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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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姨

左直拳

邓姨是我所在小区的出租屋管理员。不过现在不是了。

邓姨五十岁左右。之前她扎着马尾,虽然不是太好看,却显得比较年轻。在同年龄段的女人中,她的身材甚至还称得上曼妙。这也许跟她经常跳舞,或到处参加什么活动有关。有时邓姨过来收房租,闲谈几句,感觉她的生活节目很是丰富。城里的人就是幸福,花样多多,如果我母亲住在广州就好了。

事实上,邓姨跟我是半个老乡,并非广州土著。她老家跟我们乡下同属一个地级市。有一年春节放假前,我问她回不回老家过年。“不回去了,我七十年代就来到广州,在这里都习惯了。”邓姨强调自己已在广州落地生根。不过她又告诉我一个似乎更真实的原因:回家过年要给许多压岁钱。“一见面,对方扬手就给我小孩一百元,那我应该怎么给呢?要知道,人家有好几个小孩,而我只有一个。给的少了,人家会笑话,说亏你还是广州回来的。”一脸的苦笑。

邓姨对我一直都不错,什么修水表水管,改善有线电视,通厕所等,有求必应。这也可能是我从没有拖欠房租的缘故。刚搬过来的头几个月,我甚至主动的到她家交租。只要临近交租的日子,我总预先准备好钱。因此,每次收租,邓姨总是先过来收我的,就好比做高考的数学题,据说第一题都比较容易。大概是先易后难,有个安神定惊,稳打稳扎的作用。

但是到了今年年中的时候,情况有所改变。邓姨显得有点冷漠。比如,电线的保险开关出了问题,我打电话向她反映,电话线那头听起来,透露着一股不耐烦;家里的洗手盆漏水,她让我自己拿点水泥补一补了事。我隐约的感觉到,她跟这片房子之间的关系好象出了点问题。通常,如果一个人向来对某样东西尽心尽责,忽然有一天变得漫不经心,冷漠敷衍,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跟这样东西不再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有一天,邓姨带着几个人过来,介绍说,这是新房东,并更换了租房押金收据。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原来的房东欠人赌债,把房产出售了。旧房东是一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就象许多传说中的老板一样,腆着一个拥有曲线的肚子。以前向邓姨反映什么情况,或提出什么申请,邓姨总爱说:“我先问一下老板。”老板指的就是房东。不过他好象并不住在小区里,开着一辆漂亮的白色小轿车,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有一次因为有线电视的问题,我直接跟他交涉,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挺着将军肚,对我说:“放心,我说了算。这里如果连我都搞不定,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搞定了。”语气相当豪迈。不过现在就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老了下来。走路的时候,一手驻着手杖,旁边一位相貌平平,身材干瘪瘪的年轻女人搀扶着,脚步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前拖动,颤颤巍巍。有时我去上班,看见他坐在小区门口,身边放着手杖,呆呆的出神。莫非,他想起了年轻时的打拼岁月?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年轻的时候,也许他在这一带豪侠仗义,叱咤风云,黑白通吃,大家都给他面子,江湖人称“广州白云山天刀峰绝命崖崖主向前一标”。不过现在他老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胸部扁平的女人以及手里的拐杖陪伴他度过余生。

新的房东有三家,他们合伙买下了这里的房产。这个团队的成员间似乎缺乏基本的信任:来收房租的时候,前面由邓姨开路,后面是房东甲,房东乙,房东丙,序齿排班,前呼后拥,声势十分浩大。以前,都是邓姨一个人搞定的。房东甲是位年轻人,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加上可能是最大的股东,可以处处感受到他那喷薄而出的朝阳气势。但言辞很有礼貌,“唔该”“唔该”地说着,还辅之以微笑,眼光在眼镜后面闪烁,散发着精明本色。不过,有的人彬彬有礼,动辄口吐“请”、“谢谢”,但你却感受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之所以这样说,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多么的有礼貌,或者是完成一项必要的社交礼仪。几年以前,我在一个呼叫中心里蹲点,有一次有个纯种的广州小伙子让我过去听电话,因为公司找我。小伙子长得很斯文,戴着金丝眼镜,整个过程客客气气,除了有点面无表情外,礼貌上简直无懈可击。不过,我刚转身走不多远,就听见他在奚落我,言语中还提到了女性生殖器官。

