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

彩云飞（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嘴里总不停低声自语，反反复复念叨的是他的名字——简单而普通，却怎么念也觉得亲切温馨。她看着以前的短信，便嘴角微扬，盈盈笑意在绽放。朋友看见她如沐春风的样子，都打趣她，说她一想起“老公”就笑得甜甜蜜蜜。两年了，她和她的“老公”对于众人已是耳熟能详的字眼，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理所当然的很有潜力修成正果拉下天窗的一对。然而现在听这些话，除了惊心，就只有颤栗。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保持着合格的微笑作为回应，心里早就没有以往的甜蜜感觉。我这是背叛吗？她的心忽的一寒。

     她和“老公”都在各自的忙。爱情在降温。到底是前者影响了后者，还是作了后者的掩饰，不得而知，只觉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恍惚中迷离中一种恼人的寂寞和忧伤。更令她可气的是，上星期那个难得的两人都有空闲的中午，他竟然跟那群天天见面的老友跑去玩了，电话也不来一个，害的她在街上干等。后来等待得实在忍无可忍，就打电话兴师问罪。电话那边先是愧疚的语气，她问他和谁一起，听见答案之后气得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差点哭了出来。后来那边觉得她烦，交待了几句关心的话就挂了线。

       在街上她开始胡思乱想，想两年的感情是否开始转淡，才令他宁愿和别人一起都不愿意看看自己；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令他有这种举动。她又安慰自己：只是和朋友出去而已嘛，又不是去采摘路边花。但是越想就越自哀自怜，心中忽然大骂：“呸！他放了我的鸽子我干吗还要替他说好话？！”想着想着眼前浮起一层迷雾。她固执倔强，誓把泪水定格在眼眶，心里却分明听见滴血的声音。

      为什么爱着时人也是孤独的？她一直不喜欢看安妮宝贝，觉得太矫情。现在却被安妮宝贝的话莫名其妙的刺痛。日子只是五月底，她的脸竟然热得发烫。

       后来她忽然想通了：他不找我，我也不找他，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大不了就是分手，反正我和他又不是什么夫妻，纯粹的情侣关系。这样一想，心忽然不痛了。

      也许是自己太忙，也许是想把感情冲淡，也许她不想再去执著，也许她不想听他的声音，她把每晚例行的“晚安”问候都省下来了，原因她说是不想忙中添乱。那边以为她在赌气，想着她气消了就没事了，于是答应。

      没有人催促她就成了出笼的鸟儿，天天上网不亦乐乎。QQ上她遇见了他，便兴奋得起劲的聊天。“好久不见了，好吗？”她先发问。“很好啊。”他保持一贯的简洁。他们谈着身边的趣事，到了凌晨1点还不舍得收场。“不用休息吗？”他的话带着关切的语气。“休息是要的，不过不是现在，嘻嘻。”“为什么？”“和你聊得很快乐啊。：）”“：）我也是。”“嘻嘻。”“不过现在真的很晚了。”“嗯。”她突然有点难过，她的生活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热闹和快乐了，她不想分别。他催促道：“乖，去休息。”“嗯，不然明天我们都成为国宝了。知道了。：）”“晚安。我下了。”“好吧。晚安。”

      她轻轻的躺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似乎，做梦时，梦也是甜的，她的嘴角好像也带着甜甜的微笑。

      他一直把她当作小丫头。在他面前她便理所当然的撒娇和嬉笑，有时还学习他的语气。“喂，丫头，学我干吗？”他在网络的另一端轻笑。“哈哈。”她又在学习他的简洁风格。他微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轻松的文字。这次她早早就跟他道别，因为有点累了。“88”他“说”。

      刚下了线，她的手机突然响起。陌生的号码。她有点迷惑的答应：“你好。”陌生号码的那边，是熟悉的声音：“准备休息了吧？”她又惊又喜，却笑嘻嘻的答道：“准备休息了。但不是现在，哈哈。”网络相知，语言自有一番只有两心知的情味。那边传来“哈哈”的笑声：“这是我的号码，记住哦。”“当然当然。”她顿了顿，忽然问，“咦？你现在在海边吗？我好像听见海风呼呼的声音。”“窗外下雨了。”他说得不动声色，却令她脸红自己的糊涂——他的地方是内陆，哪来的海边？“唉，我这边好久没有下雨，所以开始忘记下雨的声音了。”脑筋急转弯，她同样不动声色的幽默一下。于是电话的两头“嘿嘿”发笑。

     挂了线，她开始给他发短信：“早点休息。”“嗯。”“晚安。”

