都不行。」

  闻言,欧多马上跳起来出去找人,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他找来的三个人只有一个可以,另两个血型都不合,于是他又出去找了另外三个,幸好后来这回有两个人可以。

  当他们输过血之后,威廉的血压已几近于正常,这时,天也亮了。

  「我就知道你们没睡,来,吃早餐吧!」契斯特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木屋里来。

  「我不饿。」南丝兴趣缺缺地说。

  「起码喝点肉汤吧!」契斯特温言劝道。「从前天到现在妳几乎什么都没吃,为了威廉,妳必须保持体力不是吗?」

  南丝迟疑一下。「好吧!」

  待南丝端去肉汤之后,契斯特看着威廉,问:「他怎样?」

  「现在还不能确定。」南丝坦承道。

  「我倒觉得情况不错,威廉的身体一向健壮,看他现在的情况,我认为他应该可以捱过去。」不知为何,契斯特反倒比南丝更有信心。「妳知道,我看过太多腹部受伤的人,他们可不像他现在这么安稳。」

  「对!对!」欧多猛点头附和。「他们都很痛苦,辗转呻吟到死为止!而威廉,虽然昨天他也同样痛苦,但今天他看起来好多了,不是吗?」

  I这个……不予置评,但……

  「痛苦到死?」南丝听得打了个寒颤。「为何不替他们注射吗啡?」

  「注射?」

  「就是那个……」南丝比着打针的样子。「用针把药打进身体内。」

  「啊!」契斯特恍然大悟。「原来妳是把药打进威廉的身体内,这倒是第一次见到,我还纳闷妳干嘛一直用针戳他呢!」

  南丝强忍住不翻白眼。「对,那叫注射。」

  「那吗啡又是什么?」

  「是……」南丝顿了一下。「罂粟。」

  契斯特点点头。「战争的时候药草常常不够用。」

  可是他们还是喜欢打仗。

  南丝不说话了,但契斯特仍有许多问题不问不爽。

  「妳实在很厉害,居然能够把我们的血输给他。」

  「对,听都没听过,我相信那些修士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用草药替人治疗疾病。」欧多又拚命附和。「这样一来,就不怕受伤的人失血过多而死了。」

  「为什么赫里德的血不行?」契斯特直问。「妳知道,他一直很沮丧,以为他的血有毒。」

  南丝想笑。「不是他的血有毒,是血型不符。」

  「血型?」

  南丝想了一下。「这个太复杂了,我很难解释,你们只要知道不是随便任何人都可以输血给任何人就行了。」

  契斯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有,昨天妳使用的工具看起来小小的不甚起眼,没想到出乎意料之外的锋利,那是专门治疗用的吗?」

  「当然,治疗当然有治疗专用的工具啊!」南丝漫不经心地说。

  欧多与契斯特相对一眼。

  「契斯特,你还记得吧?那位佛罗伦萨的修士,他是用什么工具来做那种治疗的?」

  「当然记得,一把切肉刀。」

  噗一声肉汤喷了一地,「切……切肉刀?」南丝呛咳着,不可思议地重复。

  「对,屠夫用的切肉刀。」欧多颔首,很礼貌的闪开一边拂去被喷到的汤汁。

  「他全部的工具就是一把切肉刀和一块布,切肉刀剖开肚子,布是用来擦血的。」

  南丝差点昏倒。「他到底剖开肚子来干什么?」

  「他说要看看肚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器官受伤需要缝补。」

  「用……用什么缝?」

  「缝衣服的针线啊!」

  南丝难以置信地张着嘴片刻,然后摇摇头,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却又不能不听下去,甚至还必须打起精神继续和他们闲聊五四三,因为她和他们一样,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熬过等待的时间,不然他们肯定会抓狂。

  特别是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那是为了静心专注于治疗威廉,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慌乱,否则威廉就真的没救了。

  然而每当她孤独一人陪在威廉身边时,恐惧就会开始侵蚀她的冷静,削弱她的意志力与精神,使她愈来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对,愈来愈没有信心,愈来愈沮丧,然后她会开始发抖,想到如果她没有救活他,她该怎么办?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害怕、担忧呀!

  但现在她只能尽力把持住冷静,即便有再深浓的恐惧与担忧都必须视而不见。

  她知道,在威廉清醒之前,她的神经都会一直像现在一样,如同一条过度绷紧的线,只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随时可能会崩溃。

  因为威廉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所以……

  不,不是因为这样,不是!是……是由于所有事情的起因在于她的心软、她的无知、她的任性、她的多事,才会造成这种结果,因此她是内疚……

  不、不、不对,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因为……因为什么呢?

  奇怪,奇怪,她好像抓住什么了,但摊开两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南丝?南丝?」

  「嗯?啊!」南丝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欧多与契斯特用同样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妳刚刚……」契斯特迟疑着。「看起来好像很苦恼,哪里不对吗?」

  苦恼?有吗?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想……啊!想前天你们为什么信任我来为威廉疗伤?」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只好随口抓出个问题来。

  契斯特表情怪异地与欧多互瞟一下。「妳……要听真话?」

  「当然。」

  契斯特叹了口气,「我们不是信任妳,而是……」他露出苦笑。「没有其它办法了。」

  「呃?」

  「通常像威廉如此沉重的伤,我们的医生只能替他把伤口缝合包扎起来,喂他吃一点罂粟减少痛苦,然后……然后……」

  「让他在昏睡中死去。」欧多细声接着说完。「当然,运气好的话他也可能活下来,但有九成九是没有救了。」

  「耶?一南丝惊叫。「简……简直不敢相信,你们连试都不试试看吗?」

  「怎么试?」欧多两手一摊。「我们的医生只会那样做啊!」

  「虽然我们知道拜占庭(土耳其)的人拥有精湛的医术,也有人会像妳这种剖开人体的治疗方法,但我们并不懂。」契斯特无奈道。「事实上,那位修士也是从拜占庭的医生那儿听来的医疗方式,但是我想他并没有很了解吧!」

  「拜占庭?哈!」南丝翻翻白眼。「他们有些医术的确相当先进,但有些却很可笑,什么忧郁症可以在下弦月时连续吃八天鱼来治疗,这算什么嘛!」

  契斯特与欧多再度相对一眼。「妳是说,妳的医术比拜占庭的医生更厉害?」

  南丝沉默一下,耸耸肩,「老实说,我只懂得皮毛而已,不过我有……」她转头注视桌上的计算机。「那个,我不会的东西那里面都有。」

  「那究竟是什么?」

  南丝又沉默了,好半晌后,她才慢吞吞地说:「我说了你们也不懂。」

  契斯特眨眨眼。「我可以偷它吗?」

  南丝怔了怔,失笑。「你不会用,又看不懂,偷它又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契斯特叹道,再换上满怀期待的表情瞅住她。「那么,妳愿意教我们的医生?」

  这回,南丝双目凝住昏迷的威廉许久。

  「我……不知道。」

  「为什么?」

  南丝垂眸。「因为我回去的时间快到了。」

  「妳仍然不愿意为他留下来?即使他为了妳差点连命都没了?」

  双手无助地扭绞着。「我……不知道。」

  闻言,契斯特微微一笑,她在犹豫了,好现象。

  其实他一直相当喜欢她,即便为了威廉受伤的事,他们曾对她有所怨怼不满,但现在,倘若她真的能够把威廉的伤治好,那么除了威廉本身不愿意放她离开之外,她的医术更是一件值得他们尽全力争取的技术。

  想想她可以救活多少原本注定要死的人,一考虑到这点,他们谁也不想放她离开。

  「妳好好考虑考虑吧!他真的很中意妳。」说着,契斯特朝欧多使去一个眼色。「很抱歉,要把威廉交给妳一个人了,殷德到修道院拿药草,而我们还有重要事情得讨论,所以得晚一点才能再来帮妳忙。」

  咦?等等,等等,他们又要扔下她一个人了吗?

  南丝呆住,伸出手想阻止他们却开不了口。

  不要啊!这样她又会害怕、会慌张,即使明知道威廉的情况还算不坏,但只要他尚未清醒,她就会胡思乱想。

  他不应该躺在那边一动不动,他应该起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进攻城堡的策略,他……他……他……

  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不、不,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否则早晚会崩溃……

  她已经快崩溃了!
  她终于崩溃了。

  不,不对,她是抓狂了!

  威廉受伤后第四天,南丝终于抓狂了,起因是赫里德一句无心的话。

  这天,威廉的高烧很明显的降温下来,南丝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因为抗生素即将告罄了。然后,晚一些时,不知为何,契斯特四人突然集体挤进她的木屋里来,四个庞大的身躯几乎把小木屋给塞满了。

  「威廉的情况如何?」

  「他的烧开始退了,」南丝绽出疲惫的笑容,把敷在威廉额头上的布拿下来交给殷德。「我想明后天应该就会完全退烧。」

  契斯特四人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他没事了?」

  「有可能,但还不能太放心,」南丝谨慎地说。「仍然有可能出现感染或并发症。」

  「并发症?」契斯特重复那个令人满头雾水的名词。

  南丝张了张嘴,阖上,决定简化解释。

  「总之,他的情况是好转了,但还不能完全放心。」

  契斯特四人相顾一眼。「那么,我们可以移动他吗?」

  「当然不行!」南丝断然道,继而疑惑地来回看他们四人。「为什么要移动他?」

  契斯特迟疑一下,然后毅然道:「好吧!我想让妳知道确实的状况应该比较好,我们审问过那三个动手的撒克逊人,他们承认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妳,虽然哈罗德的命令是要他们对威廉下手,但撒克逊士兵们都以为妳才是罪魁祸首,他们认定是妳使用巫术来帮助威廉……」

  南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接过来殷德重新弄湿的布巾放到威廉额头上。

  「他们怎么肯吐露实情?」

  「那个……」契斯特咳了咳。「我们威胁他们,如果不说实话,我们就要开始一个个处决那些老人们,若是他们还不说,就继续处决小孩子……」

  南丝抬手摆出阻止的姿势。「够了,然后呢?」

  「他们猜想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应该会即刻退兵,可是我们没有退兵,也没有进攻,这可能是妳受伤了但没有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等十天,十天后若是我们仍毫无动静,他们会以为妳虽然没有死,起码也是重伤不能动弹,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必担心妳又使出什么巫术了。」

  南丝挑高眉毛。「哈罗德也这么认为?」

  「不,他当然知道妳不是女巫,但根据伦敦的施鲁斯传过来的消息,约克的赫里沃德和谢华已率领一千三百名撒克逊士兵赶来,哈罗德估计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他打算届时来个里外夹攻,我们诺曼军必然抵挡不了。」

  「真的抵挡不了吗?」

  「如果没有威廉领军的话,或许真的抵挡不了。」契斯特苦笑。「妳知道,威廉的存在与否,对士气影响非常大。」

  「那……」南丝踌躇一下。「就退兵嘛!」

  契斯特摇头。「退兵更糟,哈罗德一定会猜到是威廉出了什么事,我们一退兵,他会立刻领兵追上来……」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究竟要怎样嘛?」

  契斯特叹了口气。「我们不能退兵,所以才打算先把威廉送离开这里。」

  「可是现在还不适宜移动他呀!」南丝懊恼地忿忿道。「真该死,那个哈罗德,耍小人使诡计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没错,那个哈罗德真该死!」赫里德突然打岔进来,愤慨地附和。「可是另一个家伙更该死,也不晓得哪个混蛋警告他非杀了威廉不可……」

  「什么?竟有那种混蛋?」南丝愤慨地冲口而出,「居然要哈罗德非杀了威廉不可,否则这场战争……」嘴巴还张着,声音却突然不见了,恼火的表情也在瞬间僵成一种怪异的角度,好像话说一半才想到自己应该是个哑巴。

  「永远不算结束!」赫里德毫无所觉地接下去说完。「没错,那家伙就是这么说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非……」

  用力捂住赫里德的嘴,契斯特对南丝露出尴尬的笑。

  「总……总之,我们必须先把威廉送离开这里,真的不行吗?」

  慢慢阖上嘴,南丝垂下脑袋,犹豫地从睫毛下偷瞄他一下,再考虑半天后,终于咽了口唾沫,吶吶地承认道:「是……是我。」

  契斯特愣了一下。「呃?」是她?是她什么?

  「是我……是我告诉哈罗德非杀了威廉不可的。」南丝愧疚地低喃。

  他早就知道是她,但是……

  「那个,咳咳,不重要……」

  「不,你不明白,这一切都要怪我,」南丝垂首歉疚下安地拚命扭绞双手。「真的,都怪我……」

  「没这回事,」契斯特忙道。「是威廉自己决定要到英格兰来的,不……」

  「不是,我是说,」南丝抬眸,决心把一切都坦诚说出来。「如果不是我去找哈罗德告诉他关于你们的事,他……」

  「那个已经过去了,提它干什么呢?」契斯特挥挥手。「现在重要的……」

  「不能这么说,」南丝急道。「如果不是我……」

  「我了解、我了解,过去的事提也没用,妳不必……」

  「不,你不了解,真的是我……」

  「不重要,南丝,那个不重要,」契斯特不耐烦地又摆摆手,没注意到南丝的表情不对了。「此刻应该讨论的是目前的状况,我们必须先把威廉……」

  「见鬼的不重要!」南丝突然拉高声音尖叫起来,张牙舞爪地吓了那四人一大跳,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南……南丝?」

  瞪住他们,南丝眼神阴骛地来回看他们。

  「我知道,你们嘴里不说,其实心里都在怪我对不对?」

  「没有、没有,」契斯特连忙摇头否认。「南丝,妳别想太多……」

  「谁想太多?」契斯特一否认,南丝立刻又拔尖嗓门大吼起来。「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打赢这场战争了,如果不是我,威廉也不会受伤,你们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契斯特有点慌张了。「这……这……妳不要太激动啊!南丝,相信我,我们真的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哪里不对了?

