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的爱情和他的帝国（转贴）

　　明万历皇帝在中国历史上的确算不上是一位有所为的帝王。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比，他实在是没有拿不出一点开疆拓土、威加海内的丰功伟业，就是与他的祖上洪武皇帝相比，也相差甚远。从另外一方面来看，万历皇帝的文学造诣也乏善可陈，史家也未曾为他留下相关方面的毁誉文字。在我们这样一个以文学见长的帝国，一个皇帝，如果不会将他的国家打理得太平无事，但若是在文学或绘画方面有所建树，后世在评价他的功过的时候也许可以为他的失职找到一点理由，例如南唐的后主李煜。万历皇帝在这两方面似乎都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但是，万历皇帝又实在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无论是野史还是史学家的研究中，他都是不可或缺的。就连近年来红遍海内外的黄仁宇先生在治明史的时候也把万历一朝作为分析对象，于是有了《万历十五年》。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穷，而且那个时候的农村是没有多少渠道得到所谓的儿童读物的。我不能如今天的孩子一样有着一本又一本的动漫、故事等等读物可看，而那时正是自己渴望读书的年龄。凡是自己能够得到的一切书籍，我都不加分辨，包括在今天看来也许只有高中生、大学生才会读的《三言二拍》、《再生缘》、《纳兰词》等，其中就有一本《中国十皇帝外传》。我不清楚这些书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直到现在它们都还在我家的书柜里，也许已经堆满了灰尘。在这本关于中国古代十位皇帝的传纪中，我尤为记忆深刻的当是这位神宗皇帝，一是因为宋代也有一位神宗皇帝，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宋神宗赵顼，在他治下有了王安石变法，这位明神宗朱翊钧治下也有张居正变法。另一个原因乃是在书中介绍了万历与他终生心爱的女人郑贵妃之间的至死不渝的爱情，真真正正让我匪夷所思。因为在那时的我看来，中国的皇帝大都是冷面无情之人，怎么会和一个普通人一样终生为爱一个女人而不得呢？

　　随着年纪渐长知识渐增，对历史的认识也不再像幼年时一样肤浅，偶尔兴趣所致时，我也会看看明史家的相关研究。对于万历皇帝，我实在是觉得有一种同情。中国历史上的帝王，人们记得的只有那几个因为某种功业而名垂千古的。大多数人的命运，乃是异常凄惨和悲壮的，当然除去少数穷奢极欲的例外。他们的悲惨命运乃在于他们自身的气质和能力根本不适合同时也不能胜任出任我们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皇帝这一职位，挣扎在求有为而不得，求无为而不能之间。翻一翻中国古代历朝帝王的家谱，我们就可以看到实在有许多位这样的人物。在每一个新朝代走上正轨之后，只要继承制度不受到挑战，总会有一个人相应的被自动送上履行帝王职责的职位，不管他是否准备好能切实履行这一职责。万历皇帝就是其中的一个。

　　万历皇帝能登上地位完全得自于他的祖父嘉靖皇帝在前朝正德皇帝死后无嗣的情况下被选定继承大统。万历8岁登基，在此之前，他一直接受慈圣太后和张居正的教导。慈圣太后教子极为严格，当万历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每日要在寅时被太监叫起去听张先生的授课。这个时候大概就是现在早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张先生对小皇帝的授课也丝毫不苟，一旦万历在背诵经史课本时有错或是瞌睡，张先生一定会拿出严师的身份加以斥责，甚至是罚打手板心。这种经历在万历成年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仍然对张先生非常敬畏。张居正身居内阁首辅多年，与万历皇帝重视他们多年来的师生情谊分不开。然而这种敬畏感也并非自始至终表现为对张先生的爱护，多年以后，张居正被清算，他对小皇帝的铁面无私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万历想起幼年与张先生上课时的情景，不能不有一股怨恨。

　　1582年是万历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年。这一年三月，他曾在一天册封过九位嫔妃，其中就有一个在他今后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女人，当时被称为淑嫔的郑氏，后来的郑贵妃。郑贵妃当时不过14岁，然而万历却对她一往情深，并且至死不渝。郑贵妃喜欢读书，同时也不像其他的妃子对万历只有敬畏和服从。在某种意义上说，郑贵妃不是把他当成一个皇帝，而是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他们经常在一起读书、参佛，甚至把他们愿意生死同穴的誓言书写下来放置在锦盒中。爱情让万历对郑贵妃许诺将他们的儿子封为太子。然而自小受到的这种不违纲常伦理的教育在万历的性格中根深蒂固，他还没有足够的胆量和魄力真正履行这一诺言。在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他竭力维护他与郑贵妃的爱情的最有力证据就是在立太子一事上有意识的与群臣对抗。但是即使到1620年他以57岁的年龄驾崩时，他也始终没有能给与他宠爱的郑贵妃他想给与的一切。他们生死同穴的誓言也成了一句空话，他生前未能好好爱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死后也不能和她葬在一起。陪在万历身边的是他一生中从未爱过的孝端皇后王皇后，而他所爱的郑贵妃则在死后孤零零的安葬在另一处皇陵中。

　　历史从来都是真实和鲜活的，个人的情爱和感受对于历史的长河和变迁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然而对于当事人来讲，却是他们一生全部的命运。当我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恍如隔世，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文明如何进步，爱情却如千百年前一样，自有其辗转反侧荡气回肠丝毫未改。

（作者：我爱水里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