    “晚安，吻你。”

    她这才猛地一醒，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连忙问道：“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刚才的话，别说你忘记了。快解释。”她突然有点生气，他却过了很久才回复，每一个字，触目惊心：“你反对？”“不会，我可以让你吻我的手背，以此证明你是绅士。嘻嘻。”她的话不正经，只想让自己的心情轻松一点，也给他反悔的余地。

       但是，他非常认真。

       “如果你反对我就吻你的额头。如果你不反对，我就吻你的唇。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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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飞（中）

她完全记不清楚后来是怎样和他道别的。那天她很累，本来应该很快就能入睡。就因为他的话，一整晚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她想起“老公”：她还爱他吗？也许还爱——残存的爱，只是在保持一种惯性。以前为了他，她付出了很多心思，只博他一笑。现在却连想念的能力也开始失却。他很忙，她也很忙，上次的失约更令她心灰意懒。感情就这样慢慢转淡，静静徘徊，只差对着山崖纵身一跃，穷途末路。两年感情尚且如此，更何况开展新的恋爱？结局还是伤人。

       对爱情，她开始不寒而栗，甚至有点侧目而视。这些清静的夜晚，她独自回忆着她和“老公”这段感情，渐渐开始怀念单身的日子，和那段纯纯的暗恋。如果当时两人都没有开口表白，他们就不会拍拖，不拍拖，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约会别人，随心所欲，就没有彼此之间的限制，没有限制，她就不用像这次那样暴跳如雷，不用暴跳如雷，她就没有痛苦，不会失望。

       没有月亮的夜晚，连风声也是丝丝缕缕的淡然。

       第二天起来，怪无聊的。她翻开报纸只见上面赫然印着她的超级偶像结婚的喜讯。这突袭的消息让她五雷轰顶。“老公”曾经在一个月圆的夜晚倏的对着她下跪。她摸不着头脑。然后“老公”拉着她的手，在背面狠狠的吻了一下，声称这是预订求婚。求婚也可以预订？她当时莞尔一笑，幸福的水滴落下心湖中缓缓荡开。

       她拿着报纸，轻轻叹了口气：结婚，是开始还是结束？这就是所谓的幸福？爱情呢？爱情是幸福的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自己就是这个答案的例外。

      心忽然痛起来，偶像结婚自己从此失去精神寄托。她拿起手机幽幽的写道：“我的偶像结婚了，很伤心。”“没事的，我还没结婚呢。”他半认真半玩笑的答道。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她很失望，不想再爱。可是，为什么还要去找他？让他死了心不更好吗？

       她不置可否的“哈哈”两个字塞过去，抬头看钟——上午10点——他应该很忙碌吧？她盯着自己的手机十来分钟，陪着它一起待机，却等不到丝毫动静。掌心的手机，信号灯一闪一闪的，像打瞌睡的孩子。手机没有振动，背景灯没有发亮，她的心凉了大半截。她是在乎他的，她现在明白了。

       他们继续写短信，玩QQ，通电话，偶尔他会对她说一些亲昵的话，但她从来不说。——这就是她所谓的幸福，自私而冷漠，不肯付出。有时她也很坦白：“对爱情失去了憧憬，但又忍不住去爱人，我是不是很奇怪？”他在那边轻轻叹气。只有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背负了两年的包袱未能卸下，也没敢和他说，只好对他若即若离。她抬起头，面前全是热切期盼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目光，灼得她的心很痛很痛。她的“老公”仍然在自己的世界里忙忙碌碌，好不容易等到紧张的关头。她自然不忍心去打扰，包袱依然还得自己痛苦的背着。面对众人的打趣和期盼，她保持往日的笑容，内心却是哭笑不得，强乐无味。一个人硬生生的撑着，不晓得为的是什么，左右为难的境地，总想突然遭遇大劫溘然长逝，来一个干脆的了断。

       那天在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回家，她本来就不胜酒力，空着肚子喝了大半就昏昏沉沉，倒在沙发上。醒来时已经万家灯火，周围很静，只听见厨房里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她努力的坐起来，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她全然明白了，眼泪迷雾似的在眼眶打转。是感动，还是内疚。

       果然，一个人影从厨房里晃出来，看见她，温柔的说道：“醒了？”她点点头。那影子缓缓的向着她移动，借着窗外的灯光，她看见他脸上浮起的温和笑容。他坐下来搂着她：“怎么喝酒了？”“果汁汽水喝腻了。”她的语气淡淡的，心却是疼痛和惭愧。她低下头，又看见了身上新换的衣服，无庸置疑一定是他替自己换的。