  「狗屎!」

  契斯特一愣。「狗屎?」

  南丝又突然阴下脸来,「说不定你们也认为我是女巫?」她阴森森地说,看上去真的有点像女巫。「说不定你们正想把我绑起来烧了?」

  契斯特啼笑皆非。「没……没有啊!妳怎么会这么想?」

  「好!」

  「好?」

  「既然你们也认为我是女巫……」

  「没有,南丝,我们真的没有……」

  「……那我就女巫给你们看!」南丝咬牙切齿的低吼,根本没听见契斯特的辩解。

  「嗄?」

  一把扫落桌上的杂物,「欧多,去找铁匠,跟他们要硝石;罗勃,去找你们的医生要硫磺,愈多愈好,快去!」南丝咆哮着又拿出计算机来放在桌上打开。「至于炭……我们自己做!赫里德,去采麻桔梗!」

  契斯特不知所措地看着欧多、罗勃和赫里德匆匆忙忙跑出去。

  「南丝;妳……妳想做什么?」

  「我?」南丝瞇着眼,哼哼哼笑得像个女巫。「我要在他们攻出来之前先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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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南丝非常仔细地检查过威廉的状况,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

  「他的烧完全退了,伤口正在复元当中,一切都正常,我想他随时可能会醒过来,欧多,如果他醒来的话,立刻让他吃下这些药丸,还有,千万不要让他乱动,不然伤口的缝线会裂开,知道吗?」

  一切交代妥当,她转向殷德,「殷德,把剩下的硫磺和硝石拿回去还给医生和铁匠,免得他们需要。」再朝契斯特看过去。「东西都搬过去了?」

  「都搬过去了,可是,妳究竟想要如何?」

  南丝又露出那种阴森诡怖的女巫笑容,看得契斯特三人心里直发毛。

  「跟我来就知道了。」

  片刻后,他们来到城堡前,数百名诺曼士兵已摆好阵势,最前面是执鸢形盾结成一排的诺曼士兵,可以有效的抵御自城墙上飞来的弓箭射击,接下来是摆置妥当的弩弓,后面则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的诺曼骑兵和执斧士兵。

  南丝满意的点点头,眺望灰白色的城堡,压在城堡上的阴郁天空彷佛在预告着城堡悲惨的命运。「好,现在可以叫阵了!」双手扠腰--学威廉的,她傲慢地下达命令,感觉客串大将军的滋味还满令人兴奋的。

  「叫阵?」

  「就是叫他们投降,不然我们要攻过去了呀!」不是这样吗?

  契斯特掩唇咳了咳,「呃,当然。」然后朝赫里德使去一个眼色。

  赫里德当即朝城堡射出一支箭,得到的回报是一篷箭雨,执鸢形盾的诺曼士兵反应迅速地举起鸢形盾挡去那一篷箭雨。

  契斯待两手一摊。「好了,叫过阵了,接下来呢?」

  好吧!是他们自找的。

  南丝当即指指吊桥旁的城墙。「叫弩手射那里。」

  「城墙?」契斯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妳以为那是木墙吗?错了,小姐,那是石墙,箭矢一碰上就变断箭,连片灰也不会掉下来。就算是木墙,射墙又有什么用?」

  「你又以为箭头上包的是什么?」南丝反问。

  契斯特怔了怔。「是什么?」

  「射出去不就知道了!」南丝不耐烦地说。

  她实在应该先警告他们一下的。

  「好吧!就先射一轮过去看看。弩手准备……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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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终于清醒了。

  但与其说威廉是自己醒过来的,不如说他是被吵醒的,被一阵天摇地动的轰雷声吵醒的。

  扰人清梦由来最可恶!

  「天哪,打雷吗?」欧多转头望向门口,讶异地喃喃自语。

  「那是……什么声音?」

  「咦?」欧多愕然回头,见大哥睁大一双疑惑的眼望着他,不由得惊喜地大叫,「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南丝终于可以安……」才说到这儿,又是另一声轰然大响,他不禁又转回去瞪住门口,因为这回的「雷声」更剧烈。「这如果是打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天要塌了吗?」

  「天杀的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威廉更是大皱其眉。

  又一声。

  愈来愈不像是打雷,打雷不会连地面也跟着震动。

  再一声。

  天谴?

  威廉与欧多相对瞪眼。

  「那是什么?」

  「……也许是打……」

  「别告诉我那是打雷。」

  「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多苦笑。「老实说,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威廉瞇了瞇眼,随即试图要起身。「扶我起来。」

  欧多忙按住他。「不行,大哥,南丝说你还不能起来。」

  威廉瞪眼。「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欧多犹豫一下,然后硬起头皮说:「听她的,因为是她负责替你疗伤的。」

  「她?」威廉惊讶得一时忘记起身的意图。「南丝?」

  「对,就是她,告诉你,大哥,她真的很厉害!」一提到这,欧多马上眉飞色舞起来。「你还记得佛罗伦萨那个修士吗?她做的跟那个修士一样,可是她做得很精细,简直就像女人在刺绣似的,而且她还帮你输血,就是把我们的血输给你,所以你才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她又为你打针,就是把药用针注射进你的身体内,因此虽然你一直昏迷不醒无法喝药也不要紧。契斯特说就算大哥你不想留她下来,他也得想办法把她留下来,因为她的医术实在太厉害了!」

  威廉默然片刻。

  「那么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不知道,」欧多无奈地说。「我们担心哈罗德会趁你受伤时联同赫里沃德、谢华夹攻我们,所以打算先行把你送走,可是南丝坚持还不能移动你,但把你留在这里实在很危险,因此她才决定要先去把城堡攻占下来,免除被夹攻的威胁。」

  「她要攻下城堡?」威廉吃惊地道。「她要如何攻下城堡?」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一大堆奇怪的东西,然后就和契斯特他们一起去进攻了。」

  听到这里,威廉再也忍不住,「扶我起来!」他再度尝试要起身下床。

  「不行啊!大哥,南丝……呃!」话至中途蓦然噎住,卡在喉咙上下不得。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就奈何不了你,」单手狠狠地勒住欧多的脖子,威廉冷冷地说。「扶我起来!」

  不愧是诺曼底征服者,昏迷多日醒来居然还能掐得欧多没有办法出声,张着嘴眼睛快凸出来了,只好拚命点头,威廉这才放开手,让欧多扶他起身、下床。

  「大哥,至少穿件衣服套上长裤吧!现在你身上除了绷带之外,什么也没有,而且外面很冷,你最好也把靴子穿上,还有斗篷……」

  「欧多……」

  「大哥?」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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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欧多扶着威廉踏出木屋的同时,城堡前,阵阵轰炮声中,只有南丝一人神情自若地继续指挥弩手攻击,其它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有人被惊吓的马摔下来,有人骇得武器掉了,还有人摆出随时准备落跑的姿势。

  「哼哼哼,这就是你们惹火我的下场!」

  契斯特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相觑一眼,立刻产生共同的默契。

  大家最好不要惹火她!

  再同时转眼朝城堡方向望去,心头又是一阵颤栗。

  只片刻工夫而已,那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已然破了一个大缺口,金汤潺潺流出,城堡里的人鸡飞又狗跳,兵慌又马乱,只听见阵阵惊叫声,满天硝灰尘雾中,隐约可见外城堡的人拚命逃进内城堡。

  一个技术娴熟的弓箭手一分钟之内可射出十二支箭,而使用旋转装置上箭的弩手在相同时间内只能发射两支箭,但这也已足够了,只要集中攻击,再坚固的石墙也抵挡不了。

  「现在,目标,内堡墙……」南丝继续沉着嗓音像个大将军一样下命令,威风凛凛,气概十足。「射!」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炮响,远远看去彷佛整座城堡都在摇动,堡里堡外的人同样吓得心惊胆战,堡内的人怕被塌进去的城墙压死,堡外的人也怕被爆飞出来的碎石砸死。

  但这一回,只一轮箭过,契斯特便蓦然喊停。

  「够了!」

  「为什么?城墙尚未破呀!」

  「瞧,」契斯特遥指城堡主塔楼上。「他们投降了!」

  「耶?」南丝忙眺眼望去,见塔楼上果然有人在挥舞着白旗,但是她还不信。「会不会使诈?」对方记录不良,不能怪她怀疑。

  「也有可能,但机会不大。」

  「你确定?」南丝瞇起眼。「若是他们又打算派人出来伤害威廉,你负责?」

  契斯特窒了窒。「我……我是不敢保证,但……但……不然怎么办?」

  「继续攻击到他们无法反抗为止!」南丝毫不犹豫地说。

  「要如何才算是他们无法反抗?」

  「叫哈罗德亲自出来投降!」

  「好,那我现在就叫他们……」

  「不,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南丝奇怪地重复。「这还用得着问吗?内城墙都还没有破,他们就急着投降,这不是很不合情理吗?所以说,一定有诈!」

  契斯特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小姐,用不着攻破,现在已经够他们受了。瞧瞧……」他指向自己这边的士兵。「连我们自己人都快吓死了,想想那些城堡里的人有何感受吧!」

  「有什么好怕的?」南丝纳闷地环顾四周。「又不是轰在我们这边,最多声音大一点而已,你们诺曼人怎么这么胆小。」

  「胆小?」契斯特啼笑皆非。「小姐,或许在妳的国家里这是屡见不鲜的事,但我们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啊!我猜在城堡里的人必定以为天要塌下来了,不投降才怪。」

  南丝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这回我绝不会再上他们的当了,总之,一定要攻破他们的内城墙,到时候再让他们投降也还来得及。」说着,她转向弩手举高手臂。「来,准备……」

  「停停停!」契斯特气急败坏地压下她的手臂。「小姐,先看看他们要如何投降不行吗?」

  「不行!」南丝断然道,又举起手臂。「准……」

  「不准!」契斯特再度压下她的手。「小姐,如果是威廉的话,他也会在这时候喊停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南丝不以为然地第三度举起手。「来……」

  「不来!」契斯特也第三度压下她的手。「我跟他这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

  「但你毕竟不是他!」

  「我够了解他了!」

  「你不是他!」

  「现在由我代替他!」

  「此刻是我在攻城!」

  「但士兵听命于我!」

  「士兵是听从我的命令射箭!」

  「我让他们听妳的,他们才听妳的!」

  「才怪,是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愈说愈大声,横眉竖目的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一旁的罗勃、赫里德和士兵们不禁面面相觎,敌人都要投降了,他们怎么反而在这里大吵起来了?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骤然听闻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穿插进来,罗勃与赫里德同样在愣了一下之后马上转过头去,惊喜万分地发现果然是他们期待的人,嘴一张正想好好表现一下他们的欢喜,但说话的人抢先举起手来阻止他们出声。

  因为那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家伙不但看也不看一眼说话的人,而且同声一气地吼过去,「闭嘴!」

  再继续吵。

  被吼的人高高扬起眉宇,「你们说什么?」声音相对地非常阴沉。

  「听不懂啊?」这回那两个家伙不约而同极快的瞟去一眼,很不耐烦地,「闭……」骂一半抽了口气,再迅速转回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喜出望外地大叫,「威廉,你醒了?!」

  两道眉毛仍挑起老高,「你们叫我……」威廉眼色阴骛地来回看他们两人。

  「闭嘴?」

  「不……不是……」契斯特挤出尴尬的笑,「我……我是……」蓦地一个踉跄被推到一旁去。

  南丝跳到威廉面前,惊喜交集地触摸他,眼眶湿润,「醒了!你终于醒了!上帝保佑,你真的醒……咦?不对!」蓦而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像在证实眼前的人确实是他,继而愤怒地瞪住扶着威廉的欧多,尖叫,「他怎么可以下床?还走到这边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让他下床吗?」

  「我……我……」欧多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伤口要是裂开了怎么办?你负责?」

  欧多咧着嘴,快哭了。「但……但……」

  「还有,他吃药了吗?你给他吃药了吗?我……」

  「南丝……」

  一只大手突然将南丝转个方向面对城堡。「呃?」

  「请告诉我,那是什么?」

  眨了眨眼,南丝偷偷回眸瞄了一下,发现威廉盯住被轰出一个大缺口的城墙,满眼惊讶。

  「哦!我们正在,咳咳,进攻城堡。」

  「请问妳用什么进攻?」

  「火药。」

  「那是什么东西?」

  「会爆炸的东西。」

  「爆炸?」

  「就是……就是那种东西啦!」南丝想转身,但威廉的手仍抓在她肩头上,她动不了。「我想继续轰破内城墙,可是契斯特却唧唧歪歪的不……」

  「唧唧歪歪?」

  「呃,就是很啰唆啦!我就不信哈罗德真的要投降,他……」

  「哈罗德要投降?」

  「骗人的啦、骗人的啦!他不可能真的要投降啦!」

  威廉朝契斯特看去。「骗人的?」

  契斯特不敢说话,怕南丝又骂过来,他无言地指向城堡主塔楼方向,白旗仍在那儿摇晃,威廉凝眸注目片刻。

  「要哈罗德一个人出来。」

  「咦?你相信他?」南丝怪叫。「不行,你不能……」

  「所以我只要哈罗德一个人出来,契斯特也会仔细搜查他的身上。」威廉很冷静地把她转回身来。「只要他在我们手上,撒克逊人就不敢乱来。」

  南丝拾眸瞅住他。「你确定?」

  「确定。」

  不是也许,也不是可能,而是确定。

  好吧!确定就确定,但是……「你还好吗?」担忧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你的伤很重,而且……」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错,但脸色还是相当苍白,她赶紧替他拉拢斗篷,担心他的身体抵挡不住寒风。「才刚醒来……」

  「我很好。」

  说话也很有力量,听起来不像是昏迷几天刚醒来的语气,这个人也许真的是铁打的。

  「可是……」

  「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单手掐死我了,」欧多在一旁不满地咕咕哝哝抱怨,还抚着自己的脖子,证明他说的是实话。「当然很好。」

  眨了眨眼,「你是说……」南丝看看威廉没有表情的脸,再瞧瞧欧多委屈的模样,有点想笑。「威廉他……」

  「勒住我的脖子逼我让他下床!」欧多恨恨道。

  「哦……」南丝强忍住笑意。「那或许他的情况真的还不错。」

  「也许比我还好。」欧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张凳子来……」

  「不用!」威廉恼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南丝还要抗议,突然被赫里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现在要接受哈罗德的投降,」赫里德小小声说。「如果他坐下来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罗德,他不能那么做,甚至……」

  他观向威廉,欧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军队的正前方,只见他双手习惯性地扠在腰际,斗篷因而掀开,他却毫不在意的迎着刺骨的寒风傲然屹立,几乎看不出他有受伤。

  「……也不能让人扶着他,妳知道,他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丢脸,懂吗?」

  「丢脸?」南丝不可思议地看看赫里德,再瞥向威廉,继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摇摇头。「男人!」

  就在这时,陡然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拔地而起,并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扩散开来,声势之大甚至比爆炸声更猛烈,几乎撼动了整片山谷,吓得南丝倒抽一口气,一溜烟逃到威廉的斗篷里,再战战兢兢地探出一双眼睛来。

  「天哪,他们吃错药了吗?」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没出声。

  见她没被爆炸声吓到,反被欢呼声吓着了,欧多不禁失笑。「士兵们为见到威廉安然无恙而欢呼,妳知道,威廉昏迷的这些日子来,士兵们都非常为他担心;另外,他们也为威廉终于得到胜利而欢呼,妳瞧,哈罗德一个人出堡来了。」

  吊桥上,哈罗德孤伶伶地一个人越过,昂首阔步地来到威廉面前。

  一把红褐色的大胡子,炯炯有神的双目,哈罗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两位王者面对面,眼对眼半晌没吭声,哈罗德丝毫不显畏惧,但气势却非常消沉。

  他输了!

