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程序员五年经历(1-59,60-93,大结局)

来源:互联网 发布:试飞试验数据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30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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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前面。

    头几天有人在论坛里发帖子自称程序员,后来有人回帖恶语相向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就迷惘了,我以为程序员是所有能敲几行代码的人的总称,无论这个人水平多高多菜。但现在看起来明显不是了,尤其我这种最擅长ctrl+c和ctrl+v的人无论如何也不配自称程序员的。我也乐于自称代码工人,如果这么自称会给大家带来快感的话,但是我头几天跟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用了代码工人这个称谓,好多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代码工人是干什么的,非要我重新解释一遍就是程序员才豁然开朗。

    你看,不是我要忝居这个称谓,实在是大家习惯了叫写代码的人为程序员,也许你认为我尸位素餐,不过我真的是人民大众所认为的普遍意义上的程序员,是人民大众把程序员这个你们家那么神圣的称谓变低俗的,低俗到我也能被称为程序员的地步。

    另外,如果非要考我几个NB问题然后才能容许我自成程序员的话,那我只能问候他了,你凭什么认为这个称谓多么神圣多么不容侵犯,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自称代码工人就不容许别人自称程序员,你凭什么在周星驰自称死跑龙套的同时不允许他也自称其实我是一个演员,你凭的是你妈逼你的?

    0 —— 头文件

    第0章完全是起源一个笑话,说一个数学家搬家,一共10个箱子,到地方后死活就说搬家公司给弄丢了一个,搬家公司一查正好10个箱子,他一查就九个,闹到后来当面对质只听得他老人家数道:0123456789……

    其实搞IT的和搞数学的一样,计数都是从零开始,所以作品也应该从零开始。呵呵,不过这个能看这文章的人一定都很了解,我也不用赘述。

    我是个程序员,或者叫代码工人,或者叫打字员,都可以,我没有特殊的癖好或者荣誉感,这个职业对我来说并没有如某些人一样产生神圣感,也没有某些人一样有厌恶感。这只是一份谋生的职业,没有把青春献给它的冲动,也没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慵懒,我不爱它也不恨它,平淡就是我最大的感受。

    平淡?是的,就跟我呼吸的时候一样,不主动不拒绝,离不开甩不掉,就跟我浅薄的人生一样总是不好不坏不强不弱。

    我工作了4年,上网了8年,活了快30年。基本上一开始职业选择程序员是被逼无奈,以后要做下去也是无可奈何。我明白程序员这条路不好走,但是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难走,诸如程序员是吃青春饭云云,那绝对是井底之蛙对未知事物的妖魔化。

    我不是个好为人师的人,也没有能力给人指点迷津,我只是想诚实客观的给那些在这条路上迷茫的人说个方向。哦,还要声明一下,我没有自诩先知,我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在哪里,时至今日我也在摸索,只是我觉得我过往的经历于还没有踏上或者刚踏上这条路的人会有裨益,也许能让您少走弯路或者看清前方——毕竟,我工作了四年,您下一步可能踏上了我刚踏过的脚印,我仅仅是希望不要走我走的歧路不要摔我摔的跟头。

    某些论坛里,很多大仙勇于给刚毕业或者没毕业的迷茫青年指点迷津,其言论令人发笑令人齿冷,请容许我用无知来形容,因为除此之外我空洞的大脑没有别的词语能形容,此类言论我印象深刻的有C没前途C++不值一晒之类。唉,误人子弟毁人前程。

    有很多大侠技术上真的很牛,评论起语言方向之类往往高屋建瓴天马行空,列举读过书来也是汗牛充栋数不胜数。这很好,真的,只是我在几年前看的时候简直灰心的要死——就一个初学者来说,做一个程序员的门槛变的有些高不可攀,而且我总认为如果一份职业和荣誉感挂上钩的话会有些皮里阳秋的意思了,如我般的凡人来说受能力所限技术上不可企及大牛但是还要依靠这份职业来养家糊口。

    当然也不乏有些YY的作品,搞得我看了以后觉得很好看只是跟我乃至我日常接触的程序员完全不在一个空间。

    我要写的故事跟我的经历有点类似。

    这个人小时了了,大了就一点也不了了。上中学不努力结果上了一个野鸡大学,上大学仍旧不努力虚度了四年光阴,专业是计算机可是毕业了连指针是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满脑子糨糊一肚子大便,却还自视甚高,标准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靠关系找了工作,单位里被排挤被鄙视,因为不会做人不会做事,处理不好指导老师的关系即使工作了两年毛也没学到,仍旧不知道指针为何物,却可以恬不知耻地宣称自己不屑用指针可以用数组来代替指针。

    后来适逢大公司急速扩张,恶补了几天C语言和数据结构便去应聘,走狗屎运进入大公司。公司压力大的好像高压锅,逼迫着他学习工作,他从大学的教科书看起到后来凭了点小聪明居然也混成了小leader。

    这个人一辈子走狗屎运,第三次跳槽进入了外企,面对着松散的制度和自己千疮百孔的技术能力发呆,经常会思考:我的人生是偶然还是必然?

    1 —— 构造函数(1)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只小鸟,大冬天一个人飞,天气太冷了,小鸟都冻僵了,bia-ji从天上一头栽下来摔到地上。这时候路过一头牛,这牛走到小鸟头上 pu 拉了一坨,pia 糊小鸟身上了。就跟盖了个热乎的大棉被一样,小鸟在屎堆里躺着热乎呀,马上就醒过来了,舒服的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还张嘴就唱上歌了。结果这时候来了一只猫,听到鸟叫miao的一声扒开牛屎捞出小鸟就吃掉了。你听懂没?”

    董延明给自己的侄子讲这个故事,讲的侄子面红耳赤。董延明接着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三件事情,第一,在你头上拉屎的不一定都是敌人,第二,把你从屎堆里拉出来的不一定都是朋友,第三,你都掉屎堆里了,能不能闭上你的鸟嘴。”

    侄子今年大学毕业,学的也是计算机科学专业,结果对着电脑显示器连hard disk都不认识,如果不是自己的侄子董延明一定问候他母亲。

    侄子心高气傲一心创业,滔滔不绝的描述自己的蓝图,这无疑刺激到了董延明。他努力追忆自己的大学时光可是总是想不到身边有哪个人能跟自己侄子的状态匹配上,他摇头晃脑拍着侄子的肩膀说,“都是那个二B《奋斗》把你害了呀。”

    董延明小时候是四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童,长大后成了泯然众人,成了全国几百万普通IT从业者的一员。他有时候努力去挖掘自己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挖地三尺的结果总是一无所获,终于在他25岁的时候认同了自己的平庸,从此八风不动的坚持做程序员这条大多数人认为的死路。

    他上高中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会做程序员,当时莫说程序,就连电脑都没有摸过,偶尔去过电脑培训的地方看到黑黑的dos界面便产生了一种恐惧,别人让敲键盘也缩手缩脚,结果把与键盘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一直保留到了大学。

    董延明考上高中的时候成绩很高,不过于很多自诩聪明的孩子一样,大家都选择了不学习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智商,结果有智商高的证明成功了考上了好大学,有智商低的就像董延明众望所归考上了一所二流的大学。

    董延明高考那一年是后填志愿,同学们都是全家老小戮力同心填志愿估分忙的不亦乐乎,董延明却告诉他妈不用去学校一起填志愿了,董妈妈是农村妇女除了清华大学之外也没听过别的大学了,她也清醒地知道儿子上不了清华索性放给儿子积极去填。董延明拿着志愿单在墙角坐着胡乱的勾画着,心里想的全都是“向隅”这个词。

    等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下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愣住了,打开一看更愣住了,“老天爷啊,你在玩我吗?我有填这个学校吗?还有这个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我有选择这个专业吗?”

    董延明的大学跟省内一所全国赫赫有名的大学名字接近,若干年后董延明已经学会了介绍出身时只介绍相同的那一部分——有意识的误导别人也是抬高自己的一种手段。但在当年,小董却恨透了名字相近的这一部分,就因为几字之差让他没有勇气在人前大声说出自己的学校。

    董延明99年入的学,那时候互联网方兴未艾网吧凤毛麟角,学校里的网络教室是网络触角在小董生活里的唯一延伸。董延明那时候连打字都不会就跟人家一起上网去,当时还有计算机实践课,课堂上大家都用一个软件练习指法——“ZF练习”,打出20的成绩就能及格小董却总是在10左右晃悠,而且敲击键盘的声音逐级升高技惊四座。

    董延明和桑军、龚明明一起上网,上网的主要起因是龚明明买了本当年的《电脑爱好者》杂志,三个人可以对照的杂志中的推荐文章一步一步的注册邮箱,这在当时似乎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注册的过程花了可能一个小时吧,成功之后三个人居然紧张的满头大汗,多少年后三个人无论怎么回忆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注册邮箱,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是想不出来了。那时候网络很奇特,发信居然有隔了一个月才收到的时候,这也让三个人对上网产生了怀疑——究竟上网有什么好的?

    网络教室上网要2.5元,普通计算机教室2元,后来三个人就转移去了普通教室,不是钱的事情,是那里面电脑里都装了星际争霸和三国群英传2,哦,还有龚明明最喜欢的梦幻西餐厅。

    后来有一期的《电脑爱好者》杂志等了一个新软件的申请流程,龚明明就又拉着两个人去网络机房,那个软件叫OICQ,宣传语是“oh,I seek you”。三个人居然再次对照流程申请了不下10遍才成功,成功后三人顿时对互联网肃然起敬对文章作者五体投地,原因是某伟人的那句话“科学的道路上来不得半点马虎”,他们刚才总是忘了这个步骤错点了那个按钮最后侥幸注册成功,可见互联网上是来的不得半点马虎,写文章的人何其NB啊。

    龚明明拍着网络教室的电脑说,“这破机器太破了,顶多586,我们家那台是686比这台好用多了,要是注册这个东西一注册一个准。”

    2 —— 构造函数(2)

    大一的上学期开了唯一一门跟小董的专业有关系的课就是计算机原理,老师是一个比小董们大不了几分钟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声音甜美,可惜就是一门简单的基础课也让她讲的不三不四,回车键上档键退格键统统分不清楚,听得小董们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每次上完课之后大脑里现有的东西都被乾坤大挪移了,每次都要在宿舍里拿着龚明明的纸板键盘重新确认一下那几个键的坐标。

    99年的时候电脑普及程度很差,这门课的考试居然没有机房可用,大家都在纸卷上写写画画,用个向下的箭头表示回车,用凹形的标记表示空格。龚明明答卷的时候三心二意,跟旁边的美女李小白小声说,“手写太落后了,我在家里用我那台686敲敲用不了5秒就答完了。”结果被老师以作弊赶出考场。

    大一下学期开了C这门课,课本用的是谭浩强的《C语言设计》,这本书的水准仁者见仁了,有人说贻害人间也有人说受益匪浅。对董延明来讲,就算把《C专家编程》这类公认经典给他学也是一样,他没有任何基础对编程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字面上,而且老师教授的不得法只会在黑板上写些“

    C/C++ code

    int a = 1;

    int b = 2;

    int sum = a + b;

    printf……”,

    完全不讲述这种简单的编程技法延展开会会如何的改变这个世界。

    若干年后,董延明班上次次得奖学金的某人在QQ上问董延明C语言到底能干啥,董延明颇有些郁闷,他跟另一个在大学当老师的同学叮嘱,“您行行好,将来教C语言的时候大概描述下C语言能干啥,哪怕就是笼统的说句‘可以编手机游戏’也能解开无数孩子的困惑。”,结果那同学居然也忝着脸问他C语言到底是干啥的。

    教C语言的老师叫崔洛庹,桑军一听这名字就大喊,“我考,吹骆驼啊,有骆驼不吹牛啊!”这老师名如其人,特别喜欢吹,一节课讲10分钟把课本上的代码抄到黑板上就开始吹自己的人生了,这也算是董延明这帮同学语言基础薄弱的根因之一吧。

    董延明工作了之后定义变量还喜欢定义abc,看的当时公司指派给他的导师吴博士眉头拧成了麻花,这笔烂账董延明也记到了谭浩强的头上。

    大学又陆陆续续开了些数电模电线性代数概率分析的课程,可惜无一例外都没有一个老师解释过为什么要开这门课,这门课对学计算机的人有多么重要,董延明和桑军二条好汉也一概忽略掉了这几门课程,只有龚明明因为接近李小白和她一同坐第一排听课一起上自习因而对这几门课学有所成。

    等到大三又开了数据结构操作系统编译原理软件工程几门课,董延明也知道这几本课很重要,于是便很认真的学。结果数据结构老师居然不会编程只会自黑板上写排序代码,操作系统老师第一节课就迫不及待的告诉大家他什么都不会别问他问题,软件工程老师从来没经历过软件流程不能解释需求分析和概要设计的差别,编译原理老师考试前画100条概念告诉大家要考其中50条。

    董延明迷迷糊糊的渡过了大学三年转眼之间面临着毕业,写简历的时候因为没东西可写绞尽脑汁,等一看桑军的简历顿时笑了,特长栏老桑写“本人精通C语言、数据库、编译原理、软件工程……,熟练掌握计算机各项技能……吃苦耐劳……”。

    董延明调侃桑军说,“你还有特长,你就老二特长。”不过既然有人开了这个吹嘘的头他也有勇气写了,写到后来做贼般的面红耳赤。几年后他负责招聘时,发现应届毕业生的简历远比他的都要夸张,几年的心病才得以释然。

    敢写自己精通C语言的时候董延明和董延明还不知道指针是什么,名字是听吹大象说过,但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依稀记得一个星号就是指针。对于C语言仅存的记忆就是吹大象有一次上课讲了一个“嵌套”,睡的香甜的桑军居然爬起来嘟囔了一句,“什么?欠操?”后来那节课小董三人因为笑的太猥琐被吹大象送到了走廊去吹风,这也直接导致了小董C语言课挂科,间接导致大学毕业两年后才懂得递归和嵌套的实际意义。

    多年后三人听到那段经典的话“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居然心有戚戚,桑军感触最深,还憋出来一句,“整了半天我最欠操。”

    3 —— 构造函数(3)

    后来就到了找工作阶段,跟所有非名牌重点大学的学生一样,三条好汉也面临着国内老字号品牌的命运——狗不理。这段经历在小董那一波或者那一类同学的人生经历里都是不堪回首的,差距这个概念在大学四年里从没这么深刻的让人理解过,小董看着隔壁大学牛轰轰的学生两眼冒火,也许就是几十分甚至几分的距离,人生际遇便判若云泥。

    龚明明在三个人里面是好的,得过奖学金连英语六级都过了,如果不是学校牌子扯后腿可能早去了外企了。他被几家公司召见过,最终选择了海关下属的一家公司,从此以后提起自己的去向便忌讳莫深的只说两个字“海关”。后来龚明明又被深圳华为看中了,一时难以取舍,逢人便问“我是去华为好呢还是去海关好”。

    2003年深圳华为在学计算机的人心目里还是像一座碑一样,大家说起名字来都要心怀敬仰,但是龚明明还是拒绝了,他觉得国企更适合他,以后可以不用做程序员了。他跟小董和老桑说,程序员这个工作太累了,不能长做,还是应该做管理。

    2003年的小董和老桑都是顽石一块,连程序员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却听到日夜一起胡闹的哥们说出这么一番似懂非懂振聋发聩的话来,俩人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同时管理这两个烫金的大字在俩人面前无限放大。

    2007年龚明明在QQ上问小董现在做管理很爽吧,小董说,“被人爽。”然后就开始描述起PL的苦楚来,下属如何愚笨,上司如何不人情,工期如何紧张,加班如何多,龚明明在网络另一端狂抹汗,问道:“那你啥时候能混到不用你干活啊。”小董终于明白龚明明当年的管理就等同于不干活,一时气结。

    小董和老桑都是在找工作的道路上屡屡受挫的战士,老桑愈挫愈勇,小董就有些经不起风雨了,几次招聘会下来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后来家里给找了个研究所的职位,他才兴冲冲的去面试,结果到了办公室对方给了他一张卷子,他当时就傻眼了——不是托了关系么,怎么还要考试阿,我要是能考试,还用托关系么。当时考了C语言的几个简单的知识,包括内存分配和越界,小董看了看没看懂——他连malloc都不认识,不过他也随手写了几笔似是而非的答案。最后一道题是问,日本公司里无论何时人人都很忙碌,中国公司里却经常有大家都很闲的时候,请问你想要哪种工作环境,为什么?

    小董写了不下500字,大力阐述日本那种企业环境的好处,力图让对方明白自己是个能吃苦的孩子,希望对方明白白痴不可怕,态度决定一切嘛。后来小董就进了那个公司,决定前程的当然不是那张揭示出小董底牌的卷子,但是那张卷子也不是全无用处,它使得部门老大逼迫小花毕业前去买两本书而且务必看完——《C++primer》、《VC++技术内幕 第四版》。这两本书一本120块钱一本99块,小董肉疼的要命,却在毕业前一眼都没看过。

    新工作报道第一天老大便问小董,“类是什么?”小董一脸惊讶,类是个什么东西?这其实不能怪小董,大学没开C++这门课,小董又一直没打开过《C++primer》,他是真的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老大误解了小董的表情,以为他无法表述,遂嘿嘿淫笑道:“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难倒了多少人了,你不知道就再回去看书”。

    一个月后老大再问这个问题,小董脱口而出“描述一组相似对象共有特征的抽象”,老大又问那这个抽象到底是什么,小董顿时便想晕倒在地,这几个月零零碎碎的从书上看的从别人口里听说的不由自主的都喷出来,“动物园……录音机……”,各种比喻满天飞。这就是2003 年已经踏入IT世界的小董的实际能力,一言以蔽之——烂。

    老桑找到大学毕业也没有找到工作,毕业后彷徨不知所终,后来在路上看到一个传单——北大青鸟IT培训,他就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去了。培训很贵,不过据老师说物超所值,培训那种全能型战士的要大约两万块钱,两万有些贵不过可以分三期学习和交费,第一期七千然后递增。分期的好处是让你可以选择听完之后是否还要继续花钱,结果很多人的实际情况变成了花了7千之后没学会东西抽身出来又舍不得那7千块钱只好再投第二期钱。老桑当时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7千太贵了,就顺着价目表找了一个最便宜的Java培训,3千块。结果发现授课老师居然是同系同学,小桑差点晕过去。

    平心而论,小桑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这花钱上课就是有动力,一门JAVA让他自己看一年也看不会,被这3千块钱一刺激,他居然三个月就小有所成了,做一做普通公司的常规面试题也能达到80分了。桑军北大毕业后意气风发,网上投投简历居然还真被一家公司录取了,虽然公司小点但是好歹也有工作了。

    这是2003年,龚明明使用PB编企业管理系统,颇具ERP的雏形,月薪1200元,桑军使用Java,对日外包,试用期月薪900元,董延明使用VC6,不知道自己编什么,因为有关系月薪1800元。

    4 —— new

    董延明的第一次new是在研究所,申请的内存很小,而且释放之前也没有再增加过。

    这是一家国有研究所,现在依然能从残垣断壁中看出来从前声名赫赫的影子,例如门口站岗的警卫和笼子里凶恶的狼狗。董延明所处的研究室不做国家项目的研究,对外接活赚点钱,实际上所里也没有什么国家项目了,别的研究室大家都是上午十点钟来晃一圈下午三点再来晃一圈就算研究完成。后来国家发展了重大军事项目,董延明所在的所居然也接了一部分,不过当时董延明已经远走深圳成了别人的账下小卒了。

    董延明在吴博士手下工作,吴博士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说,“小董啊,你的那个答卷我看过了,你还要加强学习啊。”

    董延明一惊,然后就问了一句多少年后都觉着特别二的话,“吴工,您觉着我水平怎么样。”

    吴博士也没有客气,随口就是一句,“你根本就什么都不会嘛。”

    董延明被吴博士安排读《VC++技术内幕 第四版》这本书,吴博士告诉他这本书看透了就敢说是VC高手了。董延明看了头几页就有没看懂的地方,想去问吴博士又觉着害羞,腾到马上要下班了才抱着书本过去问,结果吴博士看都没看他,一边关电脑一边说,“我要下班了,没时间,你明天再问吧。”

    第二天董延明再次鼓起勇气去问,吴博士听了问题便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个问题我不会……”

    过了三个月,部门老大问起吴博士小董的学习,吴博士摇头摇出拨浪鼓的样子。老大问起董延明自己觉得学的如何,董延明眼泪八叉的说:“老大,我看那本技术内幕看不懂……”老大说,“操,你看反了!应该先看primer……”

    董延明又看了一个月的primer,刚刚能弄明白里面基本的语法,可是对于大学时代就不明白的指针仍然是不知其然。

    这个时候吴博士又来找董延明了,“小董,你来了几个月啦?”

    董延明红着脸回答说,“六个月。”

    吴博士说:“都六个月啦,那可应该干点活啦,你想干点什么。”

    董延明张口结舌答不出来,吴博士便做主让他写一个socket程序。Socket?这个词语董延明居然是第一次听说,赶紧请吴博士讲一遍要求。吴博士找来一张纸,先画两个圆圈,然后说,“你看,这个是server,这个是client,你要开发出这个server来。我会给你发送一个666或者555过来,你收到后呢就给我回一个111或者222,你明白么?”

    他一边说一边在两个圈之间画两个交互的箭头,董延明脑子里多了一堆乱毛线团,他想,“你给我个666,我就给你个111?你怎么给我666?”他脑子里出现了一片幼儿园级别的代码:

    C/C++ code-if (666 == a )

    {

    B = 111;

    }

    这串代码之后,他便对666怎么过来,111怎么发送一无所知的。说实在的,董延明大学时候学过网络编程,不过当时的那个学期他和桑军醉心于网络游戏《奇迹》(就是MU,九城代理的一个游戏)一个学期没上课,所以对于socket是闻所未闻,对那些connect、listen这些函数也是见所未见。

    吴博士看见董延明翻白眼连忙解释说,“不一定要666,我发1234也可以,你发个0回来也可以,都可以,你可以自己定,这总可以吧?”

    董延明看吴博士的口气似乎已经让了很大的步也只好点头,吴博士走后他拿着刚才画图的纸发呆,数着字母,“s-o-c-k- e-t”,脑子里有个印象——技术内幕那本书似乎讲过这个东西。

    5 —— 友元

    桑军和龚明明羡慕死董延明了,都说这个二B踩了狗屎,公司居然掏钱让他看书学习。他们俩一进公司就像被一脚踹进了地狱一样,桑军还好,有了心理准备,龚明明可是幻想着自己进了海关变成了公务人员,结果还是一样的程序员而且工作还一点出奇的地方没有,这个落差不亚于高空跳伞然后发现打不开伞包。

    桑军的公司是家对日的外包公司,老板是老一辈的日本留学生,回国后开办了这家公司,凭着一台笔记本去日本拉生意也把公司整到了几十个人的规模。桑军这种员工他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对日外包技术含量低,不需要技术人员有多强的专业能力,只要有几个老员工把关,完全可以用几个刚毕业又不抵触加班的孩子来撑起一个项目。

    桑军一进公司不到一个星期就开始干活,项目小组6个人,一个PL,一个老员工负责检查,剩下都是差不多刚毕业的或者刚入门的。那老员工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听我的,我5年的工作经验”,这句话教育了桑军,使得他在以后从来不敢自称自己有几年几年的工作经验——如果水平高也就罢了,如果水平孬那经验越多越丢人。

    桑军他们组工作一来便要连着加班,他最多一次一连三天没有回家,累了就趴键盘上,乱了就打开窗户吹吹西北风。他隔壁桌的哥们是从警校毕业的,经常跟他叨叨,“我他妈就是当警察要蹲坑受不了,花了一万多学了个北大青鸟,结果到这边来还要蹲坑,操,连蹲坑都不如!”

    一个项目下来后,警察走了,另两个明显有了抵触情绪了,就桑军任劳任怨而且还每天看见领导去吸烟室吸烟就跟过去聊天。结果三个月试用期过后,桑军的工资从900升到了1500,别人都是1200,桑军很得意。

    龚明明是三个人里面第一个用VSS的,check in / check out一用便觉得自己专业了不少。他跟桑军说,“你们那个破B公司算个六,我们海关多牛B啊,我们写代码都是在一台服务器上,你白天修改之后晚上要合上去,根本就不怕你修改乱了,一查纪录就知道你什么时候改的改过了什么,牛B大发了。”

    他还是自己把自己当海关里的人,可惜每天当牛做马起早贪黑做的却不是海关里的事。他越来越发觉自己被骗了,他居然跟桑军和董延明成了一类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去华为了呢。

    07年,董延明从华为离开,谈起华为文化来吐沫横飞,龚明明怯生生的问:“明哥,我要毕业那年就去了华为现在能混成啥样?”

    董延明想了下,道:“03年也就是三万多号,我老大那样。当个PM或者大SE,能有几万股票,一年下来怎么也有30万差不多,你要混得再牛B那就不好说了。哦,不对,咱们是本科生,估计你去了是进慧通,以你的白痴程度应该04年底转华为,搞不好是三万号的尾巴,混到现在差不多也能有几万股票,我觉得能接近20万……”

    03年的龚明明不知道07年的龚明明的失落,所以他还是很努力的渡过了他的试用期,中规中矩的加了300块钱,他这时候他也会为了几百块钱很开心,似乎有了通向幸福的船票。

    6 —— 兵器

    最后来董延明的socket也没有整出来,这时候距离董延明毕业已经大半年了,他后来问吴博士那段程序怎么样了,吴博士淡淡的说,“我一个上午就写出来了。”董延明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不过他也算尽力了,他把primer那本书头100页翻的残破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秘籍呢。他还是弄不明白好多东西,指针是啥仍旧不懂,这个&符号到底是干啥用的,怎么头几页说叫引用,后几页又用来给指针分配地址,const到底是干啥的,那个“<<”又是怎么用的,为啥上学时候上机用printf,这本书里全都是cout,对了,吴博士用的又都是TRACE,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摁下去葫芦瓢又浮起来了。

    董延明想去问吴博士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因为他发现他似乎什么也不明白。那时候电视台开播了李亚鹏版的《射雕英雄传》,小董看着李版的郭大侠倍觉亲切,看着被七怪暴打的小郭热泪盈眶,脑子浮现出一幅场景——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数个年头过去了,董延明还没有看完primer这本书,董延明做不出来项目,董延明被吴博士辱骂,董延明被吴博士暴打……他喃喃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啊,人家就是学不会嘛。”

    有一天小董去问吴博士,“有没有我能做的活给我做做?”

    吴博士仰着脸,show出鼻毛说,“那你能干什么呀?”

    小董赔笑说,“我什么都尽力做,就当锻炼我。”

    “那不行啊,你要是做一块的话就必须作出来,不能让我等着你,你要到时间做不出来,别人就闲着等你。你明白吧?”

    小董笑的眼睛都快挤到一起了,“我努力做,我要是不会我就问您。”

    “那不行啊,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我没时间教你啊,我要是教你我自己的工作怎么办?”

    小董在办公室里枯坐了快一年,VC的界面熟悉的不行了,代码没看懂几行。与此同时,他的两个安答都能跟他吹嘘一番自己又完成了什么工程,他觉得自己快废了,他很后悔做上了程序员,他恨C++,他恨类,他恨指针……

    转过年来,研究所在外面成立了一个公司,号称注资50万美金,要打造一个领先宇宙的医疗系统公司。公司成立之初,吴博士很热心的掺合,成立之后发现公司实际投入资金只有50万人民币,买了两个专业的医用阅读影像显示器就用了五分之一,顿时当头一盆凉水浇下。再一打听,这个公司的当家人没有做HIS系统(Hospital Information System)的打算,打算先做几年PACS系统(Picture Archiving & Communication System),热情就变成了风中残烛。再仔细一打听,人家东软已经开发了整套HIS系统,而且在数家甲等医院投入使用,热情就变成了冰凌子了。本来他在新公司也挂了个副总的头衔,可是再也不愿意去新公司开会了,新公司对本研究室的一切要求也一概拒绝。

    新公司那边举步维艰,因为刚起步又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出现了光杆司令的情况。新公司那边的侯博士来找吴博士要人,颇有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的意思。董延明就被当作吴博士的技术骨干外派到了侯博士的医疗系统公司一个月,成了俩人明争暗斗中的一件兵器。

    至于什么兵器,安答们意见不一,龚明明说是剑,桑军说是镖,董延明自称为杵,就是到新公司去像个盆景一样杵着,杵满一个月就回来——这可是吴博士的意思,也是他的本色演出。

    7 —— socket

    侯博士手下就四五个人,还包括了会计出纳秘书,实际干活的绝对不超过三个人。小董一来就被委以重任,侯博士问他,“小董啊,你想做哪方面的?”

    董延明矜持一笑,道:“听凭侯总安排。”

    结果侯总安排一样,他说不熟练,再安排一样又说一个月做不完,侯博士也不知道他是真不会还是被吴博士下达了禁手令,总之不是个很配合的手下。有心冲他发脾气又明确的知道这只是自己借来的人,有心撵走又怕走了连这样人也借不来了,左右权衡最终无奈的大手一挥道:“这样吧,你去给大隆那个模块写一个socket就可以回去了!”

    侯总的表情董延明在自己做leader的时候终于有了充满质感的体会——那是一种明明做着婆婆却仍然像小媳妇般受气的无奈,包含的尴尬和苦闷足够充满一个热气球。

    刘大隆是侯博士手下唯一个写代码的,见到董延明就跟见了亲哥一样,溢美之词有如钱塘大潮,董延明惭愧的领受了他的溢美之词,然后特诚恳地说自己不会写那个“骚什么”。刘大隆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明白了,你们那边从来不写这个级别的代码是不是,嘻嘻,真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写的代码确实比较低级,没想到啊,还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刘大隆一口一个你们,董延明知道他是把吴博士和他小董放在一起说了,以为都是一等一的高级程序员,惭愧的更加厉害了。刘大隆接着说,“其实socket都是一个模式,就是按相同的顺序调用相同的函数,咱也不用管设计的细节,调用就好了。哦,对了,你要设个buffer,从文件里面读,然后再传……”

    董延明装作很懂的样子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借着刘大隆不知道自己的水平的机会咸鱼翻身——没有人想一辈子混日子当烂泥。他对刘大隆说:“这玩艺我真没写过,了解的不多,你那有没有这方面的书借我看看啊?”

    刘大隆说,“我还真没有,不过市面上随便一本书就能写socket的写法,你这样,去书店买本吧,我这还有风云书店的购书卡呢……”

    就这样董延明第一次得到了公款购物的机会,而且是上班时间去书店购书,他觉得有点兴奋,吴博士的这么发配也变得不是那么令人恶心了。果然是随便一本书都讲了socket,董延明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socket似乎是个常识性的知识,他最终买了一本《VC编程100例》——后来这本书被当作垃圾扔掉了。

    他抱着本书,按照书上的步骤一步一步的写函数,写端口,就好像上大学时和龚明明他们一起抱着《电脑爱好者》注册QQ一样,他写呀写,写了两个星期才算编译通过了。他突然有种空虚的满足感,因为他生平完成的第一段code居然是个按图索骥的工作,说按图索骥都是高抬,分明是照猫画虎按葫芦画瓢。

    他把编译通过的结果告诉刘大隆,刘大隆问他测过没有,他又愣住了。

    说段题外话,董延明大学课程设计和毕业设计也写过简单的应用程序,不过也都是些单机版的应用程序,稳定性之类的问题都没有列入考虑的日程。董延明是个善用小聪明的人,他能把一个画图版加上抽象的名字和炫目的外观而让老师给自己打A,却不懂得利用测试来提高产品的稳定性,当然了,这个问题归咎于董延明个人也有失公平,毕竟当年他的老师们也吃这套,软件产品的测试和稳定性对于那帮二把刀老师们也是一个陌生的概念。董延明大学的时候老师们对学生课程设计的关注只到底功能实现的程度,对于编程技法完全忽略,至于稳定性更是不曾深究过,他们经常对学生提一些功能上改进的问题,仿佛一群购买产品的客户一样。

    董延明的毕设是个很古怪的题目——中医专家系统,小董是下了功夫的,去中医学院的同学那里借了三本教科书,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的读完了,可惜关于软件架构一点也没有思考过。他就是在面板上设了几条路径每条路径设了几种按钮,每一种病症都对应了数据库里的几味中药,这就算完成了。顺便说一句,这个软件还经常的无故死机,更恐怖的是要连接access的方式是使用delphi的软件设置,每次启动都要手动连接一次。即使这样董延明也得了A,不过这种得过且过的陋习也遗留到了他的工作中。

    董延明问刘大隆,“隆兄,怎么测啊?”

    “传个文件看看能不能成功”,刘大隆倒没有像吴博士那样不耐烦,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结果一传就弹出error对话框了,董延明懵了,刘大隆笑了,他说:“明哥,你好像没有申请内存哦……”

    他也没有看董延明的反应,直接就在代码里加了几句,char * buffer = new char[1024];再运行就不弹出error对话框了。董延明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抑制住高呼“太神奇了”的冲动。

    刘大隆传送了一个文件,成功了,可是到接收端却打不开这个文件。他查了下大小,居然小了几K,刘大隆搔了搔后脑勺说,“明哥,你自己跟踪一下看看吧,是不是丢包了?”

    董延明也煞有介事的说,“估计是TCP和UDP的差别吧?我再测测看。”TCP和UDP的差别他也是刚才那本100例上看到了一鳞半爪,不过随口一说也能显得自己有深度,果然刘大隆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董延明对VC还是很熟练的,他使用了解放战争时期的拍雷方法——滚雷,就是逐段代码的跟踪定位,万幸这段socket功能简单不算冗长,滚雷也能滚过来。不过董大师的这段代码也洋洋洒洒上千行了,其中冗余代码连篇,注释语句一句也没有,成员变量一概是a、b、c,这样也给董大师的工作带来了些许困难。

    他定位了一个星期,最终发现接收的时候存储包头部分表示包大小的一个变量会经常性的变负。这还了得?它变负了,好好的文件就少一块。董延明看来看去看不明白,最终又在刘大隆的帮助下,搞懂了char型是-127到128,他传送文件的时候使用了unsigned char,是0到255,结果传过来的unsigned char被强制转换成了char,结果超过128的数字统统变成了负数。

    这个问题解决了,整个程序也似乎可以完工了,董延明算算也要一个月了,长出一口气反复的传送了几个文件,都可以准确无误地打开。不过另一个问题是越运行系统越慢,董延明管不了这些了,含糊其辞的匆匆交上去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几年后刘大隆在QQ上跟董延明聊天,时过境迁董延明说起来当初的那个程序,刘大隆哈哈大笑说,“明哥,你那个程序光申请内存没释放,太NB了,敢情你糊弄我当糊弄洋鬼子呢?”

    这个时候的董延明已非吴下阿蒙,每每看见别人使用内存不当便要大骂对方是切除了脑子的猪,听说自己当年也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却豪情顿生,嘴里唱道,“英雄不怕出身太单薄……”

    8 —— 文档

    董延明从外面归来的时候已经天气大热了,他受到了吴博士一干人的热烈欢迎,吴博士掏出十块钱来,“董啊,去买雪糕去,你走了都没有人去买雪糕了……”

    董延明热泪盈眶,毕竟有了自己的定位了。他买回了雪糕,吴博士马上就安排他写产品使用手册,把他一肚子的新公司见闻生生憋回去。

    董延明进公司已经一年了,老实说除了写产品使用文档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过,帮刘大隆写的那个东西不能算数,那毕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后来董延明在华为看到部门庞大的资料部,终于悟到了吴博士一定是想把他培养成优秀的文档人才,这才会让他花费那么多时间写文档然后又对写出来文档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过当时的董延明不知道吴博士的苦心每日陷在文牍中苦不堪言。

    一天吴博士给董延明共享了一份文档,“董啊,你研究一下这个文档。”

    董延明看了看是个交换机使用手册,他翻了翻,迷惘道:“老大,你让我搞这个?”

    吴博士说:“你看看人家文档的那个格式,那个用词,那个排版……”吴博士说的很激动,几乎要击节叫好了。

    董延明又翻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心想这用词也太平庸了,连个成语也没有,前面重复的道理说了又说,这不车轱辘话么?算了,扔一边上不看了。

    转过天来,龚明明也跟董延明也提到了华为的文档,不过不同的是,他提到的是设计文档。

    “设计什么文档?”

    董延明是没有听过设计文档这个概念的,不过桑军可听过,他做对日外包整日面对的就是日本人的设计文档。他解释说,“就是设计事项书……”

    “两个饼子!中国就毁你头猪手里了,一个天天混日子,一个帮日本人富国强兵,凡事还要指望我们海关,我们关……”,龚明明还是不习惯说我们公司,总要把“我们关”挂在嘴上,“我们关现在开始了学华为,大力的学啊!!我们现在编程也是从文档写起,我看了华为的内部设计文档,老牛B了。那格式,那排版,那用词……”

    董延明听着耳熟,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什么是设计文档。桑军又给他解释说:“就是别人给你写好了怎么编怎么编,全都用日语写好了,你把日语换成编程符号就可以了。就好像if,人家就写上如果,你照着编就可以了……”

    董延明似乎明白了,但是又产生了一个疑问,“写文档的人都写到那个程度了,直接写代码不更快,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龚明明敲敲桌子,“你俩懂个屁,那是要一步一步地体现编程者的智慧!要从市场调查做起,一步一步地一条一条的实现客户需求。你俩大学简直就没上软件工程课。那个文档是一个接着一个,最开始简单,后来详细,好像叫什么需求设计……不管了,差不多这么个名字,桑你接触的那个是最后一步,叫详细设计。我跟华为……”

    董延明打断龚明明描述自己跟华为的关系,又很虔诚的问龚明明,“明哥,你他妈的写文档要多久,有那个功夫是不是代码早就写出来了?”

    龚明明一时语塞,桑军又趁热打铁问:“我写程序能实现你要的功能就行了,最后给你用就行了,你管我怎么做的干鸡吧毛。哦,对了,那玩意是给自己看得哈,我写那个文档给我自己看,我这不是贱么?”

    龚明明又再次语塞,脸憋的通红,就好像孔乙己一样喷着,“这个文档跟你们的文档不一样……我们程序员的事情跟二B说不清楚……”

    07年,董延明在华为领导team按照流程开发,review文档出名的严格,最喜欢在别人文档上打注释,“一坨屎,请参照培训要求重写。”

    07年,龚明明在北软做QA,天天盯着别人写文档的时间点,经常因为写文档的时间缩短了而建议PM延长阶段时间。

    07年,桑军去了日本工作,身在瀑布式的开发流程中,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年对这种流程开发有过微词。

    9 —— 线程

    吴博士又给董延明安排工作已经是半年后了,这半年董延明快变成杂役了。

    吴博士让他写的是一个语音聊天程序,功能描述完全是口述,“董啊,你写个语音聊天程序,我要用?……什么功能,就是语音聊天啊。……你打开麦,说句hello,我这边听到了说句yeah,你也能听到,然后再说……还要什么设计思路呀?……就是你先写一个录音程序,然后存储起来,然后再用socket传送到对端,然后自动播放。……”

    又是socket?董延明高兴了,会啥来啥。

    他从吴博士那里拿走了一个麦,回到自己座位上赶紧打开《VC编程100例》,结果居然没有关于录音的程序。他猛地开始发毛了——从上次socket事件之后,这本书就被他当成了圣经,可是当羔羊迷途的时候发现圣经里面居然没有指明方向,这无异于大海航行看不见灯塔呀,能不发毛么。

    他又打开《VC++技术内幕》找了许久,里面没有相关的例子,他意兴阑珊的打开《C++primer》,果不其然里面也没有,他随手扔掉这本破书,心里想着,“这两本破书里面一个有用的例子也没有,怎么还他妈的那么贵??对了,不知道书店里有没有编程1000例或者10000例来卖呢?”然后他又产生了一个很严肃的想法——编程这玩艺买本例子书照着编,只要会打字就能干呀,怎么还整的神叨叨的又要大学本科又要什么培训的?

