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树

枳  树

老家门前有一棵老枳树。

我孩提时，它就很苍老。盘根错节，几株树茎扭成麻花样的，上面布满了一晕一晕的苔藓。冬天里，枳树掉光了叶子，糜鹿角似的枝条曲曲折折、枝枝丫丫，每一处都透着锋利的尖刺，整个树冠仿佛是个巨大的刺猬球。春天到了，老枳树的刺猬球上悄悄地爬满了绿绿的小骨朵儿。有一天，太阳出来了，春光明媚，小骨朵儿撑破绿色的衣裳，绽放出无数的白衣仙子，刺猬球成了白绒绒的大线球，淡淡的清香漂荡在荒远的山村，蜂儿、蝶儿争相曼舞！

   

这枳树听说是爷爷小时候种的，它年复一年的开着满树白色的小花，年复一年的枳果结满枝头。枳果先是小小的，像大多刚结出的柑橘，绿绿的，鼓着绿色的疙瘩，有点难看；后来就如乒乓球大小，再也不长大了，周身皱着懒蛤蟆似的的枳皮，绿茸茸的。摘一个下来，捏在手里硬硬的，摔到地上弹得老高。这枳果儿就成了我们童年的绿色跳跳球。

秋天还没到，父亲用耘田的长耙把满树的枳果扯下来，装了好几筐。晚上，油灯下，母亲用菜刀把一个个枳果切成薄片。枳果切开的时候，一阵略带桔酸的清香漂荡在屋子里。

“好吃吗？”  看到新鲜的枳肉，孩子们忍不住想尝尝。

母亲和父亲笑了笑，没有说话。

于是，我们争着抓起一瓣舔舔——那枳瓣的苦啊和酸啊，直让我们兄弟姐妹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们把枳瓣扔到簸箕里，酸溜着嘴角，嚷嚷着直怪父母的不怀好意的笑。

于是，油灯下的屋子里透出了更加响亮的笑声！

那是一个幸福的年代！

也是一个艰难的年代，艰难的年代幸福的笑声总是让人难忘！

枳壳晒干了，赶上墟天，挑到公社的收购站，换了钱，贴补家用。说不定可以扯上几尺布，给我们兄弟姐妹中某个人缝件衣裳，或者买个新书包什么的。难看的枳果，却也给了我们实惠！

枳树高处，总是有几颗枳果躲了耘耙的扯摘的。秋天到了，这些枳果渐渐变得金黄金黄的。等得满树的叶子黄了落了，这些金黄的果子引来各处的鸟儿。

鸟儿飞来的时候，我们不说话，脸上露着母亲父亲曾经有过的微笑。

鸟儿啄几口，便唧喳着飞走了。

于是，老家门口响起了孩子们爽朗的笑声。

陶罐里储了一些没有卖的枳壳，每当我们翻找冬藏的地瓜干、南瓜干、野柿子干之类的食品时，常常会误拿，有些讨厌它们，不知母亲为什么会收藏这些。

第二年夏天，我做客时吃坏了肚子，回到家里泻吐不止。母亲把收藏的枳壳取出一些，煎蒸了大半海碗的枳壳汁，我捏着鼻子喝光了苦口的汁水，不到半日的功夫，我便好了。

原来，这苦枳还有这等的好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家门前的老枳树，不见比当年的苍老，那一晕一晕的苔藓还是当年的样子，就像是它留给我们的永远不便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