  他可以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但结果还是输定了,他不想让子民死得毫无代价,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种三两下便轰得他们墙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无胜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头,也可以拘禁我,随你处置,但,请放过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视他片刻。

  「跪下来,对我宣誓效忠!」

  哈罗德阖上眼,深长地叹了口气,再认命地张开眼,然后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于是,欢呼声再次穿云裂石的轰然响起,南丝差点以为自己从此后会变成聋子。

  而威廉,他一动不动地卓立在哈罗德面前,没有带头盔,也没有穿盔甲,甚至连把剑都没有,身上还绑着厚厚的绷带,但他冷凝的眼神传达着绝不轻易动摇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协的决心,高大挺拔的身躯散发着隐藏不住的力量与无与伦比的气势,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顶着浩瀚的天。

  南丝胸腔涨满激昂的情绪,骄傲地凝视着他神情肃穆地聆听哈罗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为傲,更以他的胜利为荣,觉得整个人、整颗心几乎要为他融化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察觉到一件自己一直以来视而不见的事实:

  她爱上他了!
  胜利者理所当然进驻城堡内,威廉和南丝入住主塔楼,其它四人分配到左塔楼,哈罗德则被严格看守在右塔楼。

  而且早上哈罗德才投降,下午赫里德就带领一队士兵监督撒克逊俘虏开始加紧修复城墙,罗勃则领着另一队士兵从城堡内开始挖掘通往城堡外的地道,这是一件相当浩大的工程,因为护城河起码有四公尺深,八公尺宽,底下的地道支撑力量若是不够,塌方是早晚的事,即使如此,地道仍是非建不可。

  这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却也是瓮中之鳖,倘若只能自保而无法出击,时间拖长,终究只能束手待毙。

  「臂上的伤口没问题,但上腹部的伤口有点裂开,麻烦你等伤口愈合之后再下床,千万别再逞强了,谢谢。」南丝面无表情地仔细检视威廉的伤。「腰部的伤也有点迸裂,不过还好,没什么大碍……」

  听她声音冷淡几近于无情地叙述检察结果,威廉不觉瞇上眼深思地凝住她。

  「……总之,大致上都没有问题,只要谨慎一点,应该很快就可以复元了。」

  「很快是多久?」欧多问。

  「半个月,最多三个星期。」

  诊疗完毕,南丝即收拾好药箱,逃难似的匆匆离开威廉的房间,大家不禁面面相觑,不解她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她怎么了?」欧多纳闷地说。「早上还那么兴奋,下午忽然冷漠起来了。」

  「也许她终于想到这场胜利并不是我赢得的,所以……」威廉慢吞吞地坐起来。「她很失望。」

  「是吗?」契斯特皱眉,思索片刻,然后摇头。「不,我想的恰好相反,由她先前的口气,可以听得出来她一直认定若非是她在从中作梗,你早就得到最后胜利了,所以这场胜利是如何赢得的并不重要……

  「特别是她一直声称自己是旁观者,但是当她得知哈罗德可能趁你受伤夹攻我们之后就不顾一切的插手进来,这应该是好现象,表示她在意你到会失去既定立场的程度。还有……」

  大拇指往窗外比了一下,契斯特又说:「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士兵们一直认为南丝不过是你的暖床女人之一罢了,随时可以再换一个,所以当他们得知你是为救她而受伤,那些家伙可是对南丝相当不满……」

  威廉怒容倏起。「他们敢……」

  契斯特摇摇手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听他讲完再说。「不过在她『代替』你带领他们赢得这场胜利之后,他们马上转变态度,对她敬佩有加,一致认定她已具备有伴随在你身边的资格,换句话说,就算你要娶她为妻,他们也会像效忠你一样的效忠她,我想这点南丝多少应该也感觉得到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反而变得那么冷漠?」赫里德纳闷地问。

  「老实说,我也不明白,所以……」契斯特起身。「请各位耐心一点,等我去探探口风。」

  南丝的房间就在威廉房间的楼下,在门口,契斯特碰上了准备下楼的殷德。

  「咦?殷德,你又要到哪里去?」

  「羊皮卷,南丝小姐要我多找些羊皮卷来给她。」

  「羊皮卷?她要羊皮卷做什么?」契斯特困惑地喃喃自语,同时举手敲门。「南丝,是我,契斯特,可以进来吗?」

  「请进。」

  房里,南丝正伏案桌面忙着在羊皮卷上抄写些什么,契斯特近前即发现又是一样新奇事物。

  「那不是鹅毛笔!」

  「废话,你有看见半根毛在上面吗?」南丝头也不抬地说。「这叫钢笔!」

  「不用沾墨汁?」

  「你真啰唆!」南丝不耐烦地咕哝。「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想回到正题上,但还是忍不住问到旁的问题去。「妳到底在写什么?」

  两眼移到旁边的计算机上,南丝把注意力专注在屏幕上的解说。

  「我要尽快把一些基本医理和医术翻成拉丁文留给你们。」她漫不经心地说。

  「尽快?为什么?」

  「因为再过几天我就该回去了。」说着,南丝又埋头回羊皮卷上。

  契斯特大吃一惊。「妳要回去了?」

  「我再不回去,她们会以为我出事了。」说得更正确一点,再不回去,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们?

  她的亲人吗?「妳舍得威廉?」

  快速书写的笔停顿了一剎那又继续。「为什么舍不得?」幸好及时发现,现在还可以狠下心来离开,再过一阵子恐怕就真的舍不得了,到时候无论作何种抉择都是痛苦。

  唉,其实现在已经够难受了!

  「妳不喜欢他?」契斯特又问。

  南丝头更低,装作没听到。

  不否认就是承认。

  契斯特稍微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得找个理由再把她留下来,留到她再也离不开威廉为止。

  「威廉的伤尚未完全痊愈,妳要扔下他不管?」

  「我说过,他的伤口复元情况很好,身体又壮得像条牛,剩下的交给你们的草包医生去搞就绰绰有余了,事实上,我已经向你们的医生交代过,从明天开始,威廉就交给他负责。」

  原来身体太健壮也不是好事。

  契斯特暗暗苦笑。「妳不想看到最后?妳知道,虽然哈罗德已投降,这并不表示所有撒克逊人都会臣服,就我所知,赫里沃德、谢华就不会轻易屈服,北边的苏格兰人就更别提了。」

  这的确是事实,赫里沃德、谢华会奋战到最后一刻,苏格兰人更会拚到十四世纪,还有韦尔斯他还没提到,不过……

  「我相信威廉可以应付得了他们。」

  这样也不行?

  契斯特开始觉得头很大。「威廉不会让妳离开的。」

  「没有人阻止得了我,」南丝慢条斯理地说。「也许你不相信,不过就算威廉命令所有的士兵一起看守住我,当我要离开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

  的确令人难以相信,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契斯特总觉得她说的是事实。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回去,不能晚一、两个月再回去?」

  因为她现在还只是「肺炎初期」而已,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病入膏肓」了。

  「我刚刚才说过不是吗?」南丝不耐烦地回道。「我再不回去,她们会以为我出事了,然后就会来找我,届时我还不是要回去。」

  「那就等她们来找妳再说。」这样起码可以多出一个月时间。

  南丝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你还是不了解,十二月十四日我若是没有回去,十五日她们就会来带我回去,晚一天又有什么差别?」

  「才一天?」契斯特错愕地惊呼。「妳不是说妳是从遥远的东方来的吗?怎么可能一天就到?」

  「一天?」南丝嘲讽地哈了一下。「错了,仅是一瞬间而已。」

  「嗄?」

  「没什么,」她又低下头去抄写。「你不相信就算了。」

  契斯特狐疑地注视她半晌后,突然发现他已经找不出够强力的理由来说服她留下,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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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斯特慢吞吞地回到威廉房里,正在共同讨论某件军情的威廉、欧多、罗勃和赫里德不约而同停下对话,一齐望向他。

  「如何?如何?口风探得如何?」急性子的赫里德抢先问。

  契斯特耸耸肩,不吭声,自己拖了一张上面铺着棉垫的矮凳子坐下,然后手托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们四人,四人狐疑地互相看来看去,不解他为何反应这么奇怪。

  「到底如何?」欧多忍不住也催促过去。

  契斯特摇摇手--没有人知道他在摇什么,「先别急,我必须先了解一下。威廉,你……唔……」又摇手--还是没有人懂得他在摇什么,「不,你最后,我想还是……」他慢慢移动视线,很快定在某一处。「欧多,老实告诉我,你愿意尽多大的努力去留下南丝?」

  「最大的努力!」欧多不假思索地说。「她所懂得的医术值得我尽最大的努力去留下她!」

  「很好!」契斯特很高兴地点点头,再问赫里德,「你呢?」

  「有她在,我们就不怕任何石头城堡了!」赫里德同样毫不迟疑。

  契斯特笑着用手指头点点他,再移向罗勃。「你?」

  罗勃看威廉一下。「威廉想要如何,我就如何。」

  「好!」契斯特猛然回身正面对住威廉。「那么你呢?威廉,你到底有多想要留下她?」

  眼眸半阖,「你以为呢?」威廉慢条斯理地反问。

  笑容更深,契斯特拿手指头点住威廉。「不计任何代价?」

  威廉无言。

  好极了,又是一个不否认就是承认!

  「那么……」契斯待诡谲地眨着眼。「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应该不会怪我揍你一拳吧?」

  「嗯?」

  不过,为免引起她的怀疑,必须要有个很完美的说词,因为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这说词,要到哪里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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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后,绝佳的机会终于来临。

  这日,南丝用过殷德送来的早餐后,拎着药箱想要去替威廉换药,不过才走出两步,及时想起她已轻把威廉交给他们自己的医生了,于是回头放下药箱,取出计算机,打算继续未完成的抄写工作,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砰砰磅磅乱响起来,活像有人拿斧头砍门似的--

  「小姐、小姐,不好了!」

  声音是殷德的,尖利又高昂,慌慌张张得好像被人掐住他的鸡脖子。

  「进来。」拉动滚动条,南丝专心寻找昨天终止的地方,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公……公爵大人……」

  「别来找我,去找你们的医生,我已经交代给他了。」

  「可是……可是医生还没来……」

  「那就等他来。」

  「但……但公爵大人在流血……」

  「那也不关我……耶?」南丝猛然抬头,惊呼。「流血?怎么会?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呀!」

  「我也不知道,但公爵大人这边……」殷德摸着自己的腹部上方。「又开始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该死!」南丝忙丢下计算机,提起药箱往外跑。

  那家伙又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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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勃与赫里德一人一边挟持住威廉,边低声好言安抚他。

  「拜托,威廉,先冷静下来再说!」

  「威廉,求求你不要挣扎了好吗?」

  而威廉,一脸暴焰狂怒,对着不知为何躲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他的契斯特大肆咆哮,「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

  至于欧多,他单膝跪在威廉面前,手忙脚乱地想替威廉腹部绷裂的伤口止血,但是威廉不断挣扎着想冲过去亲手掐死契斯特,以至于欧多不但止不了血,还弄得满手是血慌乱不已。

  「天哪、天哪,大哥,求求你不要动了,血愈流愈凶了呀!」

  南丝一进威廉房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好像精神病院里的疯子在发飙。一声不吭,她默默拿出一瓶镇定剂汲入针筒内,然后上前戳进威廉的手臂,后者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根本没感觉,继续挣扎,继续怒吼。

  几秒后,南丝抽出针筒,收好,然后好整以暇地抱胸等待,不到十秒钟,威廉突然停止挣扎,也不再狂吼,好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再过十秒,他瞇起双眼,徐徐回过视线来。

  「妳刚刚做了什么?」

  南丝耸耸肩。「给你打了一针镇定剂。」

  「镇定剂?那是什么东西?」

  「可以让你好好睡一觉的东西。」

  「睡觉?」他不敢置信地重复,然后低吼,「我不需要睡觉!」

  南丝的视线往下在他的腹部转了一圈,再拉高。「我认为非常需要。」

  「我绝不睡!」威廉傲慢的宣布。

  南丝挑挑眉,又耸肩。「随便你。」

  恰恰好半分钟后,威廉直挺挺地睡倒在床上,动也不动。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南丝没好气地问,一边检视迸裂开的伤口,并准备重新缝合。「他的火气怎么这么旺盛,你们给他吃了用剩的火药?」

  闻言,在她后面,几个大男人开始互相使眼色,最后,六只手很有默契地一齐把契斯特推出去,契斯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解释」。

  「呃!咳咳,我们收到消息,赫里沃德和谢华听说哈罗德不得不投降之后,谢华当下就决定要想办法把哈罗德救出去,而赫里沃德则领兵反击,抢回不少我们占领的城镇,威廉很生气,决定要亲自带兵去征讨赫里沃德……」

  「他疯了!」南丝怒道。「都伤成这样了他还想亲自出去作战?」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这么跟他说的,」眼看南丝的反应恰如他所期望,契斯特不由得信心大增。「但是妳也知道他的脾气,一经决定的事就毫无转圜余地,无论我们如何劝告他,他依然坚持要自己带兵,就在我们极力阻止他穿戴盔甲的时候,也许双方都太粗鲁,结果他的伤口就裂开了。」

  「原来如此。」南丝喃喃道,全然没注意到有四双心虚的眼噙着惭愧的泪光凝住她的背。

  对不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回家?