    董延明在google上输入“录音 程序”搜索,结果艘出来一个“基于API的录音机程序”的介绍网页。他也无心去研究API是什么东西了,只是照着代码输入了一串wavexxxx的函数,输入完后有编译错误他凭感觉修改了几个地方误打误撞居然让他编译通过了。他给自己录了一段音,然后播放了一下,居然成功了,顺利到他不敢相信。他记得socket似乎也有个什么API的,莫非所有跟API相关的东西都是要按照次序写好函数就能用了?他想到这里兴奋不已,想打开窗户大喊又想找人分享——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最终这个秘密没有跟人分享倒不是高手董小气,只是他实在说不清楚API是个什么东西。高手董把录音软件研究了一下,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他这个软件只能录下来存到硬盘上,也就是说想要这边说那边听不可能,只有可能这边说完了然后用socket把文件传送过去,对方接收了文件同时播放才能听。

    他把这个顾虑跟吴博士分享了一下,吴博士眼镜差点滑落到地上,“你没跟我开玩笑吧,这边说完了,一摁钮对方就能听到?这不成了电报机了么?我要即时通话,不要你这个什么什么电报机!!”

    董延明灰溜溜的回座位,忙不迭的上网搜索。在试过录音和程序、录音和传送、录音和socket等关键词搜索之后,他终于想到了语音聊天源代码这个关键词,这才解决了电报机的尴尬。其实解决也很简单,就是一个buffer满了之后就触发传送的socket线程进行传送,对方就接收播放,连存储都省了。高手董对这个设计叹为观止,自己验证了几次,证明可以通畅对话就赶紧送给吴博士检查。

    吴博士用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发现还用了多线程便意外了一分钟,鉴于董延明的个人素质也实在不好提太多要求便勉强接受了。不过他又发现这个程序一运行CPU占用率便窜到100%,他问董延明这是怎么回事,董延明笑道:“是不是这台机器太慢了啊?”

    吴博士白了他一眼,自己看了看代码,然后再接受和发送的两个线程里各增加了条语句sleep(1),问题便解决了。董延明又一次如同雷击般的兴奋,这就是实力啊,换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的实力啊。随便加两个字母便能解决一个大问题,他又一次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来抑制住自己高呼“太神奇了”的冲动。

    其实这个应用程序还有个小bug,不过因为这程序最终吴博士没有用上,所以这个bug也没有被发现,董延明觉得有点幸运。Bug是,程序运行一段时间就是弹出error的对话框,必须要重启程序才能继续使用,当时董延明想了无数方法都无法解决,其中包括一个异常经典的主意——就是让程序每隔1分钟自动重启一次。

    董延明在一年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就是缓存区的反复使用只有申请没有释放,与上一次的socket问题如出一辙。

    董延明在两年后还知道了吴博士的sleep加的有些武断了,应该在传送完毕并且缓冲区未满的时候sleep,然后再在缓冲区转满后被触发醒来,每传送一次便sleep一次是会影响性能的。

    10 —— 恋爱进行时

    董延明是有女朋友的,龚明明也是有女朋友的,桑军也是有女朋友的。

    董延明的女朋友家里是不同意的,龚明明的女朋友家里也是不同意的,桑军的女朋友家里是非常同意的。

    造成三条好汉不和谐的原因是桑军的女朋友家庭背景比较单纯又没上过大学,所以要求的条件也低一些,董和龚的女朋友是上了大学的……

    08年董延明回味往事总结,他这种菜鸟级别的程序员的恋爱是一条非常规律的抛物线,第一阶段是一个被人摒弃的过程,然后逐年会有抬头趋势,年纪稍大一些便变成了香饽饽了。形成这样的过程成因无外乎主观和客观,主观是自己挣得少,客观是人家要求高。(他的结论只适用于他这类野鸡大学毕业的菜鸟程序员,真正的大牛往往出身名门高不可攀,不在他总结的范围之内。)

    IT行业虽然热,但是本身就带着不稳定性。众所周知程序员这个职业的稳定性相对于企事业单位大有不如,而且工资起点又与人家一般无二,无怪乎受人轻视了。

    董延明和龚明明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俩的女朋友都是同学,因为是同学所以年纪仿佛,龚明明的女朋友李小白甚至比他大一岁。女生年纪稍大一点家长便要忧心归宿了,选女婿的工作优先级远远高于选工作,或者说选工作也是为了选女婿。女婿第一考证的便是工作和家室,人品是要放到后面的。可惜这二位爷能拿的出手的只有人品,其他重要条件一概不能入人家的法眼。对了,董延明多了一条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家族有长寿史,可惜也无人关注。

    董延明的女朋友家里意见很明确,希望董延明去考公务员否则这事情恐怕就要黄了,董延明妄图用研究所这个幌子来混淆概念,最终让人误会自己也是铁饭碗,结果也被人目光灼灼的戳穿。他也想过考公务员,但是调查之后发现自己不具备相关的家室背景条件,顿时此次恋爱的结局一目了然,董延明像泄了气的皮球。

    龚明明面对的问题更加严峻,李小白毕业居然去了中国银行,身价倍增提亲者络绎不绝,拎出一个都比龚明明挣的多,抽出一个都比龚明明有背景,龚明明自忖除了比百米速度他实在没有能超出那些提亲者了,也只能独自饮恨。李小白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每次都和龚明明哭的天摇地动,但是又很坚定的表示了不能忤逆家人的意思。

    桑军也会有苦恼,不过他所面临的问题比较小儿科,只是说不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一开始去女朋友家解释自己的职业,解释了半天人家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就天天坐在那看电脑啊?”后来过了几年,互联网知识普及了不少,桑军又在老丈人家里变成了上网的,老丈人还嘱咐他小儿子说,“你看看你也天天上网,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夫,人家那上网水平,现在都能挣那么多钱……”

    抛物线的第二阶段所谓的香饽饽也是相对的,毕竟他们这类程序员距离钻石王老五还有数光年的距离,所以无人问津到有人问津之间也就被自认为是狗不离和香饽饽的差别了。说有人问津其实也只是董延明在华为的时候被组织过去和工商银行、TCL集团以及肯德基的众多美女联谊,其实也就是相亲大会,骤然陷身与众多女人的包围,纵使美女不多也足够让董延明飘飘然的产生了错觉——认为自己也到了香饽饽的地步。

    龚明明情形与董延明相差无几,几年后的李小白已经带孩子逛公园了,龚明明仍然孑然一身,但与几年前所不同的是已经有颇多人愿意给他提亲了。龚妈做主安排相亲,多次相亲之后龚总发现了一个巧合——坐在桌子对面的大多是银行职员或者是学校老师。他产生一个恶毒的想法,是不是对面的女生现在也有一个像自己当年那么楞的男朋友呢?

    三条好汉的日子浑浑噩噩的继续,不光是因为时间像湍急的河流一样横冲直撞,还因为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看不见希望的时候是鲜有思考时间的,就仿佛放羊的孩子是不会考虑放羊娶妻生娃放羊这一轮回是否合理。

    他们认同了恋爱这回事是个奢侈品,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工作中灰头土脸,他们甚至觉得在爱情的战场上成为炮灰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转眼间04年也即将过去了,董延明毕业一年半了,他习惯了与人吹嘘自己工作两年,只是工资很尴尬的没有增长过。

    桑军所在的公司居然一次性给桑军涨了1000块钱,他的工资达到了2500,即使桑军依然为了买房和结婚愁白了头发,董延明也羡慕的眼里冒火,他觉得对日外包是最有前途的行业。

    口是心非的龚明明继续鄙视着汉奸桑军和蛀虫董延明,却也在惆怅这自己那一年未动的工资和目前还是想象阶段的存款。他在年底与李小白彻底的分手了,两人抱头痛哭,挥别了往日的情分。龚明明用了句模棱两可的电影台词来总结这一年或者这段感情,“二零零四年过去了,我很想念它。”

    11 —— 窗户

    一天,吴博士给他共享了一个word文档,是一份答卷,吴博士什么也没有解释就让他作一下。题目看似不难,但是太多东西董延明咬不准,最后面几道题干脆就是写string类的构造函数、析构函数、拷贝构造函数、赋值构造函数。

    董延明这时候还不懂得构造函数是干什么的,确切的说他根本不懂C++是什么。他所理解的构造函数就是与类同名的函数,析构函数就是在前面加了一个波浪线的函数,至于拷贝构造函数和赋值构造函数如果不是这道题他还以为《C++primer》里面写错了呢。他写不出来便空着,最后空了一大半把卷子给了吴博士。

    吴博士看了看没说话就下班走了,董延明一脑袋问号。第二天在董延明追问下告诉董延明,这份卷子只是个测试C++能力的题,没什么特殊意义,不是所里为了涨工资出的,仅仅是他偶尔看到了就拿出来大家分享一下。

    董延明问自己多少分,吴博士不耐烦地说三四十分吧。董延明又问错在哪里了,吴博士更不耐烦地说没几个对的。董延明想让吴博士给他讲解一下题目,吴博士说没空。董延明说有没有答案给他看看,吴博士说没有。董延明问吴博士能考多少分,吴博士挺了挺胸膛说,我也就八九十分吧。

    董延明没话说了,便气鼓鼓的回了座位,半天没说话。他后来把其中几道题目发到了CSDN上寻求答案,有人回帖说,“这不是《高质量C++编程指南》的练习题么?”到此董延明才解开了这个谜团,并且开始阅读这本很薄的书。

    看这本书的过程,董延明眼前一亮又一亮,后来他给自己的侄子推荐这本书,还吟了骚诗一首来表达这本书对他的冲击,“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平地起,五湖四海全一望”。侄子听说又是上又是山又是红日又是五湖四海,顿时精神了,问道,“是不是我看懂了这本书我就什么都懂了,就无限牛B在险峰了?”

    董延明默然不语,半天狠狠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那这本书就该改名字叫《牛B秘籍》了。

    董延明是个喜欢联想的人,他看到的春花秋月总会很主观。林博士的这本大作他看的时候之所以眼前一亮一亮的,是因为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这本书,看到了一个困扰他几年的问题豁然开朗了。这就是他自己的前途——是否要继续做或者应该怎么做这份让自己身陷泥潭一般的职业,在看了这本书之后突然有了方向,就好像走到了山顶头顶一轮红日四海五湖尽收眼底。

    其实从学术的角度来说,若说这本书是学术经典不如说更像一份公司内部的编程规范,但是它好在是出自林锐博士之手,然后这个博士呢又就职于上海贝尔实验室,那么这本书在董延明眼前呈现出来的景象便端的是天花乱坠妙雨缤纷电闪雷鸣牛B烘烘。

    董延明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上海贝尔的一个牛人,他说这份题能及格便可以试着去上海贝尔,满分便要收他为徒,可是所有的题目中完全没有多么高深、多么流行的元素一如创造新的设计模式之类,那么就可以理解成他所看重的能力尽是些内存越界、代码的规范或者是写好构造函数,再进一步就是说,他不应该无缘无故的看重这些,除非这些基础性的知识在他们工作中的地位远远高于那些伟大的创造性知识。

    那么也就是说,对于一名优秀的程序员来说高深的理论知识只是必要条件,充分条件是那些非常基础的知识,如果掌握了充分条件虽然不足以成为优秀的程序员,但是起码能成为一个上海贝尔那样的大公司里的普通程序员吧。越基础的知识越重要,这么简单的道理对于始终挣扎在泥潭里无法领悟编程这门技能的精髓的董延明来说无异于天国之音。

    他想,好吧,虽然我有很多东西弄不明白,但是我能弄明白内存是怎么分配的,我能知道怎么写好看的代码,我搞懂这些就有抬头的一天了吧。素质差,不能学会最牛B的那一部分也不是灾难,大多数地方需要的还是普通人吧。

    上帝给你锁上了防盗门,还会给你开扇落地窗。小董想起这话就笑,看技术书居然看到了大学时代镜花水月的外企就在窗外,好吧,且不管是不是镜花水月,我就闭门推开窗前月,投石冲破水底天。

    这一年已经是2005年了,小董虚岁25,在这之前或许有过困惑,听说程序员跟妓女一样吃青春饭也会恐慌,听说程序员跟钳工同一工种也会彷徨,在这之后便义无反顾了。

    12 —— 位域

    有一天龚明明在网上问董延明,“明哥,帮我看个东西,‘int a:2;’,这是个什么东西?”

    董延明见都没见过,便问龚明明在哪里见到的,龚明明说是C语言里面的东西,似乎上学时候学过,还以为董延明作了几年的C开发会知道。董延明忙说自己有印象但是记不清楚了,如果是C语言里面的,他一定会想起来的。

    他赶紧上到CSDN上发帖子询问,一分钟不到一个人就回复说,这不是位域么。第二个人也很快回复,这那是位域,位域要在结构里。第三个人上来就骂,傻B连位域都不知道难道大学没上么?然后第一个人又回复第二个人说,我难道不知道要放在结构里么,难道不放在结构里这个语句不是病句么?之后第四个人出来回复第三个人说,骂人全家死。第五个人口气很平和说还是看看谭老的《C语言基础》吧,是一本很经典的书。结果第六个人和第七个人都上来把谭浩强臭骂一顿,结果第五个人也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了。

    一会的功夫董延明的帖子就血肉横飞硝烟弥漫了,董延明心想,你别看程序员天天外表木讷,内心还是很狂野的嘛。

    董延明上QQ跟龚明明说,“明哥,我想起来了,那东西是个位域,要在struct里面用,就是表示bit。太长时间不用,都快要忘记了。”

    龚明明说,“位域?我听着怎么也耳熟?”

    董延明漫不经心的说,“谭浩强那本书里就写过,你个农民。”

    龚明明说,“你丫刚才翻书去了吧?”

    “没有啊……”

    “没有你那么慢回复我,知道还用想那么久!”

    “很久吗?”

    “废话。你上了半个多小时了?有痔疮了?”

    董延明憋了半天狠了狠心说,“有啊,不行啊。跟你口腔溃疡差不多!”然后便慌忙隐身了。

    董延明回家就翻出来大学教材了,居然还崭新的,他迫不及待的从目录里找到位域,居然如饥似渴的看起来了。他想起高尔基的那句话——我扑在书籍上,像饥饿的扑在面包上。从前说起这句话他只能联想到大一时候各个宿舍抢A片的场景,现在却觉得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被龚明明耻笑的效果也不下于高大爷的旺盛的求知欲望呀。

    董延明看了那章居然还顺手把剩下的章节也都看了,除了嵌套那一部分有印象之外,剩下的章节大多数没有印象,要不就记错了记混了。他后来看了一个电影叫《脑海中的橡皮擦》,他就想自己脑子里的怕是一筒修正液。

    他一边看一边庆幸,自己做了两年程序员,分明毛也不会居然也能混到现在,居然也写了几千行代码。几年后,董延明终于给当年的自己找到了学名——埋雷手。

    后来董延明把《C语言基础》看完了,觉得这本书其实把该讲的都讲了,他又把大学时的《数据结构》找出来看了,发现这本书也把该讲的都讲了。他所谓的该讲的,其实也只是他在网上曾经看到过的中规中举的面试题的知识点。他觉得认真读完了这两本书可以把常规的面试题都做对,他有些惭愧了,其实大学教科书也并不是他平日里描述的那么差劲。

    后来他还从网上发现了一套华为的面试题,虽然不知道真假,他也看了。结果一边做一边笑,那上面的题目一部分可以从大学教科书上找到,一部分可以从林锐的那本书里找到。

    突然之间董延明心动了。

    13 —— delete

    董延明决定释放自己在研究所的内存,重新找个地方申请内存。他有这个想法成熟于05年初04年的春节。

    放假前吴博士把研究室的人一个一个的叫去沟通室里沟通,每个人出来都面色如常,没有兴奋也没有抱怨,其实这不太像发年终奖时候应该有的情绪。也许是时间消磨了人的锐气,也许是慵懒打散了人的勇气。

    董延明领到了一千五百块钱的年终奖,笑容僵在脸上,吴博士似乎有些意外,“董啊,明年多做点贡献就上来了。”

    从那一刻起董延明便决定了delete。

    董延明跳槽之前打算做足了准备工作,他给自己列了一份长长的任务清单,上面罗列了CSDN上的帖子里一个大牛推荐的必看书籍。第一本是《C专家编程》,第二本是《深入浅出MFC》,往后林林总总还有数十本,其中有一本书的名字很搞——《人月神话》,董延明想,莫非这本书是科幻小说?因为他这个臆想他被龚明明嘲笑了好几年,龚总是大学就读过这本书的,读完之后便立志做一个优秀的流程管理者,可惜等到农民董延明带起了项目他居然要作为QA变成了流程监控者,他只能无奈的感叹刘项原来不读书。

    值得一提的是,清单里居然没有当年研究室主任强令他购买的《C++primer》和《VC++6.0技术内幕 第四版》,他想,莫不是被主任骗了?

    读《C专家编程》的时候董延明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专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他连谭浩强的那本基础都还没看精呢。不过看了这本书的开头从C语言的衍生自一个失败的项目讲起他便像看小说一样的看下去,看了几页看到了作者说,“像猫王一样,C语言无处不在”,他就喜欢上了这本书。一本书看完最大的收获是他虽然后知后觉但也终究知道了什么是指针,也知道其实学习得法的话掌握一门语言的基础知识并不是一件难事。

    看完了一本就要看第二本,好在研究所每天你要不找事便没有事情找你,时间就好像没有尽头的内存空间,只要你想申请就会有的。

    第二本书的名字有些诲淫诲盗,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侯捷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本书他基本上翻了目录和头几页便搁下了,原因是他在QQ上跟刘大隆讨教怎么学习,刘大隆让他直接看MSDN。结果对于深入浅出这本书他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勿在浮沙筑高台”、“白头宫女说玄宗”的几个很有噱头的章目上了。

    他看了几天MSDN觉得头晕眼花,满纸的英文和若干函数之间的引用让他有些混乱了,他失去了兴趣失去了从C专家编程里面得到的条理,天天打开MSDN难受,不打开却还有点失落。

    他无聊的时候也尽量去CSDN上逛,那里程序员扎堆牛人高手满天飞——他想沾点仙气。去的频繁看的帖子也多,就看到很多人评论起语言了,他总结出一个结论,凡是说C和C++不好的大都被拍死了,他从侧面分析觉得这就说明这两门语言还是公认的经典,要好好学。后来他再仔细关注就发现,原来他始终在C语言板块里活动……

    后来他就关注对公司的评价,发现最热的公司就是华为,虽然毁誉参半,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了这是一家格外被人关注的公司。他从前听过几次华为但是不了解,所以上网来问刘大隆,“隆兄,知道华为么?”

    刘大隆说:“知道啊,大公司,怎么你要去华为了?年纪轻轻就能去大公司,前途无量啊!!”

    小董脸都红了,虽然两人不是面对面,“8484,我哪有那个水平啊。我是听吴博士说过,就问问你,有多大?”

    刘大隆说,“哦,老大了。你知道华能不?”华能是小董那个城市最大的对日外包公司。

    小董一惊,“跟华能差不多?”

    刘大隆说,“94,业界都传说‘南有华为,北有华能’!”

    小董:“我操,那还不得有一千多人啊!”

    “1000??最起码也有两千人!!”

    “那是挺大的,哎,隆兄,华为是干什么的?”

    “好像也是对日外包吧?”

    “那确实很牛B。”

    “……”

    “……”

    这次准备工作前前后后零零碎碎都算上兴许有一年了,小董也大概纯粹的学习了一年编程语言。大牛们推荐的牛书看得不多,但是认真的把大学四年的教科书都看了一遍。之后他终于明白,他从前看不懂C++primer的原因是不懂最基础的C语言,学不会数据结构中的链表、树、排序的原因是他没理解指针是指什么针。

    这一年的学习就好像穿行沙漠的人遇到的其中一片绿洲。对整个旅途来说,你到达绿洲也许能帮你穿过沙漠,也许它不能——沙漠总是有无数种路径无数种可能,但对行者来说,即使有人很早遇到绿洲,有人会晚点遇到,但都好过遇不到。

    从这次之后董延明再也没有这样系统的学习过了编程语言了,不是他不想学,是他以后的跳槽新东家要求最高的居然都是英语,编程技能似乎被忽略,又似乎是人人必备的常识,因而无须关注。

    14 —— 面试

    董延明决定辞职便知会了另外两条好汉,桑军默然,龚明明却是一惊,他刚涨了300块钱工资和董延明拉齐,听说董延明要辞职心理有些酸酸的,因为众所周知IT这个行业跳槽便意味着涨工资。

    龚明明拉着桑军说三个人一起跳吧,桑军摇头龚明明就骂他不讲义气,董延明要劝龚明明,结果也被他一起骂了。最终逼的桑军勉强点头,龚明明才算冷静下来。

    结果桑军把简历放在网上没有几天就有几家公司找他,龚明明又不平衡了,他和董延明都担着风险却乏人问津。董延明也就罢了,挂简历到网上也不怕研究所的人看到,因为事实上研究所招人从来不会上网搜,都是关系户。他龚明明的单位可是经常上网搜简历的,这万一被发现可怎么混阿。

    桑军的java还是比较有市场的,连华能都给他打电话了,不过华能太喜欢加班了,他希望可以去到宽松一点的外企去工作,比如惠普或者埃森哲这类的,但是斗争后他还是去了华能,工资定到了3400。

    那是2005年,小董们第一次换工作,还没有自身价值这个概念,依然停留在大学毕业的待价而沽的阶段,能多给几块就卖了,哪有后来不翻番都不好意思见人的矫情。

    桑军去了华能后,龚明明加紧了步伐,董延明却还仍然不紧不慢的,因为这个城市大多是对日外包,董延明会的VC不是抢手货,他正斗争要不要换个城市。龚明明也被几家公司召见过,不过结果不是很理想,他希望工资可以达到3500,却总不能与对方达成一致。

    小董问他为什么卯上了3500,少要点不行么,龚明明笑而不言,给他讲起了面试的经历,“那个B问完PB居然问C,我靠,吹大象那门课我考了九十多我能怕问?结果他什么不好问,偏偏问我一个关键字是什么意思?什么vol什么t什么的,好像叫什么‘瓦雷特’……”

    小董说,“这他妈是C吗,C哪有这么个关键字!不过你面试那个地方要C的我去行啊。”

    龚明明接着回忆说:“肯定有!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好像是用了后就不能修改了。”

    小董说:“噢,那我知道,是const,也不是‘瓦雷特’啊。”

    龚明明说:“去你妈的,我还能不知道const啊。”

    小董大怒,“去你妈的,你知道个屁,const是C语言的啊?是C++的,那个v什么的肯定是你看错了,C++也没有这个东西。”

    龚明明被小董的气势镇住了,“兴许吧……”

    后来小董知道了那个v什么是关键字volatile,却一直不敢告诉龚明明,他也很担心龚明明自己看书看到了,一直到龚明明做了QA基本告别code,心里大石头才落了地。

    小董后来被惠普约去面试了,给了一张卷子居然就是《高质量C++》后面附带的题目,他虽然忘了大半不过也写了个及格分数,他想,林锐还说及格就能去上海贝尔,莫非你们比贝尔还牛。

    面试他的两个人看看卷子,没做评价,问他做过什么项目,小董便故作谦虚地说:“我做过一个医院信息管理系统,做过一个视频监控系统,别的也没做过什么了。”

    面试的胖子满脸惊讶的说,“你做过HIS?你在东软干过?”说这话胖子又拿起简历看了看。

    董延明忙解释说没有,他只做过HIS中的一部分,胖子问哪一部分,董延明说医疗影像传输系统,简称PACS。胖子哦了一声说,那也挺了不起的,那个系统也挺复杂的,你讲一下那个系统吧。

    董延明矜持一笑说:“PACS吧就是为了实现医生阅片的无纸化,可以吧透视片子分辨率调高有助于医生的分析,而且更利于医院保存信息。”

    那胖子点点头就问,“你们PACS传输的图像保存成什么格式的,如何编码的?”

    董延明张口节舌,思索了一下说:“这个我不清楚……”他看了一眼胖子惊讶的表情,抢着说,“其实我也是负责PACS中的一部分。”

    胖子挠挠脸示意他继续说,董延明说,“我其实负责了一个小模块,就是图像的传输,把客户端的图像传输到服务器。”说完自己脸红了。

    胖子哦了一声把简历放下说,“那你用socket传输?”

    “是啊。”

    “socket传输流程是什么?”

    “就是调用一串函数,create 、connect、listen什么的一大堆。”

    “能按照次序从头给我说一遍么,就是第一个是什么第二个是什么?”

    “……不能,我忘记了,要看看书……”

    “那你这个传送……算了,问别的吧。你这个视频监控系统……呃……你在这个系统里也是负责一部分的吧?”

    董延明点点头,胖子一脸我早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接着问,“你做哪一部分?”董延明说音频,胖子就没有接着问下去。他转到数据库上,“你了解数据库么?”

    董延明斩钉截铁的回答说,“完全不了解,从来没用过。”

    胖子没话说了,低头翻简历,一边沉默的瘦子却突然抬头说,“你知道union么?”

    “知道,联合么。”

    “嗯,union在内存中占多大空间?”

    “用哪个就占哪个的空间。”

    “啊?你确定吗?”

    “确定啊,怎么,不对么?”

    “呃……这个……你还有问题么……谢谢你,我们一个星期内会通知你,如果一个星期没有通知,那可能就不会通知了。”

    董延明下楼的时候还愤愤不平呢,觉得这两人态度一点不友善,走到外面风一吹,突然脑子里蹦出来谭浩强那本书中对union的介绍来了,顿时望着那座楼难受起来了,想上去又没有勇气,在楼下枯坐了十多分钟。

    15 —— 华为华为

    一家对日外包公司约了董延明,他有些意外这类会对他感兴趣,去了发现居然还不是一般的感兴趣,面试的会议室一屋子人,其中竟然还有个日本人。

    这是董延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日本人,所以格外兴奋,日本人一叽里呱啦的说完,他就开始发言了,“我第一次这么近看日本人,呵呵,有点兴奋。你问我对日本感兴趣么?那当然感兴趣了,我昨天还看了部叫《忍》的电影,《火影忍者》我也一直追着看呢。你问我性格,我的性格就难说了,一般来说,严肃活泼团结紧张,这就差不多了。”

    董延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忙对翻译说,“这句别翻了。”

    翻译笑了说,“放心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翻译……”

    日本人旁边的一个中国人发问了,问的居然是软件架构方面的问题,董延明老老实实说不会。日本人就叨咕一句,中国人又接着问了些更高端的问题,例如进程同步什么的问题,董延明也都无一例外的pass了。

    董延明觉得这次面试不会维持很长时间,果然很快就结束了,他对于自己的精准预感一点也不兴奋。

    后来,董延明不紧不慢的面试了几家,大多没有结果,他刚建立起来的信心有些萎靡了,他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再留半年把书再看一遍,但同时他也明白看书能看懂基础知识,但是高端的知识实践是第一位的,读书是读不出来高手的。

    研究所依然很闲,他每天看书上网投投简历。他想等一个契机,不管是什么都好,总之是可以让他下定决定辞职,然后离开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他总跟龚明明说穷则生变,变则通,通则久,可是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外面是什么样子,他并不知道。跟很多东北人一样,他们身边都没有太多在外面工作的人,北京、深圳、广州、上海,这些传说中软件发达的大城市在他们看来都是比较称职的旅游景点,真要背上行囊去闯荡世界,董延明这个外表生猛的东北人却又内而外的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他这样磨蹭了一段时间,面试的公司也都没有个准信,面试题目他都有些麻木了,实际上也没有几家公司对他感兴趣,大约是这种对日外包盛行的城市对C和C++的需求很小吧。

    10月份的一天,董延明早早就睡了,半夜却突然有来电。他迷迷糊糊的接了,对面很客气的问:“请问是董延明先生么?”

    “是啊。”

    “请问您现在方便说话么?”

    “我……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里是华为技术公司上海研究所,我姓熊,请问您最近有换工作的意项,是么?”

    董延明从被子里钻出来,心跳加速,“我有啊有啊。”

    “我在网上搜到了您的简历,觉得您的经历很符合我们的要求,请问您愿意来我们公司工作么?”

    “愿意愿意,华为是大公司嘛……”

    “那你愿意来上海工作么?”

    “愿意愿意,上海是大城市嘛……”

    “那这样,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情况,我们产品线是……”那人自报了一下家门,又说了说他们工作的主要方向,董延明兴奋到充耳不闻的地步。

    “董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么?没有的话我能简单问您几个问题么?能说一下指针和引用的区别么?”

    “指针可以指向多个对象,引用就卯上一个对象了。然后……指针能指空,引用就不能了……嗯,重要的就差不多这些吧,对不对?”

    那人不置可否,接着问,“嗯,那么const是做什么用的?”

    “不能改嘛。”

    “重载和覆盖有什么不同。”

    “重载就是名字相同参数不同,覆盖就是都一样,功能上也鹊巢鸠占了。差不多吧。”

    “怎么实现二叉树?”

    “噢,用结构,然后放俩指针,行不?”

    那人笑了笑说,“大概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吧董先生我们近期会联系你,跟你约一下面试时间。”

    挂了电话后,董延明兴奋的睡不着,他给龚明明拨过去,大喊:“我靠,刚才你知道谁给我打电话了??”

    龚明明明显没睡醒,“啊,桑军又骚扰你了?”

    “不,是华为华为!”

    “谁?几个人?”

    “华为华为!”

    16 ——析构

    董延明那天还是犯了几个错误,他没有问那人的联系方式,只依稀记得似乎姓熊。过了一个星期,那人也没有再来电话。手机上留的号码是个座机,他拨过去那边就是“滋滋” 的忙音,明显是传真,他怀疑自己是被骗了?应该不会吧。

    他联系不上,便有些发毛,万幸是过了一个星期也是在晚上那人又来电话了,不过是告诉他,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本打算去董延明那里的招聘取消了,不过近期有个在北京的招聘活动。

    董延明去不了北京,便问那人什么时候还有招聘,那人说要看安排了,然后嘱咐董延明有工作两年以上愿意去上海工作的给他推荐推荐,人数多了自然招聘就会提前了。董延明满口答应,心里却担心着竞争的问题。

    董延明在等待的日子里天天处在一个亢奋状态,龚明明便打击他说,“老子当年就拒了华为,你兴奋个毛,你也不想想。”

    “想啥,想你二啊?”

    “我可告诉你啊,华为那可是把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用的地方啊!”

    “啊?那把牲口当什么?”

    “靠,当然还当牲口!你少岔开话题,我可告你,华为那可是一周工作80个小时的地方,你可想清楚了!”

    一周工作80个小时?80除以7等于多少,80除以5呢?乘法只局限在小九九的董延明算不出来了,他有些心慌,不会真的这么恐怖吧。他上到CSDN上搜索了一下帖子,平时有好多讨论华为的帖子,不过他没想过跟自己会有交集也就没有上心,这一搜之下发现华为还真是个以加班出名的公司,不过每周80小时是龚明明自己的发挥,论坛里最多也就说到70小时,不过70除以7也是个恐怖的数字。

    不过后来他分析了一下,发现评论的都是些拒绝了华为offer的人,并没有真正内部的员工献身说法,他有些安心了。但同时他也想到那天晚上熊先生半夜10点钟用传真打来电话就有有些不安了——半夜十点多还在公司总不会是娱乐吧?

    那是05年,华为员工的死亡还未成规模,网络上对华为的口诛笔伐也未形成规模,传言的威力还不足以动摇董延明炙热的希望。

    过了一个星期,晚上电话没再响过,这星期吴博士让董延明学习PB,说是研究所要开始于此有关的项目,董延明哼哼哈哈阳奉阴违,天天还是自己看自己的书。吴博士看见了几次,慢慢的脸上就没有笑模样了,董延明便更着急了。

    终于在一个早上鼓起勇气拨通了熊某的电话,“熊工您好,我是董延明啊,呵呵,您记得我吧,您两个星期前给我打过电话,简单面试了一下,一个星期前我给您打过电话,您说会通知我面试时间的,我……”

    对方压低声音说,“我正在开会呢,我中午给你打过去吧,谢谢。”

    董延明尴尬的挂了电话,直埋怨自己鲁莽,连句“您现在方便说话”也不懂得问。

    中午熊某如约打来电话,对小董的道歉淡淡的说句没关系,他安慰小董说现在没有足够的应聘人员所以迟迟不能派人过去面试,请耐心等等,或者帮助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董延明有些失望了,不过没有忘记套磁,他问熊某,“是您亲自来面试么?”

    熊某说不是,停顿了一下又问,“你很想来么?你要真想来,就把C语言和数据结构好好再复习一下吧。”

    熊某这句多余的话让董延明很意外,也很有些感动,于是也推心置腹的说,“熊工,我现在的老板催我续签合同呢,不知道您那边能不能快点来面试,否则我怕这边要和我续约了。”

    熊某又顿了一下,显然是斟酌着语句,“这样啊,你看,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面试,所以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如果你那边有更好的选择,我建议你不要因为我这里的等待而影响了你的前途……”

    董延明听到这话傻眼了,他不甘心便有秉持着特二的本性问道:“熊工,我请问您啊,假如我面试成功了,会有多少工资?”

    这显然超出了熊某的想象,他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不可能知道啊,你的水平我有不知道,这我可不能答复你。”

    董延明却认真了,开始滔滔不绝的跟熊某描述自己虔诚的希望和人生的无奈,软磨硬逼大有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挂电话的意思,最终熊某敌不过董某的车轱辘话,扔下一句五六千便落荒而逃。

    董延明又回复了兴奋,仿佛这五六千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下午吴博士再催他看PB的时候他也有了底气,笑眯眯的看着吴博士不说话,把吴博士看毛了也不挪开眼睛。吴博士第一次被这么不怀好意的盯着心虚了便且战且退,结果后腿拌到前腿差点摔倒,却借着踉跄的劲头避过董延明暧昧的目光。

    第二天上午吴博士找董延明谈话,多方试探董延明是否已有二心,董延明抱定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死活也不开口,只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看。吴博士最终居然流汗了,俩人交手两年第一次觉得眼前这小子其实肚子里不全是大便。他扔出杀手锏来——要和小董续约三年,小董没想到昨天跟熊某扯的慌居然一语成谶了,果然慌了阵脚,连说要考虑考虑,吴博士笑着让小董再考虑一下便中止了这番谈话。

    下午研究室的主任来了,把吴博士和小董都喊去聊天,主任开门见山就问:“董啊,你要去哪啊?”

    小董腾的脸红了,主任是当年家里托关系的人,他一手把小董拉进研究所,又嘱咐小董看《C++ primer》和《VC++ 6.0 技术内幕 第四版》,虽然他最后也没有看但是主任对他好总是没错的。小董沉吟了好几分钟,想说没有又担心自己过几天谈好了就变成了欺骗主任了,想说华为又担心自己没能去成结果白担了个吹牛的名声,不说又担心自己被看扁。左右权衡上下求索,小董狠了狠心说,“华为!”

    话说出口他就放松下来了,主任和吴博士都愣住了,尤其是主任一肚子的说辞被硬生生的呛回去了。主任喃喃的说,“华为?怎么会是华为?那,你要去深圳?”

    董延明说去上海,主任便说:“董啊,我是不建议你去上海的。但是呢,我说个原则,就是我们也不能阻挡你换工作,毕竟你也有选择的自由,是不是老吴?”吴博士点点头,主任接着说:“上海那个地方什么都贵,消费太高,我去过,停车是要按小时收费的。而且我跟你说啊,南方人非常排外的,出门并不是那么容易。我的意思呢,是你在留下来安心的学习几年,等能力上来了,待遇也自然上来了,不要一味的好高骛远……”

    他说完了和吴博士一起齐刷刷的看着董延明的反应,董延明则满脸迷茫,他还没有从停车费和他的换工作之间的关系转换中抽出思维来。吴博士侧着身子一半向主任一半向董延明,问道:“不要去了,你看主任多么看重你。咱们研究室马上要从所里分出来单成立公司了,业务是不愁的,工作也是不愁的,对不,主任。哎,对了,华为能给你多少钱啊,有三千吗?”

    董延明又狠狠心红着脸说:“六千!”

    当时主任和吴博士被石化了1分多钟,吴博士突然很激动的对主任说:“哦,我明白了,华为还是有钱,他们要把全国会C++的人都招过去,就算不用我也养起来,让别人没得用……”

    主任没有理他的话茬,看着小董说:“董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没有什么,IT这个行业人员流动都是很正常的,对吧,也没有谁会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工作,呵呵。你今天跳走了,后天你又跳回来这都是些正常不过的事情,IT嘛,从我的角度来说我绝对不会卡你。嗯,不管怎么样,去哪里工作都要踏踏实实的工作……行了,你再考虑一下吧。”

    董延明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是很失落的,主任所说的考虑一下也已经是客气话了,他的离开已成定局。他坐在座位上胡乱收拾一下东西,又觉得似乎还要呆一段时间,便又把东西都扔下来。结果同办公室的人就看到小董把书从桌子左边搬到右边,又把右边的书挪到左边,掰了掰显示器,最后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喜是愁的望着天花板。

    17 —— 一天两面

    之后的一个星期,董延明天天处于一种磨洋工的状态,一直到华为的面试。不过不是熊某人约好的面试,而是刘大隆通知的面试。

    刘大隆也筹划着跳槽,不知怎么联络上了华为,面试之后考官让他联络身边再有差不多经验的人来面试,刘大隆顾虑董延明经验上并不符合本科三年的标准,考官却让他只管通知。

    董延明接到刘大隆的电话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俩人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董延明听说他可以明天去参加华为的面试居然有些心虚了,刘大隆说:“也就是些一般常问常考的问题,以明哥的实力肯定没有问题!”

    董延明不知道刘大隆真情还是假意,但也有些安心了。刘大隆让他赶紧给面试考官打电话预约一下面试时间,别错过机会。董延明挂了电话,心开始跳了,电话号码怎么也没拨出去——这毕竟与他预期的计划有出入。虽然只是地域上的差别——一个深圳一个上海,而且地域对于董延明来说本就没有差别,仅仅是字面不同罢了,但这一不构成理由的理由也让他有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他斗争了一下是否看在看两天数据结构再约,后来想想哑然失笑,都看了一年了还临阵抱佛脚这可要啥时候才是个头阿。他给刘大隆留下的号码拨过去,那人姓孔,董延明还问了年龄,打算年轻叫孔大哥,年纪大叫孔大爷,先套个近乎挣点印象分。

    董延明拨过去那人挂断了又用宾馆的电话拨过来,开门见山道:“我是华为孔工,请问你是?”

    “孔大……工你好,我是刘大隆的朋友,他跟我说让我联系您……”

    孔工个很热情的人,很自然的表示了欢迎然后又简单问了问董延明的个人情况,便约定了明天早上9点钟面试。

    董延明第二天早上8点半就到了那家酒店,楼下大堂坐了半小时才上楼敲开了孔工的房门。开始是无一例外的笔试,卷上的题目面面俱到不过也都似曾相识,覆盖了C语言、数据结构比较基础的知识点,也包括了一部分C++的继承以及多态的知识。董延明答到后面几题就又看到了写string的拷贝构造函数,他笑了笑,然后继续答。最后一道题是1000个猴子从0到999编号手拉手,从头开始数把单数都扔出去,然后剩下的再手拉手单数扔出去……依此类推,剩下的最后一只猴子应该是多少号的。

    这传说中的猴子选大王的题目董延明是第一次碰到,他一边看题的时候一边跑神,想的是把单数猴子都扔出去,扔出去干什么呢?做猴脑?后来又想到马三立买猴,总之是没有想到一个好算法。孔工笑眯眯的说,“写不出来能说个思路就好。”

    “哦,哦,就是……弄个数组,从0到999,然后设个while遍历数组,把单数的置零,然后再从头遍历,再把单数置零,然后再循环,一直到剩最后一个了,它的下标就是那只猴子的编号。”董延明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给孔工画着圆圈,最后花成了五环才解释完。

    孔工倒没问怎么确定循环到最后一个猴子会自动停止等细节,他不置可否把卷子拿到一边批阅了一下,然后把分数填到几页纸上,他坐着离董延明稍远问了董延明的年龄什么的填到那几页纸上。董延明藏不住事情,忍不住问他,“孔工,我刚才答了多少分?”