换了新房东后,很快就加了房租,理由是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加。这是什么逻辑呢?我住的时间长,说明我是你的老主顾,是熟客,你应该给我优惠才对啊,怎么反而坐地起价呢?这或许只有从新房东们认为把房子租给我们住是对我们的一种恩赐上来解释才说得通吧。不过所谓的房地产就是这么的怪,不熟不吃,你越是住得久,租金就越贵,写字楼就是个好例子。听说新房东还想将房子重新装修,以谋取更高的租金。“到时,我们就主要租给那些高级白领,再也不是这些乡巴佬了。”房东乙撇了撇嘴,一颗金牙闪闪发亮,眼神憧憬,仿佛看见了一件件的白领,银领,还有金领。

结果许多住户都陆续的搬走了。小区开始显得有点冷清。在此之前,大家都在这里住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彼此熟悉,相处融洽。平日里,男人们在小卖部门口打麻将,开着好几桌,大呼小叫,而妇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拉家常,或是做些手工活。最兴奋热闹的是小孩子,跑来跑去,吱吱喳喳,老人们则在旁边慈爱地看着他们,生怕这些小家伙有什么闪失。现在,这种景象只能存留在回忆里了。在广州,外来农民工是这个寸土寸金的,立志迈向国际性大都市的城市的最底层,除非忽然有一天买中了彩票,否则只能租住廉价的出租屋。象这样居无定所,时不时的要来个孟母三迁,应该算是家常便饭吧。

邓姨的身份变得有点尴尬。当初,第一见到新房东时,我们问会有什么好的措施来改进小区服务,房东甲楞了一下,笑着说:措施就是保留了邓姨这样的专业人士来为大家服务。但是邓姨却渐渐的从我们这些住户的视线中淡出了。往日收房租,她一个人搞定,自从换了房东后,她只负责开路,敲敲门,收钱的时候她也远远的躲开,甚至没有进屋。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将马尾剪掉了,改成了中老年妇女最常见的短发。我突然发现,原来邓姨也开始显老了。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见到小区外的路边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里面装满了东西。邓姨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往车里塞。我突然明白,邓姨终于也是要搬走了。夜里走过她曾经住过的房子,发现里面透着灯光。好快啊!已经有新主人搬进来了。说明一切早就已经计划周详,小区也正式进入了后邓姨时代。

我目前住的这个地方是广州东边的一个城乡结合部。我2001年的时候搬过来,一住就好几年,一直到了今天。当初刚搬过来的时候,这边的人还不算太多,但似乎从去年开始,人仿佛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天早上挤公共汽车,总是人满为患。附近的路口也一度成为上下班高峰期的塞车瓶颈,每到这个时候,掉头车、过路车、靠站的公交车、路边等客的出租车、摩托车斑驳交杂,形成计算机教科书上描述的死锁现象;横过马路的人流在车辆的缝隙间川流不息,交通灯早已形同虚设,更何况,它还经常坏;一时之间,人声,车声,喇叭声,一副令人心烦意乱的热闹景象。

原本我对这片地方是很陌生的,从未来过,之所以搬过来,是因为有同事在附近住。10年前,我在离这不是很远的地方上学,不过当时这边还很偏僻,听都没听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生性不爱游逛,又孤陋寡闻的缘故。在广州上学四年,我只有过一次独自参照地图,骑自行车,跑到海珠区看了看传说中的中山大学的壮举,其余的都只是在华工华农或广州购书中心流连徘徊。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东边已经一片欣欣向荣。比如,我在收音机上听到过学校旁边的华景新城卖的广告;又比如,我们班女同学曾集体请我们班全体男同学到天河公园烧烤,只不过我耻于吃软烤没有去而已。谁想得到呢,几年以后,我在学校北边上班,东边住宿。好多时候,下班回家,都要经过学校,可我却没有什么感觉,似乎,那里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尽管在里面呆了四年。

可能是生活让人麻木了吧?这样子解释比较有沧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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