  下辈子吧!

  契斯特故意很夸张的叹了一大口气。「他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了他,就算现在他睡着了,等他醒来之后,照样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行动,我想妳最好先教会我们的医生如何处理这种状况之后再离开,不然到时候光是流血就流死他了!」

  南丝瞥他一眼,没说话,直至工作完毕,她站在床边注视威廉好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低语,「我会留下来直到他伤口痊愈为止。」随即匆匆离开,彷佛有一百个鬼在赶她似的。

  她的身影一消失,契斯特立刻狂喜地打出胜利的手势。「成功!」

  而那三个躲躲藏藏的家伙则各自松了一大口气。

  「幸好!」欧多咕哝。

  「没想到你真的敢对威廉动手!」赫里德啧啧惊叹。「他明明那样坚决的反对用这种卑劣的方式--这是他说的--来留下她,你竟敢趁他不注意时对他动手!」

  难怪威廉会暴怒。

  「而且毫不留情,我还以为你一拳就想把他活活打死呢!」欧多又嘟囔。「上帝,那道伤口几乎全裂开了,下面那道起码也裂开一半,鲜血就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冒出来,我看了差点没昏倒。」

  契斯特嘻嘻一笑。「不用点力就达不到效果呀!」

  「真悠哉!」欧多哼了哼。「如果不是我们反应够快,及时把他抓住,你早就被活活掐死了。」

  「等他醒来后你还是死定了。」罗勃冷冷道。

  「别忘了你们三个也是共犯,而且……」契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等他醒来后会先被南丝骂死,没有空杀我。」

  欧多失笑。「说的也是。」

  「既然他没空杀你,当然更没空杀我。」赫里德也放心了。

  「也就是说……」罗勃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最有危险的反而是威廉自己?」

  三张笑嘻嘻的脸对住他。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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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唯恐自己会反悔似的,南丝马上从药箱里的夹层中取出导引装置按下关闭的按钮,然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好了,这样即使她们有意来找她,也会因为失去讯号而不得不放弃这种打算。

  而后,谨慎的收好导引装置,南丝才坐下来问自己:这样做对吗?

  考虑片刻后,她即告诉自己:没有错,这不是一时冲动,这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历史会改变是由于她的介入,这场领土战争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复杂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威廉会受伤更是为了她,所以她有责任照顾威廉至痊愈为止,也有责任在威廉痊愈之前为他摆平所有麻烦。

  这是责任问题,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至于她所担心的感情问题……不要紧,她是天才,天才有能力解决任何麻烦,既然她可以发明时光机,当然也可以克服这一点「小问题」。

  没错,只要她意志够坚强,一定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小c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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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你,我好不容易把你的伤口缝好,你有什么权力再把它弄裂开来?」

  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威廉醒来睁开眼后第一句听到的就是这项严厉的质问--由怒气冲冲的南丝嘴里冲出来的,他茫然呆了整整一分钟才弄清楚她在说什么,随即坐起来辩驳。

  「我没有……」

  「你没有坚持要亲自领军去征讨赫里沃德?」南丝的声音拉高了。

  威廉窒了两秒。「有,可是……」这跟那根本是两码子事呀!

  「不用辩解!」南丝两手扠腰。「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再未经我同意就鲁鲁莽莽的跑去做一些白痴才会做的事,我就让你一直睡到伤口痊愈!」

  眉毛高高扬起,「警告我?」威廉的声音低沉而冷森,轻易就可以听出其中的危险意味。「妳敢警告我?」

  下巴抬高,「没错,我敢,怎样?」南丝表情里的危险讯息更明显。

  「我……」瞪着眼,威廉望住角落里那四个脸色焦急拚命摇手的家伙,几乎咬碎牙齿。「战士不会一直躺在床上。」

  「哦?」南丝挑高右边的眉毛。「原来你刚受伤那个星期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景象都是我的幻觉?」

  噗哧!

  双眼突然冒出火来,威廉很想跳过去掐死那两个偷笑的家伙,但由于南丝挡在床边,他没有办法从她头上跳过去,手臂又不够长,只好用目光警告他们--南丝警告他,他警告他们。

  契斯特和欧多连忙避开脸去面对面讨论「国家大事」。

  「我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威廉努力把冷静找回来。

  「为什么不能?」南丝换成双臂环胸,高傲的姿态丝毫不减。

  「我有责任必须带领士兵去追剿反抗军。」

  「你是万能运动员?」

  威廉一愣。「万能什么员?」

  「就是……」顿了顿,改口,「你只有一个人,为什么每场战争都非得自己上场不可?」

  「领兵作战是我的责任。」

  「错,拟定战略,指挥作战才是你的责任。」南丝反驳。「我不明白,你能放心让他们镇守占领下来的城镇,为什么就不能信任他们领兵作战呢?他们跟着你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到吗?」

  「威廉当然很清楚我们的能力,事实上,他非常信任我们带兵出去作战,问题是……」角落那边,契斯特的话声轻轻传来,好笑的是,他仍与欧多面对面,彷佛他说话的对象是欧多,而不是其它人。「这边发生的事已经传出去了,赫里沃德和谢华因此扬言说,除了救哈罗德之外还要抓妳,抓妳去作他的女人,并为他们做火药,一听到这,威廉就失去冷静了。」

  闻言,南丝忿怒的心不由自主地又融化了,生硬的表情也随之而放软,一丝柔情泄漏秘密似的在她眼底若隐若现。

  「哦!威廉,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失去自制了吗?」

  威廉别开眼,不语。

  南丝叹息,有感动,也有生气。「威廉,你答应过我了。」气他老是为她而冲动,平常时候还好,可是现在他身上有伤啊!

  威廉沉默了一会儿,蓦地出声,「罗勃、欧多,每人一千名士兵,五十名骑士,该做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另外,赫里德,你和陶格各带领三百名士兵分头捉拿哈罗德那些逃散的撒克逊士兵。现在,有问题吗?」

  「有!」契斯特抢先举起手来。「我呢?」

  「你负责监督城堡的安全与修复,俘虏的看守,以及温切斯特和附近庄园的管理。」

  长久以来,温切斯特一直是神圣的教会重地,因此温切斯特城是以本笃会修院大教堂主教宅邸为中心,周围簇拥着一般居民的建筑,铁匠铺、工匠铺,金匠铺、泥瓦匠铺、锻造场、面包房、裁缝店、磨坊等,佃农则散居在附近贵族的庄园里,当然,那些撒克逊贵族早就跑光了。

  而这座城堡正位于温切斯特城旁的山上,居高临下捍卫着温切斯特城。

  「我调查过了,这附近约有四处较大的庄园,我认为可以派四位经验丰富的骑士去管理。」

  「就按照你的意思,温切斯特城也可以派个人去管事。」

  「还有,」契斯特谨慎地瞟南丝一下。「我想我必须去找哈罗德谈谈。」

  威廉会意地微微颔首。「去吧!」

  就这样,三言两语问题解决了,那四个诡计得逞的家伙赶紧拍拍屁股走人,丢下那个被利用又说不出口的倒霉鬼自己面对后果。

  「再睡一会儿吧!」南丝好心的建议。

  「睡?」威廉不以为然地耸高了眉,随即放下双眉,也放下双腿,徐缓地走到窗旁,遥望在彻骨寒风中努力筑墙的撒克逊人,沉重的伤势好像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南丝。」

  「嗯?」随着响应,南丝出现在他身边。

  「妳是从东方来的?」威廉问,并将手臂放在她肩上,好像是随意搭着,又好像是有意揽住她。「拜占庭?」

  「更远。」南丝摇头道。「是中国,欧多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威廉也摇头。「妳们那儿懂得的知识比我们丰富?」

  南丝笑了,明白他指的是火药和医术,或许还有刀叉和内衣裤,甚至餐食。

  「老实说吧!在我眼里,你们就跟野蛮人没两样。」

  威廉回过眼来注视她片刻。

  「拜占庭不是野蛮人?」

  南丝淡淡一哂。「也许你觉得拜占庭已经很进步了,不过在我们眼里,拜占庭也只不过是小儿科。」

  「小儿科?」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词。

  南丝吐了一下舌头。

  「这么说吧!拜占庭是比野蛮人进步很多,但还差得很远。」

  威廉点点头,又转回去注视窗外好半晌。

  「我一直想建立自己的王国,所以才带兵到英格兰来,原是打算在登基后就派人到拜占庭去学习他们的知识,让英格兰成为一个比任何国家都强盛的领上。不过现在……」他顿了一下。「妳愿意把妳所知道的教给我们吗?」

  「很困难,」南丝坦诚道。「首先,等你伤好之后我还是得回去,所以时间不够;第二,就算我愿意教你们,你们也不一定能够吸收;第三,你是个有先见之明的统治者,但你的百姓大都不是,一旦我开始教授他们,我敢打赌,他们不会感激我,只会把我当女巫抓起来放火烧得一乾二净!」

  威廉颔首,表示理解她的顾虑,再摇头,意味不赞同她的顾虑。

  「首先,我绝不会让妳回去,所以时间绝对充足:第二,妳可以教导孩童,他们的吸收力比大人强:第三,我的百姓或许都是野蛮人,但我很了解他们,自然有办法消除他们对接受新知识的疑虑。因此,以上这些都不是问题。」

  南丝听得啼笑皆非。

  「公爵大人,无论你有多霸道,当我想回去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的。」

  威廉又转回来正视她。

  「因为妳已经拿到了箱子?那箱子里除了医疗用品之外,究竟还有什么?」

  南丝耸耸肩,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对了,赫里沃德他们要抓我去帮他们做火药,这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抓我去作他的女人呢?他们又没见过我。」

  因为她故意岔开话题,威廉瞇起了眼。

  「他们想要妳的火药,但如果就这样把妳放在他们的军队里,必然会引起那些无知撒克逊士兵的激愤,不过,如果妳是他们的女人的话就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

  「撒克逊士兵认为妳是我的女人,所以妳才会帮我,如果妳是他们的女人,自然要帮他们。」

  「真是,话都是他们在说!」南丝直翻白眼。「实在是一群无知的野蛮人!」

  威廉突然攫住她的下巴,逼她仰头与他相对。

  「妳不是说妳是旁观者吗?为什么要帮我?」

  由于威廉抓得很用力,使她无法转头回避,她只好垂下眼脸,不敢直视他探索的目光。

  「你救了我,那是我的回报。」

  灰色的眼眸彷佛银色的水晶般透着清澈的光芒,「是吗?」威廉低喃,手放松了,大拇指以令人心跳加速的亲昵徐徐描摹着她的唇线。「那么,妳所寻找的答案怎么办?」

  咽了口唾沫,「我早就有答案了,」南丝的声音有点沙哑。「早在哈斯丁战役当时,我就已经得到我的答案了。」

  他倾身,双唇以惊人的温柔在她脸颊上移动。「哦?是什么呢?」

  「你是名副其实的……」她的胃部开始紧缩,声音更沙哑。「征服者。」

  「但是……」火热的唇瓣终于停在她嘴畔。「我尚未征服英格兰。」

  但已经征服了她的心!

  「迟早会的,我相信。」

  「妳确定?」他的舌尖彷佛诱惑的蛇般咬了她一下。

  她不禁轻颤起来,呻吟着呢喃,「当……当然。」并再也忍不住渴望地攀上他宽阔的肩膀,主动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嘴,屈服在令人晕眩的欲望之中,如果不是他有伤在身,说不定还会把他推倒在床上。

  在这一刻,她开始怀疑,她真的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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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

  守卫听命打开门,契斯特慢吞吞地走进去,见哈罗德傲然不屈地站在房间正中央面对他,毫无俘虏的卑微姿态,他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这家伙并不是真的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是在保全自己以等待赫里沃德来救他,届时他就能够再一次领导反抗军来对抗威廉,因此他才会在投降之前命人传递出关于南丝的消息,那种会气死威廉的做法更是他下令执行的。

  真是的,这家伙说聪明很聪明,说愚蠢也是很愚蠢,他真以为女人是这么好支使的吗?