    孔工一愣,显然之前不是有很多人问过,“还不错,七八十分吧。”

    董延明有些心安了,又问:“那么,最后一道题我答的对么?”

    孔工先点头又摇头然后想继续问董延明的个人情况,董延明不甘心抢着问:“那应该怎么做啊,怎么设计才对,我也觉得我设计的有点笨。”

    孔工看来也是怕滚刀肉这类人,满脸我怕了你的笑容说:“其实不一定要用数组,你每次都遍历整个数组需要多少时间啊,有没有另外一种结构可以把用过资源抛出去?对,链表嘛!单向循环都可以,这样每次都遍历上次的二分之一……”

    孔工大概的讲了讲思路,看了看董延明,像是安慰又像感叹说:“你还算不错了,我这几天面的人很多人没有思路,有的人能想到数组,不过像你这样知道循环一遍之后再循环的居然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循环一遍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话说的董延明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惭愧了,也就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那孔工刚要继续发问,门又被人推开了。闯进门的人先看到床上的董延明便连珠炮一样的喷出来,“对不起,孔先生,我坐车赶过来,车晚点了,呃……”她看到了坐书桌上的孔工,从年纪判断她发觉自己喷错了人,“您是孔工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孔工寒暄几句就把这女人带到隔壁了,这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董延明一眼,董延明倒不计前嫌把女人从头到脚看了又看。那女人一路跟孔工套磁就仿佛是董延明的翻版一样,孔工宠辱不惊的样子只有那女人说自己一直用VB没有用过C++才有些惊诧,不过还是让那个女人到隔壁去做题了。

    孔工回来接着跟董延明聊天,董延明的经历寥寥几句便告罄,孔工便描述起了该部门的情况。大体来说产品是做什么的董延明没听懂,但地位重要效益很好是理解了。俩人聊不了一会就没话说了,孔工收起本子说,“丁总在隔壁面试刚才的女孩呢,你稍等一会吧,他给你做二面,我先干会活,你自便,可以看看电视什么的。”

    董延明点头却没好意思打开电视,孔工在笔记本上鼓捣些什么,远远望去似乎在回复邮件的样子,敲了一气键盘又开始打电话,说的都是沙特乌干达马来西亚什么的,董延明呼吸都不好意思大声了,怕吵到人家的高级对话。

    中午十点半左右,那个女孩和一个笑的比孔工还亲切的人一同过来了,孔工称呼他丁总。丁总跟董延明握了手便一同到隔壁屋子里去二面,孔工与女人留下来登记信息。

    进了丁总的屋子,董延明第一个想,这俩人真腐败,居然都住标准间,也不想着给公司省钱,第二个便开始扫视床铺,眼见床单平整如镜被子平四方正八角,便想,“把个美女拉进房里一个来小时也没干什么,这人莫不是三十来岁就肾虚吧?”

    丁总的二面形势的厉害,问了一个问题,九个形状一样的球里有一个轻球,用没有砝码的天平最少几次能称出来。董延明小学在少年文艺上看见过称12个球的题目,大同小异,略一思索就答出答案。丁总笑笑说了声快,便问董延明从前的项目经验。董延明简单描述了一遍,丁总便满意了。

    这时也有中午11点了,丁总说请董延明和女人吃饭,董延明吓坏了连说我请我请,女人却一个劲说不吃了还有别的事情。孔工仍旧笑着说,“一起吃吧,边吃还能继续聊会呢。”

    这么一说董延明就不好推辞了,四个人下了楼找家川菜馆子坐下。小姐过来问喝什么茶,董延明刚要说“最好的茶里面不要钱的那种”,丁总就说了句铁观音。董延明想,“这家伙还挺有钱啊,居然喝要钱的茶。”

    中国人点菜一贯是推来让去的,这四个人也推让了半天,最后董延明想,怎么说自己也是东道主,人家是客人又是考官,这顿饭还是自己买单算了。这么一想便不再推让了,很痛快的点了两个贵菜然后把菜谱一丢,豪气的问,“美女也点个吧。”

    那女人诧异的看看董延明,也点了一个贵菜,董延明心里骂娘脸上却带笑。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都聊些没有边际的事情,董延明问丁总哪年进公司,丁总说98年,小董马上大惊小怪问是不是有车有房有二奶了,丁总呵呵一笑。

    结账的时候丁总说了句报销便付了钱,董延明没抢,心里暗笑自己的傻。

    到了晚上董延明借口咨询三面时间给孔工打电话,约他们出来喝杯咖啡带他们逛逛夜景,孔工坚决推辞了,他告诉董延明,凑够十个人就会有高层领导过来专门三面,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18 —— 三天四面

    三面和四面在一面二面之后的第三天的晚上,这中间的两天董延明没有心焦,他觉得自己可以参加三面。

    那天晚上真有十多个人参加三面,不过那个女人没有出现,跟很多小说中描写的情节不同,半点能衍生的东西都没有,一点向左右向右走的情节也没有发生过。

    刘大隆和董延明都进入了三面,俩人坐在墙角的圆桌嘀咕。孔工一面的时候都问了他们的期望薪酬,刘大隆和董延明不约而同的报了7K,俩人通气之后默契的相视一笑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手,心里互相暗骂“臭不要脸的,你丫值那么多钱么……”

    三面之前先检查了一下证件,基本也就是验钞一样对着灯光晃晃。然后会有些常规的问题,例如如果你发现同事代码中有不规范的情况,会引入bug,那你怎么做?按照常理董延明会让这人请吃饭,不过面试肯定是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会通知他,并且详细给他解释,达成共识之后修改这个bug。”

    董延明大义凛然,丁总又问,“如果他不同意你的意见,拒绝修改呢?”按照常理董延明会瞪起牛眼大骂,“他敢!我借他俩胆!”,不过他还是很温顺的说:“我会耐心和他沟通,寻找不同的时间地点……”

    “那如果明天版本就要发布了呢?你没有时间了!”

    “那我就知会这名同事,然后通知经理和相关负责人。”

    “那你就不担心因此影响你俩的关系,影响合作么?”

    “一切合作都要建立在保证产品质量和公司的利益的基础上”,这话一出口董延明快要飘起来了,他居然能说出来这么官方这么高大全的话来。

    “其实还有个办法,你等他走后,偷偷的修改了就好,这样既维护了你俩的关系也保证了产品的质量。”

    “啊?不不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如果他不肯改,那我就要知会领导,而且之前,我一定要先通知他。……我想,就算暂时的不理解日后也一定可以达成共识。”董延明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高大起来了,他脑子里却幻想着另外一幅很黄很暴力的画面——龚明明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于是他和桑军一起暴打龚明明,皮鞋踹脸、膝盖顶胃、皮鞭滴蜡……

    丁总没再说什么,让他到屋子外面等候四面通知。

    很快就到了四面,四面考官是个丁总也称其邓总的人,后来董延明知道这人是某产品线的二号人物。

    四面很简单,那人似乎很不耐烦,问了几个很直接也很常规的问题,诸如你为什么辞职,是不是跟同事领导处理不好关系;对原公司有什么不满;原公司你负责什么业务……

    董延明还想要尽量答的嘻嘻踢威一些,那人却不买账了,愤青一样瞪了董延明说:“你别跟我拉大旗扯虎皮,我就想听两句实话。你说你为什么要去深圳,啊,你一个北方人去南方能习惯么?”

    “我……我觉得能习惯,我跟我的同事一向都关系融洽……”

    “那都是北方人。南方人和北方人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都不一样,能相处好么?我就是南方人,你从前见过安徽人没,你觉得我好相处么?”

    “我觉得您挺好相处的……”董延民心里想捏死他,还要满脸媚笑。

    谈了不到十分钟,邓总大手一挥说,“不谈那些虚的了,谈点实在的,给多少钱你来。”

    董延明被邓总气势镇住了,但是到了要钱的口可没松口,“七千。”

    “那不可能,你也没有通讯经验,也没有unix经验,我怎么可能给你那么多。就伍千,再加一千补助,行不行?今年本科生都是这个价钱。行了就拍板,我就能定下来要你,不行咱们也不用谈了。”说完邓总噼里啪啦的拍了几下桌子。

    董延明沉默了一会,作势要走道:“那我就不去深圳了,我在我们所收入也还可以,我都工作两年了,怎么能跟本科生一样……”

    邓总也没犹豫,“那就加伍佰,再多就没有了,行就拍。你要明白,我们只是面试过你,你的能力我们也不够了解,不可能给你太多。你要真有能力,我们每季度都有加薪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表现了。行了就这样了,同意我就拍板了。”他就好像有急事一样催促着董延明,董延明也很配合的鸡啄米一样点头应允。

    那天晚上刘大隆和董延明一起吃了夜宵,刘大隆也把四面过了,他只拿到伍千加一千的薪水。他四面的人是另一个很和蔼的人,他很详细的给刘大隆讲解了华为的年假制度和两种发展路线。董延明听说华为有12天年休假很开心,听说每季度考评一次每次考评理论上都有加薪的机会更开心,听说可以选择管理和技术两条职业发展路线开心的忘乎所以了,一想到面试他的邓总马上就不开心了——这个王八蛋就跟赶火车似的面试,董延明就好像被逼签了卖身契,什么信息都没问到。

    三天四面,董延明魂牵梦绕一年的华为就这样与他喜结良缘。

    19 —— 从百草园到培训中心(1)

    奇怪,从百草园到培训中心,这个标题怎么似曾相识呢?

    董延明的华为生活始于百草园和华为大学。

    百草园真的是一座长满了草的院子,华为大学却不是真的大学。

    后来董延明的一个朋友说他去华为受到了震撼,感觉到了外国的社区一样,高楼林立环境优雅如何如何,尤其是百草园那更是可媲美一切以环境优美着称的公园。董延明却没有这个感受,从进入百草园开始便有压力倒是真的。

    报道的时间是周五的上午,小董在门口被警卫拦住,出示身份证以及打印了的offer才得以入内。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找到报道的大楼,这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几十人了,一水的深色西服,猛的一看不是黑社会开堂口就是保险推销员开会。

    有负责人事的几个人让大家排了队交体检表证件复印件还有关系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也会分派工号领取临时工卡分配房间,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董延明拿到了临时工卡,上面有他在华为的唯一标识——工号。虽然还只是用钢笔填写的号码,他也郑重其事的挂起工卡,然后瞬间脑海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虽然没有斩鸡头烧黄纸,但一个简单又郑重的入会仪式还是在他意识里举办了一下。

    在下午,鼎鼎有名的华为大学之大队封闭培训在培训中心拉开了序幕。

    当时华为似乎刚开始迅速扩张,原就可丁可卯的培训教室和新员工临时宿舍都变得捉襟见肘了,董延明住的宿舍有四张床却住进五个人,最晚到的哥们只好在地上铺上了被褥,好在深圳四季如夏,睡地上除了心理之外生理上倒不会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培训中心的大教室里也有若干同学搬着折叠椅子坐在过道,隔壁教室时不时传来亢奋的嚎叫——当时每周五都会有若干人报道,也就形成了每周新开一班的格局。培训中心里教室人满为患,中午吃饭的食堂人头攒动,每周如此每月如此新陈代谢周而复始,一派欣欣向荣人间四月的大好景象。

    董延明对着一切都倍感新奇,他们这个大队有教官有班主任有辅导员。教官高大英俊,班主任稚气未脱,辅导员满脸疙瘩,不过领导三人众都是一副扑克脸。教官更是瞪起一双牛眼命令所有人必须着白衬衫深色西服深色领带。虽然这都是offer里有过描述的,但还是有人很中国的习惯性的把要求打折,教官忽略掉大家千奇百怪的借口(诸如某人声称他的原产地那边没有白衬衫卖),只说如果第二天正是上课还有人穿深色衬衫那就要扣五分。第二天果然白衬衫在教室里就一统江湖了。

    教官吩咐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上课期间电话必须关机,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抠出电池,然后高举双手展示一手电池一手手机,然后用彪悍的目光巡视全场,目光所及众人纷纷抠出电池然后双手做投降状。教官说,如果有上课手机发出声音的一律罚款五百充做班费,并且扣二十分。

    教官吩咐的第三件事情是宿舍内内务整齐,床铺干净被子要平四方正八角,床下拖鞋摆放整齐,地上不能有杂物,桌子上不能有杂志,发现违规一条就是两分,而且是全宿舍都扣。他说,我相信,良好的内务有助于提升大家的素质!这话董延明过多少年后都觉得耳熟又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

    教官吩咐的第四件事情是大家迅速认识一下自己左边右边前面的同学,记下他们的联系方式。这叫铁三角,如果这三个人里有人上课迟到或者违纪,那你也是要扣分的。为什么?作为同学,作为铁三角的成员,你为什么不能提醒他、通知他、阻止他,你的团队精神在哪里?董延明深以为然,依照教官的吩咐把三个人的电话记到临时工卡的背面。

    教官吩咐的第五件事情是每次点名的时候要起立答到,要求动作迅速声音洪亮,不符合标准要扣两分,如果声音出众加两分。

    扣分究竟是什么概念?每个人有基础分100分,培训结束不满60便要被淘汰或者被打入下期培训的大队继续培训,如果分高就会成为优秀毕业生,称为优秀毕业生就会,就会……就会很优秀!

    教官好容易吩咐完,辅导员又要吩咐了。俩人换位的间歇董延明边上的人小声说了句:“玛丽隔壁的,还真当是上级机关派来管理我们的?你瞅辅导员这个寡妇脸跟个Q似的,你再瞅教官戴个帽子简直就是老K了,你再瞅班主任……”

    教官一双牛眼瞪过来,那人被喝令站起来。

    “工号!”

    “xxxxx”

    教官在登记簿上按工号找到这个人,“牛顿?”大家都笑了,又被教官一瞪被迫把笑声从中间掐断了。

    “是!”

    “扣两分。”

    “……”

    “旁边那个,对,东张西望的,对,指自己鼻子的,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董延明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背直颈挺就跟一根棍子一样。

    “哎哟,你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怎么不系上!”

    “我……这个扣子掉了……”

    “赶紧钉上。”

    “现在买不到扣子……”

    “那就把领带顶上去,顶紧!”

    董延明坐下把领带顶到自己翻白眼吐舌头。

    实话实说,董延明不讨厌这样军事化培训,即使华为的这种培训风格总是因为有奴化思想愚人心智的嫌疑而被人诟病,对于自小向往军队的小董来说,这样千人一面的场面实在不仅仅是蔚为壮观这么简单,它也极大的满足了小董因为在研究所悠闲了两年之后急需通过被人虐待来完成这种由松到紧的过渡的需求,同时这种节奏对于希望通过选择华为来达到艰苦奋斗改变人生的小董也是前所未有的合拍。

    因此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小董都很享受。

    20 —— 从百草园到培训中心(2)

    大队培训是个很熬人的阶段,早上天还有没有全亮的时候董延明便穿着黄T恤黑短裤缩手缩脚的下楼站队,同时东张西望的祈祷着他的铁三角不要因为昨晚睡晚了而迟到。清点人数之后从百草园跑到技加中心,中间要求步伐一致一言不发一丝不苟一板一眼……

    先在在技加中心跑大圈高喊口号,然后呈体操队型散开热身运动广播体操俯卧撑大劈叉一字马……

    太阳升起来,董延明抬头45度角迎着朝阳进入技加食堂吃早饭,然后匆匆忙忙回宿舍洗个澡穿上衬衫西服,外表光鲜内在湿漉漉的夹着教材去培训中心上课。

    课程倒是花样百出,比正儿八经的大学来的丰富,从企业文化到时间管理到电影欣赏辩论评述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教材是真正的16开教科书模样,还有一本华为文化的增补教材,这两本书大约都是些领导干部的书信作品集,任正非孙亚芳等大人物都有大手笔于此面世。小员工董延明对这种行径的态度就跟对待培训中心那块大石头上写的“小胜在智大胜靠德”一样——大肆宣扬的东西总有些难免被人怀疑皮里阳秋,也太容易被人指责,就小员工个人喜好而言还是欣赏桃李不言的感觉。

    果然07年有好事者写文章对比相对中兴掌门和华为老板,标题就叫《以和为贵侯为贵是非不分任正非》。董延明看来,这种比对结果肯定与效益无关,跟延续多年的狼牛之争的企业文化无关,有关的恐怕只有做人风格带给第三者的第一印象了吧。

    上课之前教官要点名,点名之前有一个程序是教官要问大家好的,大家要回好。董延明那个班级回的是好、很好、非常好、好的不得了。教官说:“挺有创意,就是声音小了点,都给我把嗓子往破了喊!同学们你们好不好!”

    “好,很好,非常好,好的不得了!哦~~~~耶~~~~~~~~”

    董延明很苦恼这样幼稚的行为,但是身陷人民狂热的漩涡之中又欲拒不能,喊了几声之后态度就变成了欲拒还应了。他觉得其实有一种宣泄的东西在声嘶力竭的呼喊里面,也可能有一种自我催眠的东西在里面,总之这种很振奋的口号的确让那几天很缺乏睡眠的董延明精神百倍,但的嗓子就在这些口号中喊破了,作为补偿的是他也因为喊的声音够洪亮被加了二分。反观牛顿就比较可怜了,天生嗓子细声音小语速慢还有鼻音,任凭教官启发董延明带动就是不肯喊破嗓子,无论怎么喊都是“官人我要”的腔调。不扣他分都对不起董延明那破的仿佛在闹市卖了三年袜子的嗓子。

    这一天头一堂课是华为文化,这个老师明显是老臣子,工号小的吓人,对华为的歌颂到达了山呼万岁的程度,将一干友商都侮辱一番,然后又恨恨描述一番眼下炙热的思科状告华为案,痛斥思科下流无耻到令人发指的卑劣行径,最后长叹一声,深沉道:“一开始全世界的友商都对华为产生了反感,但是后来稍加了解便知道了,不是那么回事,华为做事从来都是有理着呢,全世界的友商一看马上对华为产生了信任。”说完两眼望天一付清者自清的模样。董延明并不了解思科状告华为案的始末,但是该老师对“全世界友商对华为产生了信任”的吹捧太过露骨,这让他有些想较真,就好像大学时龚明明描述自家686的时候他总想让龚明明把686搬出来让大家看看。

    第二堂课的名目是发展方向,老师却明显是个没遮拦的,喜欢爆些猛料,比如公司的安全规范,他对笔记本的防拷贝等功能鄙视了一番,然后又详细的给大家描述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盗窃公司机密。拎起一个同学问,打算在公司干多久。同学回答一辈子,老师鄙视之,曰,华为还不一定哪天倒闭呢。然后又描述说,以后大家能看到对外公开的《华为人报》,看了这份报纸会认为华为再挺个一两百年也没问题,还有一份对内公开的《管理优化报》,你们要是看了这份报纸,就会奇怪怎么公司现在还没倒闭呢?一堂快两个小时的课程,老师用半个小时给大家讲了二八法则,剩下的时间全都是对华为制度的嘲讽。一堂课下来董延明已经分不清敌我混淆了黑白。他只能这样理解,与头一位爱憎分明的老师相比,第二位老师充分的彰显了华为对人才包容的态度。

    两堂课之后就是中午了,班长抢上前台拿着麦说,吃完饭十二点半班干部回来开会。人困马乏的董延明特别庆幸自己没有做班干部,可以回宿舍躺十分钟睡半小时。

    在大队培训中是有班干部的,而且还是人人争先的热门职位。选班干部那天才用了民主投票,先选班长,想当班长的就自己走上台去,每人可以说两句拉票的话,然后大家当面举手选举。然后依次是宣传委员、组织委员之类。

    这种民主选举虽然形式过于儿戏,但是透明度确是董延明的一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董延明从小到大经历的选举,大多是老师将票拿走,回到办公室里关起门来公开唱票,然后才通知大家结果,即使是大学也是如此。当然了也不排除偶尔会有完全中国式的选举,就好像上帝干的事情一样——他把夏娃带到亚当面前,说,来吧孩子,现在选择你的新娘吧。

    董延明这个班的开班时间因为不是毕业生毕业的时期所以只有寥寥几个早熟应届硕士,所以平均年龄大约30左右,个别谢顶的人士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来监督讲课质量的公司领导。等到选举那天上台拉票的时候董延明才觉醒有时候年龄的副产品不仅仅是谢顶这么简单。

    敢上台参与竞选的除了被培训煽动的热血沸腾的青年之外,大多是成功男士造型的气度不凡中年,极个别梳背头大肚子还颇有党的好干部的风范呢。他们一开口就吓到董延明了——居然还真有某外企财务总监,某公司副总,某海外游子。牛顿也忝居其中,不过履历乏善可陈只好表白一颗红心了,后来牛顿就跟一堆失败者一起下来了。

    选宣委的时候上去的人变得寥寥几个,大约看刚才上台的人都太有层次了所以大家也有些畏缩,况且已经上过台的怎么也有些顾及脸面不肯再做冯妇。辅导员诱导大家说,这种一对一百的锻炼不是经常能有的,珍惜每一次机会,从小事改变自己云云。又鼓励大家即使刚才参选的现在也可以继续,不要顾忌面子——老板有一句话说的好,烧不死的鸟是凤凰,只有敢于接受失败的挑战才能有脱胎换骨的进步。于是竞选者多了起来,牛顿也混杂在其中。

    董延明也忘记自己给谁投票了,反正班委尘埃落定之后众领导犹如两会常委一样一字排开亮相又重新介绍自己,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勇气冲上去,站在台前和站在台下总是有些境界上的差异,他甚至觉得,进入这样一个以狼为图腾的部落,沉默无疑是失败者的表现。

    选完班长就选宣委,选完宣委选体委……董延明过足了好多年没过的学生生涯的瘾。其间屡屡受挫的牛顿不停的叨叨:“把幼儿园的招数都用上了,什么选组长,选优秀小朋友,贴红花点红点……”董延明对这种反动分子是一笑置之的。

    非班级领导董延明中午在摩肩接踵的食堂吃了顿饭便匆匆回去睡觉,下午的科目是时间管理。也不知道是授课老师没到,还是辅导员身兼数职,总之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站在了讲坛上,在她侃侃而谈时间管理对于事业成功的重要性的时候,董延明很是不忿,牛顿也小声叨叨:“成功?你才刚上路哎~。”

    辅导员一反平时的寡妇脸,满脸的春风化雨,她言传身教道:“……有些人就是不会管理时间,我看见他们天天坐在那里上网,上什么?上QQ。我是从来没有QQ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上QQ有什么好的,多么浪费时间,为什么不能跟我一样去打羽毛球?……”牛顿就好像嗓子痒痒一样不停叨叨:“原来浪费时间就是上QQ,打羽毛球就不浪费,那我要是踢足球是不是就认为打羽毛球的浪费时间,打篮球就认为踢足球浪费时间,靠,我当她说上网浪费时间她能做科学研究,结果都是娱乐,她那个娱乐就是好,别的娱乐……”他颠三倒四的总说话,董延明恨不得缝上他的嘴,虽然他也很不屑该老师的某些幼稚言论,但是培训胶片上的四象限法则还是很吸引了他。把事情分成重要紧急两类,然后优先级排序重要又紧急,重要不紧急,紧急不重要,不重要不紧急四个象限,按照优先级依次解决。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原则,也就是邓小平说的抓大放小,不过当总结成理论呈现在胶片上的时候对农村孩子董延明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下午第二堂课是看录像,重点学习这次大会上老板的讲话。视频年代久远摄影技术也一般很多细节是看不清楚的,但是还可以分辨得出当年老任那一身经典的老工人打扮,看的时候大家还是很投入。牛顿又叨叨:“看到没有,老任后面那个挖鼻孔的,对,他就是李一男!”

    拉拉杂杂一晃就是一天,日头西斜的时候董延明又出现在百草园的篮球场,大家今天玩跑旱船的游戏,四五个人都踏上木板步伐一致的接力比赛。脱胎自拓展运动的室外活动是董延明最欣赏的培训,且不说团队精神,就冲着帮助他偿了重新玩一把儿时的游戏的夙愿他都要跳着脚的支持。

    傍晚吃了饭后又是晚课,晚课是看电影《被告山杠爷》,董延明看了后始终没有弄明白这个课程是要让大家懂什么,这是部会让观众对法制和人治产生思考的电影,但是这么大张旗鼓的作为培训课程的目的显然不是让学员产生与华为无关的思考这么简单。

    这是董延明在华为大学的一天,与所有在校的学生都不同,他挣着钱培着训,被赶的象落水的鸭子。大队培训历时两周,实际工作日十天,董延明毕业的时候心潮澎湃,因为他在毕业典礼前的最后一个节目辩论中得了最佳辩手的称号,一时风光无限。当时辩论正方论点是“干一行爱一行”,反方是“爱一行干一行”,董延明是反方大辩,旁征博引舌战群儒从孔子说到盖茨辩的对方哑口无言,荣膺最佳辩手的称号,可是辩论赛的胜者却被荣誉老专家判成了正方。董延明想起牛顿赛前精确预言了这一结果,心里稍稍有些平衡,安慰自己说,违反培训的大方向,典型的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认了吧。

    大队培训结束的若干年后,董延明与朋友总结大队培训,关于培训的性质以及华为精神的真实面貌产生了很大分歧。

    培训是洗脑么,董延明觉得不是,又说不清楚,干脆不想,至少对他不是。华为精神是是狼文化,可是狼文化又是什么?是撕咬嚎叫拼抢,还是自由尊严和无上的骄傲?董延明不知道,听说老任推荐过《狼图腾》,那么就不光是野性这么简单。其实他觉得华为精神是执行力的体现,是从上而下自内而外的全员都特别有执行力,这也是华为内部那种令人惊悚的压力的源泉。华为文化就是这种通过执行力在大家身上留下烙印的烙铁,是那种走也有坐也有看眼神就能分辨出的,是就算离开华为也会保留有的烙印,因为那是起源于意识形态的。

    但是大队培训有告诉大家这种精神,这种文化么?从荣誉老专家和导员对于辩论赛的结果导向上来分析,董延明觉得没有。因为很显然他们希望通过短期内高密度的压力让大家明白两件事情,要爱华为,要爱华为赋予的工作,这与传闻中的老任鼓励李一男自创港湾的意境南辕北辙谬以千里。

    那么这培训是不是洗脑,董延明又说不清楚了,也许奴化远远比在意识形态上提升个人的执行力更简单,也许是老任的本意落实在基层被华为大学一群无能鼠辈给曲解了,也许根本就是董延明曲解了华为,也许老任……

    21 ——老大

    小董认识的部门里第一个人就是秘书MM小冯,小姑娘很年轻就是走路说话总比别人快一拍,她噼里啪啦的说:“我叫冯月,就是部门的秘书,以后有事找我就好。刚才已经通知你的组长了,你坐一下他马上过来领你。”说完毫不犹豫转过头噼里啪啦敲键盘,捉起电话就打:“高MM你好,我是冯月,我刚才给你发了个邮件你看一下……对,我们这个同事要办户口,你看需要什么材料……”

    董延明枯坐在凳子上,对着这个女生的背影行注目礼,想想近在眼前的大队培训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大队培训之后董延明就直奔自己的办公区去了,本来产品线的干部部还组织了两个小时的新员工培训,但他跟秘书电话过之后就决定miss掉这个培训。后来他发现其实在华为很多看似重要的培训都是因为重叠的部门职责而造成了冗余的麻烦,比如大队培训之后干部部还要再占用员工两个小时进行培训,但是对于员工的直属部门来说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培训,也根本不需要干部部来对自己的员工指手画脚再培训一次。

    董延明从培训走向研发区,F1大楼巍然挺立,保安告诉他可以坐通勤车,他看了看那商务车不相信是公司内部用来拉载员工穿梭于各个区域的,所以徒步走过去了。

    他走到F4楼下的时候没找到门,按照一贯的逻辑他绕到了楼后,对面走来了三个孕妇,他毕恭毕敬的让开,再走走又遇到两个孕妇,他一辈子也没有在这么集中的时间这么大密度的遇到孕妇,立刻惶恐起来了。再往前就了几步就绕到了F4的正门,那儿有个小喷泉长方形的广场,那上面还有几个孕妇,董艳明一边叫着诡异一边快步冲进楼里。

    走到门口,穿西服的保安拦住了他,一挥小手示意他在门口检验身份的仪器上刷卡,他惶恐的刷了,保安又说:“请您打开您的包。”

    小董也老老实实的打开了,他还打算摸出自己那不带摄像头不带蓝牙不带USB都快成了玩具的手机,结果保安只是走形式的扫了一眼包便一个大幅度的挥手示意放行。这套仪式就跟大多数教堂里那常见的高大厚重圆顶高耸的拱门效果一样——董延明从走进这个玻璃门开始便心怀敬畏,一种一入什么深似什么的恐惧油然而生。

    冯MM让董延明等待后的5分钟,一个穿格子衬衫的人过来了热情的带走了小董,临走对冯月说:“冯MM,人我带走了啊,回头我把导师发给你。”董延明还想,这人怎么当面喊人“美眉”,太轻浮了吧。后来才知道,在内部的邮件里大家都是互称GG和MM的,在生活里称呼公司的女生尤其是秘书都是在姓后面加MM的,这也算华为内部的一个特色了。

    F4大楼每一层都分成两个办公区,一个办公区也有几十米长,隔扇把整个区分成十几块,每块有六个拐角桌加两个中间位。格子衬衫把董延明领到了中间的位置的一个没人位子上,从旁边扯过两个椅子分宾主落坐。

    董延明腰杆挺直等着领导训话,那人却扯过纸笔写上“高守”,笑着说:“这是我的名字,我的电话号码是135xxxxxxxx,你存起来,我是你的组长,以后有任何问题任何时间都可以打我电话。”

    董延明略有些意外这样的开场白,也赶紧介绍一下自己。高守敲敲桌子,笑说:“你导师不在,我就给你介绍一下咱们部门吧。”他又拿起笔来又写又画,“我们公司的部门都是矩阵式结构,最上面是PDT经理,咱们的PDT经理是老王,叫王守义……”他写下来这个老大的大名,“围绕着PDT的几个部门就是……我们部门就是开发部门了,我们的老大就是丁宁,我在人力资源上向他负责……老丁下面就是老巩,他就是开发代表,叫巩正仪,开发工作我要向他负责……”,他又写下这个老大的大名,然后一笑说“你现在站起来,看9点钟大约10米远最吵的那个就是老巩,咱们这百十个人的老大。”

    董延明很不习惯这样的介绍——高守把诸位这么大的领导说的跟隔壁老大爷似的,他不敢想象他从前喊吴博士老吴,喊主任老任,会换来什么嘴脸。

    高守说了几句,俩人坐的位置的那人就回来了,高守满脸带笑说:“哎哟,潘总辛苦啊,来赶紧坐下来歇会!”董延明一惊以为来了大人物赶紧站起来,结果那人抢先说:“没有高总辛苦,这位是董延明?”

    这人就是董延明的导师,董延明站起来双手握住潘总大手还不忘左右摇晃,刚摇两下高守捅了捅他,指着隔壁隔扇的一个人说:“快看,那个就是老丁。”

    老丁?开发部长?董延明抬头一看却发现招聘他的丁总在不远处跟谁说话,他大喜过望,立马扔下潘总的手大叫丁总。丁总笑吟吟的走过来拍着小董的肩头说:“来啦?来了几天了?”

    董延明激动地说:“我坐飞机票来的,飞机还没有报销呢。”

    丁总愣了一下,扭头对高守说:“别忘了让他参加新员工座谈会阿,哦,对了,别忘了让他导师指导他走一下报销电子流哟。”又拍拍董延明的肩头点点头就走了。

    董延明被开发部长也就是俗称的三级部门主管拍了两下,幸福的欲仙欲死,扭头就发现高守和潘总很紧张的看着老丁和他,他们问董延明:“你怎么认识老丁的?”,董延明说是招聘的考官,俩人这才松懈下来。

    高守走后,董延明面对和潘总的二人世界很不习惯,献媚道:“潘老师,您是哪里人?”

    潘总道:“别叫我潘老师,都是兄弟嘛。”

    “那叫啥呀,您就是我老师呀。”

    “别,就叫名字吧,叫我潘安好了。”

    “啊?潘……潘……”董延明觉得看着潘总叫潘安有难度,就眼望别处小声喊了句“潘安”,然后又大声说:“那我就叫您老大吧。”

    晚上董延明参加了新员工座谈会,主持者是高守嘴里的老丁和老巩,实际上俩人都三十出点头岁,都是一万号的老员工。

    老丁话不多,老巩倒是没停过嘴,特别喜欢说他妈的。他嘱咐大家要尽快适应部门的节奏,要勤奋刻苦,要主动积极,要尽早的承担起老员工的重任。他一拍大腿说:“我他妈的不爱说这些,在一起就是兄弟,我的兄弟要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无不胜……”

    董延明跟十几个新员工一样眼含热泪频频点头,做深受感动状,却在心里小声接龙说:“战无不胜……胜……胜之不武!”

    22 —— 龚明明的心思

    董延明走了,去了深圳,去了我几年前遗弃的华为,老子还真有点想他。快一个月了,听说累个B型,本来学的就是全新的东西,天天还不是考核就是培训,晚上都要8点半走,9点多到家,还跟我讲充实,二乎。头几天参加了什么迷你培训,关门培训了一个礼拜,专门讲IPD-CMM流程,还跟我说老牛B了,还总跟我讲V字流程。我管你批什么地流程的,你说公司有那个功夫叫人一个礼拜不干活,这不更二B么。也对,二B公司招二乎员工!哟,这似乎是个好对子呀。

    董延明临走前找我和桑军一起吃了顿饭,那次还有刘大隆那个胖子,我苦口婆心劝二人回头是岸,刘大隆算是识相最后时刻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了,可惜董B就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想拉桑军一块去投奔苦海。

    那晚怎么说来着?

    华为是那么好混的地方,深圳又是那么好混的地方?一个月五六千的工资,一个星期工作70个小时,你有命挣钱没命花。天堂向左,深圳向哪?咦,看看,刘大隆这个胖子虽然猪头猪脑的,不过还挺聪明的,一个劲的点头。

    再说了,那五六千你在这个城市里是高工资,你去了深圳还高么?那可是高消费场所,生活指标是要超过首都的,我怕你连吃带住就剩不下几个了。啊,刘大隆这人真不错,已经开始帮我说话了,对呀,就这么问董B,你说你说呀,你倒说说看,你一个月能剩几个钱!

    啊?你不为了赚钱,笑话,你家那点家底我还不知道,你不赚钱你喝风啊,你房价这么高不赚钱有人跟你……什么?三级跳???天哪,董B傻啦,跳一次都崴泥,你还预备再跳?啊?跳完还跳?一直要再跳回来?……妈的,你一点不傻,你疯啦!

    空降兵那么好当?还回来找个小公司当个小领导,这是中国!没有点人际关系你站的住脚?什么,你就喜欢当空降兵?我跟你说,空降兵可是要被重重围困穷追猛打穷途末路的哦!啊?空降兵生来就是给人包围的?连兄弟连的台词都出来了,不对呀,不符合你性格呀,你应该背诗才对呀。

    我靠,算我没说……闭嘴,别背了,就你会背,什么行万里路什么阅人无数的,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就是个IT民工,就比打字员好点还有限。民工还背诗……你跟搬砖头、砌墙的民工有区别么?没有!我告诉你,对民工来说,给谁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干!

    啊?对砖头来说有区别?一样的砖头我用就盖出茅厕,你就能盖出鸟巢,你咋那么能耐?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还告诉你,就你这素质还去南方,你知道南方人多鬼么,你知道南方人多聪明么,那素质不是你能比的!

    桑B现在越来越讨厌了,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拍马屁。哦,你以为董B一晚上能背下来几百条概念就有用?你当工作了还跟大学考试似的考概念?你真是太傻太天真。在家千样好,出门事事难!董B这样的比你聪明点的也能算牛人,那我大学那么多次奖学金怎么算!

    我是身经百战了,牛人我见的多了,这个城市里哪个企业我没想去过?你要知道,咱们这个城市的华能,那比你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我在那一样谈笑风生!你啊,不要总想着弄个大公司,然后努力干上几年,再把我羞辱一番!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你非要问我支持不支持跳槽,我说支持,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一点。我常想要跳槽,你说支持不支持!?

    我话说到这里了,你去华为是竞争不过别人的,你想想你三十岁还要当程序员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程序员和妓女一样都是吃青春饭的,你到时候混不到主管什么的我看你有了家庭怎么办。你能老加班,你能老干活吗?你能拿年轻人那么点工资吗?新技术来了,你能学的比人快么?我告诉你我不久就要转行了,或者做管理,总之是不用干活的!

