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了

外婆走了

前天姐姐从QQ上告知我，外婆走了，是算好日子，吞药走的。当时没什么感觉，觉得该有些伤心，但是却又无从引发。

昨天下雨，很长时间出不了门，香港租住的房屋没信号，所以也没法询问。等到晚上到了城大，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还是对那句“吞药走的”有点挂心。

今天早上，第一次还是没人接，第二次总算接了。爸爸接的电话，在永正舅舅家，和我猜测的一样。开口就说罗ba（乡音）走了，电话中也能清楚听到送路的点子乐队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和爸妈没什么可聊的，虽然非常想和他们亲近。没说几句，就问妈妈在不，让妈妈接电话。不知道是我有气无力，还是真的通讯问题，妈妈总说听不清楚，声音小了。应该是妈妈也在走动，远离点子乐的声音范围。一会后说好了，听得还算清楚。说说消息来源，谁告诉的这些一般信息。然后我问怎么吃药过世的？为了什么事？妈妈其实也只能给我说个大致的情况，但也足够清晰了。

外婆是吃一种烈性农药走的，名字可能叫“夫难挡”或“霍难挡”之类的。说了一会说我不会知道的，是一种药。我问了几遍，才给我描述了一下。是一种为了防虫害，洒在土壤中就有效地烈性农药。颗粒状，妈妈说这种药吃了是一定会死的，说夹在胃里面洗都洗不出来的。我不反对安乐死，可是不能少了“安乐”二字，我觉得外婆没有选好一个安逸的方法。农家地方条件限制，也没什么方法可言。这个罪并不是唯一的，后面还有送医洗胃。大概能有的效果其实都知道，这种事后保守方法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形式大于实质，但是不能不做，因为免得人们太闲了非议。

去年年节我还去舅舅家，莹莹出嫁。因为去年我没参加高中校友聚会，在家算完全没什么事，也只想看看爸妈，待在他们身边而已，虽然也就家长里短的一些老话，也足够了。外婆还笑脸相迎，但是也没说上几句话，家里能说的也就毕业没，工作哪里，怎样之类的，能有什么呢。其实也不能说生疏，但是大概子女多了，能了解每个儿孙就更不可能了。人变得年老似乎特别容易，因为爸妈都念过半百了，头发也花白得很快。似乎前一年才开始，去年就满眼都是，妈妈染发了，才不那么刺眼。外婆毕竟年纪大了，但是身体还算健康，只是腿有些打颤，做饭应该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很多老人也看很开，知道拖累儿女也不好。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以享受的，无非吃饱饭、穿暖衣而已。外婆年纪大了，如果人老了，没糊涂，那就是老人精，能有的人情世故在心里明镜似地。妈妈说外婆身体没事，没啥病痛，要是不死，还可以活十年。十年初看有点长，也不是没有可能，简单的生活，简单的轨迹。外婆非常清楚的计划和执行了她的过世。

外婆因为年纪大了，老抱怨怎么还不死，拖累了舅舅，这大概是一个最大的原因吧，背后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外婆应该很早就谋了烈性农药，然后选在一个儿孙都过年回家的时候，年前廿二，还够时间入土为安，明天就入土为安了。姐姐大概中午就能赶回家。我嘛，没心没肺的，年节不回家。现在即使想了，应该也难回了。原以为我会对这个年很洒脱，可是没几天还是发现了自己的稚嫩，心里挥不去的落寞。外婆选好的日子，说是刚好大家都回来了，也免得日子不凑巧，大家还得专门请假赶回家。

舅舅还想出去打工，因为家里田太少，没有收入。但是外婆外公健在，想让他们到其他女儿家待。外公倒是洒脱，没有意见，说都可以。外婆却不想，说哪都不去。农村，和几十百年前没什么差别，年纪大了，到哪都不方便，也不会有人欢迎，勉强接受当然是没有问题。而且还是女儿家，没这种理所应当的传统。舅舅还想赚些钱，因为立锋和杰杰这两个儿子都不攒钱。妈妈还透漏了杰杰找了个女朋友，河南的，今年会带回家。舅舅他们应该就是担心他们结婚还需要的钱吧。农村都少不了在这些事上大操大办，至少不能草草敷衍了事，这应该也是一种积累下来的经验吧。