  「哈罗德。」

  「什么事?」

  契斯特两手后背,缓缓在他周围绕行一圈,哈罗德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双臂环胸。

  「当初南丝去找你透露我们的军情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要留下她?」

  哈罗德颇意外地瞟契斯特一眼,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虽然她告诉我的事都不假,但我还是不能信任她。」

  「你不觉得她很特别吗?」

  哈罗德沉默一下。「是,她很特别,尤其是她在看着我的时候,那眼神既像是嘲讽,又像是同情,好像她早就知道结果是什么,而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是白费,那种感觉使我只想让她离我愈远愈好。」

  「是吗?」契斯特讶异地想了一下。「不过你现在后悔了吧?所以才会传讯让赫里沃德尽快抓到她。」

  哈罗德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契斯特微微一笑。「你当然知道,当你看到是她在指挥诺曼士兵轰击城堡时,一定猜到那种可怕的火药是她带来的,因此你才会投降,计划要先抓到她之后再反击……不,我应该说是你也想要南丝的火药。」

  「我的士兵不会接受她,他们认为她是女巫。」哈罗德反驳。

  「所以你才要赫里沃德抓南丝作他的女人,一个会帮助你们的女巫,你的士兵就能够接受了。」

  「……你说的太简单了。」

  契斯特又笑。「不,是你想得太简单了。南丝很特别,但她绝不是女巫,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要强迫一个女人或许很简单,但若是要让一个女人心悦诚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哈罗德没有说话。

  「老实说,想要让南丝帮忙,你们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契斯特悠然地抬起一只穿着大皮靴的脚踏在凳子上,再将手臂搭在膝盖上靠着。「如果是在她认识威廉之前,或许还有几分可能,但现在,你们确实一点希望也没有,所以我应该说:很可惜,你们晚了一步,当时你没有把握机会,现在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哈罗德脱口问。

  契斯特并没有嘲笑他的不打自招。「你知道南丝为什么要帮我们吗?」

  「因为威廉救了她?」当他一见到威廉身上绑着绷带,立刻明白南丝为什么没有死。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不过……」契斯特搔搔耳朵,瞧向他。「女人会为喜欢的男人做任何事,这你应该了解吧?」

  哈罗德双目暴睁。「她喜欢你?」

  契斯特白眼一翻。「错!」这家伙是白痴!「她喜欢威廉!」他没好气地说。

  「所以起初她并没有帮我们,如同她自己所说,她只是一个在等待结果的旁观者。但后来,她渐渐喜欢上威廉,威廉又为救她而受伤,这回她才会主动帮我们。」

  「也许她只是因为威廉救了她才帮你们一次。」哈罗德又一次冲口而出。

  「不,如果你见过她看威廉的眼神就会知道,她很喜欢他。所以……」契斯特放下脚,挺直身。「放弃吧!别再反抗了,赫里沃德没有办法从这里救人出去,南丝也不会帮助你,你们继续反抗下去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哈罗德沉默半晌。

  「我已经向威廉宣誓效忠了。」

  「一点诚意也没有的宣誓!」契斯特暗自咕哝。「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可以帮威廉说服赫里沃德投降啰?」

  哈罗德双眸一亮。「你要放我去见他?」

  「那怎么可能!不过……」契斯特停了一下。「你叫他来见你,如何?」

  「他不可能会来!」哈罗德斩钉截铁地说。「放我去见他,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投降。」

  契斯特注视他好一会儿。

  「看样子我们一点交集都没有,不是吗?」

  哈罗德眼神阴骛。「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威廉要我告诉你,如果你诚心对他效忠,他不会亏待你,若是你还想反抗,结果只会害死更多人。另外……」很爽快的说到这里,契斯特忽地也沉下了脸。

  「我也要警告你,千万不要打南丝的主意,威廉是个非常冷静的人,但你若想动南丝的脑筋,他一定会失控,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敢保证哟!」

  脸颊微微抽搐一下,「我说过,我已经宣誓效忠了。」哈罗德低低道。

  「我不相信!不过……」契斯特咧嘴一笑。「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会这么转告威廉,至于他相不相信,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说完,他即转身离去,但在门开时,忽而又回过头来。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威廉将于圣诞节当天在温切斯特大教堂举行加冕典礼,到时候你将会是我们的观礼嘉宾。」

  十分钟后,契斯特又来到威廉房里。

  「如何?」

  「果如我们猜想。」

  「你认为?」

  「圣诞节。」

  「我也有同感,那么,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们最好……」

  「盛大欢迎?」

  「没错。」

  「没问题。」

  南丝茫然地左右来回看他们,不能理解他们这种谜语似的对话究竟有何意义?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契斯特倏而露齿一笑。「怎么,威廉没告诉妳吗?他已经准备好要在圣诞节当天举行加冕典礼了。」

  南丝恍然大悟。

  啊!对了,加冕典礼是应该在圣诞节举行,不过,地点不一样了,这……

  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温切斯特的冬天没有雪,但愈是近圣诞节愈是冷风飕飕寒意沁骨,三不五时还会有白茫茫的大雾,对南丝的鼻子而言,这是致命的威胁,因此大部分时间她都躲在塔楼里,不得已出门时必定会戴上皮毛口罩--手术口罩再缝上一层皮毛,既可挡去寒风,也不妨碍说话。

  唉,她真是天才!

  不过,她这个天才已经下定决心,在威廉的加冕典礼结束后就要回家了,而这一回,她没有丝毫犹豫或不舍,因为就在两天前,那个讲话从不经过大脑的赫里德不小心透露了一件事--

  「谢谢、谢谢,辛苦你了!」南丝笑咪咪地向木匠道谢,因为是军队中的木匠,所以不需要付给报酬,只要随口几句道谢就足以打发掉了。

  待木匠一离去,欧多即忍不住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不知为何,除了罗勃之外,领兵出去的人全都回来了,而且只带回来二、三十个士兵,其它人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威廉没有说,南丝也懒得问,她现在正忙着研究化粪池应该做在哪里?

  「窗户。」

  「窗户?好奇怪的窗户。」

  在十一世纪里,所谓的窗户只是一块板子或者是兽皮,因为不方便,所以每栋屋子的窗户都又小又少。

  「可是很方便。」说着,南丝将两扇木窗轮流拉过来拉过去。「瞧,你爱开多大就多大,小小一条缝也行,偷看外面最方便;夏天还可以换上百叶窗,保证更通风。」

  「百叶窗?」契斯特啧啧称奇,又问:「那又是什么?」

  南丝指指桌上的羊皮卷,契斯特立刻拿起来仔细端详上面的图,欧多也凑过去一起看,威廉的注意力则放在另一张羊皮卷上。

  「这又是什么?椅子?」

  「不,冲水马桶,文明人最重要的产物。」南丝喃喃道。

  狐疑地检视片刻,威廉再换另一张。「这个呢?」

  「那个啊……」南丝苦笑。「造纸术,」会优先想到这个是因为她的卫生纸都用光了。唉,她已经很省着用了说!「教你们如何造纸。」总之,既然没有卫生纸,她只好跟着这时代的人一起用……咳咳,不说也罢!

  「纸?」

  南丝回身从医药箱夹层里抽出几张纸,然后一手纸一手羊皮卷拿给他们比较。

  「在写字抄书的功用上,你们认为哪一种比较轻便?」

  「哦,天!」欧多与契斯特立刻一人抢一张纸去,「好白!好薄!好轻!」惊叹不已。

  威廉注视着白纸上的字,非常细小、整齐。「这到底是什么字?妳写的吗?」

  「不,是印出来的。」

  「印?」

  南丝耸耸肩。「那个等你们会造纸了再……」咦?慢着,等你们会造纸了再说?这句话……是不是有点语病?

  「那么,妳会留下来?」威廉轻轻问。

  「呃?啊!」原来语病在这里!「不……」她忘了自己早晚还是要回去,回去她自己的世界。

  这种事她怎能忘记呢?

  正懊恼间,大莽牛赫里德突然莽莽撞撞地闯进来。

  「来了,他们来了!」

  为了落实英格兰国王的身分,威廉特地邀请法兰西所有大领主前来观礼,包括佛兰德尔伯国、安茹伯国、阿奎丹公国、土鲁斯伯国,巴塞罗讷伯国、勃艮第公国和香槟伯国等十几位尊贵的大领主,连同侍从护卫等几乎塞满了整座城堡。

  「谁?」

  「阿奎丹大公和梅蒂小姐。」

  「梅蒂?」这个特别的名字就像是阿香的大槌子一样在南丝脑子里敲下一记重击。「她是……」

  没注意到契斯特的警告眼神,也没留意欧多的慌张反应,赫里德当即脱口而出,「她是阿奎丹大公的女儿,也是威廉的未婚妻。」

  「未婚妻?」这三个特别的字眼狠狠地在南丝心头上刺了一下,「原来如此。」她低喃,突然问,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她真的回不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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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正当她准备就寝之际,有人敲她的房门,她以为是殷德。

  「什么事?」

  「是我。」

  她愣了一下,狐疑地望住厚实的门板。「是你?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要妳。」

  两眼往上翻,「上帝,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喃喃自语,然后大声说:「今天不方便。」

  「为什么?」

  这还用得着问吗?

  「因为你的……」她冲口而出,但说一半又停住,改口,「你的伤还没好。」她可不想表现得像个满怀嫉妒的丑女人。

  「我的伤都收口了。」

  南丝听得猛翻眼。

  这个人一直缺少一点伤患的自觉,从清醒过来之后就不像个有受伤的人,行动举止完全跟平常人没两样,倘若不是她一再警告他,他还想去帮忙修复城墙以恢复体力。

  真是够了,他真的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还是不行。」

  房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

  「妳不开门?」

  「不开。」

  「那我自己撞开门。」

  撞……门?

  「慢着!」她尖叫。「我开!」

  门一打开,她忍不住又翻白眼,威廉两手扠腰站在门外,上身赤裸,袒露着一片强劲有力的肌肤,上面爬着几道手术疤痕,如他所言,确实已收口,但伤疤仍红通通地脆弱得很。

  「你最好不……」她仍想劝服他改变这种馊念头。

  但他已一把推开她大刺刺地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坐上她的床,然后朝她伸出手。「过来!」契斯特好心给予忠告,就算伤口会再一次绷裂,他今夜非上她的床不可。

  她张了张嘴,阖上,摇头叹气。

  算了,就当是临别纪念吧!

  于是,她关上门,走向他,体内涌起一股无可抑止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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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蒂是个非常美丽又骢明的女人,而且很有野心,她之所以拒绝威廉的求婚并不是因为她不中意威廉,相反的,她中意得很,但是她必须等待最适当的时机以便提出她的条件,这是她和父亲阿奎丹大公爵早已商量好的。

  现在,她觉得时机到了,因此,虽然威廉并没有邀请她来观礼,她仍跟着父亲一起来了,他必然会为了她不辞辛劳的远涉千里来观礼而感动万分,她信心十足的这么认为。

  可是……

  「莉娜,问到了吗?」她的心腹侍女一进房里来,梅蒂马上追问。

  莉娜谨慎地先关好房门,再靠近小姐身边低语,「那位和威廉大公一起住在主塔楼的女人叫南丝,是大公的女人。」

  「他已经有情妇了?」梅蒂蹙眉。「而且还让她住在主塔楼?」

  「听说大公非常喜爱她,曾为了救她而受伤。可是……」莉娜迟疑一下。「她的衣服虽然不错,但没有佩戴半件珠宝首饰,也没有伺候她的侍女,只有大公的侍从殷德听候她差遣,听说是因为大公不信任那些撒克逊侍女。」

  「是吗?」梅蒂眉毛挑高了,但她并没有惊慌或生气。「我想我最好去找她聊聊女人的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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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个高姚、美丽、仪态高雅的年轻女人挡在南丝面前时,南丝立刻猜到这个女人是谁,她一开口,南丝更确定了。

  「妳应该向我行礼。」

  「为什么?」

  「因为我是阿奎丹大公的女儿梅蒂小姐,而妳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农家女。」

  入目对方那一身华丽的长袍和灿烂夺目的首饰,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南丝并不觉得自卑,也不会羡慕。

  「我不是农家女。」

  「我知道,」梅蒂扬起一道眉,轻蔑的表情说明她对南丝的观感。「妳是威廉的情妇。」

  南丝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对方的表情。「妳不在意?」

  「所有的男人都有情妇,这点我很明白。」梅蒂一派大度能容的姿态。

  「那妳来找我干什么?」

  「身为威廉的未婚妻,我认为我有责任来教导妳身为情妇的职责。」

  教导?情妇的职责?

  南丝差点爆笑给她看。「哦……那么,咳咳,请指教。」

  「尽妳所能的取悦威廉,这点不必我说妳应该知道。」梅蒂绷着高傲的表情睨视着南丝。「不过,最重要的是妳必须认清自己的地位,不久的将来我会和威廉结婚,届时威廉应该会为妳准备一栋小屋子让妳搬出去住,当他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找妳,妳不能随意来找他……」

  南丝耸耸肩。「还有吗?」

  见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梅蒂瞇了一下眼。「妳不要以为得到威廉的宠爱便可以随心所欲,无论如何,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能站在他身边,我生的孩子会是他的继承人,而妳,只是替他暖床的女人,妳最好早点认清这一点,否则……」

  南丝终于听得不耐烦了。「梅蒂小姐,我想我最好先告诉妳一件事。」

  因为说话被打断,梅蒂看来很生气。「好无礼的女人,难道妳不懂得贵族在说话的时候,妳不能打断他吗?」

  南丝没耐心理会她那么多。「梅蒂小姐,我想我最好先告诉妳,一待加冕典礼结束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回到我自己的家乡了。」

  梅蒂静默了,她惊讶地目注南丝好一会儿。

  「妳要离开了?是威廉要遣送妳离开吗?」她的声音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欣喜。

  「不,事实上,他还不知道我要离开,所以……」南丝眨眨眼。「请妳不要告诉他,我相信妳应该会同意吧?」

  「他不知道?」梅蒂更讶异了。「是妳自己要离开他?」

  南丝颔首。

  「为什么?他不喜爱妳了吗?」

  「当我知道妳是他的未婚妻那一刻,我就下定离开的决心了。」

  「原来如此,」梅蒂满意地点点头。「妳倒是个很识时务的女人。」

  「我尽量。」

  一得到满意的回答,梅蒂便不再有耐心和「那种女人」说话了。

  「那我没什么话要说了,妳可以离开了。」

  南丝淡淡一哂,毫不在意地转身回房,心里却有一丝难以排除的羡慕,羡慕那个可以和威廉结婚的女人。

  而梅蒂,由于太高兴不会有其它女人夹在她和威廉之间,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南丝「忘了」行礼便径行离开,她忙着赶快去催促父亲和威廉提婚事,她相信,为了和她结婚,威廉必定会答应她任何条件--她的聪慧美貌和身分背景使她拥有这份资格。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楼梯转角处有个男人隐身在那里从头听到尾。

  她要离开了?