    桑B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还跟我扯做了主管其实更忙,那怎么可能,当了主管就可以翘着脚指挥别人了。

    刘猪头,我刚夸过你你就给我现眼,什么语言只是工具经验才是王道,还什么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还什么编程思想方面专家,我呸,你也死到华为算了。

    什么是王道,不干活才是王道!!老子是准备去做测试工程师了,还是那个轻松……

    23 —— 考核 恒河沙数

    董延明刚进公司那天见过了丁总,之后也在部门里找到了孔工,他在华为公司的所有故人都聚齐了,孔工在部门中的位置比高守还要靠前。董延明想跟人家套套近乎找个靠山,可惜孔工对他不感兴趣,请吃饭不去,喝咖啡也不去。小董说,不是请他一个,是和丁总一起,孔某人更不去了还笑说丁总也肯定没有时间。

    果然,董延明注意观察后发现,老丁和老巩都忙的要命,天天不是去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夹着一个开会用的笔记本,往往擦肩而过拍一下董延明的肩头也就算打招呼了。早上你来了人家也来了,你走了人家还没走,听说一出事故大半夜的人家也开着车来公司通宵熬着。别说张嘴请人吃饭,董延明觉得平时在路上就算拉住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了人家的时间,耽误了人家的大事。

    这样磨磨蹭蹭,时间过去了一个月,董延明身上的新鲜劲褪去了,他估计丁总也忘记了他的特殊身份,把他和部门里其他见面点头的员工混为一谈了,于是也终于灭了拉帮结派投靠山头的想法。

    但是聪明人董延明身上的侥幸心理还没有甘心蛰伏,那种集合了农民式的狡猾市民式的市侩仍然在蠢蠢欲动,他仍然不想放弃投机取巧不劳而获,仍然冀希望于天上掉馅饼走路踩金砖。(怕挨骂,特声明一句,作者本身出身农村又兼祖上八十代农民,所以说“农民式的狡猾”这一句绝对是属于自我批评的范畴,请不要误以为是对农民的攻击侮辱。董延明语:我就是农民,我会侮辱我自己?)大多数人到了新环境都是希望能有个良好的开端的,所谓良好的开端也无非是给大家留下一个惊艳的印象。所谓惊艳说到底无非是投其所好,在华为这样的一个氛围,崇尚的是能力是努力,一穷二白的董延明也只能靠表现一个新员工的勤奋踏实来赚取印象分了。

    老巩在新员工座谈会上鼓励大家多利用业余时间来学习,别担心起步晚,通讯这个行业发展飞速,概念协议日新月异,上到开发部长下到董延明一类的新人都是要经常学习那层出不穷的新知识,所以年轻人加加班咬咬牙几个月以后就有可能超过老员工,成为高手。

    董延明想,那就加加班学学习吧,可是从前在研究所的时候董延明何曾加过班呀!董延明知道踏入华为之后那神仙般的日子便一去不返了,他也曾幻想过龚明明所说的混上领导后就不用加班甚至不用工作了,但是看到高手甚至是老丁老巩的状态,他觉得似乎是龚明明没有搞清楚挣多少钱就要出多少力的道理。

    最开始董延明以意图用我党人士最常表现意志的方式——把牢底坐穿来彰显自己的加班的决心,也就是晚上学习一直到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再走,结果他沮丧的发现论耗时间他是耗不过有些长在椅子上的人。他退而求其次,想等高守走了再走——怎么也给基层领导留下个孺子可教的印象。结果高守这人跑位太飘忽——每天都是你以为他没走,可他座位上没人,连电脑都关了,你以为他走了,可第二天早上还会收到他本应该在家的时间发的邮件。他想表现给大领导看,可是老丁和老巩跑位比高守还飘忽。他又想表现给潘安看……

    一来二去董延明自己都觉得累,每天晚上坐在座位上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瞥见高守或是老巩从远处走来便要挣扎用什么方式来提醒对方自己正在加班学习。

    老实说,这个阶段董延明也并不是仅想着投机取巧,他这一个月过的着实不易——就跟龚明明说的一样,累个B型。他每天不观察领导状态的时候都在很刻苦的看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胶片或资料,虽然看不懂却做看的津津有味又乐此不疲状,每天都要殷勤在笔记本上记上每天的学习难点——其实董延明上学十六年从来没有做过笔记。

    他早上提前到,晚上跟大家一起晚走,每天笑脸迎人称呼每个人老师,积极程度几乎达到了他最鄙视的大学中要考研的那批人了。没办法,人总是要去适应环境的,积极就积极吧,为了尽早入戏他也甘愿假模假式的积极起来。

    老巩在新员工座谈会上说:“老板说过一句话,一辈子假积极就是真积极。”董延明自认为深得其味,他把这话说给龚明明听,结果龚明明一毫秒都没有停就喷出来一句:“一辈子装B就……”

    刚过一个月,董延明就好像过了一年一样,天天掰着手指头算啥时候能到答辩。

    华为新员工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之后要进行答辩,从前孔工骄傲的跟董延明说过,“我们的新员工答辩是要达到国家重点大学的答辩水平的。”这种答辩其实就是对三个月为周期的学习阶段考察,会根据考察结果进行评分,最终排出ABCD四个等级,排在前面会加工资,排在后面会被淘汰。

    同时各个资源组为了掌控新员工的学习进度,会每周对新员工都进行考核,同时也为了督促老员工学习,也会不定期的安排专门针对老员工的业务考核。

    而作为部门呢,也会不定期的对部门内所有员工进行考核,考核内容横跨编程能力部门制度以及产品架构和通讯专业知识。

    还有个华为网校,规定董延明试用期期间要考满十几科才准转正。考试科目覆盖面也很广,有技术类的,也有信息安全类的,也有消防安全类的,也有现场操作类的,还有接待客户礼仪类的。但是最可恨的就是有很多科目满分一百却要80及格,90及格的也有好几科!董延明一开始不知道可以从前辈手里拿答案,每次都要自己查资料,考的战战兢兢汗如雨下,生恐一个不小心自己伟大的程序员生涯便夭折在网校这种鼠辈手里了。

    董延明就赶上了这样一个大好时候,天天不定时收到各种考试的通知,经常把考试科目名字都弄混了,与此同时除却导师和高手的不定时突击检查还有每周一次的新员工考核,被问的像只鹌鹑,后遗症是每次潘安或者高守的眼神稍微有飘向这边的意思,他就恨不得马上隐身。

    每周还有一个组内全员的业务能力考核,倒是不问他,他在一旁做频频点头的群众演员也能混个脸熟兼耳熟,可是终究也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此类考核后遗症是董延明每次去请教别人问题,都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在哪里听过,然后惴惴不安几番权衡——这些个问题到底是应该会的还是应该不会的?

    一个月部门组织了两次考试,名曰大比武,就在食堂考的,大家两人一桌,各个老大穿梭于各个走道巡视考场,静的大头针落地都好像炸雷一样响。小董仿佛重返校园,只是年老色衰脸皮居然薄了许多——他再也没有作弊的勇气了。

    针对新员工的培训也不少,进部门后一个月董延明陆陆续续参加了十来个培训。有的是部门组织的,比如有关部门编程规范的培训,有的是公司组织的,比如三天的三营培训和五天的MINI培训,也有是小组组织的有关部门产品的架构培训,也有的是干部部组织的程序员的自我修养,科目繁多不一而足,最让董延明受不了的是每一个培训都写着必须参加、非常重要这种字眼。那时董延明还不具备甄别的能力,人家一忽悠就赶紧跑过去,有时候两个培训时间重叠了,自己还满心惭愧痛恨自己分身乏术。

    跟小董差不多一起进部门的有9个人,都在这个组,高守一下子就变成了20个人的组长,他笑言从前这个部门刚组建的时候老丁手下都没有这么多人。这九个人进部门时间差不超过一个月,因此都是一波参加各类培训的。天天穿梭在各个会议室里,9个人熟的最快,除了评论女人之外就剩下评论导师了,最终还评出最佳人气最佳外观最口臭最八卦诸多奖项。小刘的导师最耐心,每天固定上午半个小时下午半个小时辅导。小成的导师最恶劣,小成去问问题被人拒绝了不说还让小成以后不要随便找他。小蔡的导师还好,就是每次讲题都要申明“这个问题我只讲一遍,以后不准再问”。小成是西电的学生,据说那是华为的培训基地,师兄师弟遍布整个华为,因为颇多掌故可以讲给大家听。他说从前华为的导师制度是很出名的,基本上是手把手口对口的教,而且都是不占用工作时间来指导徒弟,有很多是午觉不睡给徒弟改代码,据说就跟藤野先生一样,改代码的时候连错别字都给你修改。大家听了摇头不已,感叹一蟹不如一蟹。大家不约而同的回忆起每一个大学的老师都曾经说过的,你们现在被老师求着都不学,将来出去是要求着人家教的,均深有感触满面愧色。

    其实董延明的导师潘安应该算中规中矩,除了忙点,别的都还不能说令人不满意。那个阶段潘安做一个版本的项目经理天天也是火烧屁股一样跑来跑去,结果俩人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次数要多过能在座位上谈话的次数。

    有一天高守拉着董延明到潘安的座位上问潘安,“潘总,你认识他吗?”

    “啊?认识啊……”

    “他叫什么名字?”

    “董延明啊”

    “哦,我还以为你都不认识他了呢。”

    其实,董延明呆的这一个月与导师潘安相处甚欢,不过略微有些不爽的是听说公司会给每个导师帐上多打300元钱,据说,只是据说,用途是请新员工吃饭,一顿饭10元,可以请30顿,这样促进两个人的交流沟通。

    不过潘安没有请过。

    董延明也没敢问。

    后来小董做导师的时候确实收到了300元,他也没有请,他徒弟也没有问。

    24 —— 高手 寥若晨星

    一个月能做多少事情,对学生来说怕也就说睡几天的事情,对工人可能是三十个一样的日子,对农民可能是三十个起早贪黑,对介于这几者中间状态的董延明就是从一个人到半个人的距离。

    他辛辛苦苦学习了这么久,对比身边众人却没有出众的感觉,原因是大家一般无二的努力。他越发觉得自己原本希望的有一个惊艳的出场变成了春梦一场,他只得心存侥幸将希望重新放在将来离职时的华丽转身了。

    董延明到公司一个多月后,部门今年最大的版本v7开工了。开工会那天不大的会议室里面坐了快三十个人,除了开发人员,各个资源经理、测试经理、QA也全来了。那天老巩也去了,第一个到了会议室,冷着脸用目光扫射由门口鱼贯而入的董延明们,这时距离预定的开会时间过了5分钟。

    “我先说两句再给金吉说吧,这个开工会我之所以参见,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版本是今年最大的版本,它肩负了我们BAR产品的未来,对,我们部门未来就靠这个产品!

    先问大家个问题,我们的生存空间,也就是市场有多大?非常大,我们现在有两亿用户……哦,金吉说的对,还不到但是快到两亿了。但是我告诉你呀,市场里还有二十亿的空间。你讲话,这二十亿从哪里来?我告诉你,从广袤无垠的地球人口上来,从运营商的扩容那里来。就是说未来运营商未来几年还要扩容最少二十个亿。这二十个亿是什么?用户?对,没错是用户,但是我告诉你,对我们通讯业界来说,一用户就是一美元,那么这二十亿是什么?对,是美元。对我们这么个几百人的小部门来说,这二十亿美元是多少?就是无限。

    懂么,我们的市场,我们的未来是无限的。这二十亿够不够我们争的?对我来说就够了。那么怎么争?就靠这个,就靠这里,就靠坐在这里的兄弟们做出来的这个产品来争。我们这个版本中实现的特性要跟爱立信,要跟北电,要跟诺基亚做竞争,去争那二十亿用户。我们凭什么争过他们,靠的就是你们,你们的产品要在国际市场上跟爱立信跟北电这些国际大公司去PK,去抢。你怕他们么,我一点不怕,我为什么不怕,我们从来没输过我为什么要怕。我告诉你我们的设备从来没有被搬迁过,对不对,金吉。我们从来都是搬迁爱立信、北电、诺基亚的设备,业界所有的友商我们都搬过,只有我们的设备没有人搬过。那么我们要怕吗?他们一直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运营商说了,市场就在这里了,美元也就在这里了,你们想不想要,想要就拿走。你靠什么拿走?你凭什么拿走?你就凭我们的质量,我们的速度,我们只要先一步做出来,那市场就是我们的,什么他妈的爱立信北电都不好用。话说回来了,就靠在座的各位,就靠今天开工的这个版本,这个版本是我们部门产品的里程碑,就在各位的手上。

    嗯,每一次大版本开发都是英雄辈出的时候,每次都会有不少高手从这种产品中涌现出来,我等着你们冒出来,冒出来给我看。我说话爱跑题,不说那么多了,反正我们的市场是无限的,只要你们做出来,我们的市场人员就能拿着它去冲锋陷阵去抢夺市场,我们的市场人员很厉害的。我这个人爱跑题……

    我不爱说这些,就说简单的吧,希望你们能从这个版本里面冒出来,冒出来给我看看,这是你们在华为的第一步,我希望你们可以走好,走的比别人更优秀。

    嗯,刚才说了产品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个版本正好赶在了今年咱们部门新人大面积涌入的时候,因此呢,这个版本虽然是今年投入人力最多的版本,但是实际上却有半数都是新员工,对不对,金吉?嗯,之前金吉做的人力估计里把新员工都算做三分之一的人力,我没同意。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算作三分之一的人,我们在座的十一个人有的来了两个月有的来了一个月,都已经学习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要做三分之一的人?我们咬咬牙努努力,主动点,你们的能力绝对不是这么少!

    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刚报道过了试用期就是老员工了!来了任务,大家都是嗷嗷叫的往上冲,让旁人一看害怕。你们能不能嗷嗷叫的往上冲,能不能拿出点干劲来给我看看,给金吉看看,给老黄看看,给我们这帮老家伙看看。年轻的时候多努努力,咬咬牙,反正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之后你就是高手,你就是老员工,你就是跟你一起进公司的人里面不一样的人。真的,每次的版本里,每一批的新员工里面,总有那么几个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会非常快的进入角色成为骨干,成为我倚重的人,称为我们部门离不开的人。我相信你们也会,因为只要咬咬牙,就是几个月的事情。拿出点信心,拿出点干劲了,行,我觉得你们肯定行,你们也要觉着自己行。”

    说了快一个小时老巩才让到一边,那个好像没睡醒似的金吉结果话茬,“老巩刚才也给大家说了这个版本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这个版本有12个新员工,除了董延明之外都是不到三个月的……”

    董延明当时一愣,心想除我之外都不到三个月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一个声音插了句话,“老金你说我吧?我已经快三个月,不是新员工了。”

    本来退到一边的老巩一拍巴掌说:“对,刘自明说的对,过了两个月就不是新员工了。”董延明这才明白金吉说错了人的名字。

    金吉皱眉道:“那就11个新员工,9个老员工,本来我是想把新员工当三分之一的人力算,老巩让我算成二分之一,那也就是十四个人力……”

    老巩插话说:“不对,十四个半。”

    金吉没扭头,耷拉着眼皮说:“乔学峰在V6还有半个人力投入。”听老巩没有回应这才继续,“按公司的开发流程的生产率人天30行代码,开发周期73天就是三万多行代码,一共有7个特性,目前来看基本满足这个生产率。不过这个工作量可不小,各个特性负责人一定要做好两件事情:第一、估算好自己特性的代码量,第二、要带好新员工,否则到后来测试阶段根本做不过来。”

    他说完一挥手,旁边跃跃欲试的老黄就打开项目计划ppt开始给大家讲阶段以及人力安排。结果讲到一半,在座的QA突然发现老黄计算的时间居然把周末都给加上了,当即指出来,老黄满脸通红的调出windows的计算器来计算,金吉眼皮耷拉的更厉害了,嘴里嘀咕,“这下好了,73也没有了,剩60了。”

    老黄鼓捣了半天把时间里面的双休日去掉了,一算生产率达到了35行天,金吉和QA一起摇头晃脑,老巩表态说工程先开始,毕竟开始阶段不是需要那么多人,他后期会逐步协调人力,把从V6释放的人力投入进来。

    老黄后面就讲的快了,大概说清楚时间点剩下的缺陷率什么的也就一语带过。两个小时的开工会,老巩占据了一多半,剩下的PM金吉和PL老黄也都瓜分了,等到QA说强调质量相关事项的时候,预定了下个时段会议室的人已经推门催开了。

    QA无奈少说两句便闭嘴了,金吉也没什么总结,一句散会就自己先跑了。

    董延明分配跟PL老黄还有乔学珍同作一个特性,该特性预计3k代码,投入1.5个人力,老黄要分0.5个人力负责管理所以只有0.5人力投入到开发,乔学峰分0.5个人力在V6版本,董延明算半个人,这就凑足了人力。

    老黄散会后就到董延明的位子上,一屁股坐到董延明桌子上,“你导师是谁?”

    “潘……潘安。”

    “高手呀,呵呵,行,那我就有信心了,咱们这个特性,前期基本不能指望乔学峰投入人力了,我呢又要做统计,所以规格方面只能是我指导,你来写了。”

    董延明马上就慌了,“我不行啊,黄老师。我从前从来没有做过通讯……我刚从MINI培训里知道流程是啥……我啥都不懂啊……”

    老黄一点都没有在乎董延明的哭嚎,“没事,挺简单,是个人做做就都会了。”

    “我……我真不会,我啥都不会!”董延明怕老黄没懂,又补充说,“你们这样的高手觉得简单的我根本就觉着不简单,我……我觉着老复杂了!”

    “我们这样的高手?”老黄怪怪的说,“你知道啥是高手不?就是键盘上所有的键都崭新的,就是0和1磨没了……”说完笑的前仰后合,苦了董延明完全不知道哪里好笑,又不敢不笑,只好皮笑肉不笑。

    老黄笑了气不笑了,贼眉鼠眼的瞅瞅四周说:“好干着呢,谁都能干,放心好了。而且哪有几个高手啊,你知道咱们部门有几个高手?”

    董延明虔诚的摇头,老黄伸出两手揸开十指,看看左手,把手指头蜷起来,又看看右手,把食指和拇指都蜷起来,说:“这就是高手。”

    董延明不敢附和,只好嘿嘿傻笑。

    25 —— 黄大仙

    深圳关外的公交车跑起来都是一骑绝尘的架势,关外的路也配合,总能弄出黄沙滚滚的塞外风光来。这些车都有两大绝技,一是绕红灯一是穿小巷,前者可以不用停车也不被拍照以豹的速度穿过红灯十字路口,后者在堵车时可以神兵天降般从车流尾巴“siu”的一声出现在车流最前面,至于赛车速度都是司机上岗基本技能,理论上说不值一晒。

    小巴还比大巴多一项功能,就是随叫随停时的急刹车,不管是路边人招手还是车上人喊下车,小巴都瞬间在公路拖出一条十几米的黑印稳稳停在路边,车上车下或站或坐或悬的人巍然不动,大多见怪不怪。

    董延明就坐着这样符合深圳高效率特点的车上班,他总是8点钟起床,六七分钟后就出门了,千万不要以为董延明头一天穿好了衣服才睡,他这六七分钟还包括了洗脸刷牙上厕所。这样的高效率是董延明一生之中的巅峰,几年后华为被媒体大量泼墨,董延明与人说起那段往事总有人穿凿附会认为他每天早上的高效率是被华为压榨的体现,董延明大怒,倒不是为华为鸣不平,只是觉着自己几十年才向上一次也被华为抢了风头。

    这一天是V7开工会之后的第8天,星期二,皇历上说,利婚丧嫁娶,万事大吉。

    董延明还在经历痛苦的协议阅读和解析阶段。事实证明老黄是个诚实的人,说到做到,他说没时间做就真的没时间做,他说要董延明一个人来做就真的一个人来做了。他当时安慰董延明说,分析协议比规格写作愉快多了,这后来也应验了,董延明觉得老黄特神机妙算,所以后来叫他黄大仙。

    黄大仙是个快40岁的老程序员了,按某些人的观点来说没有混成领导,算是一个不成功的范例了。当年华为的工卡上都会标注员工的出生年份,董延明酷爱偷瞄女生的工卡,看到出生年份就跟看到了半截内衣一样兴奋。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董延明也顺便瞄了老黄的年纪,他跟老巩同年,在小董这个阶级的员工里,称呼他为老大哥已经不能算尊敬,一定要尊称一句老祖宗董延明才觉得安心。

    老黄有着人不可及的显赫出身——做操作系统出身。据小道消息说,那是华为的一个混乱的阶段,就仿佛建国初期的大干二十年赶苏超美一样,老任拍脑子拍出来做操作系统的想法,于是一批当年的精英被聚集起来闭门造车。时间荏苒日月如梭,一晃几年,该小道消息最终也没能破土而出,变成令国人亢奋令媒体聚焦的新闻,老黄等人也被各部门风卷残云般的瓜分了。

    董延明听说了黄大仙的经历之后肃然起敬,在综合老黄平日里活字典一样的表现,顿时觉得这老男人的经历不用来吹牛B实在暴殄天物,可惜老黄对自己从前的事情总是三缄其口,天天傻呵呵脚后跟打屁股的在办公区跑来跑去。

    在最开始的协议阅读阶段董延明过的还是很愉快的,他阅读的协议编号是9527,通讯行业涉及传输部分都要阅读的标准协议。这是董延明第一次接触纯英文文档,本就捉襟见肘的英文单词马上就变的可忽略不计了——大段大段通讯专用纠结在一起,最长的句子跨越几行由上百个单词组成,六级阅读理解也是不配与这种句子相提并论的。

    老黄要他每天上午下午各汇报一次工作进度,董延明每天都要绞尽脑汁想象自己又从协议中看出来什么。老黄倒也仗义,每次董延明云山雾罩的东扯西扯他都不说破,总在董延明说完之后自己再说自己的理解,一面说一面启发性的问问题,奈何董延明愚钝,总是要老黄说出来答案才能恍然大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董延明问完老黄问题,老黄嘱咐他,“以后问问题之前先自己过一下大脑,通讯是应用性很强的行业,特性直接面对底层客户,所以分析协议研究特性的结果要以入情入理为基础,如果再分析出让用户正在打电话的时候关机这种天马行空的特性,肯定是你看错了,仔细看,不要再来问我了。”

    董延明大窘,老黄又说:“你去订个会议室,今晚7点到8点半。你们几个新员工看协议也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今晚就串讲一下,互相了解也互相检验。再定一个下周三早上一个小时的会议室,我们下周开一次版本例会。”

    华为的会议室是稀缺资源,各个组各个项目每周都需要大量的会议室,狼多会议室少,总有人会订不上会议室开不上会,所以大家抢夺时都狼性的一塌糊涂。会议室都是从提前一周的零点开始开发预定,因此迫切订会议室的人都会起个大早来订,后来恶性循环大家越起越早,有的住公司附近员工就凌晨到来预定成功之后回家接着睡,有的住得远的有迫切需要的干脆驻扎在办公室,零点一过马上预定然后再叫加班班车送回家睡觉。

    07年修改了会议室预定办法,把开放预定时间后延到提前一周的8点钟,这才缓解了这个问题。不过后来董延明听说有人搞出了预定程序,可以在开放预订后的一秒钟内把所有的会议室预订一空。他想想当年抢会议室的紧张,喟然长叹:“外挂真是谋杀游戏乐趣的利器呀!”

    中午吃饭的时候,董延明和同一批进来小蔡小成小刘通报了晚上要串讲这些天自己分析协议的事情,大家都一阵恐慌,唯有小蔡满脸期待的说:“挺好的,我一直都觉得这样会加速我们掌握通讯知识,你看会的东西讲给我听,我再把我看会的讲给你听,而且讲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理解加深,一加一等于三才是正确的学习方法。我在微软的时候……”

    大家一听微软就没话了。

    小蔡研究生实习的时候是在微软设计院,虽然最终没有留下来,但是也多少沾了些仙气。平时说些“认真学习踏实做人”之类的话也带着微软的光芒,也颇得人心,只有董延明作了这么多年落后分子泼皮无赖,这些话都是对他以往生活的颠覆,他心有不忿却无法反驳,只能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给小蔡起起绰号什么的。

    下午董延明潜心阅读协议,一面读一面很有城府的在纸上演练一下晚上串讲的内容。他这一部分不算复杂,涉及三个流程,估计十分钟就能讲完。他着重想了下大家会不明白的问题,会提问的地方,自己说不清楚的就记下来跑去问黄大仙。

    黄大仙那天下午又不在——PL的事情格外多,他被测试部喊去开针对该版本的测试计划review会了。他去找自己的导师潘安也没找到——他是V6的PL,一样忙。

    他座位边上认识的老员工也只有乔学峰了,属于工龄一年的半新不旧的老员工,不摆架子为人随和,董延明跟他熟的最快,私底下互称乔帮主、董大侠也一起YY的不亦乐乎。不过今天乔学峰可真没有时间,V6也就是潘安负责的项目转测试的时间点就是今天,乔学峰手里还有没有回归的单子要合入,如果因为他的问题单没有合入而推迟了转测试的时间点,潘安不杀他,辛苦了几个月的一帮兄弟也一人一口吐沫啐死他。果然,乔学峰一边敲键盘一边说V6新版本下午转测试自己真没时间,一分钟也腾不出来,董延明要是再遮住屏幕他就撞死在屏幕角上。

    董延明最后找到高守,高守早就发现董延明茫然的在办公区里晃了半天,解答完问题就正色道:“董大侠,以后问问题不用犹豫,我就算再忙也不会完全没有一点时间。”

    董延明听高守叫他私底下的绰号脸红了,唯唯诺诺。

    高守又说:“你以后有问题可以问咱们组闲着的每一个人,只要有时间我担保他们都会解答你。你得主动一点,积极一点,否则潘安也以为你什么都会了,结果你答辩的时候一说就什么都不会,这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对资源经理来说,新员工转正答辩结果是一项考核指标,如果一季度新员工都答了C,那么资源经理决不是脸上无光这么简单。

    高守似乎闲到了,拉过椅子和董延明拉起了家常,“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沟通能力的人,有工作经验的在精神面貌上和毕业就进华为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就说,你得再主动点,也带动一下刚毕业的小蔡他们,你想,你不主动也没有人会为了你自己的事情主动,你不主动人家就会只看到主动的,这个道理你明白哈,所以你不主动你就会被忽视,而且理所应当被忽视,对不对,所以说最后来还是你吃亏,对不对。对我们来说,资源肯定是有限的,谁主动就多占有资源,不主动就等人家占完了剩下的,对不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学到了知识才是自己的……”

    董延明默默的点头,沉思了半晌,一抬头眼含热泪马屁如潮,“老大,您真是个活的挺纯粹的人,想问题,透。我从前没想过这么细,也就贴了个边,唉,你说的真是……一针见血,一剑封喉啊……”

    如果不是高守的电话响起了,董延明还打算说下去。

    晚上6点半钟,董延明和小蔡们一起去F2食堂吃饭,这时候深圳的天已经黑了,研发区出出进进人来人往,董延明抬头看看这几座大楼仍旧是灯火通明。晚上开会他还是第一次经历,不过来了一个多月,notes里面会有其他人发送的会议通知,他知道这种会议是比较寻常的,而且老巩似乎对不占用工作时间的工作会议有着狂热的偏好。他觉得以后都要这样,实在忍不住便骂了句国骂,落寞的和众人一起去吃饭了。

    26 —— 问题少年

    第二天董延明为了订下周会议室起了个大早,刚过7点就已经到了F4大楼的打卡机,打卡后却赫然发现小刘的名字居然在他上面。他以为小刘来的比他还早,大惊,但细看发现小刘的打卡时间是凌晨2点,那就是下班卡,顿时董延明一股无名火起——早知道他呆到两点就让他订会议室了。

    一直到早上8点多小刘才顶着雀巢到了办公室,董延明远远就看见他的头皮屑,皱着眉头过去质问他为啥昨晚呆那么晚。小刘说看协议,然后又特坦率说昨晚串讲董延明和问题少年这么牛,觉得自己同样看协议却比别人落后那么多,只能多花点时间了。董延明问,也没有人逼你干嘛这么拼,而且不是还有那么多天的时间么?

    小刘说:“那不一样,我们一样的起步我就比你们看的慢,如果我还每天都和你们一样看,那每天都慢一点,积累起来我就永远追不上你们了。”

    小刘又嘿嘿傻笑说:“没事,昨天吴海波也呆到快12点再走,人家都是大SE了,还不是很拼。我想了,老巩说的对,咬咬牙就几个月的事,苦也一世,闲也一世,趁年轻干点事情,别给自己老了留遗憾,对不。你不也常说么,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董延明翻翻白眼,说:“其实……我那句话有后半句的——傻B,要对自己好一点。”

    昨天晚上7点钟F4大楼301会议室坐满了人,椅子不够又从302扯了好些把。高守潘安乔帮主都来了,跟项目能扯上边不能扯上边的济济一堂。

    老黄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退出去看看门牌才又进来,高守说:“老黄你没走错,我们专门来学习你们这些特性。”

    老黄把腋下夹着的盒子放桌子上,坐下笑说:“以后肯定有专门讲解V7特性培训,今晚是特性串讲,你们没必要听……”他说着说着一看觉着似乎来得都是这些新员工的导师也就不表示异议了,“首先感谢各位领导的不耻下听,我们这个串讲其实没什么意思,啊不,是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想让新员工互相讲解一下,因为通过讲解这个过程,一方面是可以让大家都对这个特性有个初步的了解,也为了将来V7版本维护做准备,一方面是可以检验你对这个特性的了解程度并且加深了解。”

    董延明注意看老黄带进来的盒子,原来是电视剧《亮剑》的DVD盒,他觉得奇怪呢,就听到高守抢话说:“对,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很多人会在讲解中融会贯通,也有人以为自己会了可是一讲才发现原来并没有真正理解,所以串讲很重要,并且这也是对大家表达能力的一个锻炼,希望大家把握机会多提问题多互相交流。”

    老黄被他抢了话面无表情语无伦次的说几句,“恩,对。反正上台去讲就要给大家都讲清楚了,大家听也不要闭嘴听,要跟他PK,要问到他答不上来才有帮助。”PK一词当时方兴未艾,老黄嘴里喷出来让大家觉得很滑稽,董延明第一个笑,笑到一半就被老黄点名叫上去第一个讲。

    董延明上台后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下午准备好的说辞,5分钟就全说完了。小蔡第一个反对,说这么说下去跟没说一样,而且没有从根源上分析为什么会有这个特性出现。而且,刚才下层网元和本产品间交互时究竟带了什么参数为什么要带这些参数根本就没有说清楚嘛。

    董延明瞪他瞪得目眦欲裂,老黄也给小蔡帮腔说董延明一定要讲到大家没问题才可以,如果解决不了那么就要当遗留问题,要再找时间开会直到讲清楚为止。董延明冷汗涔涔的把刚才的内容又放慢了速度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偷瞄高守和潘安的反应,看他二人微微点头顿时信心大增,音调提高八度,连白板上的墨迹颜色都加深了许多。他心里打着算盘,毕竟高守和潘安是他的直接主管,老黄虽然是项目经理,却跟他不是一个组的,项目完工大家分道扬镳,最终考评还是落实到组长和导师手上。

    其实老黄也是在点头的,他等董延明说完便评价说:“小董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这种用心的精神很值得新员工学习,而且分析的也很全面,可见平时也是下足功夫的。只是小蔡刚才提的问题,就是参数那个仍然没有回答,估计小董也没有细化到这一层,这个问题遗留,回去查协议在notes上发出来,抄送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董延明点头称是,小蔡又发难说:“刚才说那个modify流程,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一个notify的流程,我觉得是不需要的。”

    董延明语塞,高守接话说:“其实这个是为了通讯行业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相关网元的数据一致性。”董延明突然想起来老黄讲过什么,就抢话很老道的描述数据不一致会导致的后果,一说起事故就好像点到了老员工们的兴奋穴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描述起某年某月某日公司因为数据不一致出现了什么事故,讲的吐沫横飞听的啧啧有声,捎带脚鄙视一下从前开发人员设计的弱智。最后来变成董延明站在白板前面听,潘安和高守在下面说相声,声势浩大到小蔡和其他新员工都噤若寒蝉,最后老黄看他们说了十几分钟还越说越兴奋,快崩溃了,挥手让小董下来,于是小董就这么过了关。

    那晚董延明觉得高守他们的状态很好笑,可是等董延明混成老员工的时候,他居然也染上了这么个习惯。但凡有人说起公司发生的事故他总是表现的格外兴奋,一会大声评论一会小声透露内幕,如果实在没有人起头他还要时不时问人家“最近又出事了,你知道不?”这也算是整个部门的通病,无人幸免。

    后来换小刘主讲自己的特性,可是他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一着急四川方言“巴适,板板”都出来了,大家听都没听懂更不要说提问了。老黄很不满意,让他回去再重新准备一次。然后是小蔡讲,董延明憋着劲要难为他,可是小蔡讲的很细,不用别人问,他一边讲一边自己问自己问题。董延明从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会提问的学生,上学那么多年基本上从来没有在课后问过老师问题,所以这种场合马上就看出来效果了——他一个也问不出来,余下的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就这样让小蔡轻松过关了。

    后来众人依次上台讲解,往往都被小蔡的问题给问住了。小蔡总是认认真真的听,一边听一边皱眉头,会突然打断对方提出问题,也会等讲完了之后一口气列出三四条问题来,没有一条难度系数低的。他一皱眉头台上主讲人就紧张,风声鹤唳战战兢兢,下台后无不怒目相视。董大侠心胸狭窄却自诩大丈夫,一看小蔡刚才刁难了自己,二看一帮兄弟被他问的东倒西歪,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等小蔡又抛出一个问题后,他装模作样看看时间,用足够让大家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就你问题多,一问能问十分钟。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啊,丫整个一十万个为什么啊!”

    话一出口满屋子人都笑了,一堆新人都觉得出了口气,不过小蔡居然不以为忤,根本没有董延明预想的脸红然后气焰略微收敛之类的表现,他正视董大侠说:“本来今天就是要交流,交流的目的就是要寻找不足互相提高,大家都是在问和答中学习……”说的老黄高守频频点头,小董立马萎在当场。

    学究式的小蔡一身正气,董大侠羞辱人家不成自己气焰被削弱了不少,但转念一想小蔡说的还真没错,只是一直身处在崇尚互相糊弄的大学或者研究所这种环境里的董延明,对这本应觉得正常的较真和踏实反而产生了不正常的厌恶。

    董大侠剖析自己,感觉上就好像大学时候董延明桑军看到去通宵教室学习的人就莫名的产生反感,如果那人还规劝他们一起上自习,他们更要大骂人家一顿来出气,归根结底这些反常表现其实也都是源于恐惧和嫉妒。就好像一跤跌到烂泥塘里孩子会习惯性的把拉他的伙伴也拉倒——凭什么我自己脏?其实是你自己掉下去,不能怪没掉下去的人,但是沾了烂泥的孩子只看到自己有烂泥,是见不得别人身上干净。

    后来时间证明小蔡是个很不错的同事,为人正直做事恪守原则,值得尊重令人敬畏,但即使如此也一点也不妨碍董延明送他绰号“十万个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这个绰号被大家传颂了几天,董延明觉得太长了,改成问题少年,果然更琅琅上口,而且大家普遍反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能浮现出小蔡的皱眉提问的嘴脸,立马腰不酸腿不疼学习更有劲了。

    那天晚上串讲到9点钟,最后黄大仙总结说董延明和问题少年小蔡最优秀,其他人要像他们俩学习,然后就散会了。出门的时候高守和黄大仙一起走,问黄大仙怎么拎着亮剑。董延明在后面偷听,黄大仙苦笑说:“吃晚饭看见老巩了,他塞给我的。党委号召每个党员都学习亮剑精神,咱们部门的党支部还专门买了一套正版碟,让党员都看这个电视。老巩就爱看这个,自己个看了两遍,现在一说话都是亮剑味,还让我在项目里发扬亮剑精神,我说没看过,而且这么个小项目没什么可亮的,他就让我看这个……”

    高守笑他不看邮件,说什么这也是老板写的给党委的一封信,提倡大家学习亮剑精神,还让班车上都放这个。

    董延明在俩人身后听的不亦乐乎豁然开朗,心想:“啊,我说呢,开工会那天老巩说话我怎么觉得有股熟悉的味道呢!”

    27 ——聊天记录

    董延明来深圳不到三个月,电脑也没买,周日他只能在黑网吧上网。黑网吧里臭气熏天,键盘上一层黑垢,不过对于断网两个月的董延明来说,外在的恶劣条件是不能阻止他灼热的与人诉苦的欲望。

    那天桑军和龚明明都在,实际上龚明明每个周末都在,桑军是被董延明邀请上来了。桑总现在档期很紧,白天要工作晚上要学日语,据龚明明说筹备着去日本拍AV去。

    三人上来照旧寒暄吹捧一通,龚和桑都夸董延明前途无量,进了蒸蒸日上大公司,公司称霸宇宙日,就是明哥纳尽美女时。

    董延明赶紧谦逊几句:“哪里呀,我这现在就是上了磨得驴,任人吆喝,闭眼干活,苦的哩!”

    这句话发出去后觉得不够悲惨,就又打一句,“华为的员工都是牲口呀!”打完了觉得不够血腥就加粗加红设成最大的字体,刚要发就觉得身后出现了异样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在他和旁边座位中间的后面加了把椅子,做着一个MM,她跟董延明旁边的MM是一道来的,董延明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正盯着董延明的屏幕瘪嘴皱眉呢。

    董延明没在意,扭头就把消息发出去了。然后就听到坐后面的MM在坐旁边MM的耳边,用适中的声音说:“你旁边那个人说华为的都是畜牲!”旁边的MM果然扭头怒视董延明,然后做了件让董延明很不明白的事情——抓起放在桌子上的零钱包,轻轻的摔了一下,又把鼠标在桌上墩了一下,然后重重哼了一声。

    董延明就跟吞了个蛤蟆一样别扭,他也没法说我就是牲口中的一头,而且又不能跟女生发作,因为万一碰上泼妇让人骂一顿挠一爪,董大侠也不用混了。他怒目圆睁须发倒竖,把QQ发送消息窗口字体加大加粗,写上“看什么看,再看强奸了你。”一边敲一边用眼角撇到两个MM倒吸凉气样子,心中舒服了许多。

    两个MM也干脆,马上站起就走结账下机。董延明得意不到一分钟就后悔了,站起来看门口却看不到两个MM的身影,发觉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这是多么教科书式的欢喜冤家的邂逅桥段呀。

    他跟两条好汉说了下刚才的事情,俩人唏嘘不已,分别表示对董延明遭遇的同情,但是最后来还是赞叹华为员工的荣誉感之强。董延明表示那是没有气度的表现,若是自己肯定不会这么没城府,还赋诗来表现自己的气度:“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说完等着两位夸他有文采,结果龚明明和桑军沉默半晌,直接岔开话题说外语去了。

    龚明明最近在学习英语,用一个聊天软件UC,上面有不少英语聊天室还英文读音培训教室。董延明为了镇压他的气焰,顺口胡诌说自己用MSN加外国人直接和他们语音聊天。这话当时是笑话,龚明明当真以后就不是笑话了,他真的在MSN上随便加人,真的加了些老外,也真的和他们语音聊天。两三年后,龚明明在网上和董延明抱怨说最近接待的印度人的英语不好听,只能听懂六成,还是接待美国人轻松,董延明万万没想到促成龚明明这种能力的居然是当年自己一句玩笑。董延明回头想想,他的生活里其实遍布了这种无心插柳的戏剧情节,只不过大家习惯于在事后忽略偶然坚信必然。

    桑军:我可能要去日本了,哥俩要带什么不?

    龚明明:你都吵吵一个多月了,到底去不去啊,大忽悠!

    桑军:我靠,我都办护照了,能不去啊,关键要做协调工作,日本人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董延明:小日本靠谱么?

    桑军:靠,血他妈靠。上次我们做的项目,定在上个月13号交,结果日本人把需求弄错了,虽然是雇主那也真道歉阿,在我们办公室啪一躬就九十度,对不起说了几百句,诚心不。

    董延明:诚,比龚二给李小白认错还诚。

    龚明明:。。。。。。昨日像那东流水。。。。。。

    桑军:道完歉说,虽然这样,但是也请13日务必完成。我靠他大爷的,白耽误了一个星期,最后工期还不改。你再问他就跟你道歉,但工期是死活不能变,靠谱吧。

    龚明明:离我远去不可留。。。。。。

    董延明:跟我们公司风格有点像。

    桑军:我请他喝酒,他不去,说喝酒可以,吃饭地不要,我说为啥,他说,喝酒一碟花生米足矣。

    董延明:狗B小日本。

    龚明明:那日本人在你们公司阿?

    桑军:是啊。工程完后他问我哪里能找到年轻小妹,他说日语,你俩也听不懂,就那个意思,就说年轻小妹妹。

    董延明:靠他大爷的!

    龚明明:靠他大爷的!

    董延明:老桑,你赶紧去日本,也找日本小妹妹!

    桑军:你给出钱?

    董延明:出鸡毛钱,先J后杀,再J再杀,杀完再J,J完再杀!先占领东京,再蚕食九州,最后日本四岛全都是你爱的种子。百年屈辱一朝得雪!

    桑军:哦液,我是擎天柱!

    龚明明:我也哦液。我听你俩说话,想起一句话。

    桑军:滚,不想听。

    龚明明:真他妈是手淫强身意淫强国呀。

    董延明:能去日本也挺好的,去了给你多少钱?

    桑军:工资不变,一天补助三百。

    董延明:我靠,一个月多九千,真不少。

    龚明明:挺少的。刘大隆头几天问我要不要去日本,他有同学在找人,说一个月二十万日元呢。

    桑军:差不多,1:14呢现在。

    董延明:你给刘大隆还有联系呢?

    龚明明:有。我们俩头几天还约着一起去富丽华和香格里拉面试呢。

    董延明:哪个企业这么牛B,面试都是五星的,我们公司面我那前就他妈三星,想想都没有面子。

    龚明明:富丽华是摩托罗拉,香格里拉是花旗银行。

    桑军:我靠,你怎么不叫我。

    龚明明:忘了。。。。。。

    董延明:成没?

    龚明明:成了我跟你在这扯犊子。摩托罗拉太要求外语了,我一进门就一个外国老头跟我握手,我倒是听明白了,他说thanks for your coming,我不知道说什么,憋出来句,welcome,后来觉得这他妈似乎是该他跟我说的。

    桑军:靠,不叫我!