舅舅想安排外公外婆到二姨家，应该有答应，但是可能不是住一起吧。毕竟难得有大房子，还得有房间，还得适合老人使用的更难。他们已经行动缓慢，楼梯还是难得爬动。我为妈妈：没说要到我们家？妈妈说的难处我也知道，不是不愿意，但是条件不合适。妈妈说我们在kaixin（边远）住，就一个小棚子，冬天冷，夏天热，要是在家肯定可以。妈妈虽然有农村人简朴下来舍不得花钱的个性，但是对待外公外婆，还是相较而言非常好的。逢年节的东西、钱帛都有尽量准备。老人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地方，应该也是知道换个地方，什么都不方便，什么都得麻烦别人。并且二姨已经享了好多年的清福，应该也难得照顾周到。

外婆还特地挑选个不用子孙们专程回家的日子。等外公发现不对的时候，再送到医院洗肠，已经来不及了。我其实觉得外婆这样，倒多受了一番罪。按她的意思，应该也不用做这一番动作了，否则也不会用妈妈说的“吃了一定会死的”药了。但是尽人事，也是舅舅他们应该做的，否则应该少不了闲言碎语的涉及。

我只是觉得做空巢老人的都有这种情节。特别是哪种经验和见识没有创造任何价值的时候。他们就算有了一份心，也没有人用得上。年纪轻点的都想着出去打工，趁还能动的时候赚点钱，不管是为了补贴家用，还是为了儿孙准备。他们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只想着勤劳做事，为儿孙加点福荫。不要拖累他们，因为作为简单的劳动力，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多一日的活着，就多一分内心的罪责。

我也很能理解舅舅舅妈，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现在哪能有人不想赚点钱呢，特别是什么东西都要钱，还天天闲得没有田可种的时候，看着儿女天天愁没有钱用，那更是一种煎熬。经年月久，没有滴点的显露更不可能。唯一能说两句的，也就是立锋和杰杰没攒钱。年轻人，到处都要花钱，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有怎么能怪到他们？难道让他们死气沉沉，天天守在家，什么都不干？电视现在也千方百计地在捞钱呢。

空巢，是城市化的必然进程，也是割舍很多让人留念的利刃。在这个过程中，真正的原罪是谁呢？不用猜测，这年年年关的人类迁徙，这无数的妻离子散，如果他们是自愿的，那当然怨不得人，但是有多少是欢欢喜喜，而不是被或这或那的现实所逼迫？传统美德的中有安居乐业，我们看不到官方遗留下来的痕迹；西方糟粕中有数字表示的糟粕，我们倒是大吹大鼓得到处都是。西方文化中还有一个叫哲学，还有一个叫唯物论，还有心理学，还有无数为了解释新问题而提出来的无数学说，但是我们没看见，至少是没有真正看明白。Friends中六人有五人喜欢自己的工作，不是因为待遇、报酬、工资，而是喜欢。我们喜欢自己的工作，大概刚好反过来吧，刚过来的一还刚好是政府人浮于事、无事可做的公务人员。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才能稳定，人们也能根据自己的意愿自由迁徙，这些都不会也不应该导致年年列车独有的一个波峰，而其他时候都是客运不足。

奇特扭曲的规则，导致奇特扭曲的心理，导致奇特扭曲的社会，导致奇特扭曲的一轮轮的恶性循环。外婆走了，是必然的命运，也是偶然的特色中国的必然结果。想当年被冲天口号带动，赶走了依靠真正的书生建国的国，迎来的依靠工农联盟建立起来的国，摆脱不了那种工农的视野，看不到社会的变迁，一代一代的封建帝国总是会慢慢被自己侵蚀，这也是一种宿命。这种宿命如果不是一种迷信，那就应该是大自然在社会科学中的一个规律，它是那么坚不可摧的在中国统治了超过二千五百年。

Kangtian0

20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