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红楼梦（第44回）

 

    今天来谈谈红楼梦的第44回。第44回是第43回的延续，还是借给王熙凤过生日来延续着整个故事情节。然而第44回却刻画了几个经典的画面，大家从本回题目就可以看出：《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王熙凤的泼辣在红楼梦第三回她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已经描写得淋漓尽致了。具体的情节大家应该很清楚。凤姐一出场，丫头们都“敛声屏气”，她的威已经很好的描写了一番，这回再写，是更好的刻画了这个人物。而本回的另外一个经典是描写了平儿在怡红院理妆的时候宝玉的一系列动作和想法，突出了宝玉对青春女性的关怀。可以说本回是对宝玉人格特征的一个很细的描绘。
    下面我结合脂批来谈谈对第44回具体场景的一些看法。这次按照书中的内容来说。首先本回一开始就有一段精致的描写，是这么写的：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 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 ,也就尽情了."
    这段其实是对林黛玉性格特征的一个微描。仔细体会一下，发现黛玉与宝玉性格有相通之处，他们都有超越世俗的看法。也可以这么说，黛玉与宝玉在精神上是具有高度一致性的，所以他们两人才能产生心灵的共鸣，才能产生刻骨铭心的爱情。
    接下来是众人给王熙凤敬酒祝寿，电视中的场景和书上的场景都描写得很仔细，很是热闹。但是曹雪芹在描写热闹场景的时候却在人物的对话中加进了一段看似普通的话，却很好的预示了后面的结局。那么这段话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怎么描写的呢？具体可见本回第二段：
    尤氏笑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 知道还得象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罢."
    尤氏的这段调笑的语言在后面成为了现实。所谓“盛筵难再”。曹雪芹用一闲笔写出了后面的结局，让人感慨。我个人写宴席，特别是盛大的宴席，正印了那句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让人平生一些感慨。
     接着的描写更是细节的描写。本回第三段中写道：
     凤姐儿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见那耍百戏的上来, 便和尤氏说:"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尤氏点头.凤姐儿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来. 平儿留心,也忙跟了来,凤姐儿便扶着他.才至穿廊下,只见他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站着,见他两个来了,回身就跑.
     很短的一段话写了4个人物，可以说写活了3个人。尤氏的戏份较少，姑且认为没怎么描写。但凤姐，平儿，小丫头这三个人在这段描写中却活灵活现了。请注意上面的描写，凤姐是“瞅人不防”，平儿是“留心”，小丫头是“回身就跑”，很短的几个字，写得很经典。王熙凤的小聪明，平儿的细心，小丫头（代表下人）对王熙凤的畏惧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接下来的一段是王熙凤发威，恐吓，威胁小丫头，从她的口中得到了贾琏正在和鲍二家的偷情的消息。我要说的是，王熙凤的威已经在书中描写太多，不多说。这段中需要注意的是平儿，每当王熙凤发怒的时候，平儿所做的事情都是劝。既劝王熙凤，又劝小丫头早点说出事情。所以平儿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处理得很到位。因此平儿能得到大观园里面几乎所有人的喜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是截取一点描写来说明这个问题吧。1、平儿忙劝:"奶奶仔细手疼." 2、平儿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
     而接下来的一点描写体现了曹公写作手法的高明。是这么写的：
     凤姐听了,已气的浑身发软,忙立起来一径来家.刚至院门,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前探头儿, 一见了凤姐,也缩头就跑.脂批评曰：如见其形。这一句描写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很好的描写了凤姐之威，可见下人们是如何的惧怕凤姐。
     紧接着又是一段很好的描写：
     凤姐听了, 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 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一脚踢开门进去。。。。
     请注意，王熙凤在怒极的时候首先打的是平儿。这个或许有很多人不解。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个是曹公写作的高妙之处。大家知道，平儿是王熙凤的左右手，是她命令的实际操作者和执行者，与王熙凤的关系显然是不用说了。王熙凤先打平儿，正是对她的重视，可见平儿在凤姐心目中的举足轻重的地位。设想一下，凤姐怀疑平儿，实际上是在否定自己。自己把很多事情交给平儿去做，却得到这个结果，显然是很愤怒的。
     接下来需要注意的是一段描写和几条脂批，都比较好理解，只截取在这里供大家探讨：
     贾琏见了人，越发“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来，【庚辰双行夹批：天下小人大都如是。】故意要杀凤姐儿。凤姐儿见人来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泼了，【庚辰双行夹批：天下奸雄妒妇恶妇大都如是，只是恨无阿凤之才耳。】丢下众人，便哭着往贾母那边跑。
　　 此时戏已散出，凤姐跑到贾母跟前，爬在贾母怀里，只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庚辰双行夹批：瞧他称呼。】
     接着进入本回的经典部分，这个部分需要单独来说说。这就是平儿在怡红院理妆。我觉得有以下两处需要来探讨一下：
     第一处：
     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罢。”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洗洗脸。”一面说，一面便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
     宝玉的心细在这段描写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大家都知道宝玉最善闺阁中事，诸如脂粉等类，在这里写成了很别致的文章。宝玉对青春女性的关怀是很真切的。所以看红楼梦的人都说宝玉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第二处：
     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 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 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 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 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 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
     这段是极为精致的描写了。曹公的笔法细到了极致。略去描写平儿理妆的过程不谈，单想想为什么要写宝玉为平儿来理妆的原因，都可见红楼梦描写之妙。我们可以想一下，袭人，晴雯等关系亲密的丫头天天与宝玉一起，若是宝玉为她们理妆，岂不是显得略为俗气了一点？如果宝玉给自己的姐妹们理妆，则不甚合理，因为宝玉从小和他们混在一起，上面的描写必然他的姐妹们都早已知晓，何必还需要来一次细微的描写？所以这里必须 要选那么一个人，她必须是很亲密，又比较疏远，可以对她唐突一点，又不能太唐突，和袭人等丫头及其亲密，又和她们有着不同性格的人来进行描写。平儿是最好的人选。曹雪芹此笔，妙不可言。
     再接着说其他部分：
     下面的描写说明了曹公笔锋之妙，所谓用笔记如神，就是这般。结合脂批或许更好理解，摘抄在这里：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庚辰双行夹批：原来为此！宝玉之私祭，玉钏之潜哀俱针对矣。然于此刻补明，又一法也。真十变万化之文，万法具备，毫无脱漏，真好书也。】
     在下面的一段描写中还为后面凤姐生病埋下了伏笔，书中是这样写的：
     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
     黄脸，很明显的病状。得病的一种标志。很随便的一笔描写，却是伏笔。
     最后，我们来看看本回结尾的脂批：
    【蒙回末总批：富贵少年多好色，哪如宝玉会风流。阎王夜叉谁曾说，死到临头身不由。】
     这条批语写尽了本回的所有事情，很好的批语。不多说。
     好了，本次罗嗦到这里。下次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