    龚明明:你去也白给。摩托罗拉我们俩语言关都过不去,后来去面花旗,他们软件中心招人。我用PB,刘大隆用C++。

    董延明:刘大隆这厮C++还是不错的,与洒家不相上下。

    龚明明:PB要求会英语,C++要求会日语,这下弄拧巴了,我俩又被卡下来了。

    桑军:拧巴?刘大隆会英语不会日语倒算拧巴,你也不会日语啊,说的就跟你会日语一样,装B犯。

    龚明明:滚。反正我现在觉得还是学习语言重要,我现在看了就这个要求高。

    董延明:9494,我现在看通讯协议简直受不了了,全是通讯方面的词,全都是大长句子,太要求语言了。

    龚明明:我说的是沟通的语言,阅读还好练,你用不了三个月就能搞定,沟通不行,靠时间,靠真功夫。

    龚明明:对了,我还听人说去日本可苦了。

    桑军:苦你大爷。

    龚明明:苦你太爷!

    董延明:你大爷和你太爷都苦,赶紧说怎么苦法。

    龚明明:那边肉贵,基本吃不起,菜也贵,还吃不起,水果也贵,反正都贵,大米都还几十块一斤。网上一哥们说,他一个朋友去日本,呆了六个多月,没吃过肉,天天就是大米饭倒点酱油。实在憋的受不了了就去超市肉挡那个案板的缝中踅摸点肉丁。天天超负荷劳动,早上起来要七八个闹钟一起闹,否则根本听不到。呆了半年多,一条180多斤的汉子回来剩下30来斤了。

    桑军:胡扯。。。。。。我们有同事去过,确实贵,吃不上肉,不过饭还是能吃饱。

    董延明:我靠,凭啥都说华为的员工像牲口?我看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处处都是温暖嘛!

    桑军:吃饭也有菜,不过就是干鱼寿司什么跟大米饭也差不多少。反正去那几个月每个月平均能剩下来伍千。

    龚明明:那也行,纯挣,还能长长见识。

    桑军:嗯,回来也敢吹牛B了,毕竟咱也留过洋。而且,出去几次回来说不定也能带项目了,到那时,哼哼……

    董延明:你老婆怎么办?

    龚明明:交给我照顾了!我一定像照顾我老婆那样照顾!

    桑军:她没事,还指望我给她带化妆品呢。

    龚明明:我最近英语练的还行,打算去IBM面试一下测试经理的职位。

    董延明:不在海关干啦?

    桑军:他干不下去了,好几年不涨工资,我早让他换我们公司了,坐地涨一千。

    龚明明: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你要是觉得现在靠你打键盘能多赚点就多赚点,那你就是打错了算盘也按错了键盘!不想想以后的发展!

    董延明:明哥是厚积勃发一步到位呀。

    龚明明:哪里,哪里,哪里哪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桑军:八神三段笑……

    董延明:我最近就比较烦,事贼多,开始写规格了,基本上写多少字改多少字。然后天天不是这个找你就是那个找你,要答辩了导师考你,写规格PL考你,部门也考,小组也考,真没工夫干别的。然后我们组长还让我统计组内资产,部门秘书还时不时让我帮她搬个东西。

    桑军:可怜,进了华为就被靠来靠去。

    龚明明:怪谁呀,我从前就说不让你去。

    董延明:滚。不过也挺好,我觉得我现在可知道学习了。不过就是天天事多,现在早上起床都怕上班了,怕接电话了,我就不明白,怎么这帮人就卯上我了。

    龚明明:我知道为啥!

    桑军:为啥?

    龚明明:长的像个包子就别怪狗跟着。。。。。。

    28 ——凤凰和烧鸡

    董延明的规格初稿的诞生非常不容易,尤其对于董延明这样第一次踏足通讯领域,又从未受过软件工程熏陶,平时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有文学造诣的彷徨男青年来说,艰难程度就好像人们经常评价一个产品问世之难所最常用的比喻——女人生孩子。

    董延明的规格第一次评审被诸位评审专家评的体无完肤,就差在注释里面写上“一坨屎”了,即使如此董延明也依然泰然处之八风不动。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爱因斯坦的小凳子原理——世界上还有比这份文档更烂的文档么,有,就是董延明在这份文档面世之前的那几个版本。

    在之前的那些版本里,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的黄大仙打上了N多批注,诸如:我靠,怎么只有三个流程,还有四个哪去了;我说过多少次了,规格里不能用成语;管多是什么意思,方言?去掉……

    董延明修改了一下午才修改完,然后就发出评审了,黄大仙看到评审通知就愣了,打电话喊小董说:“以后评审专家给出评审意见后,一定要和评审专家确认修改,否则你觉得你改好了,实际上完全是…是…鸡同鸭讲!”

    董延明特别想问黄大仙谁是鸡谁是鸭,不过黄大仙已经挂了电话,临了丢下一句“从今天开始到评审意见反馈这段时间会比较轻松,你没有评审任务那再仔细看看规格,自己修改一下,不要以为把规格扔出去就完事了,说到底这也是你的文档。”董延明自己看自己的规格,可是就跟父母看自己家孩子一样,怎么看都是一朵花,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的文档一共17页,除去目录封底什么的实际内容12页,发评审通知时写明了时间点是两天后的中午下班前,但是到了时间点却一份review表单都没有收到。他又兴奋又忐忑的报告黄大仙,黄大仙说:“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是没有问题,都工作很多,忙,看你工号小就懒上了,正常,你要催,不停的催,否则来年你也拿不到review意见。”

    傍晚董延明又去找黄大仙诉苦说催了也没收到评审意见,黄大仙说你怎么催的,董延明说发notes啦。黄大仙一拍桌子说:“那谁理你呀,这帮人有时候一看你工号小就miss你的邮件,你要打电话,要去座位上当面要,如果找不到人非要发notes不可,那也要抄送给他的直属领导。”

    董延明很诧异,“这……不好吧,都是同事,咋就跟要帐一样,再说了本来就是求人家办事。”

    黄大仙苦笑说:“谁求他啦,这就是他的工作,他没有按时间完成就是工作不饱和,他完成质量不高也是工作不饱和。你应该理直气壮,你发文档给他评审,你就是他的客户,你就是他的上帝。再说了,你不好意思,回头你的文档缺陷率达不到,谁负责?你不好意思,你纵容别人,到头来就变成你的工作不饱和,你的考评就要被影响。对不对。高守又不负责你的日常工作,他只看到你的文档缺陷率不够,质量不高,是否影响后续开发,你说他怎么给你打考评?”

    董延明咣咣的点头,黄大仙又说:“你呀,要按照你发送的评审通知里面的评审专家名单挨个打电话,催是肯定不够,他答应你了,回头肯定又忘了,你一定要他给出时间点,就明天中午下班前吧,如果没给你就再打,问他什么时候能给,直到给出来为止。”

    董延明心想这滚刀肉架势要在研究所两天就成了过街老鼠了——太不给人留面子了。他想想又说:“黄老师,要不你给我打吧,我的这个评审名单里还有刘彻呢,实在不好意思打。”刘彻是系统组的组长,整个部门传说中的两大SE之一。

    黄大仙说:“我没空呀,而且这个一定要你催,你给他打,口气强硬点,他也不敢怎么样你,还要老老实实给你review意见,回过头来他觉着你名字没听过一查notes,发现你是新来的,肯定就记住你了,保证另眼看待呀。这不就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了么?”

    董延明还是觉得不该打,可是又没办法反驳,磨蹭了半天才回去。走到潘安座位上灵机一动去问潘安,潘安和黄大仙口径完全一致,还多叮嘱一条,“一定要打手机,刘老大忙,总开会,你打座机一般找不到人,你发notes他真的忽略你,两万号的老大都这倒霉德行。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就比你早来公司5、6年呗,老巩的电话我半夜两点钟也一样打,打,没事,他敢在notes上留手机你就敢打,那就是留给你打的。再说都是为了工作,他保证不会反感,还得觉得你小伙有冲劲,高看你一眼。”

    董延明心想这什么世道啊,我揪住领导不放要个意见他高看我,我没啥大事打他手机他也高看我一眼,听起来都不像正常人。Review的checklist规定最少要三名专家反馈review意见,也就说最少要收集到三个人的评审意见,愁。

    review专家里有高守,他就跑去问高守,高守马上表态说第二天上班前肯定给出来,然后又问董延明搜集review意见搜集了多少了。董延明说:“您老人家这是第一份表态要给的,剩下的影都没有。”

    高守笑笑说:“那你得追,得有吴海波的精神,死缠烂打,你不给我我要的,你也别想做你想做的。你要是有这个精神,很快就跟吴海波一样在部门里出名了。”吴海波是新晋的SE,最擅长死缠烂打和深夜加班,他的传说董延明也听过许多,连续三个季度得A,三个月把通讯协议看了一遍,11点之前从没回过家,两个月没有过过周末等等。

    董延明赔笑说:“这不行,我这人太害羞了,黄老师让我给刘彻打电话,我都不好意思。”

    “给刘彻打,那打也没用啊,刘彻想看也没有时间,更何况他根本就不可能给你看。你们怎么把初稿也发给刘彻评审啦?”

    “上周三项目例会那天老巩说我们都是新人写规格,要保证质量就要把好review这一关,所以要提升review评审专家的密度和层次,让在评审专家里把系统组的人都加上。哦,还让我们发review通知的时候也发给他。”

    “瞎指挥,刘彻根本就不可能review,咳,大SE也肯定都没有时间,老巩他评没?”

    “反正没评我的,小蔡也没。”

    “他肯定没有时间!立项的时候我就说了,规格这个阶段不应该下放给你们新员工写,你说你们本来还要学习那么多知识,对通讯又一点了解没有,对系统架构也没了解,这让你们写完了,谁照着你们的规格开发那还不是等着出错么。”

    董延明知道高守在骂决策,不过多少涉及到了自己,总归不爽,但他还是讪笑着帮腔说:“可不咋,我写那规格真是烂,我都不知道那些流程咋回事,也不知道总共要涉及几个,每个都是干啥的。”

    “你看,这东西就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你现在接触的少,搞不懂流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其实时间长了你一看原来来来回回就这三四十个流程,经常用到就这十几个,到时候你一说要加什么特性,我脑子里马上反映出来哪个流程多什么参数,回什么消息。你要是没熟练这个地步,写出来的规格一定千疮百孔,浪费时间不说,还影响我们产品的质量。”

    董延明沉痛的表示了自己的赞同,高守叹了口气说:“说也没用,反正你写就好好写吧,规格这东西对你锻炼意义非常大,别糊弄了别人也糊弄了自己。刘彻你不用催了,催了也肯定催不到,老黄也是被老巩给忽悠了。我反馈review意见,你再去催一下一组,就是老黄他们组的李志兵,他是V5和V6版本里开发你这个特性相关版本的,他的意见非常重要。然后……然后你催一下测试部的意见,必须要给,如果你不能跟测试部达成共识,那以后测试的时候你麻烦大了。咳,就算他们没给意见,你也要确保你这个特性的测试人员看过你的规格。嗯,这就够三份意见了,别人给就给,不给你也不能拖着评审会议不开,影响开发进度。反正checklist上有规格收集到三份review意见就可以开评审会议了。”

    董延明感恩戴德的离去,感觉做到资源经理的高守在处理公司事务上确实要比做到项目经理的老黄和潘安高杆一些,虽然老黄年纪大,潘安也和高守差不多,但是手法上还有差别,也许就是位置不同眼界也不同吧。不过高守太喜欢评论领导了,这对于华为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公司来说不是一个好习惯。虽然老巩老丁这种几百人的领导能和董延明这样的新人毫无差别的坐在大开间的办公室,但这并不能说明中国人最喜欢的阶级在这里被消灭。同样,即时华为拥有了与世界最顶级的公司媲美的流程制度,但是落实到基层,大家依旧会面临人治高于法治的局面。在进入华为快三个月的时候,董延明冷眼看待公司的管理制度,觉得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哪知几年后他每天都骨鲠在喉岩浆在胸不针砭时政便会憋的难受,类似高守的状态他也觉得算温和的了。

    第二天中午,董延明收集到了四份评审意见,评审意见达到六十几条,虽然大都是重复的,但是从字面上看平均每页都有五六条,这也够一辈子没有拔尖事件的董延明骄傲一次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董延明跟大家说自己收集到了六十多条意见,结果大家居然都没有诧异。小蔡收集到了一百多条意见,小成也有八十多条,不过好在他们的规格都是与老员工合写,而且他们的规格都有三五十页那么长,平均到每页上的缺陷率是不能与小董相比的。小董想了想觉得平衡了,就开始描述自己的review意见都怎么难修改了,尤其是缺少了两个流程的处理,现在还要增加两个规格点,估计写完了这份文档也有20页了。小蔡却叹气说,他是写多了,想的太全面了,估计要砍三四个规格点,本来50多页地规格要变成40页了,当时就把董延明石化在椅子上了。

    当家吃吃饭发现从头到尾小刘都不说话,一问才知道他的负责的部分要重写,从格式到内容被评审专家普遍的鄙视了。大家都笑他中奖了,唯独他自己不笑。问题少年安慰他说:“抬头看看墙上写的‘烧不死的鸟才是凤凰’,任老板的至理名言啊!多打击几次你就是大牛了。”

    小刘抬头看看墙上贴着的条幅,闷闷的说:“如果烧死了呢?”

    董延明嘴快,抢着说:“那就是烧鸡了!”

    29 ——乔帮主

    这一次V7开发的流程,老巩破天荒的没有增加任务没有缩减工期,这在董延明日后与老巩相处的两年多里是不可思议的。但不增加任务不代表没有人员变动,高守早就预言过随着项目进度的发展,青-壮-劳动-力将会撤换出来,后续的新人会被补充进去劳-动-锻-炼,同时会让一批新人来做特-性负责人,他甚至预言老巩会跟他们说:“我很看好你,你要表现给我看,拿出你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

    都被他说中了。

    老黄PL的工作太忙了,他在规格阶段不断的协调各个特性各个小组各种资源。按道理说PL一般都会承担0.5的工作量,但是老黄太喜欢插手到别人特性上的事情了,要求自己对自己项目下的十来个特性都了如指掌。按说这也是好事,一个对版本特性了如指掌的PL总是部门的福-音,只是他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结果董延明加班加点一个人把一个特性的规格文档都写出来了,他居然灵机一动又觉得董延明其实自己也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乔学峰呢,对了,乔帮主不是也是这个项目中0.5人力的么,乔帮主在V6的转测试维护工作中泥-潭-深-陷。本来他的工作计划是伟-大的V6转测试之后维护几天,待问题单数量趋于稳定就撤出来加入更加伟大的V7版本开发中去。可是从转测试第二天的中午午觉起来后,敏-感的董延明就高瞻远瞩的意识到乔帮主是指望不上了。

    那天中午大家照例先看行政服务之窗,董延明的习惯是把床垫子铺开盘腿坐下看。董延明在华为呆久了,也习惯了中午的娱乐便是看行政服务之窗,并且也只有中午才能看,因为该版块只在12点半到1点半之间开放。后来有一次秘书公开征求大家意见,说华为日常-精-神文明生活中还欠缺什么,一愣头青回复并抄送所有人道:在华-为这个精神--文-化如此贫瘠的公司,中午看行政服务之窗已经是我最大的乐趣了,可是它还要限定只有中午时段才开放,请向上-级-部-门-反-映要求全天开放!

    董延明和大家普遍关注的都是征婚交友版块,里面有好多征婚征友的MM贴照片,而且每天更新的资源总有二三十个,标题清一色都是美女,内容中自我介绍的部分基本上有些固定词汇:“气质优雅、因生活圈子小所以一直没找男朋友、听说华-为好男儿的大名”,要求中也有一些词汇是固定的:“不抽烟、最好不喝酒、老实可靠、有一定经济基础”。有的聪明的直接卡年纪,要求7-5年以前生人,这个年纪在部门里除了老巩老丁也就剩下老黄了,老黄扔那个部门都属于特殊情况,所以估计这MM就是奔着老巩那个级别的员工来的。

    关于质量,可以用董延明这伙人的一个-猥-琐的笑话来诠释:小刘是成都人,打小在春-熙-路上已经受过--洗-礼,早就曾经沧海难为水过尽千帆皆不是了。刚进公司的时候,中午一看行政服务之窗上的征婚美女照片,小刘吓了一跳,为了文-不对题的图片义愤填膺努不可遏,川-骂有如黄-河泛-滥。到公司一个月的时候小刘已经能平心静气看看行政服务之窗了,再过两个月他已经和董延明小成他们品头论足了,而且经常性的把其中的一些图片保存到硬盘上。按照这个趋势发展,董延明想象应该这样发展:两年后目光呆滞的小刘,中午三口两口吃了饭,跑回座位上,打开行政服务之窗,猴急抱着屏幕啃来啃去。就像董延明跟龚明明说一样,那什么三年,那什么貂蝉。

    乔帮主也是行政服务之窗的忠实粉丝,他还专门写了一个抓图软件可以每天自动把更新的图片保存到硬盘上。06年结束大家忙于写年终总结的时候,乔帮主义薄云天的整理了一份06年行政服务之窗发贴美女总结,做成了PPT与大家共享。

    就这样一个视之窗美女照片如命的好汉,那天中午居然没有循例看之窗,他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董延明问他怎么了,他说刚开始测试第一天跑其中一个流程就core了,现在所有人员全力投入排出,否则老巩要发-飚了。

    老巩发-飚是什么样子,董延明很感兴趣,可惜乔帮主没时间,只说保证你将来有时间看到。

    午休时间是12点半到两点,吃饭还要半个小时,一般一点五十五秘书冯月就把办公室的灯全打开了,所以董大侠跟乔帮主扯了几句就着急忙荒的睡去了。中午吃的饱一躺下就觉得似乎是放倒了的啤酒瓶,总有些酒沫子要顺着瓶口荡漾,董延明翻了五十几个身之后,听到身边乔帮主卸-甲就寝的声音。

    中午冯月打开顶灯,董延明的眼睛正好对着键盘和桌子中间的缝隙,因此即使他和大家一样把头伸到桌子下面脚伸到外面,也一样会被灯光耀到眼睛。他爬起来叠毛巾叠床垫,然后就听到乔帮主一声哀号。

    乔帮主是潮-州-人,在董延明的世界里,那是个盛产-大-佬-的地方,那地方出来的人应该操着一口流利的“-gan-你-娘”斜眼看人,把烟头吐到别人脸上。不过乔帮主却是黑瘦又不苟言笑的青年工人形象,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偶尔弹性时间内晚到了也要亏心般蹑手蹑脚的坐到座位上。乔帮主办事很有责任心,潘安安排他维护他就认真维护,他名下每个CR单打开来都是堪作新员工CR单填写规范。据高守说V6的code阶段乔帮主一天写过5000行代码,虽然都是编码解码那种雷同工作,但是光复制粘贴修改检查这种繁琐的工作也是很消磨人的意志,只有乔帮主安心做完了。

    乔帮主桌子上有个小暖壶,作用是忙起来的时候没空打水还可以保证有水喝,事实上他在V6的阶段经常忙到一坐半天的地步,饮水全要仰仗早上来的时候装满的暖壶。在当时的华为,懒的表现与别的地方不同,很多国-企乃至公-务-机-关办公室里是提供暖壶的,因为大家懒的去热水间打水,但在华为懒人以董延明为例是这样的,即使再忙也要去热水间打水也要去厕所蹲坑,而乔帮主的这种精神无疑更加接近任老板所说的“耐得住寂寞坐得了板凳”,如果他经久耐用且任劳任怨就接近任老板所说的“板凳要做十年冷”的境界了。

    事实上乔帮主的板凳的确够冷的,他是慧-通的员工。在董延明进入华为前听说过慧通,有人在CSDN上描述为华为的资源池后备军,当时董延明第一反应就是星际里面的虫族血池。但是进了华为之后他发现除了工卡颜色其实没有那么多差别,资源池里的后备军与正规军完全一致,大家同吃同睡同苦同作,没有一丁点的不同。

    发现不同的时候董延明已经是四个月的老员工了,与乔帮主耳鬓厮磨日久生情,食则同桌寝则同穴。董延明是任何公司里都会有的那种包打听的角色,他知道每一个人的工资奖金乃至家庭状况出身背景生活习性,每次薪酬变动乃至出行旅游人数统计董延明全都洞若观火了如指掌。但是不过多么伟大的人物多么伟大的事迹总是要有艰难的第一步,在当时乔帮主就是董延明去掀开华为冰山一角、老员工神秘面纱的第一步。

    当天具体情况董延明已经记忆模糊了,记忆深刻的是俩人违反公司规定的透底之后,乔帮主的黯淡的扁眼睛圆了又扁扁了又圆。乔帮主工资三千五,补助伍佰,与董延明做同样的工作,这让每天追着人家屁股问问的董延明很窘。

    要说这事情也不算是秘密,有关公司的薪酬分配不均,大家也隐隐约约有所了解,只不过当面对质的冲击总要强过捕风捉影的怀疑。

    后来V6的ST阶段完结,当季度乔帮主得A,乔帮主与高守私低下有沟通,这次拿A纯粹是成全乔帮主进华为。但是经过了很多波折,乔帮主最终也没有进得了华为,原因是他是专科毕业。很久之后董延明主持招聘,经手的简历有如过江之鲫,适逢中国大学流行改名且改的高-潮-迭起,他所见中国大学名目一时间激增,想象力得到大幅提高,河山大川花鸟鱼虫宇宙苍生都可以作为大学名目,观学生水准之一斑而知学校实力之全貌,概此类学校大多喜好门面多过内容,可又偏偏俱都标注本科学历,只能让董大侠喟然长叹,老天无眼,不佑善人,在这个弄张本科学历比办-假-证都要容易的年代,唯独乔帮主生不逢时行差踏错饮恨慧通。

    扯回那天中午,乔帮主还没有和高守搭成协议获得老巩的首肯,他还是兢兢业业的工作,他中午起床摇摇鼠标晃开屏保,结果打开的CR单电子流里面V6版本的问题单数量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多了十几张。如果转测试的每一天都以这种几何级数的方式激增的话,不要几天问题单的数目就会超过所有维护V6版本的员工体重总合了,忧心质量胜过自己健康的乔帮主悲从中来不能自已,遂哀号一声以头抢地。

    事实证明乔帮主的推测没有错,V6版本在首轮测试中问题单果然如雪片般满天飞舞,春江水暖董延明先知,乔帮主的一声哀号之后董大侠很快就了解了以后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个特性的命运,他明白怨天尤人哭天抢地都于事无补,他想,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昨天有人说太多名词了,所以加上注释,CR:Change request

    30 ——临危受命

    “我很看好你,你要表现给我看,拿出你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你们一起来了那么多人,还没转正就能做特性负责人的只有你一个,你这是临危受命啊。多好的机会,你的第一步非常成功,别人都说,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你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怎么样就看你了。行九十而半百你也听说过吧,千万不要在成功的前一秒倒下,如果是那样,不仅仅是你董延明的问题,也是我巩正仪的问题,因为我用人不明,因为我看错了你,错误的把你推上了这个位置。嗯?嗯。我会很心痛,但是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你绝对能行。年轻人咬咬牙,没有什么做不了的。况且你董延明又是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你的智商就比高守低,就比潘安低么?他们能做到的你一定要做的更好,你要去打倒他们!”

    晚上7点钟,老巩在自己的座位上和董延明谈心,其实谈不谈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因为董延明已经认命了。老黄和乔帮主铁定不能继续,董延明想那还装个球不如做个高姿态呢。

    董延明很慎重的表态说:“巩总,我来到华为想的就是要跟您一样好好努力一次。这种情况我虽然从来没想到过,但是我也很能理解部门人力缺乏的难处,说实话,我非常愿意接受这种挑战,真的,没有压力就没有进步,人呐,都是逼出来的。”

    老巩笑了说:“好,你能这么说好,人都是逼出来的,确实没错。如果不逼就没这个项目,没这个部门,老板如果不是被逼,也肯定不会有我们华为。董延明我记住你了,小伙子很有干劲。行,加油吧,我看着你。”

    董延明接下来跟许多讨价还价的人一样,自我标榜之后用“但是”来转折语气,“但是……我怕我的经验不足影响了项目的进展呀。我担心的是我从来没有有关项目的经验,如果这个特性因为我的经验不足出现了问题,那我就……就……死不足惜了。会不会因为我的盲目自信导致了产品的疏漏,或者说我太想证明自己反而使得产品出现了问题,我很怕好心办坏事。高守跟我讲,咱们做通讯的出一定点的错就是一个重大的国际事故。我只怕给您好好表现不成,反倒丢了您的脸,那我就太……”

    老巩看着董延明笑,装模作样的拿起本子说:“我要给你记上啊。”自己在本子上划拉几下,接着说:“这样,你这块任务确实不少,逻辑也很复杂,我可以给你再投入一个人力,但是还是要你多投入。你好好干吧,有困难随时向老黄反应,其实年轻的时候多做一些不是吃亏,是积累财富,是原始积累。你记住老板的那句话,公司绝对不会让雷锋吃亏的。我巩正仪也他妈不会让雷锋吃亏的,你董延明不要在我面前装熊,装一次两次让我知道你聪明就足够了,剩下来该你表现能力了。”

    董延明心惊肉跳的和老巩谈完已经是8点多了,他看看时间就喊小成一起去食堂拿夜宵了。研发食堂从8点50开始可以拿加班夜宵,董大侠8点35到食堂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上了十几米的长队,队伍在他身后继续增长。排在前面的人已经拿好了夜宵只等8点50一到就可以刷卡走人,董延明还没有接近可以拿夜宵的地方,所以只能和小成有一句没一句的拉话。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风暴前的宁静,董延明如果洞察到那一晚是临界点,一定会很享受着片刻的安逸。后来董延明跟人说起从那晚开始到UT结束的那段时间总会文绉绉形容“其间种种实不足与外人道也”,若再问便目光深邃的遥望不存在的远方,一手扶腰一手做指点江山状,若死缠烂打非要说点什么,他便血淋淋阴森森的说:“烧出凤凰的大火中,一定会有漫山遍野的烧鸡横尸千里……”

    那天晚上俩人就跟所有无法预知未来的人类一样,快乐的八卦着,他们扯了一阵子项目又扯了一阵子人事,最后把对领导的腹诽变成了口诽,一致颂扬老巩简直是他妈的黄世仁再世周扒皮投胎。话虽这样说,与所有爱憧憬爱冲动的年轻人一样,董大侠口不对心还是隐约有些兴奋的。因为即使当前还有不可逃避的千难万险要面对,但是老巩给他许了些看上去很美的未来,然后呢,这不可预知而且很有蜃景气质的未来就给了很傻很天真的他千斤顶般承受自己本不可想象压力的能力。

    董延明时过境迁客观评价,狂热的斗志和坚定的信念虽然可以让人战胜很多看似不可战胜的跨越不可跨越的,但是面对现实的时候痛苦还是如约而至从不爽约,若以为有了青铜小强们的斗志便苦也不觉得苦,那只能说汝非烧鸡焉知焦了耶?但从正面来说,董延明事后回忆事前还是觉得很有意义,因为那些事情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并且令人感叹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同时也要佩服领导的催眠能力——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逼迫下属加班和忽悠下属加班虽然都是加班但是境界上有着天渊之别。

    8点50一到人流开始向前蠕动了,几十秒夜宵的档口就触手可及了,董延明拿了两盒纯牛奶和一盒酸奶。公司给每个加班到8点50的人或者呆到8点50的人付7元钱的夜宵费,董大侠这伙人每天必拿点东西回去,就算不吃也要拿,否则就觉得对不起晚上那几个小时的加班。俩人都拿了东西往前蠕动,自嘲说一晚上两个多小时就7元钱的加班费,这算是全世界最便宜的工资了吧。

    他俩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了问题少年,他抓住个袋子却往办公室方向走,被董大侠喊住,他解释说:“我靠工作太多,回去搞会,坐10点的班车走。”

    董大侠撇嘴让他走了,“你看到没有,这B拿了5个鸡蛋2个鸭蛋。”

    “这算啥呀,刘自明来了三个多月,顿顿拿咸鸭蛋,冰箱里累计了几百个了。”

    “他要卖了顶加班费啊?”

    “妈的,拿公司的钱不当钱,坏了也不知道给公司省点经费,不拿就他妈吃了老大亏似的。”

    俩人骂着问题少年,各拎着几袋酸奶坐班车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董延明打开notes就收到了好几封邮件,一看时间都是他走之后的。先是老巩晚上9点钟发了封邮件给黄大仙抄送给高守、金吉和董延明,大意就是通知人事变动,并且最后还加了一句烈火炼真金来表扬董延明一句。董延明看后浑身抽搐,哆哆嗦嗦喝了口水压了压惊,心想莫非这就是慧眼识珠,又一转念,“糟了,要炼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成色,万一是鱼目混珠怎么办?”认识自己最难,妄自尊大和妄自菲薄中间只有纸一样薄的一条线,往往一不留神就落到线外又不自知,准确的看待自己远比准确的看待别人更加有难度,如董延明一般的人往往会事到临头才如没有过冬粮食的动物一般忧心忡忡。

    董延明惴惴不安的看第二封邮件,后来的邮件就是高守9点10分的回复,也就是说了些作为董延明直属领导的过场话,诸如这是对小董的挑战,小董不要辜负老巩的信任,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他。

    黄大仙的邮件是12点多才回的,他最近在忙着准备UT工具TCL的培训,天天都忙到下半夜,不过他12点多才看到邮件董大侠是死也不信。

    金吉作为项目的PM居然对于人力变动没有掺合,也没有表态。董延明一开始还觉得是华为特色——上级喜欢插手下级的工作自己的工作反倒不那么热心,例如老巩就插手老黄的项目计划制定和金吉的人力安排,老黄就插手到各个项目负责人的时间点安排和规格点设置——后来才觉得不对劲,开发代表和PL上蹿下跳的,位于这两个职位中间的PM反而隐身了。

    后来他听说金吉闹着要离职,一开始乔帮主说是工资,后来董延明综合考虑金吉的两万多工号和部门活字典的名声觉得很难自圆其说,后来小成在导师宋江那里,宋江从高守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听说是金吉受不了朝9晚9的生活,他想要真正的生活。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董延明还真没有想过,他来到华为后被老巩摧残的以为所有人的生活都是拼命工作,工作的间歇大喊“燃烧吧,青春!”(出自火影——作者注),金吉这样的老员工居然对这样的生活二心让董延明很吃惊。

    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今天正式开始SRS阶段,他还没搞清楚SRS是什么呢。问题少年和小成他们都有特性负责人和导师指导写作,可他自己就是特性负责人。而且他因为这个特性负责人的头衔格外被旧人和新人关注,潘安又因为V6问题单过多变成了生长在了测试部的植物,他因而变成了风口浪尖上无人看护的小白菜,风雨飘摇一任群菜妒。

    31 —— 细分说,万能SE的来龙去脉

    吴海波在成为V7的SE之前已经名声大振了,老巩鼓励新人的时候喜欢说:“我希望你们中能涌现出一批吴海波式的员工”,或者说:“我看蔡德岩的架势简直就是一个小吴海波嘛!”吴海波擅长刨根问底死缠烂打,据说通读过BAR所有代码,对BAR产品的架构了如指掌。当然这些资本也仅够他在部门里笑傲江湖,真正让他扬名的是BAR产品与南美市场部的矛盾。

    IT公司都一个通病,就是市场与研发的矛盾往往会贯穿着公司整个成长史。市场觉得天下我是打的,瓜分利润理应给我们大头,研发觉得剩余价值都是我们创造的,分配盈余也应该让我们占先。两面都有理,两面都没错,两面都觉得自己拿少了对方拿多了。

    从上层建筑的角度说,直接面对客户的职能机关肯定要优先保障,毕竟客户才是公司的生命,这就导致了两方矛盾的激化——市场怎么做研发都觉得在刁难,研发怎么做市场都觉得在怠工。一碗水端平很难,况且人心本来就不平。很多公司对这种事情采取的方式都是堵而不是疏,毕竟堵虽然有点野蛮却能立竿见影制造一派和谐气象。

    关于华为的堵还有个小故事,05年有个有才的兄弟,用notes发了部自己的原创小说——日月神教。大概内容是教主任我行纵横江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手下兄弟分成两派污衣派和净衣派,两派兄弟利益倾轧面和心不和,如何如何明争暗斗,如何如何两败俱伤。神教、任我行、污衣派、净衣派这些称谓大家心知肚明,得到了广大研发同仁的大力共鸣,一时间在内部广为抄送。据说公司服务器管理员最开始发现一封雷同邮件在短期内被大量抄送还以为是老板又写文章了呢,结果一看内容立刻倒吸几口凉气——这是对我司现有的伟大利润分配路线无耻的攻击呀。最后来闹到公司最上层出面将始作俑者开除,原因似乎是泄漏公司机密违反安全规范之类的,同时所有大面积抄送传播过此邮件的降薪,小面积转发的罚款。霹雳手段一出该邮件的立刻被像病毒一样彻底消灭,在董延明入职之后剩下的只有难辨真假的传说,但是那个很有网络恶搞风格的处罚结果却被老黄证实了,“怎么不真,我就被罚了伍佰。”

    产品与市场本身就有矛盾,再加上BAR产品又不是一个以稳定着称的产品,这也加深了这两者的矛盾。实话实说BAR产品的不稳定也是大多数华为或者类似华为这种创业阶段的企业产品的通病。

    因为BAR在南美接连出了几次事故,所以在当地口碑不算好,其中厄瓜多尔用的就是华为的BAR产品,接连出了几次小事故和一次大事故,影响更是恶劣。不过你说这能怪BAR么,世界上没有百分白的安全所以事故总是难免的。想我天朝地大物博华为的产品遍地开花,隔三差五的出事故也都像二十四节气一样让大家习以为常,怪就怪厄瓜多尔弹丸小国还没有我朝一个省大,那次大事故一下子就让全国臣民告别现代生活一天。顿时厄瓜多尔举国沸腾,连累当地市场办的老大被运营商骂个狗血淋头,差点被杀头平息国民怒火。

    据说,仅仅是据说,当地市场办一讨论,我司在南美不是仅仅销售BAR一个产品,我们也不是专为BAR服务的,既然如此,那还要不要继续为BAR背这种接连不断的黑锅?讨论结果是我们再也不要为BAR背黑锅了,不背的最好办法就是让BAR以后进不来南美市场。

    BAR的PDT经理王守义手握着世界各地运营商招标的所有计划,坐等上半年高密度招标的南美区捷报频传,可是一晃几个月居然一个标都没中。王守义今年的销售额还没有到,不由得心慌了,赶紧跑到南美区现场考察,结果就发现了本来BAR产品最有希望的一个标的报价居然比爱立信的同类产品高了百分之五十。老巩评价说,这不是埋汰人么!

    董延明没想明白是埋汰客户还是埋汰BAR,按说市场不敢埋汰客户,可是把价标高了埋汰产品又不太符合常理——毕竟好货贱卖才符合埋汰这词的意境。

    王守义自然会向市场要说法,他毕竟是产品PDT经理,市场再嚣张也还顾念同袍之谊,他们的说法是客户自身对BAR失去了信任因而不愿意接受BAR。王守义马上表示要赤膊上阵与客户亲自解释,市场懒洋洋的预约了一次会面——在他们看来王守义这种级别的领导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上阵冲锋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王守义在华为十年,大风大浪都见过,冬天春天都经历过,自然也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的色相就能满足客户,他让老巩马上把手下最得力最彪悍最了解BAR优点的高手空降解围。本来老巩属意系统组的组长刘彻,他资格老贡献大对通讯熟悉对业界了解是SE中的SE,俗称大SE。可惜刘彻老婆要生了死活也不肯去,想让号称BAR活字典的金吉去,金吉居然没有办护照,老巩算了下时间等金吉办好了护照拿到了签证,已经足够王守义从南美泅渡回亚洲了。老巩一调查系统组有护照的只有两三个人,遂大怒,强令以后BAR上下必须把港澳通行证和护照提前办好,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董延明办理护照的原因。

    吴海波当时刚进公司两年,做SE仅一年,是俗称的小SE,在刘彻的大力推荐下老巩万般无奈把他送到了南美,结果吴海波一战成名,彻底扭转了南美市场对BAR产品的封杀,从此南美重新变成了BAR的产粮地。

    究竟吴海波是怎么做的,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王守义发的PDT喜报上说,吴海波发扬了BAR人的优良传统,艰苦奋斗,敢打敢拼,力挽狂澜云云——就跟CCTV某七点档娱乐栏目一样措辞花团锦簇冠冕堂皇,却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老巩后来在一次BAR研发体系的整风大会上说起了吴海波事迹,据说是当时公司的相关市场负责人和对应客户对于通讯都是二把刀,偏巧吴海波大学和研究生都是搞通讯的,通讯行业的起承转折平上入去全都如数家珍,又加上这么多年勤学苦练,不管硬件软件路由通讯都颇有见地。客户说你们BAR产品不好,某年某月出过什么事情,吴海波说不对,这个事情原理是这样这样这样的,客户一听有道理就问,我们现网有如下问题你看是什么引发的,吴海波马上就分析从路由协议通讯协议看网络应该是这样这样传输的,但是你们那样那样的问题肯定是因为这里这里出现了那种那种情况,解决方法当然是用我们BAR的产品。吴海波连写带画,据说该他讲的他讲了,该别人讲的他也讲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客户解答的一点脾气没有。

    客户龙颜大悦,拍桌子说,BAR的产品这么好我们早就该用了。

    如此的过程实在太过儿戏了,听上去就好象糊弄傻小子一样,不过后来出台的证据表明,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儿戏。据高守说,吴海波赶上了好时候,南美运营商因为组建网络时间不长还未产生稳定的维护团队,所以运营商的通讯知识比较弱,也就是中国人俗称的好忽悠。当然了也不排除当时距离通讯业的行业萎缩还有几年时间,各大巨头不够关注第三世界客户等一系列宏观原因。总之,就跟蝴蝶效应一样,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导致了这种结果,不过究竟小事是什么大家不关注,结果为导向已经大势所趋了。

    老巩在一封致BAR全体研发同仁邮件里说:“要争开眼睛看世界,不要局限于自己的那一堆一块,程序员并不是仅仅局限于写好代码,要对自己整个产品有想法有见地,要像吴海波一样,关键时刻能够站出来,做领导危急时刻可以信赖的人,做一个万能的员工。”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中国人喜欢揣摩上意的给人定性,吴海波从此以后便被人称作万能SE,名声扶摇直上风光一时无两。

    32 —— 慢端详,BAR终结者前世今生

    董延明被吴海波叫到了楼上。

    吴海波因为出差时间太久回来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办公桌,就跟随刘彻坐到了7楼实验室。刘彻是纯粹的技术人员,一心只想搞好技术,办公室都脱离了整个部门,搬到了冷僻的7楼实验室。

    董延明到公司时间还不长,第一次上楼道里空空的七楼,无形之中对吴海波增加了些许神秘感。7楼实验室有一波牛人正在搞封闭攻关,据说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可董延明进门的时候,他们还都翘着脚聊天。吴海波和刘彻的办工作在里面的角落,进去要拉开玻璃门,在外面看俩人好像生活在鱼缸里。

    吴海波请董延明坐下,“我看了你的规格了,似乎评审的力度不够。我不知道你们项目的PM和PL怎么把关的,我预感这样的一份规格将来会有大麻烦。”

    其实董延明最讨厌别人我预感怎么怎么样,就好像自己多英明神武烛照万里似的,但他还是很谦虚的点了点头。

    刘彻扭过头说:“V7这个版本不行,老巩还想拿来做主干版本替换全球局点,我看悬。金吉早就说要走了,还非要他当V7的PM,结果老黄一个人也管不过来呀。写规格的时候李浩又要离职,SE居然都没有参与规格评审,一帮新兵蛋子你评我评。现在V7就是三不管四不像……”

    新兵蛋子董延明大吃一惊,他每天忙忙碌碌觉得充实又辛苦,觉得V7每一件事情都有理有据有条不紊,人尽其责物尽其用,可是换个角度居然变成了“三不管四不像”了。

    吴海波点了点头,刘彻干脆把整个身体都转过来,“我昨天开产品扩大会议,可有意思了。市场那边的代表投诉V5这个版本太不稳定了,出现过好几次宕机了,有时候还要技服手动重启,让老王赶紧用V7版本替换。老王说,你别看V5烂,那只是因为V6和V7还没有Ga!当时老巩脸红透了。市场那个SB代表就反复说BAR这个产品开发的不好,使劲对着老王说,老王怒了,拍桌子骂,你他妈看谁呢,他才是主管研发的。说完一指老巩,老巩吓坏了,赶紧表态说,新人多团队新老交替还不熟悉CMM流程,结果老王就说,SB才用CMM流程。哈哈哈~~”

    董延明倒是知道BAR的领导层都把他妈的当口头禅,但是没想到PDT经理王总守义会这么骂开发代表巩总正仪,似乎他们之间只差了半级。

    吴海波面露难色说:“大佬,我正工作呢!”