       他曾经问她：“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永远记得我吗？”“当然会。”当时她鼻子无端一酸，但还是忍住了脆弱的眼泪，那时的她多么害怕失去。他们站在江边，他的眼睛顺着无限的江景远远的看去：“我也觉得你会。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毕竟，我们都把第一次交给了对方。”

       有了刻骨铭心的一幕，即使已经把爱情开始淡忘，作为女人，又怎么能够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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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飞（下）

“饭我已经做好了，我晚上有事，你吃完饭就早点休息吧。”说罢，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嗯。”她的语气不咸不淡。他还是宠着她的，他依然爱她，他对她的爱是有增无减的……可是为什么，她会感到心淡？临走前，他有点留恋的看了她一眼：“好好休息，别再喝酒了。知道吗？”她只好无力的点头。他终于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然难过起来，毕竟这对他并不公平，毕竟，她背叛了他，还骗着他，剩下他一个人在恋爱。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这样继续下去。

        黑暗中，她从手袋里摸索出手机。淡蓝色的背景灯，在空气中渐渐散成惨淡的光圈，包围着她的身体。她打开短信箱，一遍一遍的复习他的短信。他的话总是离不开简洁，但她也不需要长篇大论，一个字，一个字，都是暖暖的情意。久违了，热恋的感觉，但掺了水，总有不安伴随而至。她知道，这种不安叫愧疚，她对两个男人的愧疚。——男人讨厌女人的背叛，男人也难以接受女人的第一次并不属于自己。——既然如此，倒不如断了两边的关系，了无牵挂的做一个单身女人。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这种浮想联翩让她感到很郁闷——心里一万个舍不得，但还是要放手的，懒不成最后落得的结局还是心碎——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再也承受不住爱情的痛了。她打开电脑，来到了他们相识的论坛里，打算在深夜冷寂的气氛中，寻找当年青涩的足迹。她开始查找他以前的文章，也查看自己当时的回复，好像想把那份青葱的记忆从内心拿出寄存在网络里，又好像在找寻牵手的借口。她在屏幕轻轻敲打出他的id，许多篇目一泻而至，映入眼帘。居然有几篇新作，前几天发的，她一直以为他已经不来了。

他的文章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有文采，可是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欣赏和赞叹了。每一个字，都是一份揪心的痛楚。“砰”一声，她的天空和心一起坠落成碎片……

          她想，她一定很美，她一定是很爱很爱他的……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站在灯火阑珊处的她。她一定很美很美，他们一定很相爱……他们……他们……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她忽然在疼痛中醒悟：QQ上他的出现，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话。原来，一直，自己充当的角色，只是他孤独时候，做那个“她”的替身。——这是她背叛的报应吗？

          夜已深。月光再远，也照不到她心中的伤痕；人们都睡着了，没有人听见她心碎的声音。那一地的碎片。那一张苍白惨淡的脸。

          戏剧，已经落幕。

           她不再去找他，QQ上她的头像保持着和心情一样的灰灰的色彩。她应该祝福他的吧？但，每一次想他，怎么就只有思念，一种带着淡淡的苦涩的思念。

          “老公”终于脱离了忙碌的苦海，大概他现在很快乐吧，总喜欢有事没事都来找她。开始时她只想冷淡的敷衍，只想等合适的时候，对他说出自己要离开的决定。无意中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它们亮得如同闪动的火花，她呆了。眼中的火星热滚滚的飞溅出来，溅到她的双眼，她被烫得流出了眼泪。

         “怎么哭了？”他紧紧的拥抱着她，“我不是回来了吗？以前总是没有时间陪你，你一定很孤独了。”她听后无言，只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肩膀里，任凭泪水恣意的流。

        他爱她，比以前更爱她！

        但她呢？

        其实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自私的动物。黯淡的心，明明不会再为他而发光，但因为他给自己带来了温存，她便会用另一种形式去报答他的爱，好像心灵仍然璀璨如初。有时她会想，这是不是和肉体上的贴近有关？反正答案都不重要了。人和人有时就是这样，我明明对你没有兴趣，但你给予了我一些令我感恩的东西，我就不好意思再去拒绝，而且想方设法去给予你所需要的东西。

           就这样，她重新返回以前的生活轨道上去。偶尔一个人的时候，她还会想起网络中的他：他会想我吗？

           就算想，这种相思有用吗？答案心知肚明。

           她走到窗前。今晚的月色很美，她不由得想起古人的话：“当时明月在。”一切都过去了。她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往事随风去，相思化作彩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