  不,他绝不会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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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冕典礼前四天,由于所有的观礼客人都到齐了,城堡里特意举行了一场宴会欢迎他们。

  阿奎丹大公和梅蒂一致认为在所有的尊贵客人面前议定婚事是最适合的时机,可以避免威廉婚后反悔。因此,在宴会即将结束之前,梅蒂及时向父亲使了一下眼神,于是……

  「威廉,你不认为在加冕典礼过后随即举行婚礼是一件很完美的事吗?」阿奎丹大公拐弯抹角地提醒威廉。「你知道,身边有位王后与你共同治理国家会更让人民信服。」

  正待举杯饮酒的威廉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

  「很可惜,梅蒂小姐始终不愿意点头应允我的求婚。」

  「此刻梅蒂的心情很好,你何妨再询问一次,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喔!」阿奎丹大公赶紧大力鼓励他。

  「是吗?那么……」威廉又喝了一口酒后才慢吞吞地放下酒杯,转向梅蒂,眼眸下垂隐藏住其中的嘲讽之色。「今天的梅蒂小姐是否心情够好到愿意答允我的求婚呢?」

  梅蒂端庄地颔首。「我很愿意应允大公的求婚,在一项必要条件之下。」

  水晶般的银光倏转幽暗。「哦?我能请问是什么条件呢?」

  「由于我父亲预备提供阿奎丹公国所有领地作为我的嫁妆,所以我认为我有资格要求与我的丈夫一同治理领地。」

  威廉轻轻挑起双眉。「抱歉,恐怕我不太能理解,麻烦梅蒂小姐说简单一点好吗?」

  「当然。」梅蒂微笑,很有自信地。「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求威廉大公同意我们婚后可以一起统治你所有的领地,包括英格兰。」

  「妳要和我一起统治我所有领地,包括英格兰?」威廉眉毛挑得更高。「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威廉大公不同意我的条件,这件婚事就此作罢,对不对,父亲?」

  阿奎丹大公状似很无奈地两手一摊。「很抱歉,威廉,你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舍不得让她受到任何委屈,既然她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

  威廉眼色深沉,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请问梅蒂小姐所谓的一起统治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你决定的所有命令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能成立,除此之外,无论我生育与否,将来若是你先我而逝,我将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的王位,你的领地,全都由我来继承。」

  威廉沉默片刻,忽而转向阿奎丹大公。

  「大公也同意除非我答应梅蒂小姐的条件,否则这件婚事就此作罢?」

  「我说过,我无法拒绝她。」

  父女两人都很有自信,没有人能够拒绝如此吸引人的诱饵,仅靠一桩婚姻就可以得到一个大公国领地,而且在威廉专心治理英格兰领土期间,还有阿奎丹大公为他捍卫法兰西的诺曼底领土。

  即使将来很可能要由梅蒂来继承女王之位,但在梅蒂之后,王位仍会交回威廉的子女手上,对威廉而言,这样应该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差别才对。

  昕以他们很有信心威廉必定会非常爽快的答应,全然没有一丝半毫被拒绝的准备,以至于当他们听到威廉的回答时,错愕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吧!那这件婚事只好就此作罢。」威廉果然很爽快--爽快的终结这桩婚事,紧接着,他又转身对所有宾客大声宣布,「各位都听见了,这是梅蒂小姐的条件,很遗憾我无法同意,所以这件婚事只好到此为止,我和梅蒂小姐的婚约即刻取消!」

  然后,在梅蒂父女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又宣布宴会结束,命令侍从们护送各位大领主回房休息,自己也随之告退离开,独独留下那一对目瞪口呆的父女俩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观。

  到底是哪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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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熟悉的敲门声再度响起时,南丝瞪住门板不知所措,殷德刚刚才离开,此刻她实在不想再开门。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听殷德说,威廉向梅蒂锲而不舍地求婚求了六年,没想到不过吃顿晚饭而已,三言两语就解除了婚约,真是因为梅蒂的条件太苛吗?还是……

  不、不、不,她不能想太多,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怎能再三心二意……

  天哪!她自己又在想什么?

  谁说她三心二意了?她迟早都要回去的,只不过因为不得已的缘故而一再延迟,绝不是她不想回去,绝对不是!

  门敲得更用力,南丝不觉咽了口唾沫。

  不是才怪!

  管他是什么该死的理由,她早就可以撇开一切走人了,但她就是……就是……舍不得离开……

  现在,几乎整扇门都在震动了,南丝不禁后退了一大步。

  见鬼,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发誓这回非要离开不可,为什么他偏偏要做这种让她迟疑不定的事呢?

  「够了!」她失声尖叫,因为门外的人真的在撞门了。「我开!我开!」

  门打开,威廉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进入房内,她关上门,迟疑一下,回身,他站在壁炉前,双手抆腰,银色的眼回旋着风暴。

  「刚刚为什么不开门?」

  南丝走到窗边,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相对,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和梅蒂小姐取消婚约?你不是追求她六年了吗?为何能如此轻易放弃,是她的条件太苛刻?你可以跟她讨价还价呀!」她故意粗声粗气地反质问他,以为他会向她解释一大堆有的没有的,然后她就可以再次武装起坚强的意志,让自己能够毫不留恋的离去。

  没想到他只简单回她一句话。

  「我已经有妳了。」

  霎时间,她的心又融化成一摊奶油,所有的武装俱成泡影,连话也说不出来。

  「但……但……」

  没有其它多余的解释,他缓缓走向她,瞳眸里闪耀着永远无法餍足的饥渴。

  现在,她的人也融化了,融化成一团面团,渴望他来揉搓。「我……我可没有什么高贵的身分背景……」

  他有力的双臂坚定的环住她,将她压向他肿胀的欲望。

  可恶,她的决定也融化了……不,蒸发了!「也……也没有任何嫁妆……」

  他的吻非常温柔又亲昵,慵懒从容但充满了占有欲,「我已经有妳了。」他又一次重复,坚决地。

  哦!该死,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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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妳的条件太苛刻!」阿奎丹大公非常坚决地如此认定。

  梅蒂无语,她不这么认为。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莉娜插进来一嘴。

  「不可能!」阿奎丹大公斩钉截铁地否决这种可笑的论调。「情妇是情妇,妻子是妻子,情妇可以挑随便任何一个女人,但妻子必须慎重其事,精挑细选,威廉是个聪明人,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否则不仅会被人耻笑,他的士兵和子民也不可

能效忠一个婊子女主人……

  「更何况威廉追求了妳六年,表示他认定妳才是最适合他的妻子人选,妳的美貌,妳的聪慧、妳的高贵血统,还有妳的嫁妆,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的,所以原因一定在于妳的条件太苛了。」

  梅蒂又思索片刻,终于接受这个理由,因为她也想不出其它原因。

  「但那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明白、我明白,倘若妳身为男人,或许会比威廉早一步成为英格兰王,」阿奎丹大公温声安抚道。「但妳是女人,让男人为妳打天下是唯一可行的路,所以妳最好暂时忍耐,否则什么也得不到。」

  「父亲的意思是?」

  「很简单,妳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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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他!」

  由于对南丝所画出来和写出来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威廉、欧多和契斯特没事就跑到南丝的房里来「问候」,至于招待那些贵客的责任,大家一致同意丢给赫里德去伤脑筋,因为他不识字,也看不懂南丝到底在画什么。

  宴会翌日,欧多与契斯特又一大早就跑来,毫不意外威廉早已在南丝这里,但当大家正人手一张羊皮卷埋头研究时,南丝却突然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愤恨的词,三人不约而同将讶异的视线投注过去。

  「谁?」

  「还会有谁!」南丝埋头抄写,头也不抬。

  「威廉?」

  「……」

  契斯特急忙举手阻止威廉发言。

  「为什么?」

  「……」

  「因为他使妳离不开?」

  「……」

  契斯特对威廉翘起一根大拇指。

  「妳有多恨他?」

  「恨死了!」

  契斯特咧嘴无声大笑,同时比着请大家滚出去的手势。

  片刻后,三人转移阵地到威廉房里,威廉劈头就问:「她为什么恨我?」

  「因为她想回家,但是你让她无法离开,」契斯特摇头晃脑地说。「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她有多恨你,就表示她有多爱你呀!」

  「真复杂。」欧多摇头道。

  「总之,现在你能不能留下她,就看你愿不愿意冒个险。」契斯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成功的话……」

  「什么险?」

  没耐心听他的长篇大论,威廉中途便岔进去问,但契斯特好像没听见他的问题似的自顾自说个不停。

  「……她就会留下来了,但若是失败的话……」

  「到底是什么险?」

  「……你就会非常非常难看,所以你必须好好考虑清楚,不然……」

  「到底要我冒什么险?」口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到时候若是留不住南丝又抹上一脸灰,那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契斯特,请你先告诉我要冒什么险?」咬牙切齿。

  「……后果我可不负责,因为那是你自己决定要……」

  「契斯特!」威廉骤然爆出怒吼。「少啰唆,到底要我冒什么险?」

  契斯特吓了一大跳。「老天,威廉,请你不要一提起她的事就失控好不好?」

  「契斯特……」威吓的语气。

  「好好好,我说、我说!」契斯特哀声叹气。「真是,你的耐心和冷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契斯特!」

  眼见某人的手臂已经举起来了,契斯特连忙一溜烟逃到威廉手臂范围之外。

  「我说嘛,我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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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一脸深思地离开自己的卧室,他不后悔作那种决定,也不害怕计划失败时会有多难看,他只担心失败之后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她,在这种时候,他最痛恨有人来打扰他,偏偏有人就是那么不识相。

  「威廉大公,我们大公想请您去聊聊。」

  他想一拳捶扁那人的脸,也想叫阿奎丹大公自己去坐便盆,幸好他那有名的冷静及时发挥功能,使他能按捺下脾气跟随那人来到阿奎丹大公的房间。

  一见到阿奎丹大公,他就猜想得到对方想「聊」些什么,冷静级数霎时又爬升好几阶,对方是个老狐狸,这场仗不会很容易打,幸好对方太贪心而失去优势,否则要甩脱他们父女俩恐怕不简单。

  婚约既已当众取消,谁也强迫不了他。

  「……威廉,记得吗?当年你父亲……」

  没错,是父亲的建议,认为以梅蒂的身分背景以及陪嫁过来的嫁妆,她会是最适合他的对象,但这并不表示他非娶她不可。

  「……也许梅蒂的条件是苛了一点……」

  不只一点,那女人的野心实在太可怕了,居然想作女王!

  依她开出来的条件,她根本不适宜作任何男人的妻子,也不会有任何男人敢娶她,除非不怕死,否则和她结婚之后,很有可能在新婚不久的某天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提早上天堂。

  「……所以她愿意退让一步……」

  唉!这个老头子,他该如何让他死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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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南丝闲闲没事坐在壁炉前发呆,联袂而来的威廉三人不禁讶异不已,威廉想上前去询问有什么不对,却被契斯特阻止了,他对其他两人比了几下手势,然后把他们推出去,关上门,再拖了一条凳子到她旁边坐下,凝视她片刻。

  「南丝,在想什么?」

  南丝没精打采地瞟他一眼。「我想回家。」

  「一定要现在吗?」

  南丝沮丧地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我只能选择一个,回去了就不能再来,若是留在这里就不能回去,我非得选择一个不可!」

  「这个……」契斯特困惑地搔搔耳朵。「老实说,不明白。」

  「来去太多回会在两个宇宙空间中造成通道,然后两个宇宙空间就会开始相互影响,那很可能会是一场可怕的大灾难,我绝对不能做那种事。」南丝喃喃道。

  「但最重要的是,倘若我回去了,而这边又没有讯号让我追踪,就算我想回来也回不来,天知道下回我会跑到哪个宇宙空间去,光是时间对了又有什么用!l

  愈听愈是迷糊,契斯特满眼茫然。「很抱歉,妳在说什么我全然不懂。」

  他会懂才怪!

  南丝懊恼地瞪他一眼。「总之,我只能选择一个,回去,或待在这里。」

  契斯特怔愣地注视她好半晌,然后爬了一下头发。

  「好吧!那我们这么想,女人总是要结婚的,结婚之后再也不能回娘家的人占大部分,所以……」

  「那是你们这里才这样,我们那里随时都可以回娘家的。」南丝闷闷地嘟囔。

  「咦?真的吗?」契斯特惊讶地道。

  南丝没吭声。

  「哦……」契斯特又抓头发。「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吧?」

  「就算不是,我们也可以打电话。」

  「电话?」什么东西?

  南丝扁着嘴,又瞪他一眼。「反正可以很方便的联络到对方就是了。」

  「那……」契斯特再抓头发,有愈抓愈用力的趋势。「妳也可以写信啊!」

  「这边的信送不到那边去。」

  「啊……」契斯特继续猛抓头发,突然觉得头皮有点痛,拿下手来一看,居然满手头发,再这样下去,待会儿他就会变成光头了。「妳跟家人有那么亲密,亲密到这么不愿意离开他们吗?」

  南丝沉默了,好半天后才慢吞吞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亲密啦!我跟他们多少有点距离……」

  「为什么?」

  因为她是天才。

  「不管为什么,他们关心我是事实。」

  「这样……」契斯特思索片刻,决定冒个险试探一下。「那妳就只好回去啰!」

  效果出奇的好,他话一出口,南丝立刻暴吼过来,着实让他吓了好大一跳。

  「该死的你!」南丝满嘴口水乱喷。「要是这么容易离开,我还用得着这么为难吗?」

  天哪!她想吃人吗?