    刘彻一边笑一边说:“我马上说完了,完后那个市场的就说再出事就要投诉我们产品线整个研发体系,结果邓总就骂他说,老子经常和费敏徐直军一起喝茶,你他妈敢搞我。哈哈哈哈”

    董延明特别想知道这个邓总是不是他四面见的那个邓总,但是刘彻说完了就扭过头去了,只给董延明留下了一个领导也爱八卦的背影。

    吴海波就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打断过一样,语气不变的说:“我昨晚仔细看了看9527这份协议,看完之后啊……你这份规格猛地一看不咋地,仔细一看……还不如猛的一看。……”9527这份协议相关此特性的部分董延明看了一个星期,听说吴海波一个晚上就看完了立刻被镇住了,此后吴海波说什么是什么,也不大敢反驳。

    下楼后董延明还满脑子都是吴海波通宵读协议的身影,想到规格中的问题错漏百出罄竹难书,有些汗颜,不过眼下SRS都快写完了,不知道修改还来得及不。他走到黄大仙位置上禀告了刚才被吴海波批评的事情,结果黄大仙勃然大怒,“他凭什么批评我的人,SE本身就就写规格维护规格,我派人帮他写他还敢批评我的人,妈的规格有问题他提单改呀,你改完了我照着做,他妈的帮忙都帮出乱子了!”黄大仙和老巩一样喜欢说他妈的,“他妈的系统组的人越来越懒了,自己不写规格还挑毛病,他要再找你你就说你要写SRS,你的修改意见你都同意,规格维护是他的责任,你不用管了。”

    后来董延明跟高守一说这事,高守也老大不高兴,“怎么成了老黄的人了,他PL只管这个项目里的人力分配,最终人力的资源还是隶属于资源组。老黄就是手伸的太长,不过他话倒没错,本来规格就该系统组写,让你们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不过……唉,他以后再找你你就拒绝他,他只是SE不是你的领导,他应该自己负责提单修改规格。”

    董延明负责的特性后来果然出了很多问题,老黄总喜欢说,开头暴露问题比后来暴露问题好的多,不怕暴露问题就怕暴露不出问题,言下之意开头暴露的问题越多后来就会越放心。不过他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前期暴露的问题和后期的安全稳定成反比只适用于正常且成熟的软件开发流程,反观不正常的情况,如果是基础上出现了问题,就会随着开发流程的深入逐步暴露出更多的问题,而且越往后问题就越难定位也越难修改。

    董延明在不了解通讯不了解特性不了解产品的情况下就开始了规格写作,写出来一份千疮百孔的规格,虽然后来的针对规格文档的评审和修改看似做得很充分,但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和时间以及评审专家的能力保障,也注定了review的走秀性质,也早早昭示了这个特性和这个版本的质量。

    后来V7这个版本在历经磨难后艰难面世了,试验局便core了一次,等到真正商用之后CR单的数目更是步步登高,一时负责现场问题解决的运维组问题吃紧,天天在老巩那里哭闹,说在这样下去就要集体辞职。老巩大怒,表示这点压力就受不了那大家都不配拿公司的工资,干脆都不要干了自他而下全体辞职好了,BAR产品解散算了。老巩那段时间火气很大,三更半夜总要往公司跑的人睡眠肯定不会好,心情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有时候会很粗俗的骂下面的人:“部门的业绩蒸蒸日上,产品质量却每况愈下,这样迟早完蛋,部门完蛋我完蛋你们也完蛋。你们要好好想一想,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到底差哪呢,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一有问题就他妈找我哭穷!”

    到底差哪呢?一个产品的质量差,建造者董延明难辞其咎,可是董延明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原因固然是有,只是已经如果尽力了怎么算?

    这时候董延明还刚完成规格投入SRS文档写作,每天忙的工作时都忘记了喝水。每日固定加班到9点,然后坐9点10分的班车回家,有时候工作热情高涨,也会坐10点钟的班车,偶尔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也会工作超过12点,然后打电话给车辆调度室,叫一辆小车安逸的送他回家。对了,临走前他是不会忘记找个理由发一封邮件的,并且抄送给所有的领导,恨不得把任老板也抄送上。这时的他辛苦又充实,完全不会考虑他的努力究竟算是给公司的成长添砖加瓦还是拆墙挖角。

    那段时间小组还组织了一个讨论,部门要求每组都要讨论本组对于部门的战略意义以及本组的定位,最终要以一句话的形式表现出来,而且这句话就会是以后本组的宣传用语。后来这句话出现在各组的年终述职和各种宣传材料中。

    会议选在晚上,大家晚上不用工作都很兴奋,于是畅所欲言,一时间“敢打敢拼,勇于亮剑”等新闻联播体官样文章甚嚣尘上。高守敲着桌子说:“这些话别的组也会说,我们要拿出旗帜鲜明一目了然的口号来定位我们组在部门里的位置。”最后来定下来的也没有脱离新闻联播体,但是好歹有了些实质内容,董延明对此最大的贡献是增加了一句话,“我们是BAR产品的问题终结者”,本意是所有的问题都会在本资源组解决,结果大家都开玩笑说我们要做BAR的终结者。

    过了多年董延明所在组的定位改了好多,大多换汤不换药,让人很难有深刻记忆,但只有那次终结者让人印象深刻。甚至他回味华为的生活,总觉得那天晚上应该是个不一样的晚上。有时他会想象着自己在创造历史的一众面目模糊的小人物中所扮演的角色,他觉得他应该和小成小刘这伙人一起挖坑,一边挖一边快乐的高唱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33 —— 壮士方志久

    方志久是董延明认识的第一个姓方的人,而且志久君就跟董延明想象中姓方的人一样,脸型刚毅有棱角,很有革命烈士的风范。方志久是广东人,瘦小枯干,爆牙,说话果真是“我系广东银,名几不好听”。他比董延明晚一年毕业,不过是研究生毕业。

    方志久进部门不到三天就被派去和董延明一起做特性,这个时候距离董延明转正答辩已经越来越近了,董延明每天埋头写作文档的同时还要担忧自己的转正,天天都很焦虑。方志久无疑增加了这种焦虑的情绪,因为董延明望眼欲穿的盼望着老巩答应的一个人力居然是刚进公司的新新新人方志久,这种打击一度让董延明产生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哼,又要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老子把这个特性做坏给你看!董延明有心去找老巩理论,眼前却浮现出老巩的嘴脸,“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董大侠上下打量方志久,沉吟半晌,挤出微笑来,“太欢迎了,我他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久哥你盼来了,以后这个特性就靠你挑大梁了!”

    方志久满脸堆笑,显然是把董延明当成老员工了,“不系这个样子的啦,我系来跟董老师学习的嘛……”

    董延明一听就知道方志久把自己当成老员工了,这种问题他遇到了好几次了——大概是他挂着特性负责人的头衔,有几次比他晚来几天的同事都会诚惶诚恐的叫他董老师请教他问题,每次董延明总要皱眉沉吟许久,细细体味过老员工的滋味才恋恋不舍道:“这个……我也不会……我其实也是新员工……”

    董延明举起工卡说:“久哥你看我工卡,我就比你小一千号,早来不到三个月呢,我们互相学习啊。”他怕方志久缠着自己问问题,也顾不得享受被人误会的愉快了,忙不迭的表明身份。

    方志久态度立刻360度的大转弯,由满脸堆笑变成了瞠目结舌瞬间又恢复了满脸堆笑,正好转了一个圈,董延明立刻警觉起来了——这人变脸功夫如此了得,怕不是省油的灯。

    “延明,不要客气,你是特性负责人,我就要跟着你干,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董延明心头一热,站起来拍着方志久的肩头称赞道:“壮士啊!来,我们来分配一下SRS点,马上就开写吧!”

    方志久满脸堆笑说:“延明,我今天才是进部门第三天……我还要找导师去给我讲讲什么是BAR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董延明萎在椅子里,挥手示意方志久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吧,自己寻思是不是也该去寻求导师的帮助了。

    董延明的导师潘安忙V6这个版本忙的四脚朝天的,基本上除了刚开始,基本上没有指导过董延明什么。偶尔有空跑到董延明座位上讲讲东西还要自责,“我最近真的是太忙,没有办法象宋江那么指导。”

    董延明立刻表态,“老大你这么忙,当然要分轻重缓急了,我好几次去问你问题都看你忙,都不好意思打扰,我知道你没时间,我特能理解。”

    潘安倒有着程序员特有的质朴,没有顺杆爬,“那倒也不是,老实说,如果使劲挤,再忙一天也能挤出来10分钟指导……”

    董延明自负伶牙俐齿却总被潘安的这种沟通方式折服,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完全接不下去。

    幸好高守是很称职的领导,他经常性的抽查董延明这伙人,发现问题会逼迫大家去学习或者亲自讲解,讲解完之后大多都说:“我比你们导师讲的都多,是不是?”后来董延明知道作为资源经理,如果组内的新员工转正成绩不好会影响他的季度考评,不过他还是挺感激潘安的。

    自己的问题还是要自己面对,项目和学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董延明这时候还没学会放弃,况且也没权利放弃,而且高手也嘱咐他们说:“学习要保证,但是项目也要继续,因为答辩的时候是要有输出的,如果你输出的不多,那你答的再好也没有用。”

    转正答辩主要要考察员工对于BAR这个产品的熟悉以及对通讯原理的掌握情况,这些属于基础知识。当然也会包括对公司乃至部门规章制度的了解,据说曾经有新员工答辩时被问过,“你们开发部长的工号是什么”。新员工的头几个月是很矛盾的——精力都放在基础知识上就会没有输出,多做工作又会减缓对基础知识的掌握,虽然最终通过工作大家都会融会贯通彻底掌握那些基础知识,但是转正答辩却卡在入职三个月的档口上,所以如何能短期内找到输出和基础知识的平衡点就是新员工最想要探讨的。

    董延明愁啊愁就愁到了晚上,他一边写SRS一边挠头,撸掉一把头发也没写出来一个点。SRS与规格不同,规格强调功能实现,董延明看看协议翻翻介绍BAR产品的架构胶片也能写个八九不离十,SRS就要关注到输入输出和处理,虽说还未到代码级别,但董延明的水准距离清楚各个模块的输入输出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董延明伸个懒腰,看到办公室里座无虚席,他拍拍旁边的乔帮主说:“幸福啊,产业报国真幸福啊!”产业报国是任老板的口号,董延明也喜欢拿来说事。

    乔帮主正在编译代码,两眼通红,他曾经说过他刚来公司的时候加班更多,经常晚上11点了站起来一看,嚯,满满一屋子人,就好像早上10点钟一样。到了周末更了不得了,到公司一看大家都早来了,跟周一一样,那叫一个产业报国,报的一塌糊涂。

    董延明晃晃头说这不全都是吴海波了么,乔帮主说不过后来公司突然不让加班了,而且大力倡导效率,有时候领导们还会往回赶人,所以董延明赶上好时候了,加到八点半还能拿点夜宵回家,居然也满腹牢骚,没天理了。

    这个时候距离乔帮主知道他与董延明之间的薪水差距还有两个月,乔帮主心态平和目光长远,站着说话不腰疼。两个月后,乔帮主坐着也腰疼的满腹牢骚指天骂地。自此董延明经常提醒自己,不要急于以过来人的身份评价一件事情,因为当你觉得你看透的时候也需正是你站错了方向的时候。

    董延明那晚没有拿夜宵,他一边写SRS一边撸头发,打算写完一个SRS点就走,奈何时间太快,不知不觉已经9点半还没有完成。他走的时候办公室冷冷清清,日光灯一如既往的明亮。董大侠心里堵的慌,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自己小时候想象的生活与现实差距太大了,他甚至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么如蝼蚁一样的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董延明沿着过道往外走,走到了快到门口的位置居然看到方志久还在座位上——因为座位紧张,新人往往被安置在角落或者门口。

    董延明过去跟方志久打个招呼,发现他居然再看董延明写的规格,当时感动的差点抱头痛哭。董延明说:“久哥,我马上就答辩了,你要是不赶紧写我肯定没时间准备,你也不想看我卷铺盖吧。”

    方志久表态说自己想赶紧开始工作,只是实在是不会。

    董延明马上倦意全无,他慷慨激昂跟方志久说,“谁说不会就不能写了,谁说写就一定会了,我觉得你这个精神不好,不拚搏不奋斗不华为。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也不用创造困难了……老巩说的,要勇于亮剑!亮剑是什么,就是说现在就有一个SRS文档摆在你面前,你不想接,你想干什么呢,你想跑。你这个就不行,没有那种精神,你要往前冲,去写去跟我跟老员工抢着写!就算打不赢也要把剑亮出来,这才叫亮剑,然后呢?我们全力一搏虽败犹荣啊。”

    方志久显然还没有听过老巩的演讲,他肃然起敬的表情让董延明心花怒放,他随意发挥,“亮剑亮剑就是亮出我们的剑~~~嘛,你说你这把绝世好剑你不亮出来那就得蒙尘就要生锈。你问,怎么亮呢。你说怎么亮,砍菜切瓜这种事情你亮的出来么?菜刀也能砍的顺畅,切的麻溜,你们都能砍你凭什么说你优秀。对嘛!你要去斩钉截铁切金断玉,这才是区别你和菜刀的地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体现出来你才是剑,你是真正的剑。对不对?但是哪有那么多机会让你展示你剑的本色呢,如果不是这种危急关头,大家都跟你一样切菜,你也不可能比别人做更好,因为那只是砍菜切瓜的工作,大家也都有菜刀的本事。只有这种危急关头才需要你这剑……你这把剑站出来,也只有你这把剑才能站出来,如果你不站出来,对你来说错过一个机会,对领导来说,当然是老巩老丁那个级别的领导来说,他们也失去一个机会,因为他们会觉得我下面的都是菜刀!这种机会一年不会有几次,因为如果他们觉得都是菜刀,那也不会用金玉来试,那你就要安心的被当菜刀使唤。时不我待呀,久哥。老巩说的,你不表现,你就要被忽视,你就是要放弃权力,你就要失去机会。而且如果人家愿意表现,菜刀也会有机会……”

    方志久沉默半晌,目光流转全是钦佩之情,董延明赶紧趁热打铁,“你知道人生什么最可悲么,最可悲的就是明明你最有能力,却因为你的保守,让鼠辈置身高位尸位素餐!”他说这话抬了望了下空旷的办公室,仿佛一群大老鼠蹿来蹿去一样。

    方志久猛的抬头问道:“阿?是什么,你刚才说的那个成语是什么餐?”

    董延明翻翻眼睛说:“是什么不重要,重点是我们会证明自己,就这次就可以,这次就是脱颖而出的机会。项目肯定要做,一个特性也不能少,我们就两条路,要么做要么不做,对不对?做好也是做,做差也是做。一个水桶十块木板围成,决定水桶能盛多少水的不会是最长的那块,决对是短的那块,对不对?这个版本7个特性,决定版本质量的肯定是最差的那个特性,我们俩绝对不能做短木板,要做也要做倒数第二差的……”

    晚上十点董延明离开办公室,仰望星空自觉老巩附身一般,壮士方志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的。

    34 —— 答辩

    董延明只听说过有人延期答辩,还从未见过答辩不通过被开除回家的,不过这个经验是他在华为几年后才总结出来的,当年自己要答辩的时候并不知道,因此紧张的不得了。

    他被选在第二答辩小组,答辩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钟,小成和小蔡他们都是在第一答辩组。第一答辩组由老丁领衔,第二答辩组老巩领衔,组成员都是些预研部或者总体技术部的专家。

    答辩前高守组织了预答辩,把全组二十来号弟兄都集中到了会议室,让小董们一个一个讲解自己的胶片,然后让大家提意见,提前演习一次。讲的认真提的仔细,大家都很入戏,问题少年更是不放过每一个错别字,小董在白板上画流程图的时候,他还指出了小董写流程名称大小写混杂,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高守说这是大家进公司的第一次考评,要重视不过也不用过分重视,因为一次的成败不会决定一生的命运,真正的能力还要在日常工作中体现出来。

    话虽如此小董还没有摆脱紧张的状态,偷眼看另外几个新员工除了问题少年总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之外,大家也都心虚着——毕竟几个月不间断的学习,导师组长天天耳提面命的要求,这种环境给人造就的压迫感不会这么容易消散。

    大家一个一个评论完了,高守就要求老员工都说说自己当初被问的问题,仿佛高考押题一样。但这种开放性话题比较轻松,大家也乐于发挥,结果口子一开各种八卦便甚嚣尘上。有人说要小心老丁喜欢问人通讯协议的编号,有人说刘彻每次必问BAR内部模块同步机制,有人说从前有个牛人答辩时后特不耐烦说你们有完没完我还要回去改单呢,结果还得了A。然后就扯到老巩最近心情不好了,宋江甚至绘声绘色的描述其老巩昨天开PDT例会被王守义痛骂的情形,逼真的仿佛他也在场一样。

    高守敲桌子让大家聚焦,他说:“从前答辩我都没重视,所以没把历次答辩的问题整理出来,你们这次答辩后要记住问题,回头整理出来,总结到咱们组的资源库上。不过答辩的问题挺乱的,除了业务知识还会扯到公司制度,这一部分也不要掉以轻心。你们知道公司的质量方针么?”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有问题少年想了一下说:“似乎是满足客户需求,为客户服务是我们存在的唯一原因吧?”

    高守点头说:“差不多,你看,如果你们水平一样,差距就这么出来了,小蔡能得A你们就只能得C。”

    宋江抬头问说:“咱们部门有四条禁忌是什么?”

    小成马上说:“编程规范、经典案例、软件流程、公司制度!”

    高守笑说:“你看,你们都不知道,这四条禁忌是老丁制定的,要咱们部门每个人都要记牢的,工作中小心对待严格贯彻,如果你们答辩连这个都说不出来,那最起码是个D。”

    董延明说:“这个我也知道,只不过他们师徒俩配合抢着说了!”

    高守说:“那我问你个公司制度吧,你鼠标坏了,怎么办?”

    董延明愣住了,完全不记得这也是公司规定,于是老员工都笑了,新员工也讪讪的笑了。潘安说:“就说找秘书吧。”男人扎堆的地方总是喜欢拿女生开玩笑,于是大家笑的更欢快了。因为大家都笑的好像明白哪里好笑了,所以董延明使劲咽下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办的问题。

    据说有一个墨菲定律,说越有可能出错的事情,你越怕出错的事情,就越有可能出错,换成中国话大可以描述为“好的不灵坏的灵”、“倒霉催的”。董延明现在就遭遇了这个定律,他的答辩小组是老巩牵头,剩下的都不认识,其中一个头发竖立的人就问他“如果键盘坏了该怎么办?”

    董大侠不知道怎么回答好,那天潘安说找秘书,不过当时看大家笑的又很猥琐,实在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的。他刚想5秒钟,提问那人就说:“这种问题怎么还要想,公司的制度应该张口就来呀!”董大侠一慌就说:“找冯月……啊,不,找秘书!”

    四五个答辩专家组成员都抬头看了看他就又低下头了,董大侠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更不敢多说了。余下的专家问了几个问题,不算太深,不过也总问到系统架构的关键或者通讯协议的细节,看似平淡却蕴含凶险,几个问题下来董延明就发现自己以为已经掌握的知识千疮百孔经不起推敲的。他再次认真打量几个专家,已经与刚进门的时候他看到的路边公车上随处可见的没精打采的路人甲大不相同了,他们脑子里存储着最扎实最实际的通讯知识,他们拥有发展历史短暂的通讯行业所有的经验,他们是公司的中流砥柱,是最了解通讯的人。

    董延明肃然起敬了,如果他被他认为很高端的技术问倒他不会觉得羞愧,反倒会觉得以大欺小,但是他被问的却是他天天接触的自认为了然于胸的知识,知道怎么做和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之间的差别就是董大侠的挫败感一浪高过一浪。

    那几个人问完后似乎点了点头,不过董大侠还沉浸在自己有关工匠和大师区别的思考中,没有太留意。老巩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就是四个禁忌,董延明随口一说,老巩摇摇头说这问题以后都不用再问了,都背的烂熟,却就是落实不下去。

    董延明回办公室后,大家已经都回来了,一批进组的是7个新员工,除了一个因为私事延期答辩,这次答辩了6个。方志久这种比他们还晚的员工异常热心询问答辩的近况,大家都耐心的描述了自己的问题,又遮遮掩掩的说自己答的不好。

    老黄走过来,跟大家说都放心,一定都能通过,然后就说不要工作时间聚拢一堆说话,让领导看见了印象不好。大家知道领导都不在,也知道他想让大家赶紧做项目,都恨恨的散去了。

    刚散去高守从外面回来了,他一回来大家就又聚拢起来,高守看着小成和小蔡说:“刚才答辩组的人非要我说你们俩谁的平时表现更好一些,而且一定要排出名次来,我估计这次你们俩肯定一个B一个C,如果是A就不用问了,如果都是B也不用问了。”

    小成和小蔡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了,又不想问高守给出的答案,高守笑笑说:“没事,答辩说明不了什么,我答辩的成绩也是C,现在还不是做资源经理么?”

    董延明在一边听的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压了好久的石头不见了,但似乎没觉得轻松,反而有种盲目感,往往期待了太久的目标在抵达的时候附带的空虚感,不让人觉得不真实或者不值得。

    他眼角瞥见黄大仙在座位上频频站起来观望他们这一堆无心工作的人,愈发觉得心灰意懒了。

    后来答辩成绩出来了,董延明和小蔡是B,剩下的都是C,小成给同一批新员工群发邮件说,问题少年的B和董大侠的B是不同的。

    董延明一开始没看懂就发邮件问那里不同了。

    小成说,是问题少年的B是他牺牲自己换来的,要问题少年请客。

    问题少年不愿意,说他还觉得自己应该得A呢,俩人就在邮件里呛了几句。这时候大家都已经转正了,从前如履薄冰的感觉没有了,邮件聊天也是家常便饭。

    董延明刚想劝架却突然明白了小成的话什么意思,顿时大怒说BC同根生,相奸何太急。

    小刘总是反映慢半拍,于是也发了邮件提醒董延明打了一个错别字。

    35 —— 乱拳打死老师傅

    董延明是个对生活充满幻想的人,他会给自己生活里的某一天或某一个阶段臆想成一个人生转折点。这些点泾渭分明的标示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他想象中,那些点之后的生活无比美好。就好像他高中时候就盼望着结束高考之后的大学生活,似乎那里就是避世的乐土,大学又盼望赶紧毕业之后开始工作单位,仿佛那里是自由的天堂。尽管现实中的遭遇往往事与愿违,但是他仍每次都要乐此不疲的热望那一天早日到达,而且热望的同时还伴随着地狱中仰望天堂的YY。

    想象中的答辩日就是那些臆想中的转折点之一,而且想象中答辩的过程应该琼浆玉露甘之如饴,但真的渡过了却如白开水一样平淡。答辩就好像一出正戏前的开场锣声一样,紧锣密鼓的提醒人们注意正戏开场了,尽管于整部大戏的质量关系不大,却无法跳过。

    答辩之后董延明最显着的变化就是总算有了弹性工作时间,上班时间放宽到10点钟。但也不是说员工每天的工作时间减少了一个小时,只是允许早上晚一个小时到,可以通过晚上加班来补足着一个小时。公司每月会根据员工一个月的总工时平均到每天来计算每天工时,如果每天平均工时不足8小时……那很显然说明你的工作时间有问题了。

    这时小成散播谣言说部门每月会有工时排名,拍在最后面的要被打D,如果连续几个月都排最后面就说明工作态度有问题,就要被末尾淘汰。

    董延明很愤怒这样的规定,便晚上加班时私底下去问高守。高守是个很有趣的领导,表面上冠冕堂皇满口大道理“公司的资源24小时只能用于工作用途”,私地下却非常愿意以个人的身份与人推心置腹。他跟董延明说,这都是过时情报了,从前确实有过,但是已经废除有一段时间了。他同时也嘱咐董延明弹性之后自己对自己的时间一定要把握好,如果平均工时真的小于8小时,最起码是说明工作时间都不饱满,具体后果他也说不准会怎么样,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董延明听了高守的透底就放心了,不过这个弹性工作制意义也不算大,因为V7忙的太凶了,每天的工作时间总是不够实在也没有时间给他弹。他和方志久累死累活把SRS写完,战战兢兢的发出去评审,却很意外的收到了寥寥几条意见。董延明以为是这个文档的质量高,窃喜,殊不知大多数参与评审的人对SRS的关注程序要大大低于规格文档,原因是规格是开发的基础,只要基础打正了,沿着规格的方向写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SRS阶段还要完成STC文档,即系统测试用例的写作,测试用例要求条件覆盖所有涉及到的修改点。董延明和方志久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覆盖。董延明找老黄诉苦,说他们俩人对于这个BAR产品的实际应用和操作完全不了解,也就是说,他们知道这个特性是干什么的,但是实际中操作的步骤和条件是一点也不知道,因此没有办法来实现条件覆盖。老黄深表同情,但是又表示没有办法,建议他找自己的导师来帮忙。

    董延明表示这种意见根本就是扯淡,潘安找不到人,找到了也没有时间让他教几天,而且黄大仙的项目计划,STC(system test case)的写作时间只有三天,肯定还没学会就要结束了。

    当初黄大仙的这个项目计划出台的时候,高守就在自己资源组的例会上说这个计划不行,STC只有3天,UTC(unit test case)只有5天,CODE阶段却有7天,这种安排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写测试用例的时候大家都敷衍了事,CODE阶段却能闲一半时间,因为一般来说全流程30行/天的生产率,到了CODE阶段因为前期SRS和LLD文档已经将思路全都准备好了,所以这个阶段的生产率会达到500行/天,也不排除有一些编码解码的代码太过雷同导致生产率狂飙,就好像乔帮主一天写过5000行代码。而且等到后来ST(system test)和UT(unit test)阶段开发人员会发现之前写好的STC和UTC完全不可用,结果就是重写CASE或者马马虎虎的结束测试阶段,真正的后果是时间点越界、产品质量下降。

    高守也只在自己资源组里说过,对外没有提过。

    董延明建议黄大仙给自己派一个老员工,熟悉BAR产品的,否则后面LLD(low level design)阶段要写伪码,董延明和方志久不熟悉代码的情况下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黄大仙开解董大侠说:“做人要有弹性韧性,其实工作这回事就是在不断的面对问题,你不能总希望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种情况。我还想你们都懒驴上磨,我不用挨个去管,行吗?”

    董延明想想觉得有道理,也知道说也没用,就没话说了。华为的文化一向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主动解决问题,不是等领导解决好了你再做。老巩从前说过,以前华为还很小的时候南美没有客户,也没有针对当地的市场人员,那怎么办,难道招募培养一段时间?那恐怕麻辣烫都凉了。老板一挥手把产品的研发团队连根拔起扔到南美去做市场,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结果乱拳打死老师傅,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这种才是在华为内部受人尊重的好汉,不是领导给你安排好了,等你去做的那种。同时这种彪悍的作风也赢得了业界的恐惧。

    黄大仙接着说:“不会就学,谁天生就会。不给你压力,你一辈子也学不会,别有点压力就叫唤个没完。”

    董大侠想分辨这不是有点压力,又懒的分辩,就叹了口气。黄大仙以为董延明认同了,便拍着他肩膀,语无伦次说:“小董啊,不错嘛,你这个STC要更快完成,同时要保障缺陷率,不过你成长的还是很好嘛。等下一个LLD的速度一样要加快了,要尽快成为专家!”

    董延明觉得黄大仙逼人太甚,就有些气急败坏了,语气也不是刚开始那么恭敬了,“大佬,我跟方志久都快脱层皮了,你还让我赶快,我们俩好几个星期都没9点钟之前回过家了,今年的NBA快完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东西部排名呢。”

    黄大仙点点头说:“没关系,大家也都不知道呢。”说完又自己哈哈大笑。老黄太喜欢说冷笑话,每次都让董延明冷的受不了,上次1和0的还没搞懂呢。

    董延明回去和方志久商量,怎么写STC,俩人都一筹莫展。最后来还是找了高守,高守说STC非常重要直接影响后期软件质量,建议他们就算延期也要写好,就算老黄给他们压力也要顶住。董延明和方志久有了自己的领导支持马上就有底了,他们找方志久的导师宋江来指导STC写作,想多花点时间先弄明白BAR产品,然后再开始写STC。结果宋江简单给他们培训了一下,就跟他们说:“这东西糊弄糊弄就行了,谁ST阶段会按照STC来测啊,没用,形势主义。”说完又补充一句,“你们写吧,到后来做ST是不是你们都说不定呢!”

    董延明和方志久一来二去就给弄糊涂了,究竟类似STC阶段这种CMM流程有用没有,难道只是用来糊弄人的形势?俩人接触CMM时日太短,不好下结论流程究竟是糊弄人还是帮助人的。俩人能判断的仅仅是,高守的说法会让自己很累,宋江的主意会让自己很轻松,这样一量化俩人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外一篇

    龚明明有个朋友要去华为,龚明明让他加了董延明的QQ,俩人在QQ上聊了聊,结果董延明心里很堵得慌。

    这哥们是龚明明女朋友楼下网吧的网管,从前投过华为但是没了消息,听说内部推荐的成功率高就辗转反侧千里奔袭找到了董延明。

    董延明说好阿,这个太欢迎了,说是推荐个人有500块钱呢,虽然从来没听说有人拿到了,但是怎么说也算是龚明明9杆子能打到的朋友,不损己就能利人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哥们网名叫最后一只老鼠,自己说是因为太内向了,所以觉得自己象老鼠。董延明就说大家都内向,做程序员的如果外向了,都会让人觉得有不守妇道的想法。

    董延明让他把简历发过来看看那人说改天发,然后就跟董延明攀谈起来。董延明当时还很忙,回家上网已经是快10点了,对方又是个糙老爷们,一点动力没有,聊不几句就呵欠连天了。那哥们一个劲的问,“你在干啥呢,你打字怎么这么慢?”恨的董延明牙根痒痒,最终说句“我去洗澡了==聊”就去洗澡了。

    洗澡的时候就听见QQ噼里啪啦响个没完,出来一看都是大段大段的对白,就好像追女生写的抒情诗一样。董大侠一面擦头发一面看,发现这哥们真是个苦孩子,高中苦,就因为一个女人耽误了学习,考上了一所听名字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大学,红颜祸水呀。大学苦,因为年轻没有好好学,不会什么东西,不过也过了C二级。董延明不知道C二级是什么,想想觉得可能是计算机二级,马上肃然起敬了。毕业了更苦,人家托关系找工作都进好公司,这哥们去网吧干网管,董延明想问他那亲戚是不是开网吧了最终没问。那哥们一路留言都是描述自己的苦,最后总结更是声泪俱下肝胆俱裂,控诉这个社会以及这个万恶的IT界,只敬衣冠不敬人,如果他有机会,比尔盖茨算个六呀,最起码也能达到任正非的地步。

    董延明提醒他,任老板人家不是程序员出身,这个比喻欠妥当,而且比尔盖茨似乎也比任老板有成就那么一丢丢,所以这个排比也……

    那哥们没接话,却反问董延明说:“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董延明赶紧回复说没有,又说大家都是兄弟之类,心里却吃了一盆大头苍蝇一样别扭。

    这哥们说:“我基础不错,我学过C语言,虽然没有变过代码,但是知道怎么变。”

    董延明想提醒他代码不是变出来,又怕被误会瞧不起人就死死忍住,只淡淡说,有能力就好,把简历发给我我给你推荐下。

    那哥们别扭了半天才遮遮掩掩的说:“自己专科学历,所以……”

    董延明说:“这个难办了,我只能推荐本科以上的,而且我们要求的事本三硕二的工作经验,不过工作经验少点到也没关系,可是如果学历上有问题,我推荐了也没用呀,一样被搁置。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我同事确实有专科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流程。”

    那哥们又强调了一遍自己会C语言,而且也知道指针什么的。

    董延明忍不住就问他懂C++么,那哥们就说不会可以学,只要董延明能给创造一次面试的机会。

    董延明说是不是龚明明没说清楚阿,我就是一普通程序员,我没有那个能力,够条件的我推荐一下可能真的能优先面试,但是也不代表就优先选择。再说了,华为好在哪里啊,咱家那个城市那么多公司,你有能力一样能干好。

    那哥们半天没说话,后来说了句,“这地方的狗屎企业都不要我了,操!”

    董延明一愣不知道怎么回话,心想,你这是骂企业还是骂自己呢?再说了华为的要求其实更高呀,你说有这工夫你去积累工作经验呐,你跑一跟程序员风马牛的网吧上什么火呢,你跟我这较劲干啥呀。

    那哥们接着发消息,还是连珠炮一样的速度,指法快的让董延明汗颜。大意就是,我心里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你也别牛,龚哥跟我说了,你大学也被劝退过,还老是班级倒数几名,而且你大学连C二级都没过过,你牛什么牛。我是没有你那个好环境,我要是有你那个好环境,有你那个好背景,我比你牛多了。最后又总结一句,在你那个位置,就算是坨屎也能变成黄金。

    董延明想,这应该是龚明明的朋友吧,你说如果不是朋友,干嘛浪费这么长时间跟我扯淡呢?你怪没有好背景没有好机会,你不知道机会也是自己去争取的么?你自己争不到环境争不到机会你怪别人,似乎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说的自己穷途末路,难道路不是自己走的?难道别人就没穷途末路过?最可气的就是这个他妈的C二级还是计算机二级,这算什么东西,搞什么搞嘛,这东西对程序员有什么用嘛!

    他噼里啪啦打了一排又一排的字,最后觉得自己很好笑,为什么要较针,让人觉得你气量小,算了吧。所以他把一排字都删除了,笑骂了自己一句二逼,之后突然想起来王朔的那句话——二逼都是让二百五逼的,觉得很有道理。

    那哥们说,我会让你知道,天才不是天生的这句话!

    董延明最近实在是太累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冷冷打过去一句话,“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二B都是天生的这句话。”

    36 —— 娜美桑

    V7每次开项目会议的时候,那个叫QA的小女人总是如期而至,一开始董延明以为她的名字叫QA,后来才知道QA是QUALITY ASSURANCE的缩写。这小女人年纪轻轻却似乎很有能量,黄大仙也让她三分,具体体现是这女人一反对什么事情黄大仙就满脸无奈的苦笑。老巩对这个小女人也礼遇有加,还说过“这个版本的质量就靠她”这种话,董延明一干人摸不透这女人的底细还以为她是上级领导派来的代表。

    后来开了几次会发现这小女人很好说话,等过的时间再长一些,愣是在这女人身上看到了漂亮——要知道,刚进公司的时候董延明和小成视她如洪水猛兽,中间的差别倒可以反映出来环境对一个人的审美乃至人生观的影响了。

    后来V7在STC结束的环节被这个女人给卡住了,她说董延明的特性STC文档缺陷率不够,不能继续进行到下一个阶段,除非缺陷率达到项目计划中的要求。黄大仙说:“小董,你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再找专家评审,你看QA一发火,整个V7,整个BAR产品全都停滞了,将来影响了产品GA,你负责啊!影响了整个部门的年效益,你负责啊!几百口子人因为你产生损失,你负责啊!”

    黄大仙一通指桑骂槐,把QA的小脸整红了。董大侠一溜小跑找人review去了,找到高守的时候高守似乎有点心情不好,他说:“我就说质量部这次不把V7当大项目,不拿豆包当干粮,派这个李娜美来不行,镇不住老黄。这要是金吉还管事,她更不好使了。QA和PM、PL就是互相制约的,你要是制约不了PM那肯定开发流程要走样。本来嘛,PM人家最关心的就是保证时间交付,你QA就要保证符合开发流程,互相牵制,要没有这个力度,CMM流程就是废纸,就是糊弄人。这QA啊,得有跟开发代表拍桌子的勇气啊,要不就是个摆设。”

    董延明讪讪的说是,催促的高守再给出几条评审意见,高守说:“你这个差几条啊?”

    董延明说:“要求的文档缺陷密度下限是11个点,我STC文档有快200条case,也就说要有22个错误才达标,我还差10来个。我上哪找人评审去,这QA一闹V7就停了,老黄还不杀了我啊。”

    “哦,那还好,不过你也别着急,V7不会停。老黄肯定偷偷让大家继续写LLD文档,肯定继续流程,他不继续老巩能杀了他,我太知道咱们部门了。你这个缺陷率现在找人也难,谁有空给你评啊。你这样,你问问宋江怎么办,他最擅长了。”

    董延明看高守的表情阴晴不定的,只好满怀的莫名其妙去问宋江,宋江说:“这他妈能难倒董大侠么,没道理呀,你不是号称文学青年么。就是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董延明真没明白,一边小成伸头说:“你真实在,你把缺陷严重程度都改成严重就好了,严重级别是提示的缺陷不算进缺陷密度,对不对,宋师傅。”

    董延明一下子明白了,心想:“高,真高。你看CMM流程牛B吧,连一篇文档要发现多少错误都规定了,以为这样能保证产品质量,结果我们中国人民的智慧才是伟大的。你有张良计,我有上房梯。Who怕who,who糊弄不了who啊!嗯?到底who糊弄who?”

    董延明回去就拉着方志久一起改STC意见汇总单里面的缺陷严重程度,结果发现把那种有关逗号还是分号的提示性问题都改成严重问题仍旧是不够。不过这可难不到董大侠,董大侠那可是踢一脚跳几跳最擅长举一反三的人了,他随手就捏造了几个严重问题添进了问题汇总单,然后着急忙荒的合入VSS配置库,发notes通知黄大仙和QA检验。

    QA明显受了黄大仙的那番指桑骂槐的抢白影响,这么明显的造假也没有多说,满脸阴云的挥手放行了。

    董延明见不得女生受委屈就过去跟她套磁,一说起来俩人居然是小同乡。QA听说董延明是跟她同一个城市上学,马上就抓着董延明的手臂说:“原来我们是校友啊,我也是XX大的!”这所学校就是跟董延明大学名字很相近的那所全国重点,董延明很郁闷,碍于面子又不好承认说自己是那个名字相近却差了个档次的学校,便含糊的点头。

    QA还特亲热的说:“我说呢,我看你怎么眼熟呢,咱俩肯定在学校里见过!”

    “必须地!总共才两万人的学校能没见过嘛!”董大侠顺杆爬,“我听你这名字也耳熟,真的,真好像在哪里听过!娜美娜美在哪里听过呢!”

    QA笑的满面桃花开,她真以为遇到了校友,哪知道董延明听过这个名字是在《海贼王》里面。

    俩个人热络起来了,中午还顺便一起吃了个饭,吃饭的时候小成小蔡几个人故意坐到了俩人背后的桌子上,耳朵竖的杵到了顶棚——没办法,这是个苍蝇并行都会引人围观的地方。

    中午董延明回座位上要就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座位有几个人——当初一波进公司的几个人渣流着口水等他,这种热烈的氛围让他想起来大学时代,而他就好像被人嫉妒拐跑了校花的傻小子一样。他摇摇头说:“我们俩是校友,瞧你们一个个瓜嘻嘻的。”他跟小刘学了不少四川方言。

    董大侠倒没有没有对QA起色心,他和QA在一起聊天倒真的是坐而论道,讲的最多就是V7开发流程的不足。QA稍有点讲工作以外的话题,董大侠也马上自觉地岔回到工作上去——他怕QA说起学校的时候拆穿了他。

    不过他也顺道问了问薪酬,结果被打击的外焦里嫩。QA是工作一年的硕士,刚刚从友商中兴跳过来了,或者说挖过来的,QA一个月10K以上工资,被挖的时候配了几万股票,同时公司又保证了每年都会涨一定工资。这份情报虽然落实到细节都是些“以上”、“几万”、“一定”的虚数,但是已经可以确定QA那小小的身体的身价了,如果把她剁零碎了论斤的话,一斤每年也收入几千了。

    一众人头碰头嘀咕了阵子,都被董大侠的信息雷到了,他们都是当年毕业的硕士,因此不约而同想的都是我工作一年后能值那么多的钱么?他们互相看了看,怎么都不像身价那么高的人,都神色黯然了。最后来小蔡一拍大腿说:“操,早知道去中兴了,等着挖,跳过来身价马上翻番了,比得几个A都合适呀。”

    董大侠赶紧示意大家小声,嘱咐大家别把这事说出去,就让大家回自己的床垫子睡觉了。小成走的时候还念叨,“你们说中兴会来华为挖人么?我……我……我……”

    后来董延明离开华为后QA桑还跟他保持联系,俩人聊天大多都会探讨些有关流程方面的理解——没办法,一招错满盘输,董大侠就怕QA问起学校的时候,所以俩人的话题永远是那么官方那么阳光那么向上那么积极。QA看过很多流程方面的书,单位组织的有关CMM5的培训更是不计其数,自诩CMM达人,她感叹最多的就是公司里CMM理论的完善和流程推行的残缺。

    她问董延明从心里怎么看CMM流程,是不是就跟他们工作中对待CMM的态度一样,庙中泥胎,空受香火,恨无灵验。领导检查的时候就赶紧拿来做挡箭牌,日常工作却避之唯恐不及。

    董延明觉得特别可笑,她的描述让董大侠想起了杜月笙评价黑社会“政府当我们是夜壶啊,想用就从床底下拿出来,不想用就嫌脏嫌臭,一脚踢开”。董延明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我本身来讲呢,这东西也真不错,是个1+1=3的东西,就跟行军作战的阵法一样,让那么多团队那么多开发任务进退得法张弛有度,让开发经理控制那么庞大的团队那么多特性都如臂使指了然于胸。要是没有这东西,还不得累死项目管理者。

    QA就说,但是为什么好的流程总没有理想的效果呢。大家都应该有这个觉悟——流程是第一位的,是必须保证的。

    董延明觉得QA的口气很怨妇,仿佛CMM是被始乱终弃了一样,他不知道怎么说,就胡乱搪塞:“娜美呀,你知道,角度不同看到的问题也不相同。就你们QA看来,流程是死的,参数是固定的,但是对我们研发人员来说,那都是活的。你懂我意思么?因为人是活的,人是有差别的。我从前做V7的时候,到了时间点总是完不成任务,保证不了质量。为什么?而且我按照了流程阿,严格遵守了!因为老黄估算任务的时候是按照全人力估算的,可是实际上却只有一半人力投入。我知道你会说这是因为老黄没有投入足够的人力,可是就算老黄投入了足够的人力,也不代表人的能力上没有差别。所以,你们面对的是冷冰冰的数字和日期有量化的标准,但是实际上我们这些实际操作的人因素就会出现你们的数字上不会体现的偏差。”

    QA问,你的意思是人重要,人对了项目就对了?

    董延明说:“那肯定不是了,我从前呆的研究所就是人越多,越一盘散沙,生产力越低下,人少了反而好干活。为啥,就是因为没有你呀!”

    QA说,不用忽悠,就说没有一个好流程制度就行了。

    董延明说:“呵呵,差不多,差不多。我想说,很多时候我们是被客观条件制约的力不从心的。理想状态下,流程是个好东西,CMM可以那么准确的度量、控制和改善软件开发过程,然后又在各个阶段不断的反馈总结等手段来进行缺陷预防、过程变更管理,谁说不好、谁说不会提升软件质量我跟谁急!非理想状态下呢?你制定的目标是说一个正常的员工,可是实际操作是一个刚入职的员工呢?或者开发部门的领导对于人员有自己的想法呢?有制度保证流程,却没有制度保证员工,那你这个制度也真的只能权宜行事了。”

    QA说,权宜?你就直接说糊弄好了吧。

    董延明说:“也不用这么绝对啦,我觉得CMM真的好象阵法一样,好用,可是需要操练,只有大家阵法精熟、武功精熟熟悉了才会发挥出效果,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出现伙夫拿着兵器站在队伍里的场景,队伍整齐划一却因为伙夫的不称职丧失战斗力,或者大侠站在队伍里缺不知道怎么行动,队伍运转起来,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不知走路结果只能绊倒了同伴。”

    QA说,说的倒有那么一丁丁道理,那么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你怎么判断自己是大侠还是伙夫?

    37 —— 无形资产

    金吉离开的时候下着雨,V7刚刚结束STC协作阶段全面进入LLD阶段,项目例会选在F1大楼的14层,雨滴噼里啪啦的敲在厚厚的落地玻璃上,让人很难集中注意力,会议室打开投影仪关闭所有的灯,黑乎乎的听的清清楚楚雨打窗栏,让人总要联想起“夜阑卧听风吹雨”这样苍凉的诗句。

    F4大楼和F1大楼距离也就200多米,董延明打着伞来的,裤子仍然全湿透了——今天的雨太大了,有点风,于是伞也只能顾头不顾腚,搞得他裤子沉甸甸的,坐下来也猛往下坠。

    高守和黄大仙一点都没有湿,他们是在深圳在坂田基地渡过了几年人,他们懂得下大雨的时候可以走地下车库,从F4大堂下去再从F1大堂冒出来,果然跺一跺鞋子不沾上一点雨水。

    项目例会不定期召开,一般都是阶段完工开一次,有时候黄大仙觉得有必要了也会把大家集中一下做个培训或者重申一下项目的进度之类。

    黄大仙和高守一路走进来的时候还谈笑风生,一坐下来就满脸严肃,就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V7项目的PM现在换成高守,以后他就是我们的PM。下面我们来说这次项目进度……”

    黄大仙说的很快,仿佛宣布的是楼下保安换岗了,他说完了也没有给大家鼓掌欢迎的时间就继续说项目进度了,高守坐在他后面倒没说什么,只是引得一众新员工互相交换眼神,老一点的员工倒神态自若。

    老黄讲了下版本进度,总的来说都符合项目计划,文档质量也不错,只是规格、SRS阶段完工后没有几个人交总结,老黄说,大家要善于总结去发掘自己在工作中总结出来的不足和经验教训,这样才能持续进步。董延明就进步的很快,每个阶段都有总结输出,这种积极的态度可能进步不大么,老巩会不喜欢么。不过我们做项目是为了做好,也不是为了老巩。我重申一次,写总结是两个目的,一是总结出你在项目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二是提炼出你在项目中发现的工作技巧,利人利己,提高项目的工作效率。我在项目的VSS库里面创建了大家的日常表现表格,红心就表示加分事件,黑心就表示减分事件。比方说,董延明总结的好,我就给他加了红心,大家如果也被通报表扬了就加红心,被通报批评了就加黑心。

    据上过幼儿园的小成说,他在幼儿园的时候也被老师贴小红花点小红点的表示奖励,当时心潮澎湃的要做有红花的好孩子,现在也是心潮澎湃的要做有红心的好员工,所以说现代管理学也并没有脱离幼儿园的管理范畴。

    每次例会都会有QA娜美的发言时间,娜美对已经完成的阶段循惯例表示不满,认为review的力度不够大,会将风险遗留到后期。虽然她每次都会认为本阶段完成的不够理想,但是也从来没成功的阻止过流程继续。娜美让大家提出下一个阶段的风险,结果大家都噤若寒蝉。娜美很困惑的说,我同时跟几个项目,固网那边的项目只要提风险,大家都拼命的提,把所有的问题都提出来,比如试验机不够、人员不足然后让PL提前去解决,去规避,否则时间点一定会延后,为什么咱们部门的项目的风险那么少呢?

    董延明心想,我提了可是没用阿,我这个特性风险很明显,人力投入少,黄大仙也知道可是没给我解决阿。

    黄大仙赞同娜美的意见说,你们怎么不提阿,平时私底下不是满腹牢骚么!你们不说到了时间点出现了延后,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你们说出来了,我没有解决了,那就是我的问题。赶紧提阿!

    小蔡就提了一个新员工对代码完全不熟悉,勉强写LLD会有很多问题,建议一定要保证老员工对LLD文档的检视力度。老黄当即表态说,这个风险提的好。他打开RMP(风险管理计划)添上了这个风险,状态标成open,解决日期写到了明天。他解释说:“会后我会确定评审专家,明天下班前我会发出来新的评审专家和对应特性的表格,最起码保证每个新员工负责的LLD会有两个老员工review。”

    董延明应声说:“就算有老员工也不能保证review的质量啊,大家都很忙,并不是有那么多时间去检查与自己工作无关的文档啊!”

    黄大仙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了,我会累计评审专家的发现问题数目,会选出评审之星进行通报表扬。最主要的是,我会亲自跟他们沟通,评审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直接跟他们的季度考评挂钩!”董延明和小蔡都不说话了,觉得这种保障明显是黄大仙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也仍然是靠大家自觉,不免有些气馁。

    据说宋江说,黄大仙觉得大家对他的管理意见都表现出一种执行力上亏欠,简单来说就是不听他的。因此他异想天开的要求老巩把项目组里的人的季度考评权限留给他。因为按照公司的制度,PL仅仅有权利对项目组里的同事打评语,各资源经理在季度考评的时候会根据这些意见来斟酌员工的考评成绩。这种评语的影响力和直接主管的主观意志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所以有时候PL的地位也不是很被人看重,命令会被打折,所以老黄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想法被老巩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员工在项目里就你打考评?那还要资源经理干什么?你把高守这样的资源经理放哪里?员工都是这个项目接着那个项目,考评都给你们打了,项目之外的工作怎么控制?你只管负责项目,资源经理负责协助你,有问题你可以去资源经理那里投诉,不要想搞乱局势。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

    这也是高守私底下说老黄这个人手伸的太长的原因。

    定了一个小时的会议室,59分钟会议进程完事了,老黄回头问高守还有没有什么要跟大家说的,高守说有。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推门的人是预订了下一个时段的人,高守回头说:“5分钟,马上就完事。”那人没说啥,见怪不怪的关上了门。

    “今天的会议人来的还很全,QA也来了,测试经理也来了,咱们自己兄弟也都一个不漏都来了,这在咱们部门的会议里可不多见呀,由此可见老黄对项目的控制能力呀。我接替这个PM也是很费思量的,原因是这样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老黄在V7里又当PL又当PM,而且干的风生水起,所以我是不愿意做这个PM的,我希望老黄可以兼任,就好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不过老巩不同意,他觉得没有这个先例,也希望我来分担一下老黄的压力,因此呢,我才迫于无奈接受了这个项目。”

    高守看看时间接着说:“长话短说吧,我跟大家强调几个事情。第一,项目的事情还是老黄负责,我不了解这个版本,也对人力安排不太熟悉,所以大家仍然要以老黄为核心,有事情要优先请示老黄。第二,我听老黄说大家对于项目经理的很多计划安排的执行力都不够,这是不行的,我们部门乃至我们公司要求的就是执行力,你抵制老黄就是抵制我抵制公司。所以我要重申一下老黄的职责以免大家无意的抵触。老黄是业务组的PL,这个项目的大多数人都是业务组的,当然了数据组、平台组也有这个版本的PL,但是我们部门的惯例是以业务为主,数据组和平台组跟从业务组,所以老黄这个V7业务组PL也会承担着整个V7项目中对数据组和平台组工作的分配和指导。我说的大家都明白吧?”

    墙脚的数据组和平台组总共也就三两个人,都点点头。高守又看看表说:“大家要各司其职,配合好老黄的工作。做好自己的本分最重要,你们的工作老黄监控,老黄还有数据、平台组的PL的工作我监控,如果你们对老黄的计划有意见,我建议你们在执行中理解,如果理解不了可以找我来反应,如果我不能让你理解,你可以找老巩。我们的项目里绝对不允许出现消极怠工这种情况,你可以和任何你觉得对你有帮助的人反应,就是不允许憋着生闷气影响工作效率。第三,其实我们有个风险大家刚才没有提到,就是试验机的问题,老员工还好,但是现在我们V7有9个新员工,都没有试验机,如果项目code结束进入UT阶段的话,将会出现人力大量闲置的情况。老黄,请把这个添进RMP,解决日期code结束的时间点。好了,我的话就这么多,老黄如果没有什么补充的就散会吧。”

    据说金吉走了腾出是产品经理(PM),黄大仙觉得他自己本身就是金吉组里老员工,又是V7版本的PL,以为非他莫属结果却变成了高守,他有种近水楼台变竹篮打水的感觉。据说在年终奖上,PM和PL有很大差异,老黄干了那么长时间的PM兼职PL,最后来变成了为人做嫁衣裳,心里难免不甘。高守也没惯他那毛病,上来就扔出来一个配9台试验机风险让老黄限期解决,老黄去哪里搞9台试验机,折腾了几天最后还是要求助高守。高守名下有二十多台试验机,随便一拨就拿出九台来,马上就让老黄颜面扫地,迅速分清楚谁领导谁该被领导了。

    后来项目进行到转测试阶段,测试部的测试用例和研发组的测试用例对应不上,研发这边没有问题的特性在测试部测出千疮百孔,究其原因是项目前期研发和测试没有讨论规格,结果两方面人各执一词觉得自己有理,本来就互相较劲的两个部门更是一步不让。那个时候黄大仙刚在code阶段之后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看到这么复杂的局面更一筹莫展伤心欲绝——转测试后再大量修改代码肯定不可以,但是测试部如果咬死了那么就过不了测试点,这个版本就是一个字——失败。这时候,半隐身状态的高守又站出来谈笑风生电话间强虏灰飞烟灭。

    07年高守跟董延明吃饭,说,我有很多无形资产,能左右部门任何一个项目,你信么?

    董延明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高守本就高大的形象立刻如金刚一般耸立。结果没过几个月,高守被老巩调离业务组,名下所有资源全都转移出来,从前的资源组被拆分,不知道还有没有无形资产了。

    38 —— 道听途说

    金吉离开的时候下着雨,不过这不是电视剧里面的煽情,只是深圳这鬼天气,到了那个时节就天天下雨,想不煽情都不行。

    据董延明说,他和金吉不熟,一直到金吉走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朝鲜族——基本上朝鲜族跟董延明都能扯上小同乡关系。金吉和董延明的交集仅仅限于工作上——V7PM和V7的开发人员。金吉这个PM在V7版本中是隐身的,因为据说金吉从V7开始之前便有了去意,老巩和老丁苦苦挽留,金吉的态度也几番变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挥泪斩情丝。这几番挣扎再到离职流程完结,中间就过去了两个月,这小半年正好就包括了是V7开工到即将进入code阶段,这也造成了V7版本的PM真空期。金吉给董延明留下的印象是没什么精神,喜欢叫错新员工的名字。新员工们不知道他要离职,只看他每天不工作不管理,自己猫在桌子上看《读者》,大家都很奇怪这人在部门的定位。而且因为他的讳莫如深,导致了董延明总觉得项目就是PL当家,PM仅仅是抵挡高层压力的挡箭牌。

    据高守说,金吉是他的导师,BAR产品硕果仅存的首个版本的开发人员。据说定位问题不用看代码,胸中那个雄兵百万,一个人顶三个开发团队,程序员里的战斗机,男人里的擎天柱。他走了,BAR的损失没法计算。

    据部门同事甲乙丙丁说,金吉走了是要过“生活”去了,他嫌公司里面工作每天都那么大压力,都要那么亢奋,都那么紧张。据说老巩给他开多少钱他都不要,就是一个条件,要下班时间可以回家,周末不用加班。老巩尽力挽留却怎么都留不住,还曾经对金吉说,你再多看一眼代码吧,就一眼。不过据董延明说,这口气好像怨妇一样,不太可能出自老巩的手笔。实际上董延明在两年后觉得下班就回家周末不加班不是什么难事,那么这个原因导致金吉的出走就只能解释为这两年间华为的变化,有管理的进步也有执行力的下降,也许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据宋江说,金吉去了QQ,一个月工资两万。

    据高守说,金吉在腾讯呆了几天觉得企业文化不好,还是有点忙,又跳到移动下属的研究院了,天天闲的要命,终于找到了“生活”。

    据董延明说,大家都传说金吉去的地方又轻松又高薪,却都缺少佐证也不想佐证,这似乎是个激励大家的梦,让大家工作有方向,不会总想起胡君。

    得知胡新宇君撒手尘寰的时候天还是下着雨,董延明和小刘下班就走,因为那天是周五,第二天报了加班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晚上再加班了。俩人打着伞走到研发区南门,只见一片的雨伞撑满了整个南门口。每一辆公交车过来便拥上去一伙人,车开走后,南门外还是没腾出一点空间,这样的情况在下雨的周五一般会延续到7点钟。

    据小刘说,胡君是他的校友,人称胡板子。董延明以为板子和瓜娃子锤子一样都是骂人话,可是小刘解释说因为胡君上学时候专攻硬件,画的一首教科书似的好板子,名动本校所以才美称胡板子。他说,胡君这样的牛人进了我司也一样牛,四个季度拿了三个A,最后一个A还是因为领导怕他太出风头,出于保护目的给了他B。据说胡君工作积极刻苦程度跟吴海波不相伯仲,热爱公司的床垫子更胜于自己的席梦思。他把别人上厕所喝热水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真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刘说完后,想想吴海波依然健在,自动的把吴海波的工作态度拉低了一个档次。

    据董延明说,他记得这在当初来说算偶然事件,举公司震惊,后来接二连三的自杀才让他以及一众旁观者都有些无奈的恐惧,导致天涯上有人无奈的说,难道华为有跳楼的传统么?他算了算概率,在现今自杀率大幅攀升的社会中以华为的人口来计算得出的结论,这似乎不能全归咎为有狼性没人性。他还记得这很具历史价值的第一次与后来的历次发难都是由南都率先发起的,认为都是万恶的公司加班制度和床垫子文化摧毁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后来经过启发的网友打出了“珍惜生命远离华为”、“关闭华为,重建和谐社会”的口号,这让董延明很不可理解。几年前任老板宛若民族英雄,几年后他被人称道的产业报国变成了奴化思想,当年的济世心也成了炼狱路。任老板变了么,华为变了么,人嘴两张皮说变就变了,今天是民族的脊梁,明天就是血汗工厂。小时候董延明看《圣斗士》,沙加说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对和错,那时候的董延明酷爱爆打别的小朋友一顿然后再做无奈状洋洋得意的说出这番话,多少年后再次想起这句话董延明却真的感受到深深的无奈。

    至于胡君,他在去世两年后依然被屡屡和华为一同提起,董延明想,胡君应该是永远被绑在了华为这个名字上了吧,他是真正做到出尔反尔的乔帮主经常说的“生是华为的人,死是华为的死人”的战士。

    乔帮主走的时候也在下雨,雨已经把人下烦了,董延明跟乔帮主握握手,目送他坚决的背影。

    据董延明说,他在当时是有些伤感的,这是他第一次送并肩战斗的战友,与后来习惯了迎来送往的心情大不相同。据他说,乔帮主是被老巩逼走的,或者是被老巩给骗走的,或者是被老巩气走的。老巩答应兢兢业业的乔帮主,这个季度打完考评后就给他转华为。有了这种底子,乔帮主果然如有神助HPMP全面爆发,V6的重担一个人挑了一大块,结果季度完事高守也打了A老巩却一翻本子说:“学峰呀,你怎么是专科呀?!我一直以为你是本科呢,这可难办了……”据说公司有制度,华为技术员工必须是本科学历,但是这种制度有没有转圜余地不好说,反正老巩是说自己没有能力转圜,但同时也表态了,乔帮主继续这样表现下去,巩正仪是不会亏待他的。

    据高守说,乔帮主没去深究老巩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走的异常坚决,同时公司的流程也尽全力配合,从申请到彻底离职两天就OK了,和金吉的两个月漫长等待不可同日而语。董延明是在一年后才体会到两天对于在入职和离职都以冗长繁琐的流程着称的华为是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高守还在一天晚上夜宵的时候小声说,乔帮主走的那天犯了事……故事情节犹如悬疑片一样紧张,说乔帮主临走前把整个V6的系统测试用例发送到了自己的163邮箱里了。匆忙回家打开邮箱准备下载之际,我干警从天而降破门而入,将乔帮主擒获于电脑前,从此乔帮主也成了公司的罪人蠹虫害群之马。

    据董延明说,这个故事漏洞太多,比如在华为大家是上不了外网的,而且研发人员的公司邮箱也是默认没有外发权限的,乔帮主就算申请了邮件外发权限也会在离职前被取消掉,他是怎么发送出去测试用例的呢?而且测试用例……天哪,你不发代码居然发测试用例,乔帮主,难道两年华为就把你呆傻了吗?测试用例拿出去连一毛钱都不值,代码才是真金白银的宝贝,没有人会连这两者都能弄混吧。

    不管怎么样,乔帮主以后还真的只出现在大家的据说里了,成为华为水银泻地般的信息安全的佐证。后来董延明屡次看到公司的内部通报,“张X王X盗窃公司代码获利XX万元,公司提出起诉,两人被判……”,他都很希望可以看到“乔X”的出现,可惜从没出现过。

    高守禁止大家讨论乔帮主的前程往事的,说都是道听途说,还会影响公司形象,他又说,他不禁止大家无聊的时候做顺风耳,但是非常不推荐大家做顺风嘴。

    39 —— 及时雨宋江

    潘安升职了,接替了金吉,同时成为最年轻的资源经理,手下十来条枪,其中便有黄大仙在列。黄大仙最近打击不断,先是PM失手,又是资源经理失足,当头一闷棍背后一板砖,犹如暴露在流行雨下的太空船,一浪又一浪的击打,打的他连北都找不到了。于是他的V7PL似乎也做的有些心不在焉——虽说老板都说要有“板凳要做十年冷”的良好心态,但是这话这心态肯定不是坐冷板凳的时候感悟出来的。

    资源组周例会的时候,高守宣布了潘安以后就是三组的资源经理,然后顺便加了一句,“我们部门与公司一起发展壮大,去年还一百人,今年就两百人了。在扩张和壮大中这种机会便会不断的出现,哦,是不断出现这种机会,有了机会我会给大家尽量争取,但是有个条件是大家一定要好好表现,好让我推荐的时候有筹码。潘安在V5的支撑工作中就有非常好的表现,老王就评价过潘安是大将之材,所以当有机会时我一推荐就成功。”

    后来大家都讪笑董大侠,说他怎么不跟导师一起去三组当副组长,董大侠说怕被黄大仙掐死,大家笑的更欢快了。

    高守进入V7后也没见的比金吉做的更多,也许是因为黄大仙管理项目时日太久,他不好多插手。老黄在code后没有再开例会,以往的阶段他都会开一个针对所有人的阶段文档培训,给出阶段性的文档模板的同时还会降解一下各个章节的要求。可能是考虑到大家都会写代码了,也就只发了一份邮件附带了公司的编程安全规范,嘱咐大家要遵守安全规范来编程。

    自打V7进入了code阶段,大家的工作态度一下子产生了泾渭分明的变化。宋江一派的老员工神情轻松,击节赞叹说:“日他妈总算过去了,能喘口气了!”董延明这拨新员工却如临大敌把肾上腺素的日均分泌量又提升了一个层次——不管文档写的如何,最终交付的还是代码,就好像董延明家乡的俗语,编筐捏篓全在收口。而且董延明始终没有转换思想,总觉得写代码才是他应当应分的工作,写文档总有些隔靴搔痒的意思,再加上整个流程中所有的文档董延明和方志久写的都晕乎乎,既不知道该怎么写也不知道要写什么更不知道写了后会怎么样,结果导致文档和文档之间的关系非常的辩证——既不是没有联系也不是很紧密的联系,可以联系起来看,也可以割裂开来看。总之,董延明和方志久的文档没有起到CMM流程该起的作用,属于真正的为了写而写,俩人到了code阶段脑子里还是一盆浆糊。哦,两盆浆糊。宋江之流就不同了,他们在流程的各个阶段按部就班的将协议中的描述对应到软件代码中去,到了code阶段已经是瓜熟蒂落喷薄欲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拉过一张键盘就能浩浩荡荡倚马万言。

    董延明和方志久俩人写起code非常郁闷,因为之前LLD文档中有太多遗漏的点,让他们手足无措。他们发现LLD对于写code帮助不大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掰着手指头一算7天的code阶段过了两天,俩人一下子汗如浆出。董延明故技重施跑到黄大仙桌子前一屁股坐上去,诉苦LLD文档评审的不充分,导致LLD文档没有起到伪码的作用,现在code阶段肯定完不成code,黄大仙如果不能派人支援那肯定要延期。结果黄大仙白他一眼说:“小董,你行行好吧,你LLD我给你的评审专家是最好最负责的,你自己点没写到所以才会有遗漏,你有上我这哭的功夫,说不定能出10行代码了!”

    董延明一惊,从桌子上下来,尴尬的奉承马屁犹如潮涌——黄大仙明察秋毫电光火石目光如炬不怒而威威风凛凛万兽之王……

    老黄有些落寞的谈了口气,抬头正色说:“小董,我发现其实有很多道理我不说你不明白,你就喜欢抖机灵。不过中国人讲究人际关系,讲究外圆内方都几年前了,都正常,但是凡事都有个度。你身上有点社会气,我闭眼睛听你说话以为你是做市场的,不是骂你,咱们部门你现在拉出来100个,有99个都想去做市场,剩下那一个不想去的是老巩。也不知道犯什么邪了,都觉得搞技术没前途,我就不明白,你技术都搞不好就能搞好市场?哦,我跑题了。我是说,你呀,你身上呀,程序员应该有的稳重和实诚你都不太多。别胡扯,不是木讷,你知道我想说啥。那个谁说的那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你也听过吧?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你没听过吧。”

    老黄不胜感慨的样子推推头发,接着说:“其实你说这个社会也好这个群体也好,咱俩人也好,你想搞好关系怎么搞。各取所需?那你说各取所需你知道需要什么?就说老巩吧,他要什么?要能干活的,要关键时刻能举炸药包的!为啥?你说,同事之间最需要什么?肯定要实在人,能共事能承担责任的!下属需要什么,要有担当的领导。你说咱们部门吧,缺聪明人么?高守那都是上学时候拿过奥数冠军的,刘自明参加建模大赛得了第一的。唉呀,至于我都算麻绳提豆腐了。聪明人一抓一把的时候,你说什么人最吃香?靠,不是笨人!靠,也不是蠢材!是实在人!你是老巩你想要个干活实在的人还是总哭穷的人,你自己想要同事,你是要老老实实跟你一起干活的还是天天想着怎么推卸责任……”

    董延明惭愧的点点头,听到长者说他的不是的时候他还是很虚心的,但如果是同学朋友说起他死活也不认账。他已经习惯了同事朋友都随波逐流的混日子,大家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多少年没有人这么指出他的问题症结,他想了又想,觉得这些话似乎二十多年前老娘就讲过,只是自己没有认真听,再推广一下,董延明又发现,他成人之后看到或者听到各种让他深受启发的道理,其实早在童年时代便已经通过许多渠道有过了解,只不过人总是要自己亲身经历才肯接受,他又默默点点头,离去。

    后来老黄的话让他受益好久,董延明自称一日三省,时刻克制着自己的虚伪狡猾各种市民的小欲望,尽量令其缓缓蔓延,因为总是今日难过来日且长。

    Code阶段完工后董延明自己说,虽然他跑到黄大仙那里去哭诉LLD文档评审不利导致code寸步难行,但实际情况却是该阶段在黄大仙真正将特性对应的评审专家落实之后,评审专家们还是非常尽心的,都秉持着程序员特有的对程序的执着和细心。

    比方说宋江虽然每天总是很滑头的样子,却可以加班阅读文档,而且他居然会自己主动把相关的协议看完并理解后再去评审文档,这一来二去所花费的时间往往不是2倍这么简单。他提出来的意见不仅仅是语法上的,更多的是设计和实现上的。他会要求董延明设计的时候考虑到其他特性,避免因为新特性的加入导致老特性出错。同时也要考虑性能,因为通讯软件追求处理速度,一个new的位置也会影响整个软件的速度。还有,董延明本来觉得自己无暇去了解本业务以外的代码逻辑是件很有道理的事情,但是宋江的评审意见却说,他的业务处理放置的位置肯定会让自动机提前结束了,因此~~~~一定要把整个自动机的机制搞清楚才能添加代码!

    董延明头大如斗,因为BAR这种大型软件几百万行代码,使用自动机队列来处理业务,总共也有几十个类别自动机,一旦系统启动同时存在的自动机数目就是天文数字。任何一个自动机都是几万代码数十个函数,处理了若干的细节、若干参数。

    宋江却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必须把关系弄明白了才能写好,否则一定会引入新bug。他看董延明不情愿就说,其实你写规格写SRS写那么多文档加那么多班还不是为了最后把code写好,你要是不把握好这临门一脚,那你从前那么多功夫那么多辛苦不都白费了?

    董延明觉得有理,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把全面阅读代码这个愿望落实,也因此导致code阶段发现遗漏了很多点。董延明和方志久在别人优哉游哉的时候手忙脚乱,眼看7天过去了,仍然还没找完到底遗漏了多少点,总觉得好好一个特性让自己写的大眼筛子筛沙子一样泥沙俱下,俩人这才怀念起写文档的时候了,大海捞针的时候俩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时候宋江又及时跳出来说:“大佬,后面还有ST和UT呢,没关系,慢慢改吧,谁的代码没有点bug呀。”于是董延明又放了自己一马,好像坐在滑梯上,别人一推,“哧溜”滑了下去。

    40 —— 想象中的裸奔

    SRS

    STC ---------------------------------ST

    LLD

    UTC-----------UT

    CODE

    按照CMM的开发流程V字图,开发阶段从SRS开始到code结束完成了V字左边的一条线,之后测试阶段构成了右边的另一条线。

    那天中午,黄大仙给所有code打上基线后发了一封邮件表示code基线化,这说明V字图完成了一半接下来进入测试阶段,他还通知了明天上午9点到中午12点半在F1大楼A05会议室培训UT工具TCL。

    董延明看看表现在才3点钟,知道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培训完后都不会有实质性的工作了,立刻浑身通泰。他听着办公室里的声音,虽然大家看邮件的时间有差池,但是从办公室里慢慢变化的声音能感觉到全项目的人都松了口气,于是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泛起来了。董延明更是个中翘楚连上厕所都要迈着方步,迎头看到走路带风的同事就恨不得拉住人家问,你们现在什么阶段阿,我们都UT了,哎哟,闲着的感觉太爽了。

    但董大侠是干大事的人,短暂的喜悦是无法让他冲昏头脑失去理智的,而且就在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向厕所的时候,他那颗擅长居安思危防微杜渐的心里依然隐隐约约保持着一些足以令他头脑清明的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好像医生一身释然的走出手术室后却发觉手上少了一支头套。后来董大侠身经百战埋雷无数真正做到杀人不见血之后这种感觉也没能消失,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那种感觉也随之演变,到后来几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英俊的外科医生成功的完成手术后走下手术台,却发现手套不见了,重返手术台如此这般一番后取出手套又发现手术刀少了一把,再返回……,最终医生一身轻松走出手术室,自豪的宣布,手术很成功,只是病人禁不住折腾死了。

    扯回当天,董大侠心里想的是code阶段虽然基线了,但是他负责的特性其实仍然没有完成,而且最可怕的就是,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到底还有多少遗漏的点没有处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按照CMM流程来说是V字曲线中左边下降的那条线,可是他的感觉却是爬山坡一样的一条向上曲线,SRS写的又糊涂又累,STC更糊涂更累,LLD的时候完全超越了STC,等到CODE阶段突然不糊涂了,可惜是明白自己从前的阶段写错了很多,结果自然是累上加累,这种步步登高让董延明恨死了CMM。他认为如果从SRS阶段开始他就直接写代码那现在应该不会有遗漏,他觉得他浪费那么多时间写不知道对错的文档是真正错误。他从心里渴望传说中的无文档全面裸奔的开发流程,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种没有负担的释放,那种与自然最接近的洒脱……

    两年后董延明带一个突击小分队突击一个紧急开发版本,那个版本要求一个月交付商用版本,虽说荒唐却是王守义在运营商面前拍胸脯应承下的,因此这时一次典型的给领导擦屁股活动。

    老巩让当时有大活人美誉的董延明来带这个小分队,老巩和员工沟通的分几个阶段——考评沟通去小黑屋(学名沟通会议室)低吟浅唱,分配任务在自己座位上高谈阔论,分配紧急任务直接到员工座位上站着手舞足蹈。

    给董延明分配任务的时候就是老巩跑到他座位上值天画地捶胸顿足的,董延明一看架势就知道又是一次擦屁股,他经过几年的锤炼以及烘烤早已淡忘了初入公司时那种凤凰的理想,就好像小孩子长大后总会疏离那些英雄的梦想,前进的动力由雄心勃勃变成了不由自主别无选择,他只能像鸭子一样被赶上架,而且再也无暇顾影自怜这只鸭子走起路来是不是很像凤凰。老巩有过一个很有趣的比喻,他说,我们就好像是鲨鱼,为什么像是鲨鱼,是因为鲨鱼特殊的生理构造使之停下来就会沉下去,就会窒息,所以只能往前游。所以我们没有选择,自然选择了我们只能向前游,不停的游,慢慢的我们只知道向前游而最终忘记了为什么要向前游。

    董延明接下这个任务却拒绝了老巩裸奔的要求,他要求必须要有一个写SRS文档的阶段,老巩当时很意外董延明的态度,他以为大家对于文档写作不胜其繁,一旦有机会摆脱还不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感动致死。董延明解释说SRS文档是个思考的过程,程序员写程序跟文人写文章一样,一挥而就的往往总会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而且写完的代码总跟自己家孩子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很多时候思维会在自己代码上面不可思议的转弯,明明是bug就是看不出来。所以董延明的说法就是:“你得让我们想,想完了再讨论下,然后再写,怎么也得有这么几步,要不脑子一热代码写出来就不好改,因为写出来后的修改往往是顺着自己的思维去想,很难换个角度,太容易进入思维定式。代码要bug少,怎么也要从根上就想好了再写,我是受够了咱们现在那个代码了,地雷都串成糖葫芦了,补丁摞补丁,摁下去葫芦浮起来瓢,就跟打鼹鼠似的,bug突突突的往上窜,恨的我真想把从前的开发抓过来当鼹鼠敲。哪来那么多地雷啊,还不是我们自己开发的时候片面追求速度,把问题留给将来。反正以后我经手开发的版本绝对不能这样。”

    老巩听完了董延明一通借题发挥就不叫也不跳了,拍拍董延明的肩膀说我听你说完就觉得踏实了,你去搞吧。

    后来董延明还厚颜无耻的写了一个总结来鼓吹自己对开发流程的理解,满篇的举世皆浊我独清,文章的最后还很哗众取宠的用了饮水咒来描述部门产品代码的现状“佛观一碗水,四万八千虫”,然后又用骚诗“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来表达自己的看法。文章出来后起初被传颂了几天很快就没声了,董延明开始觉得奇怪但略一思忖也意识到这似乎是否认前人工作呀,于是也不敢声张赶紧夹着鼠标线做程序员。

    41 —— 祸不单行

    董大侠在UT阶段栽了一个大跟头,主要是因为TCL语言不熟悉,把测试用例转换成语言脚本进行的很慢,大家叮叮咣咣把测试用例都写好了,测都快测完了他还没有写到一半。黄大仙说:“你别着急,也就是把项目时间点拖住几天,没什么大不了。”

    他这么一说就搞的董延明连续几天都是下半夜回家,可是又怎么都完不成似的。他那几天精神状态不好,白天脑子运转太多,晚上也停不下来,闭上眼睛满天都是一条条TCL语句,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再催促自己快快再快点,心总在嗓子眼上悬着,打喷嚏都能喷出来似的。

    董大侠算算居然没日没夜的忙了两个月了,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不打紧,这十多个小时都精神集中到老僧入定的程度,就差把影子在墙上刻出痕迹来了。他天天想的都是如何更快,累的狗伸舌头之后居然发现才刚上路,原先以为自己到了极点结果只是爬上了一座微不足道的小山峰,在后面峰峦叠嶂望不到边。他想起那个笑话,一个人吃大包子怎么吃也吃不到馅,干脆用铁锹挖,挖了半天挖出个“此处离馅还有三十里”的石碑。董大侠在路上看不到馅吃不到,连前面有没有馅都不知道,完全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他算算自己这两个月加班数量,心想以后有了吹牛的资本了,谁敢说自己自虐过我就抽他。

    他看看身边的人,大家都完成的七七八八,只有自己被逼的连吃奶磨牙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居然还落后别人一头。这种进度上的差距最终总要落实到能力上的差距,这在崇尚能力和效率的华为是令人沮丧的。董延明真的累了,觉得浑身无力,想想这两个月的付出就心酸,想想以后还有往不到尽头的付出就死活也不想再写一个字母了。他就好像长跑运动员到了长跑的困难期,之前老巩的鼓励、自己的雄心都被生理和心理的不适打垮了,他就好像登陆的鱼,张大嘴巴却呼吸不到环绕在四周的氧气。

    从前桑军说自己在日本累的要吐血了,董大侠和龚明明还背后说人家娇气,觉得再累也只是磨上的驴,转几圈习惯了就好。眼下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他才发现,虽然大家都是上磨的驴,但自己这盘磨却越来越重,身后挥鞭子的人也越来越急,于此同时被蒙住双眼的小驴在不知道拉到何处是个头的时候,这种打击是会让人,哦,让驴绝望的。董延明想起桑军他妈跟桑军说,太累了就别干了,回家呆着妈养你,顿时特想找个人也跟自己这样安慰一下,可惜董妈鉴于小董这么多年读书养成的干吆喝不出力的习惯,推测小董现在一定闲的腰疼,死活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搞的董大侠英雄一世,却满脑子都是想大哭一场宣泄一次的冲动。

    董大侠哭不出来,翻来覆去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担心明天没精神任务更加完不成,一边敦促自己赶紧睡一边又想到睡醒了就要去单位去面对永远完不成的任务,于是又特怕自己睡到明天,这样一挣扎就完全不知道要不要睡觉了,矛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深圳是过夜生活的城市,董延明的楼下全是大排挡,五元一份炒米粉,十元一份炒田螺,楼下满是早早出来打工的少年,过剩精力伴随着叮咣的炒勺一直翻炒到凌晨三点多。

    董延明爬起到楼下买了烧烤麻辣烫和两瓶啤酒,算计着即使自己海量,喝了两瓶也该有点困意了。结果上楼一顿吃喝,把吃的吃光了,啤酒却喝了一瓶就撑的下不去了。他看看时间一点多了,看看另外那瓶酒和圆滚滚的肚子突然放声大哭——想喝多了睡觉都能计算失误。

    后来董延明跟他侄子说过,你他妈别跟我说你吃过苦糟过罪,我们这拨都不算吃苦,顶多受委屈自己憋屈,要说憋屈……你啥时候憋屈到哭不出来,睡不着觉,一定要喝瓶酒才能哭出来睡着觉,那你才跟我有一拼,但也是有一拼而已。

    他说的就是这次V7版本的UT阶段,他总是祥林嫂一样跟重复那段时间,“哎呀,活人真差点让尿憋死啊”,“哭都不会哭了”。究竟怎么渡过了那个阶段的,董延明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是靠着厚脸皮熬过去的,又似乎一个字母一条语句那么实打实的挺过去的,不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董延明以后都再没有遇到过这种压力了。

    到了ST阶段董大侠又跳到自己挖的坑里面了,先前文档写作和code阶段所有遗漏的点在这个阶段哧溜哧溜的都冒出来,每一个case都会牵出来几个遗漏点,那真是坑连着坑坑摞着坑坑外有坑坑中有坑,董延明哀叹真是吐口吐沫都砸个坑阿。

    好容易熬过了ST熬过了BBIT(构建模块集成测试)转了测试,董大侠和大家一样如释重负,有种两世为人修成正果的感觉,这时候又被老巩打击了一下。

    项目阶段完工会上老巩很诚恳地跟大家说,辛苦了两个多月,我为大家感到自豪,接下来这几天大家可以休息一下,请几天假吧,老员工可以休年假,新员工没年假可以休事假,我都批,不过要轮着请假,别一下都走光了。

    董延明想,我这两月累死累活怎么也给我放两天假吧,怎么让我们请假呀,这也太无良了吧,你早说这话我干慢点啊,累死累活就等着完事能休息两天,靠。

    完工会之后董大侠去上厕所,结果出了厕所被干部部的一个小子堵住了问他为啥不戴工卡。董大侠是忘在桌子上了,不过看那人的架势似乎要把这个事情当个事情来处理,搞不好也弄个通报批评什么的。

    董大侠想想最近的倒霉事就火气一冲,喊了句,我落厕所里了。说完自己跑回厕所找个坑蹲下,那人也没敢追进厕所,悻悻的离去了。

    06年董延明终于在部门声名鹊起,不过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喜闻乐见经久不衰的话题。事实上董延明在这一年对于公众人物这词有了深刻的理解,一句一动都被暴露在公众面前,一言一行都成为大家谈论的佐料,这让他感到恐慌。最受群众喜欢的谈资当数以下几个“产品线史上最牛开发”、“吐口吐沫砸个坑”、“喝口凉水都塞牙”、“大活人真让尿憋死”,每每穷极无聊昏昏欲睡的时候,拿出来讲讲都能哈哈大笑重振精神,气的董大侠一佛升天二佛涅磐。

    产品线有个转发率颇高的邮件,叫“产品线史上最牛开发”。邮件转到BAR产品时大家才发现这么拽的名字说的居然是董延明。邮件里是个问题单的地址链接,发邮件的人注明了要看打回问题单原因那一步开发人员的注释。大家打开一看是董大侠的一张单子,董大侠在那张单子的注释栏用加红加粗的字体嚣张的写着“请测试人员用眉毛下面的窟窿看清楚,你们种族叫这个是问题??!!”大家当时都笑的不行了,后来董大侠还在例会上被点名批评了。

    董大侠一开始以为是有人针对他,追查之后又觉得不是——邮件的源头发现居然是外产品线,估计是谁无意中在问题单数据库中发现了这个单子出于娱乐目的转发了,结果让董大侠吃了一闷棍。

    董大侠此后的问题单语气缓和了很多,但是总还隐隐约约说话皮包骨头,让人不舒服,“你要改我便改”、 “你敢提我敢改”、“为了和你们搞好关系,这张单子我认了”。

    测试部对于这种人自然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保佑董大侠的问题单比其他人的更多更爽更闹心,董大侠天生又是不能吃亏的人,隔三岔五要找回气,只要发现问题单提错了就要打上门去逼测试工程师承认自己错了。

    几个回合下来,董大侠有些吃不消了,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做对一样。这样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呢,小成就总说“董大侠,挺住,给孙子们瞅瞅纯爷们是啥样。”他不说小董还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他说完小董才赫然发现,“整了半天大家都跟测试部对着干,可就我一个人冲最前面啊,这不让我一个人挑一个部门嘛,我说怎么同事们都光见眦牙不见叫好呢,都等着看热闹呢吧。”

    董延明搬了座位,坐到高守附近,这样方便日夜聆听领导教诲也方便让领导观察自己的工作——他晚上加班再也不用担心高守看不见,再也不需要大晚上的搜肠刮肚寻找名目群发邮件,以示自己加了班多么刻苦。

    高守和董延明说:“跟测试部一定要搞好关系,吵没有用,人家说不让你问题单回归你就回归不了,把问题说明白就好,一手软一手硬,别总觉得人家是找你毛病。就算找你毛病怎么了,人家本职工作就是找你毛病,难道还找不得了?你下次打问题单回去注意点语气,别再让人当最牛的开发人员了。”

    董延明讪讪的说:“行,我当最菘的开发人员他们该满意了吧。”

    高守说:“那肯定也不行,任何事情都有个度。测试他们是以问题单数目为考评依据,你要是不限制他们天天给提非问题单,你光打回都累死你了,还干什么工作啊。你要一拉一拽,保持好这个距离……”

    董延明想,还吹拉弹唱呢,我做个程序员怎么这么累啊!