  瞧她那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契斯特忽然明白他是无法说服得了她的,唯一能说服她的人只有威廉,而且最好的「说服」方式是……

  他悄然起身到门外向威廉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把威廉推进去,如同他所猜想的,南丝一见到威廉就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又踢又抓又捶打,疯狂也似的发泄满怀怨气和怒意。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这么为难!全都怪你!全都怪你!」

  契斯特微笑着悄悄阖上门,欧多狐疑地看看门,再看回他。

  「为什么你要威廉不能反抗地任由她发泄?」

  「因为她是女人,」契斯特拉着欧多脚步轻快地离开。「女人通常都很矛盾,她爱你又恨你,但如果你愿意让她在你身上尽情发泄出她的恨意,剩下的就只有爱了。」

  「原来如此,」欧多恍然大悟。「难怪每一回我出远门回去,我老婆老是喜欢一边抱怨一边打我。」

  「那么你有乖乖让她发泄吗?」

  「没有,我把她抓起来狠揍一顿!」

  「……」

  「不过现在我懂了,以后我会乖乖让她打,免得她送顶绿帽子给我戴。」

  「即使她要杀你,你也会乖乖让她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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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冕典礼前一天--

  南丝匆匆爬下楼梯,经过大厅,走向厨房,准备从后门出去找木匠。

  她终于决定要送什么给威廉作礼物了,不过时间太匆促,可能要耗费一整晚去完成,希望能赶上明天的加冕典礼。

  但在马厩旁,她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威廉的声音,就在马厩门口,他好像在跟人家吵架……不,是人家在跟他吵架,而他始终维持那种冷静得让人想砍他一刀的语气。

  「对不起,我已经和勃艮第大公与安茹伯爵、香槟伯爵约好要一起去打猎,我想他们在等我了。」

  「不行,明天就是加冕典礼了,我们今天就必须把话说清楚。」

  躲在马槽后面,南丝探头偷看,原来是阿奎丹大公在大小声。

  「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不,不清楚,你追求梅蒂六年,却在这最后一刻放弃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愿意放弃所有条件了呀!」

  「但她仍不肯放弃作女王的野心。」

  「……如果她愿意放弃呢?这样你是不是会同意这桩婚事了?」

  「不。」这个回答来得快又坚决。

  「为什么?」阿奎丹大公怒叫。

  「诚如你所说,我已经放弃了。」威廉依然冷静如恒。

  「但是你势必要有一位皇后帮助你治理英格兰呀!」

  「我已经有其它人选了。」

  「谁?勃艮第的女儿?还是巴塞罗讷的孙女?或者是……」

  「都不是,我中意的女人并非贵族。」

  阿奎丹大公脸色变了。「难道是你的情妇,那个婊子?」

  话声刚落,威廉的大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阿奎丹大公的颈子,冷静不翼而飞,银眸中溢满狂怒之色。

  「不准你叫她婊子!」

  南丝顿时错愕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威廉勒住阿奎丹大公的颈子不放,大有将他活活勒死的态势,一旁的侍从、马夫,还有闻声而来的守卫,甚至连赫里德和欧多也赶来了,大家动作一致的努力想救下阿奎丹大公。

  「你疯了,威廉,快放手啊!」

  「大人,快放手,阿奎丹大公快没气了呀!」

  南丝不可思议地猛摇头。

  那个男人真是疯了,还说他绝不会再失去自制,现在连阿奎丹大公他都敢动手,难道他不怕替位在法国的诺曼底领土带来危险吗?

  好一会儿后,在七、八个人通力合作之下,威廉终于放开阿奎丹大公,却仍愤怒地咆哮着,「永远不准你再叫她婊子!」

  阿奎丹大公抚着脖子拚命喘气、咳嗽,同样愤怒。

  「竟敢掐我,你不怕我率兵攻击诺曼底吗?」

  「尽管来!」威廉咆哮。「所有人来我都不怕,就算菲利普(法兰西国王)来也一样,但是,我绝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叫她婊子!」

  南丝直翻白眼。

  天哪!真是大逆不道的狂言,他真的不怕菲利普领兵征讨他吗?

  「连菲利普也惹上了,以后他可有得受了,不过……」不知何时摸到她身后的契斯特悄声道,「既然是为了妳,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任何怨言,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妳说对吧?」说完又悄悄离去。

  闻言,南丝怔忡好半天,终于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往来路回去。

  她改变主意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好换另一样礼物送给他。
  加冕典礼当天,风和日丽,难得晴朗的好天气,恰好与南丝的心情相反,她的心头乌黑一片,闷闷不乐到了极点,因为……

  算了!

  「请问,为什么我得穿得这么华丽?又不是替我加冕。」

  「小姐,参加典礼的每个人都比您更华丽!」罗珊咕哝道,她是威廉特地从诺曼底调派过来的侍女之一,年轻,但经验丰富,前两天才赶到。

  「没关系,再加上这些首饰,小姐就不输给任何人了!」另一位侍女安琪捧着一盒珠光宝气的首饰。「这些珠宝、香料囊和小姐头上的丝绸、脚上绣珍珠金线的软鞋可全都是跟拜占庭商人交换来的珍品呢!」

  「真麻烦,」南丝喃喃抱怨。「到底还要多久呢?」

  「快了,就快好了!」

  「一个钟头前妳就这么说了!」南丝叹气。「希望某人不会心血来潮又跑到伦敦去加冕一次。」

  门忽地打开,一颗人头采进来。

  「好了没有?加冕典礼快开始了。」

  「快了,快了,就快好了!」

  是啊,再几个钟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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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温切斯特大教堂主教的主持下,征服者威廉的加冕仪式终于开始了。

  冗长的祈祷、繁复的仪式,南丝听得都快睡着了,直到最后,当主教将王冠放到威廉头上时,她的精神才又振奋起来。

  他终于成为英格兰国王了!

  虽然往后还有不少乱事需要平定,也有不少麻烦有待处理,但,她有预感,他这个王位是坐定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感叹,算起来,她也可以说是从头看到尾,并将他夺得英格兰王位的过程完全记录在计算机里,甚至还参了一卡呢……

  「接下来,大主教将为英格兰的威廉陛下与东方中国的南丝小姐证婚……」

  说不定在这里的历史上,她也有幸能占有一席之……咦?慢着,证婚?谁跟谁?司仪到底在说什么?

  南丝愕然环顾四周,发现无数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不由得屏息,再朝威廉望去,威廉也注视着她,银灰色的瞳眸清清楚楚写着深刻的希冀与期待,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请求。

  该死,这是个陷阱!

  她恨恨地将愤怒的视线移向契斯特,不用猜也想得到这种卑鄙的做法是何人的主意,但是……

  决定要冒这个险的是威廉自己。

  倘若她拒绝,不用怀疑,威廉会非常难看地下不了台,刚加冕的国王被拒绝婚事,他的面子大概要几百年之后才能再找回来。

  但如果她接受了,她将再也回不了家,势必要永远留在这个落后的中古世纪度过余生。

  可恶啊!她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大主教困惑地来回看他们两人,威廉额上开始冒出汗滴,契斯特、欧多和赫里德更是心惊肉眺。

  终于……

  南丝徐徐走向前,将柔荑放在威廉等待的大手中。

  「亲爱的陛下,我愿意与您成婚,在一项……不,一大堆条件之下。」

  悄悄地,她掏出一张折迭的纸放在威廉另一只手,这是她在昨夜写好,原来准备今天晚上交给他的。威廉疑惑地打开来审视,偶尔会抛给她一个迷惑的眼神,偶尔又会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

  很快的,他看完了,随即执起她的柔荑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您的条件我都同意,南丝小姐,这样您满意了吗?」

  南丝松了口气。「满意了。」

  于是,两人一齐面对大主教跪在圣坛之前。

  「以主之名,今日我们聚集在这里,见证这对男女神圣的结合,进入……」

  如同加冕典礼一般,婚礼的进行也非常顺利,直到整个婚礼程序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

  「……威廉与南丝已在上帝及众人面前立下神圣的誓约,共同扶……」

  蓦地,一声轰然巨响骤然打断主教的祝词,众人不约而同骇异地东张西望。

  打雷吗?

  正疑惑间,又是连续两声更剧烈的爆响,这回,整个教堂都在震动了,连连惊叫声里,有些人已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去,有些人吓得脚软,在这当中,唯有欧多依然镇定如初地看守住哈罗德,赫里德冷静地跑出去帮忙罗勃,契斯特则带着满面笑容安抚所有宾客。

  「别紧张,各位,别紧张,这是……呃,新娘的嫁妆。」

  她的嫁妆?

  南丝愕然转注威廉,后者不但很冷静,甚至还有一份特别的期待。

  「主教,请继续。」他温和地催促主教。

  「嗄?啊……」主教忙挥去满头冷汗,又畏惧地朝教堂门口瞄去一眼,才战战兢兢地省略了漫长的祈祷词,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婚礼。「威廉与南丝已在上帝及众人面前立下神圣的誓约,共同扶持彼此相守,因此,我宣布你们已是夫妻,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

  最后,两人在教堂婚姻记录簿上签上名字,婚礼终告完成,然后,新郎立刻丢下新娘,毫不回顾地转身大步离去,一边脱下华丽的长袍,一边命令殷德为他换上锁子甲战袍,并豪放地对众宾客们宣布「余兴节目」。

  「各位若是有兴趣,可以一道来看看我是如何对付那些反抗军!」

  除了女人之外,男人对打架最有兴趣,于是所有宾客们立刻一窝蜂跟着跑去看热闹,不一会儿,教堂里走的只剩下刚结婚就变成弃妇的新娘和新娘的侍女,还有契斯特、欧多和哈罗德,连大主教都落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南丝喃喃道,仍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契斯特不禁莞尔。「威廉早就预料到反抗军会趁着威廉的加冕典礼时来进攻,所以我们老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

  「难怪,」南丝恍然大悟。「难怪你们一直叫我多做些火药给你们。」

  欧多瞄着哈罗德,「很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们不但救不了你,也抓不到南丝,而且……」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大概会损失惨重呢!」

  哈罗德咬牙不语,南丝翻翻白眼。

  「那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居然没有抢第一个去凑热闹?」

  「我们是想啊!」欧多苦着脸。「可是……」

  「他负责看守哈罗德,我负责保护王后陛下您。」契斯特无奈道。

  「好吧!那你就保护我回去研究化粪池究竟要设置在哪里吧!」

  「请问王后陛下,化粪池到底是什么?」

  「你们的护城河又是干什么用的?」

  「保护城堡。」

  「还有呢?」

  「……倾倒粪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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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到威廉的表情,南丝就知道他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如何?」

  「很可惜,被赫里沃德、谢华逃了,但跟着他逃走的人不多,聪明的话他会逃到北方,笨一点的话就先召集到足够人马之后再来。」

  挥手屏退殷德,南丝亲自帮威廉褪下战袍和锁子甲。「所以?」

  他伸手探进她的袍子里。「等客人都回去之后,我们就到伦敦去。」

  「这里不是很好吗?」

  「伦敦才是英格兰的首都。」

  南丝耸耸肩。「好吧!」

  威廉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审视她。「妳不喜欢伦敦?」

  「不是不喜欢,而是我已经习惯这里了。」

  「那么妳也会习惯伦敦的。」

  任由沉重的锁子甲掉落地面,南丝瞅着他。「你不是要在伦敦再举行一次加冕典礼吧?」

  威廉握住她的腰肢把她举起来,自己在床上坐下后再将她放在大腿上。

  「妳反对?」

  「是无所谓啦!虽然很麻烦,不过……」她狠狠戳一下他的胸膛。「这让我想起你今天干的好事!」

  「很生气?」

  「当然生气!」南丝恨恨地揪起一把胸毛。「我早就决定留下来了,只是想先跟你谈谈那些条件罢了,没想到你居然用那种方式逼我,真卑鄙!」

  「卑鄙?」威廉想了一下,「我不觉得,是我在冒险不是吗?」说着,他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她交给他的纸条。「说到妳的条件,我想我们确实必须谈谈。」

  南丝高高扬起一道眉。「你后悔了?」

  「不是,是有些名词妳必须向我解释一下。譬如……」他打开纸条看了一下。「婚后第一件事优先修建浴室和马桶,这个马桶我大概了解是什么,但浴室,什么是浴室?」

  「笨蛋!」南丝悄悄掀开他的衬衫。「就是专门洗浴和方便的房间嘛!」

  「原来如此。」威廉颔首,再往下看。「孩子的名字要交给妳来取,一定要吗?」

  「非要不可!」

  「好吧!那……」再看。「必须制定一套严格的王子教养方针,并沿用到历代子孙,这个我不反对;不准养情妇,这个也没问题;但永远不准到芒特城,而且绝对不准使用有前后桥的马鞍,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南丝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满足地叹息。「那是我的要求,如果你做不到,我还是随时可以走人!」

  「我没有说做不到,只是很奇怪……算了。」威廉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设立免费学校让所有人都可以学习,包括平民,嗯!这个构想应该不错,但是这笔庞大的费用恐怕……」

  「放心,我会帮你赚到那笔费用。」南丝呢喃,边亲吻着他的胸、他的颈项、他的耳朵。「但首先,我们必须改善平民的生活,再开商通市流通贸易,引导拜占庭的商人来……」

  「够了!」威廉忽地扔下纸张,翻身将她扑在身下,让她感受到他坚硬的欲望。「讨论到此结束,妳的条件我毫无异议,全数通过。现在,轮到讨论我的条件了!」

  「你的条件?」南丝状若纯真地眨了眨眼。「请问国王陛下有什么条件呢?」

  「第一,永远不准离开我。」他低哑地喃喃道,大手粗鲁地捧起她的臀部抵向他炽热的根源。「第二,随时满足我的需要,这就是我的条件。」

  「哦,我的国王,你还真容易满足呢!」南丝发出轻快的愉悦笑声,双臂环住他的颈项。「没问题,我答应!」

  然后,她开始履行诺言。

  一辈子的诺言。
  公元1087年冬天,伦敦,西敏宫--

  南丝匆匆行向亨利太子住处,他的妻子一个多月前刚为他生下第一胎儿子,也是她的长孙。

  老实说,末满四十就升格为祖母,感觉实在相当怪异,不过这倒是个好消息,她的长孙同样名为亨利,是未来的亨利二世,如此一来,英国王位就不会被法兰西的安茹伯爵夺走了。

  亨利二世是中古时代英格兰最伟大的国王,他在位期间,英格兰领土将会扩展到法兰西领土上,并占有法兰西领土的三分之一。只可惜亨利二世虽溺爱子女,却又不信任他们,导致父子和诸王之间的叛变,使得法兰西国王有机会夺回领土。

  这点是她必须设法解决的问题,首先,亨利二世的儿子绝不能取名为约翰,然后,在她有生之日必须极力教导亨利二世关于教养孩子和信任的问题。

  「王后!王后!不好了,小王子又跑进您的书房里去了!」

  那个小鬼!

  裙襬一拎,她拔腿往回跑。

  她一共替威廉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可恶的就是小儿子,顽皮得不得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太好奇,她猜想他的智能一定相当高,说不定也是个小天才。

  「哈利,你又在干什么了?」

  七岁的男孩一惊回身,见是母后,忙捧出一张可爱的笑脸。

  「母亲,我……我只是随便看看嘛!」

  南丝慢慢走到小儿子前面,把手伸向他。「拿出来!」

  男孩无辜地猛眨眼。「什么呀,母亲?」

  「别给我来这套!」南丝摆摆手。「快,藏在你背后的东西!」

  男孩噘起嘴,不情不愿地交出来,南丝一看,不禁讶然。

  「这东西……你从哪里找到的?」

  男孩指指书柜下的箱子,那个装着陈年旧物的大木箱。

  「是吗?原来还在啊!」南丝若有所思地缓缓在书桌后落坐,男孩则拉了一张锦凳子到她旁边坐下。

  「母亲,那到底是什么?」

  「这是……」南丝抚摸着手上的东西,觉得好笑。「引导我回家乡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从她结婚当天开始就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当她下定决心要留下来的时候,原以为起初一段日子一定会很痛苦,没想到根本没有时间让她痛苦,连想念家人的时间都没有。

  要担心威廉出门去追剿反抗军时的安危,还要亲自照顾子女,又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履行身为王后的职责,为打造一个富庶、安定又强大的英格兰而奋斗,她简直恨不得自己可以像日本忍者一样变出几个分身来。

  但,对于一个天才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发挥场合,生活在这种落后的黑暗时代里,许多事物都必须在无中生有,她绞尽脑汁提升人民生活水准,为做各种建设而努力。

  上帝,她真的很辛苦!

  可是,辛苦得很有代价。

  最重要的是,威廉一直陪在她身边,在大部分贵族都是左一个情妇,右一个女人的情况下,他坚守诺言不曾有过其它女人。

  他从未说过爱她--战士是不谈爱情的,他这么说。

  她也从未说过爱他--既然他不说,她为什么要说?

  但无言的爱意就在彼此相守的每一刻里滋长,他对她的饥渴似乎永远无法满足,她对他的迷恋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他也知道,她是爱他的。

  他那恶名昭彰的冷静习性经过长久时间培养更形严重,可是他依然常常为了她而失控,暴跳如雷的说要杀人。

  是的,他是爱她的,非常非常深爱她,就如同她一样,她也非常非常深爱他。

  「有了它,母亲就可以回家乡了吗?」

  「是的,不过……」南丝微微笑。「我已经下需要它了。」若无其事地,她取出导引装置里的电池锁进抽屉里,这种特别电池用在计算机上起码可以使用三年,这样,她又可以从停机许久的计算机里取用数据了。

  她的家人--过去的家人,她相信他们没有她仍然能过得很好;现在,她的家人是她的丈夫和儿女,没有他们,她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下去。

  「那……」男孩把手伸出来。「可以给我吗?」

  南丝端详他片刻,然后把他抱到膝上来。

  「告诉我,哈利,你是不是很喜欢研究母亲书房里的东西?」

  哈利颔首。

  「你可以从这些书开始读起呀!」书房里的书都是她亲手从计算机里抄写出来的数据,除了这里,其它地方都看不到。

  「我都读过了,可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所以才想拆开这些东西来看看嘛!」

  果然是个小天才。

  「好吧!那么以后母亲会亲自替你上课,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母亲,嗯?」

  希望将来他可以继承她,努力帮助他大哥壮大这个国家。

  「王后,王后,不好了,陛下受伤了!」

  心跳停止两拍,南丝即刻跳起来,任由男孩跌在一旁叫痛,心惊肉跳地冲出书房。

  「陛下伤的如何?」

  「手臂断了。」

  「还有呢?」

  「一些瘀肿。」

  「就这样?」

  「就这样。」

  南丝松了一大口气,放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继续奔向卧室。

  「你跑去芒特城了?」一见到坐在床沿的威廉,她劈头便如此指控。

  「没有,我特意绕了一大圈回来的。」威廉冷静地扶着自己的左臂。「我答应过妳了不是吗?」

  哇,断得可真惨!

  南丝惊叹地检视他的伤势。

  但,她可以安心了。

  再过一个月这一年就过去了,而且在年底时威廉通常不会出门,也可以说他已经平安度过了这一年的生命危机。虽然不知道他还能有多久的生命,可是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多出来的,在过了二十年幸福婚姻生活之后,即使多一天也是值得感恩的事。

  「怎么回事?」

  为他上好夹板包扎妥之后,南丝先屏退侍女,再继续为他换下肮脏的衣服--

  她是个喜欢亲自照顾丈夫的王后,在她眼里,双鬓多了几许银丝的丈夫比当年更成熟而富有魅力。

  「我的马踩着一块燃烧的木炭而摔倒,我也跟着摔倒……」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奇怪。「如果不是妳坚持我的马鞍不能有前后桥,我想我的肚皮可能会被坚硬的前桥划破。」

  「哦,是吗?」南丝若无其事地要他把腿抬高好让她替他脱靴子。

  「南丝……」他攫住她的下颔,强迫她与他目光相对。「老实告诉我,妳知道我今天会死吗?」

  两人对视良久、良久……

  「今年。」南丝轻轻回答他。

  银灰色的瞳眸倏转深黯,宛如蒙上一层黑纱。「被马鞍前桥害死?」

  「对。」

  「那么如果我今年没有死,下次是什么时候会死?」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你起码还有二十年可以活。」

  「为什么?」

  「因为亨利要到1100年才会继承王位。」

  「那原来的1087年到1100年又是谁戴王冠?」

  「威廉二世,亨利原本应该继承你的名字。」

  「所以妳才坚持孩子的姓名要由妳来取。」威廉豁然大悟地说。

  「其实你原本只有两个儿子,」南丝话说的更轻。「梅蒂为你生的。」

  「梅蒂?」威廉低呼。

  「她才是你原来的王后,而她生的两个儿子中,威廉二世是个蠢才,后来被他弟弟亨利阴谋害死夺去王位。」

  威廉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当梅蒂要求把女儿嫁给亨利时,我极力反对,因为我有预感一旦又和她牵扯上关系,我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命运又会回到原来的路上。」南丝无奈苦笑。

  「老实说,除非她死了,否则我永远也无法放下心来。」

  那个女人,后来嫁给了勃艮第大公的儿子而成为现任勃艮第大公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不肯放弃英格兰王位,执拗的非把女儿嫁给威廉的儿子不可。

  威廉深深凝住她半晌。

  「那么这一切……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眼眸垂下,随又扬起,「因为我是一千年后的人,这一切对我而言都只是历史。」南丝勇敢地坦承道。如果他真的还有二十多年可以活,那么一旦他开始产生疑问,对他坦白是最好的方法。

  微张着嘴,灰眸惊愕地大睁,威廉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才会知道那么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因为那都是我的世界里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在回去或留在这里之间犹豫不已,因为那并不是走路或骑马就可以到的地方,我必须舍弃其中之一。但是……」

  南丝温柔地抚挲着他的脸颊,眼底充满爱意。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很幸福,或许回去之后生活品质比较好,但我可能永远品尝不到这种幸福的滋味,两相选择,我宁愿留在幸福身边,就算让我再作一次抉择,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威廉捧住她的脸,低叹,灰眸彷佛融化的水银般莹亮,散发着柔和的情意,深浓而隽永。

  「那么,妳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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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088年春天,温莎堡--

  「禀陛下、王后,阿奎丹大公与勃艮第大公暨夫人求见。」

  威廉与南丝一听,不禁啼笑皆非。

  「天哪!」南丝呻吟。「我们都已经躲到这边来了,这样她还能找到我们,她是女巫吗?」

  「查理。」威廉用眼神示意把两个弟弟带去「躲」起来,再吩咐侍从,「请他们到谒见厅。」

  当年怒气冲冲的阿奎丹大公在首度见识火药威力的同时,满腔火气也被炸得烟消云散,决意报复的念头顿时胎死腹中,只能窝窝囊囊的带着女儿回阿奎丹。但十数年后,他们父女又来了……

  「我不懂,就算把女儿嫁给我们的儿子,她也不能作女王呀!」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威廉冷静地说。「直至死亡为止,她都摆脱不了对英格兰的执拗。」

  「那又如何?亨利已经结婚了,就算她女儿嫁给查理,就连王后也轮不到她女儿来作嘛!」

  「除非……」

  南丝一愣。「除非?」

  「亨利跟小亨利都死了。」

  她猛抽了口气。「你是说……」

  威廉淡淡瞟她一眼。「不,是妳说过,梅蒂的次子会害死长子以夺取王位。」

  「天哪!」南丝惊骇地捂住嘴。「也就是说……」

  威廉颔首。「我是这么猜想。」

  「那你马上把他们赶走,」南丝慌忙道。「叫他们永远都不能再来!」

  「不行,」威廉摇头。「在苏格兰和韦尔斯尚未平定之前,我尽量不想得罪法兰西那边的领主。」

  「可是……」

  「我不想分心去应付诺曼底的麻烦。」

  也就是说,他不想腹背受敌。

  南丝张着嘴半晌,而后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唉,伤脑筋!」

  「我明白,」威廉安抚地亲了她一下,然后拉着她起身。「稍微忍耐一下,嗯?」

  「早告诉你放弃苏格兰和韦尔斯,你就是不听,」南丝嘀嘀咕咕地跟着走。

  「除非你把苏格兰人和韦尔斯人全炸光了,否则他们是不会投降的啦!」

  「所以我才不用火药去对付他们,我想要的是土地与人民,而不是一无所有的荒地。我在想……」威廉沉吟着。「或许我可以如同法兰西一样,把苏格兰和韦尔斯作为两个大公国封给两位大公爵,让他们拥有独立性,但两位大公爵必须对我宣誓效忠,如此一来……」

  南丝翻翻眼。「顽固的男人!」

  「……到那时,我就可以……」

  「好好好,随便你、随便你!」南丝不耐烦地大声道。「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最多十年后,我希望你开始试着放手让亨利去治理政事,请你从旁协助就好,特别是出征打仗的事。」

  「为什么?」

  「我不想替你担心一辈子。」

  威廉无言,仅是探出长臂紧紧地搂住她,她则抱紧他的腰际。

  是的,他不用回答,老夫老妻之间有时候仅是靠着一些小动作便可以代替语言来传达彼此的心意,虽然她跟老字还差上一大截,每日在辛勤工作之余仍然能够精力充沛地到处追杀顽皮的小儿女,而他也正当壮年,依然需要好几个大男人才拦得住抓狂的他,但,他们早已培养出这份心灵默契了。

  「三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呢?」

  梅蒂依然美丽如昔,阿奎丹大公已变成大光头,五官平板的勃艮第大公则是个溺爱妻子的笨男人,被妻子牵在小指头上而不自觉,真是可悲。

  梅蒂绽出端庄迷人的微笑。

  「我们是特地携带礼物前来恭贺威廉陛下爱孙的满月之喜。」

  「谢谢。」威廉不为所动,慵懒地以手支着下颔。「然后呢?」

  梅蒂保持微笑,不语,却悄悄推了一下丈夫。

  「啊!对了,」勃艮第大公忙道。「查理王子应该也在这里吧?」

  「他跟侍卫出去打猎了。」

  「哦,这样……」勃贝第大公咳了咳。「既然亨利王子已结婚生子,那么我们的安妮和查理王子……」

  「查理才十四岁,」威廉淡淡的打断他的话。「而且……」

  「安妮十六岁,刚刚好。」勃艮第大公迅速响应,显见早已「预习」过了。

  没有理会他,威廉继续说:「他自己说过,他不打算太早结婚。」

  「晚一点也可以,」阿奎丹大公在旁帮腔。「先定下这件婚事,等查理王子想结婚的时候再为他们举行婚礼。」

  「不,」威廉摇摇头。「我不希望他将来向我抱怨。」

  阿奎丹大公愣了一下。「抱怨什么?」

  「抱怨安妮小姐不适合他。」

  「没问题,」梅蒂又开口了。「我们可以先把安妮送过来让他们培养感情。」

  威廉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厌烦,「即使如此,婚事还是不能先定下来。」但他的语气仍旧非常冷静。

  「为什么?」

  「如同亨利,我打算让查理自己选择自己的妻子,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可是亨利王子挑了一个民女!」勃艮第大公脱口道。

  「我的王后也是民女,你们忘了吗?」威廉依然不愠不怒。「但我的子民都叫她是神女王后,因为她奇迹般的医疗技术,也因为她不计代价付出心血改善他们的生活,说不定在他们心目中,南丝比我更伟大!」

  「伟大?」勃只第大公不敢置信地重复。「但她只不过是个婊子呀!」

  话声一落,梅蒂与阿奎丹大公不约而同的脸色大变,连南丝和左右伺候的侍卫和侍女们都不自觉地猛抽了口气。

  「威廉,不要……」

  可惜南丝的反应再迅速仍是不及威廉的动作快,眼前只不过花了一下,威廉的铁手业已掐住了勃艮第大公的脖子,两人一个神情暴怒,一个脸色涨红--因为无法呼吸。

  「竟敢叫我的王后是婊子!」

  又来了!

  是谁说在苏格兰和韦尔斯尚未平定之前尽量不想得罪法兰西那边的领主的?难道他忘了勃艮第大公是法兰西最强势的大领主吗?

  南丝不耐烦地暗忖,同时赶紧招呼侍卫来阻止失控的丈夫。

  但两个大块头侍卫不够拉住威廉,只好再多叫两个来,两个抱住他的腰往后扯,一个拉他的手臂,一个掰他的手指头,场面一片混乱,而威廉仍在咆哮,梅蒂在尖叫,阿奎丹大公不知所措,至于南丝呢!老实说,她很想笑。

  哦!老天,她真爱他,这个狂怒的失控男人,这辈子直到死为止她都不会停止爱他!

  她的征服者。

  她的英雄。

  她的男人。

  爱死他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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