    42 ——拍案老黄

    开发和测试的矛盾越来越多,测试提的非问题问题单也越来越多,所有的开发人员都和测试人员吵过架了,测试经理又扬言要退回版本,黄大仙一筹莫展,只好天天长在测试部,协助开发和测试的沟通。可是测试一点不买他的面子,该吵一样吵,吵大了直接把邮件抄送给老巩,投诉开发不配合测试工作,这样的邮件累计有三封后,老巩一看见黄大仙就把脸刷黑,而且随着测试部到他那里的投诉增多,他的脸也黑的越来越具水准,到后来就算没看见老黄,只有有人聊天时提了句“老黄”他也马上从晴空万里变成乌云密布,就跟条件反射似的。

    据宋江说,已经快到老巩发彪的时候了,大家都注意最近别犯错,而且千万别离老黄太近,溅一身血还是次要,关键是老巩发起彪来毫无人性,攻击范围之内即使NPC也不放过。

    不过这些都不关董延明的事情了,他只希望自己那块不要有太多问题,至于版本会不会被打回,老巩会不会发彪,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后来据说在老巩的怒值即将达到临界点的时候,高守出手了,跟测试部一沟通就解决了问题——原来是对于规格文档的理解有差异,测试部设计用例的时候没有和开发人员做足够的沟通,自己认为读懂了规格就设计case,结果一测就出现了与开发人员的意念相反的结果。根因找到了解决就简单了,高守先安抚住测试经理,又组织开发人员集中有序的给测试人员培训了各个特性的规格,通过讨论把意见彻底统一了,再之后的测试工作就再没起什么风浪。

    董延明觉得高守很牛,因为之前老黄也是这么解决的,可是谁也不给他这个面子,想法有了可实际上根本推不下去,这就叫知难行易吧。这让董延明想起小时候,他跟表哥一起踢球,表哥就能踢进门,他就能踢到别人头上。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result focused的结果往往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一轮转测试总算风平浪静了,老黄也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兑现了请大家吃饭的诺言。地点选在万科城的湘村老橱,这名字让董延明想起那部恐怖片《山村老尸》。吃了饭一结帐董延明发现三桌人吃了两千多,立刻觉得这名字也没起错。具体那顿饭的细节董延明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饭吃的太多,各个版本各个阶段都要吃饭,小组还时不时要team build吃一次,华为周边吃饭的地方又太少,所以吃来吃去总是在万科城。那里菜价都很贵,吃饭的时候环顾左右会愕然发现原来都是公司的员工啊,所以董延明回忆起聚餐总是会有时间和空间的错位,分不清楚哪次是哪次,因此次次都是大同小异,连背景都是一派和谐景象。

    这顿饭后宋江给小董普及了一下公司的吃饭文化,大凡版本完结,PM都要请版本相关的所有人吃顿饭,意为感谢大家这段时间来累死累活给他打工,也洗脱一下自己周扒皮的恶名。这顿饭大多是PM掏钱,PL会象征性的掏点,如果请到了老丁老巩或者老王这级别的领导列席,那这些领导也是要掏钱的。但是V7版本又不相同,因为高守最后阶段才入主V7,大家也都不算给他干活,所以他是死活不愿当这个大头,可是这顿饭又不能不吃,不吃下面人肯定觉得项目负责人太抠,所以老黄只好咬牙硬顶上,在冤大头这个位置上过了一次PM的瘾。

    董延明也觉得黄大仙冤的荒,可是想想又觉得他还真没有更好的选择,似乎一步步被逼到这费力不讨好赔钱赚吆喝的位置上,然后高守就天天笑嘻嘻的双手插在袖子里站在他背后。董延明想了想,自能说句功夫在诗外了。

    董延明一直很崇拜老黄,甚至觉得老黄会在40岁的时候,半夜睡不着觉硬憋出一本《深入浅出XXX》或者《XXX编程思想》来,然后声名鹊起,不枉他这么多年热PP贴着冷板凳,也不枉董延明工作这么多年却总是抱怨身边的同事就没有一个能让自己吹吹牛的。

    《兄弟连》里面有一个情节,小女孩问,爷爷,你是英雄么。爷爷回答,我不是,但我跟英雄并肩战斗过。董延明就特别盼望这种场景,希望将来有一天有人问他,明哥,你是英雄么。明哥面不改色回答,哦,我不是,但是我把英雄弄死了。哪怕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们原来一起并肩战斗过,也足够让明哥自我满足一阵子的了。这种思想其实归根结底完全是自己没有做牛人的资本所致。

    老黄是董延明工作这些年来遇到的第一个有资本成为大牛的人,也是董延明热切盼望他成为大牛的人,可惜老黄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非要舍本逐末去做PL,结果举步维艰摔的鼻青脸肿却不知悔改。他每次被老巩喷的狗血淋头之后仍然兴趣盎然的跟大家说:“大家还有勇气,要愈挫愈勇,要不畏强权,要敢于跟老巩拍桌子,要咣咣咣的拍。你们看,我每次都去拍,现在不还是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么。”

    不活生生的难道还死翘翘的?董延明想,你干嘛不做你的SE呢,轻轻松松还有时间钻研技术,出点成果多好。难道做PL就要跟领导拍桌子,高守也没拍过呀,我怎么就看老巩还让他三分呢。你跟老巩拍什么桌子呀,拍完了怎么样?看每次把老巩气的,要是杀人不犯法他马上就能杀了你,如果不是项目中间又换PM又换PL影响开发,早换你去扫厕所了。他幻想黄大仙穿着保洁服的样子就嘿嘿的笑。

    董延明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想,后来发现老巩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43 —— 代码飞检

    08年的一个晚上,董延明接到方志久的一个电话。志久君喝高了,说躺在百草园门口淋雨,让董大侠赶紧去接他回家一起睡。

    董大侠温言相劝,说cao你ma,你死不死的我才不管。然后俩人又倾诉衷肠,互相吹捧了一番。志久君夸董大侠有责任感,有情义有担当。董大侠夸方志久是优秀的程序员,一手代码写的四平八稳人见人爱。

    这些话俩人说了两年了,都变成车轱辘话,所以俩人说了一阵子就无趣的挂了,董延明也没理方志久说自己躺在百草园门口的事情,因为他已经离开深圳好久了。

    董大侠离开华为的时候是V10版本即将开工的时候,董大侠离去的原因自然很多很复杂,但是他自己的官方说法却是“这PL没法干了!V10全面移植V7代码,加上新代码开发,累计几万行的工作量。实验局又压着,还要不停的合入新单子。还要,啊,还要不停的客户的新需求往里面加,这么大工作量结果就给我8个人,这是黑煤窑也没这么狠啊。从前高老大总给老巩开玩笑说,你这么安排工作,我没法接,你要非让我接就不干了。老巩还总觉得我们是开玩笑,我就让他看看我是不是开玩笑。”

    再后来方志久就接了V10的PL,老巩给了12个人力,其中有两个人力是四个新入职的新员工抵的。整个开发流程方志久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苦不堪言的时候他就会大骂董大侠,说董大侠不负责任,丢了个烂屁股给他擦。

    董大侠觉得好笑,因为其实当初老巩给了董延明15个人力,董延明还拒绝了,不过为了凸现他离职的理所应当,他对外宣扬的时候自己打了折扣,结果方志久就相信了,跟老巩讨价还价的时候也是基于他的折扣,这才造成眼下的局面。

    方志久说,董大侠让别人收拾自己的烂摊子的坏习惯那是由来已久,从前V7的时候董大侠就干过这事,这臭毛病可害人不浅。

    方志久就喜欢揪住V7第一轮测试的时候董延明被抽调出来做新特性的事情说事,每次总能扯到董大侠没情没义没担当。

    董延明也揪住方志久V7的时候被违反编程规范被通报批评的时候,夸他基础扎实,从不会写出古怪的代码。

    这些话一说就是两年,一直到董延明离开华为。

    V7第一轮测试即将结束的时候,董延明被抽调出来参与北京移动的一个紧急版本开发,把整个特性留给了两眼雪白的方志久。

    董延明和方志久初接到这样的变动,都完全不知所措,在老巩的忽悠和高守的授意下被动接受了,不知是好是坏是喜是悲,心里都有些惴惴,董延明只在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句“壮士啊!”,权当安慰。其实这种人员变动在任何公司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次稍微有些不同的是V7碰上了代码飞检。

    代码飞检是公司某些产品线的特色,从字面上看是飞起来检的意思,实际上也差不多。代码飞检小组是由几个C++的大牛随意组成的,他们随意选择时间,随意的抽取版本,随意抽取部分代码,除了C++语言之外没有任何针对性的检查。

    检查的打分机制也很简单粗暴,分为严重问题、一般问题、提示问题几种。其中指针没有初始化、没有释放内存等问题规定为严重问题,如果飞检中发现此类问题,扣20分。使用了tab键、使用= =时将常量放在左边此类问题算一般问题,一经发现扣5分,还有些if之后的空格以及命名比较烂等问题算提示问题,不扣分,但是会点出来,又部门的负责人通报批评。满分100分,达到80分算及格,也就是说一个版本,顶多只能出现一次严重问题的机会。

    V7在第一轮测试后的版本有幸被飞检小组抽中了,结果一个下午人家就把报告直接发送给老王和老巩这些版本负责领导,并抄送了产品线质量部部长以及二级部门等一干高层领导——飞检专家看了几千行代码就发现了5个以上的严重错误,直接打了零分,还附加了一句话“完全没有遵守编程规范,此产品建议重新开发”。

    老王在傍晚临近下班的时候收到邮件,被震惊先石化后风化最后恨不得自己火化了。产品线从来没有过这么失败的产品,而且这产品还是明年全球的主干产品,最主要的是他对这个产品寄予了厚望——那可是老巩以人头担保可以让替换全球所有局点上五花八门的版本的产品。

    插一句V7版本的背景,BAR产品在全球有上百个局点,可是因为各个局点的需求不同,也造成了20个以上的分支版本,每个版本都有自己有别于其他版本的特性,也都有自己的后方支持人员,造成了版本、人员、资源乃至精力的大面积铺张浪费。

    V7版本的出台就是要囊括所有分支版本的所有特性,日后全球所有局点统一替换,之后就可以用一小撮人一小撮设备支持从前一窝一窝人和设备才能支持的工作。

    当初这个构思刚出台的时候,老王很高兴,可是老丁作为开发部长对这种版本的人员需求提出了异议,当时老巩是拍着脑袋打包票说他会负责到底,老王也是被多个分支版本整地精疲力竭了,听信了老巩的蛊惑,出现了一幕反常的局面——管产品的PDT经理力压管开发的开发部长强行开工了一个大版本。

    因为这个原因老王才会被飞检的结果震惊,继而雷霆震怒。当时快下班了,老王在座位距离老巩的座位还隔了一段距离,他三步并两步奔过去,恨不得从隔扇上翻过去。他奔到老巩座位上发现老巩居然不在,他梗着脖子问旁边的人,“巩正仪跑哪里了?”

    那人抬头看看他,茫然的摇摇头。

    老王突然爆发了,“你他妈是死人啊,不会去找阿!”

    声音洪亮穿云裂石,一个大办公区的人马上都趴在桌子上做假死状。

    43 —— 代码飞检

    08年的一个晚上,董延明接到方志久的一个电话。志久君喝高了,说躺在百草园门口淋雨,让董大侠赶紧去接他回家一起睡。

    董大侠温言相劝,说cao你ma,你死不死的我才不管。然后俩人又倾诉衷肠,互相吹捧了一番。志久君夸董大侠有责任感,有情义有担当。董大侠夸方志久是优秀的程序员,一手代码写的四平八稳人见人爱。

    这些话俩人说了两年了,都变成车轱辘话,所以俩人说了一阵子就无趣的挂了,董延明也没理方志久说自己躺在百草园门口的事情,因为他已经离开深圳好久了。

    董大侠离开华为的时候是V10版本即将开工的时候,董大侠离去的原因自然很多很复杂,但是他自己的官方说法却是“这PL没法干了!V10全面移植V7代码,加上新代码开发,累计几万行的工作量。实验局又压着,还要不停的合入新单子。还要,啊,还要不停的客户的新需求往里面加,这么大工作量结果就给我8个人,这是黑煤窑也没这么狠啊。从前高老大总给老巩开玩笑说,你这么安排工作,我没法接,你要非让我接就不干了。老巩还总觉得我们是开玩笑,我就让他看看我是不是开玩笑。”

    再后来方志久就接了V10的PL,老巩给了12个人力,其中有两个人力是四个新入职的新员工抵的。整个开发流程方志久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苦不堪言的时候他就会大骂董大侠,说董大侠不负责任,丢了个烂屁股给他擦。

    董大侠觉得好笑,因为其实当初老巩给了董延明15个人力,董延明还拒绝了,不过为了凸现他离职的理所应当,他对外宣扬的时候自己打了折扣,结果方志久就相信了,跟老巩讨价还价的时候也是基于他的折扣,这才造成眼下的局面。

    方志久说,董大侠让别人收拾自己的烂摊子的坏习惯那是由来已久,从前V7的时候董大侠就干过这事,这臭毛病可害人不浅。

    方志久就喜欢揪住V7第一轮测试的时候董延明被抽调出来做新特性的事情说事,每次总能扯到董大侠没情没义没担当。

    董延明也揪住方志久V7的时候被违反编程规范被通报批评的时候,夸他基础扎实,从不会写出古怪的代码。

    这些话一说就是两年,一直到董延明离开华为。

    V7第一轮测试即将结束的时候,董延明被抽调出来参与北京移动的一个紧急版本开发,把整个特性留给了两眼雪白的方志久。

    董延明和方志久初接到这样的变动,都完全不知所措,在老巩的忽悠和高守的授意下被动接受了,不知是好是坏是喜是悲,心里都有些惴惴,董延明只在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句“壮士啊!”,权当安慰。其实这种人员变动在任何公司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次稍微有些不同的是V7碰上了代码飞检。

    代码飞检是公司某些产品线的特色,从字面上看是飞起来检的意思,实际上也差不多。代码飞检小组是由几个C++的大牛随意组成的,他们随意选择时间,随意的抽取版本,随意抽取部分代码,除了C++语言之外没有任何针对性的检查。

    检查的打分机制也很简单粗暴,分为严重问题、一般问题、提示问题几种。其中指针没有初始化、没有释放内存等问题规定为严重问题,如果飞检中发现此类问题,扣20分。使用了tab键、使用= =时将常量放在左边此类问题算一般问题,一经发现扣5分,还有些if之后的空格以及命名比较烂等问题算提示问题,不扣分,但是会点出来,又部门的负责人通报批评。满分100分,达到80分算及格,也就是说一个版本,顶多只能出现一次严重问题的机会。

    V7在第一轮测试后的版本有幸被飞检小组抽中了,结果一个下午人家就把报告直接发送给老王和老巩这些版本负责领导,并抄送了产品线质量部部长以及二级部门等一干高层领导——飞检专家看了几千行代码就发现了5个以上的严重错误,直接打了零分,还附加了一句话“完全没有遵守编程规范,此产品建议重新开发”。

    老王在傍晚临近下班的时候收到邮件,被震惊先石化后风化最后恨不得自己火化了。产品线从来没有过这么失败的产品,而且这产品还是明年全球的主干产品,最主要的是他对这个产品寄予了厚望——那可是老巩以人头担保可以让替换全球所有局点上五花八门的版本的产品。

    插一句V7版本的背景,BAR产品在全球有上百个局点,可是因为各个局点的需求不同,也造成了20个以上的分支版本,每个版本都有自己有别于其他版本的特性,也都有自己的后方支持人员,造成了版本、人员、资源乃至精力的大面积铺张浪费。

    V7版本的出台就是要囊括所有分支版本的所有特性,日后全球所有局点统一替换,之后就可以用一小撮人一小撮设备支持从前一窝一窝人和设备才能支持的工作。

    当初这个构思刚出台的时候,老王很高兴,可是老丁作为开发部长对这种版本的人员需求提出了异议,当时老巩是拍着脑袋打包票说他会负责到底,老王也是被多个分支版本整地精疲力竭了,听信了老巩的蛊惑,出现了一幕反常的局面——管产品的PDT经理力压管开发的开发部长强行开工了一个大版本。

    因为这个原因老王才会被飞检的结果震惊,继而雷霆震怒。当时快下班了,老王在座位距离老巩的座位还隔了一段距离,他三步并两步奔过去,恨不得从隔扇上翻过去。他奔到老巩座位上发现老巩居然不在,他梗着脖子问旁边的人,“巩正仪跑哪里了?”

    那人抬头看看他,茫然的摇摇头。

    老王突然爆发了,“你他妈是死人啊,不会去找阿!”

    声音洪亮穿云裂石,一个大办公区的人马上都趴在桌子上做假死状。

    44 —— 雨露均沾

    下午三点半,老巩黑着脸坐在F1大楼14层A8会议室里,会议室标注能容纳25个人,也就是只有25把椅子,可是老巩却把开发BAR产品的40多个开发人员全都叫到这里了。

    董延明和小成们都被高守一早就叫来了,所以都围着桌子坐着,后来的都靠墙坐着,再来的晚就去隔壁会议室搬椅子坐。

    三点半一到,老巩一拍桌子说:“看看这个效率,三点半开会三点四十都还没有来齐人。资源经理都站起来看看人来全了没有!”

    几个资源经理都站起来看,左右摇头的点起来,只有高守坐着没动,说:“我的人都在。”

    老巩又一拍桌子说:“别点了,来晚的都站着,从今天开始,开发部所有的会议必须按时间开始。你们几个,就你们几个刚来的,别出去搬凳子了,就站会吧,反正这个会议也比较短,就站门口吧,告诉后来的也别去搬凳子了。”

    门口刚进来的几个人愣了下就站着没动,他们心里大概犹豫着——这个会议不是两个小时么?

    老巩语重心长的开始了长篇演讲,“时间。我没有时间,你们更没有时间啊。兄弟们啊,我巩正仪跟你们说啊,我们最没有的就是时间呐,你们知道不知道啊。我今天开这个两小时的会议,我自己都很犹豫,但是又没有办法,最后来我真的是一咬牙一跺脚才决定召开的。”

    大家或站或坐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是一周能开八次会的华为。

    “我们公司这几年的发展大家也都知道,我们部门在海外拓土开疆的情形大家也知道,我们现在市场有了,最缺乏的就是拿得出手的产品了。我们现在加班、加点,没白没黑夜以继日的干,结果还是跟不上市场需求,客户天天催着要我们的新特性新版本。我每天想的事情都是,怎么能加快项目进度呢,怎么能合理安排人力资源呢,怎么能激发大家的斗志呢,怎么能在一个版本里多实现客户的需求呢……”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老巩这几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他天天确实都在致力于压榨大家的劳动时间。

    “我们在时间这么紧的情况下,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可耻的,况且开发人员集体开两个小时的会议!你们都在心里算算你们的工资,除到天,除到小时,算一下,这两个小时该是多少钱。一个人两个小时,我们这有四十多个,就是八十多个小时,整整十多个工作日的时间!这随便开个会,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兄弟半个月的工资被浪费了啊!十多个工作日,好家伙,这时间都足够出一个小版本的了!如果这个小版本卖出去了呢?那又会赢利多少钱?我为这两个小时感到痛心,这是成本,是钱,是本该发给我们大家的奖金啊。”

    董延明看看手机,心说,好家伙,差点半小时了,他这顿口水的成本也不低。

    老巩也看看手机,他没带手表,董延明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高守外大多数人都很习惯的没有带表——毕竟手机已经替代了表的时间功能。老巩说:“我说了这么多了,意思无非是一个——这个会议的重要性,让我不得不忍痛浪费大家的事件,浪费公司的资源来开这个会。我相信大家对这次会议的主题有所耳闻……”

    会议的头一天晚上,王守义把老巩骂了个狗血淋头,老巩第二天就召开了这个会。会上点名批评了V7项目组,详细描述了编程规范的重要性,口沫横飞讲了大半天,举了多个公司级的事故,其原因都是因为一个编程规范的问题导致了一次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事故。老巩一路讲一路挥手拍桌子,情绪居然还都保持稳定,完全没有昨天王守义的激动,这让董延明啧啧称奇。

    老巩说了会,又让靠前面几个老员工也说了几句,又让老黄和高守当众读了检查。老黄的检查读的结结巴巴的,头半段说项目时间紧,中间说新员工多,后半段又说部门的编程规范推行力度不大。董延明看看老巩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很有过去拉拉他的脸颊看看是不是带了面具的冲动。老黄的检查几分钟就读完了,最终总结性的说了一句,“我看到飞检结果的时候吃了一惊,老实说,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作为一个程序员,编程规范是不用强调的,结果我错了。我说完了。”

    大家都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品咂出他这话是埋怨大家还是埋怨自己,高守就开始讲话了。高守说话还是很有滋味的,条理清晰语句通顺,对比之下让人很怀疑老黄是开会前十分钟写的稿子。高守谈话的重点集中在自我批评上,痛陈了自己没有尽好PM的职责,而且不可原谅的是自己对自己的放任——在V5版本中,他可是逐行逐行的检查code,这才有老王说的“BAR产品有史以来最健壮的版本”这一金句,但在V7,他没有做到……

    大家跟随着高守的演讲一同徜徉在回忆里,对比一下V5和V7,都暗自摇头。

    俩领导检讨完毕,老巩总结了一下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总结是为了端正思想以后不再犯错,同时也敦促着赶紧亡羊补牢,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才是华为人。他看看手表说:“5点多5点多了,还有十几分钟才到时间,不过话是说不尽的,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如果让我说,我能说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完,那工作谁做,算了,散会吧。啊,等等,我再强调两点,一个是以后开会,无论大小都必须准时,不要拖拖拉拉浪费时间,一个是以后会议能短则短,原因同上,大家都要记住,尤其是资源经理要把握好。”

    大家从会议室出来,一路小声议论,董延明屁颠屁颠的跟高守走一块,想套磁却不知说啥,走了几步觉得俩人闷头不响走路有些尴尬,就说:“老大,我还以为老巩能发大火呢,人家小心肝还等着被吓的扑通扑通的呢。”

    高守笑笑说:“谁能老发火,昨晚都冲我和老黄发完了,再说对你们发火有什么用。你们是大爷,我们得哄着惯着……”

    “哦,火都发完啦,我说呢今天怎么这么冷静呢,我还以为他让老王骂完了要喷我们一顿呢。”

    “恩,你别心急,老王把火发他身上,他发我和老黄身上了,我们再慢慢发给你们,说什么也要叫你们雨露均沾呀。老黄已经订了会议室了,明天上午他再给你开会,你们等着挨骂吧……”

    45 —— 海绵里的水

    黄大仙第二天开了会,臭骂了大家一顿,不过董延明因为恰巧头几天被抽调出来所以不参加V7的项目例会所以没能沾到雨露。

    据说黄大仙是加了一夜的班,把所有特性的代码都大致看了,然后每个特性都找出几个毛病,在会上把每个特性的人都拎出来大骂一顿。大家有的被自己的代码雷到了,满脸愧色哑口无言,也有不服不忿的和黄大仙争辩,小蔡就拿出了问题少年的劲头来,跟老黄扯着脖子对喷了半天口水。

    据围观者说,俩人围绕着入参需不需要判断、返回值需不需要判断、申请内存需不需要判断等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论据跨越公司编程规范、C++理论基础、公司现状乃至唯物辩证法,最后老黄一拍桌子下了结论,“不用争了,我说怎样就怎样”,这才简单粗暴的结束了这种无谓的两老儿辩日。

    后来黄大仙申请项目延期,打算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去review代码,但因为项目计划一旦确定,任何理由的延期全都需要从部门开发到整个产品线到市场到客户全部修改计划,也因此延期就会被归结为开发部长、PDT经理以及开发代表的失职,所以老巩没有同意,所以……黄大仙被老巩喊到座位上又早午晚的狂骂了几顿。

    老黄只好要求大家自己找时间review代码,他又打算把董延明这类抽调出来作别的版本的V7前开发人员喊回来,让代码作者review自己的代码。这事引起了其他的几个PL很大不满,都把这次的事情算作了自己项目的风险,结果老巩又把老黄喊过去早午晚的骂了几顿。

    说早午晚是因为老巩早午晚三餐的前后总会有些时间,所以都把老黄叫过去询问一下V7代码的近况,一般情况下是不管是好是坏都骂一顿,搞的老黄天天躲着他走,最后一狠心直接把座位搬到了7楼和刘彻坐一起,让老巩彻底看不见他。

    老巩骂老黄骂的顺口了,几天不见老黄有些奇怪,一问才知道搬了座位,于是也有些无趣,从此改口骂V7。这一骂就是几年——“V7这种版本如果发行了,我们大家都等着天天通宵擦屁股吧”最后都成了口头禅了,不分时间场合都要拉出来说两遍。后来造成了BAR开发部的一句打招呼的口头语:

    “最近加班多不?”

    “不多,V7不是还没有发行么。”

    老黄在V7这次事件中也受了严重的刺激,管理方式突然变的极端了,这次全民review中,他规定了头两天是自由修改期,后一天天是交叉修改期,最后他来统一检查,他发现的问题一律严惩——问题不管严重与否,只要与编程规范相违背一律罚款50元,而且同类问题一律累加处罚。

    于是大家都战战兢兢不眠不休的检查,经常在检查自己代码的时候发现了别人的错误,赶紧都慷慨的互相知会,革命友谊费飞速滋生。老黄天天除却被老巩喊去挨骂的时间之外全都不苟言笑的坐在屏幕前看代码做记录,大家谁也不知道他记下了多少个问题点,只知道他发现的问题最后都会一个一个的检查,所以又增加了一层恐慌。

    方志久在这一轮review中就被罚了100元,一个是if语句后面没加空格,一个是异常退出没有释放内存。他一个人负责从前董延明和他一期开发特性的代码有些忙不过来,而且董延明写的代码又很不规范,到处空格到处乱摁tab键,他改这些都改的头晕眼花了,看异常退出的时候也没有多留心,也跟正常return一样处理了,没有格外增加释放内存的语句。结果老黄火眼金睛一看就发现了正常退出的时候在几层函数调用之外、几次指针赋值之后会由一个类的析构函数来完成释放,但是异常退出则完全没有处理。

    于是这段代码作为了一个典型案例抄送给全部门,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保留了代码的注释——那上面有作者“fangzhijiu”,于是方志久就成了老黄邮件里说的“很多急需增加基础知识来才能成为合格的程序员”的带头大哥——这一笑柄被董延明笑了很久,一有机会便夸赞方志久一手代码写的四平八稳。

    方志久对此很不满,他跟董延明诉苦说他刚毕业,从前一行代码没写过所以有些眼高手低也都在可原谅之列。董延明就怂恿他去找高守诉苦,方志久诉苦的结果是高守让黄大仙把罚款额度降成5元——“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罚款只是方法不是结果,50太上纲上线了,我怕大家光记住50块钱忘了为什么被罚款了。”

    老黄不同意,他觉得5块10块的大家印象不深刻,50对大家来说其实也不是很多,但是足够让大家长点记性。

    高守耐心跟老黄解释说,这50块钱作秀的意思太重了,而且这种罚款根本不受法律保护,搞不好又让人说成血汗工厂什么的……况且,你给大家review的时间太少了,这么多新员工呢,方志久这种的刚毕业的硕士一行代码都没写过,一上来就是几千行的代码,他出错是正常的不出错的不正常的。

    老黄觉得高守的话有责怪他没有控制好人力安排的意思,一想方志久又是高守组员,更觉得高守在护短,立时冷着脸说,时间少没有办法,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有了。

    高守笑笑说,这不成了大跃进了么?我们的工作不是机械重复,盲目追求时间只会牺牲质量——毕竟我们还不是产品线上的工人。方志久的能力和对原始代码熟悉程度只能写1000行,你让他写3000行,这就好像海绵里有1滴水,你非要挤出10滴水,没有怎么挤?

    46 —— 草包司令

    V7那边敲锣打鼓的进行着代码review,董延明新项目这边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大家闷头不语的打字,天天噼里啪啦的。

    这个版本是北京电信的一个紧急项目,PL是部门新贵——草包司令。

    草包司令叫曹贵阳,五短身材大腹便便,在部门的时间很长不过一直都不受人重视,年初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事件被老巩慧眼识珠,直接提升起来了。黄大仙一提起他就马上换话题,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多说一句都降低了身份似的。

    后来董延明和曹贵阳讨论了一次方案就知道黄大仙和他之间的矛盾在哪里了——曹贵阳的语言基础不好,分析问题时候体现出来的逻辑思维能力也不强,在工作时间也很长了,可是对于BAR产品的架构似乎还不是很熟悉,平时嘴上挂着牛人两个字,见谁都夸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觉得大家牛。黄大仙在V7里有时候会说大家工作要尽快,走路也要快,不要跟谁似的,天天挺着个草包肚子逛大街一样,结果一个问题单定位了100多天。这个谁就是指曹贵阳,董延明想,看来这就能解释他草包司令的绰号了。

    这个版本是个紧急开发版本,专门为了电信的一个入网测试开发的,开发人员4个,领导两个——曹贵阳做PL,潘安做PM。因为是针对入网测试,所以不走测试流程,开发完后直接发到现场。

    因为人少所以开工会是在部门沟通室开的,老巩没去,潘安就先说了两句,大意就是说,这个版本他不会投入太多,因为他还要重点看护V6。本来他提议了就由曹贵阳担任PM,但是老巩的意思是要让他来镇场面,项目的时候还是由曹贵阳全权负责,所以大家以后就当曹贵阳是PM就好。

    曹贵阳也赶紧谦逊说,自己还要多靠潘安的指导。

    潘安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就走了。

    大家仰望他的背影——这是目前BAR产品全球主用版本的PM呀。

    曹贵阳看他走了就在黑板上画起了项目计划的示意图,“我们这个版本很特殊,本来项目计划要跟SE要跟大家商量,等大家估出工作量才能出来计划。但是我们这个版本交付时间是由入网测试来决定的,所以我们的交付日期就定下来了。最后的交付日期定了,那从后往前推,测试日期、code日期也都定了,所以我们的项目计划也都定下来了。没办法,紧急项目就是这样,哈哈,好在大家都是牛人,都是老员工,也不怕这点任务,哈哈。”

    大家抬头看看他画的时间表,今天和明天是分析协议和代码,后天大后天写移植指导书或设计指导书,之后两天写系统测试用例和单元测试用例,之后两天写代码,之后三天做单元测试和系统测试,之后一天做集成测试,最后预留了一天做现网测试。

    大家看这么密的安排都有些傻眼,董延明看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了,今天这不就要过去了么。

    后来曹贵阳又说了些注意事项,紧急版本一定要赶早不能赶晚,因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到了测试时发现问题,很有可能到了交付日期拿不出来。所以大家前期一定要压缩时间,最好能提前,多给测试阶段留时间,最低限度也不能占用测试的时间。

    最后循惯例,曹贵阳又给大家许了些请功之类的愿望,董延明和小刘几个人胡乱应承了几句就散会了——虽然到公司的时间不长,大家也都学会了分辨许诺真假的,就算老巩亲口下的承诺也不是那么诱人了。

    董延明分析协议的时候心猿意马,可能是刚从V7里分离出来,还不是很适应。坐了一阵子,曹贵阳就过来了,一屁股坐到董延明的办公桌上,两条短腿在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董大侠,分析的怎么样了?”

    “曹司令,刚看5分钟,金山词霸都没打开呢。”

    曹贵阳伸出胳膊拍董延明的肩头,因为手短所以身体用力前倾,差点从桌上滑下来,“董大侠,咱们这个项目就靠你啦,我可听老黄说了,你是一员牛将啊。”

    董延明愣了,脑子里划过“牛人虎将”几个大字。

    曹贵阳接着说:“这个项目太紧了,我又要负责跟现场沟通,跟别的产品线要求帮助,申请设备,项目的事情根本就没时间管,大家一定不能放松,要抓……”

    董延明点点头,实际上他也没经历过这种紧急开发又是针对入网测试的版本,但看曹贵阳说的推心置腹,也不好不表态,他说:“是啊,不过工作这事一向是下河抓蛤蟆,能者多劳,你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曹贵阳笑的象雨后的蛤蟆,“哈哈,那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抓,哈哈,大家一起抓,哈哈。”

    董延明还没懂大家一起抓什么意思,高守就从旁边走过来了,站俩人旁边也不说话,笑眯眯的听着。

    曹贵阳跳下桌子,似乎还震到了脚,拍着董延明的肩头说:“高老大,你手下真是牛人辈出啊!”

    高守笑说:“这可是我们组的希望之星,你要好好带。”

    董延明听俩人当面夸自己有些不适应,觉得身体发轻,地球引力变小,当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哦,原来我不知不觉成了牛人啦!

    后来高守走了董延明还没有缓过来,脑子里使劲回忆刚才高守说“希望之星”的场景,似乎也不愿意切换。曹贵阳的要求他一口答应,仿佛不这样就对不起俩人的夸奖似的。等曹贵阳走了,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曹贵阳居然要他明天下班前完成协议分析,把协议分析结果写成设计文档,晚上跟项目组同事讲解,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晚上董延明很晚才走,看协议看的满眼都是字母,晚上睡觉眼前就跟黑客帝国开场一样,一排一排的字母上下穿梭。第二天又没敢晚去,早早去的看了又看,看到中午时分肚子里有些腹稿了,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跟“希望之星”这几个字有点默契。他站起来伸个懒腰,慢慢踱到高守座位旁边,希望能再听一遍。高守在跟客户通话,对他摇了摇手。董延明又踱到小刘旁边,小刘的脑袋又被他抓成鸟巢——他的协议还没看出结果。董延明觉得高兴,又踱到曹贵阳座位那边,结果曹贵阳老远就喊,“董大侠,写完了是吧,果然是希望之星啊,牛!”

    董延明恨不得匍匐到地上,赶紧小跑凑过去说:“老大,你想弄死我啊。我是来问你今天能不能延期的,本来是计划还有两天设计文档才能完稿的,我今天写完了也不能保证质量啊。”

    曹贵阳还是笑,“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先写出来一个草稿,今天不必定稿。你把草稿写出来,今晚跟大家这一讲,大家一讨论,你这个方案还是分析的有什么问题就都出来了。”

    董延明面露难色说:“我还没分析完呢,晚上前就写出草稿来太难了,你这是强人所难呀!”

    曹贵阳瞪着眼睛说:“要别人我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你。项目里一定要立出一根标杆来,否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攀着比着,都不愿意多干。你先大家一步,也触动大家一下,三天能干完的活,兴许两天就能完成个差不多。你说这个标杆我不找你,我能找小刘?咱们这就4个人,你说谁最牛我不找谁?”

    董延明镇定的点点头,说:“那我尽量吧,我那的协议实在是太多,而且设计面也广,现在我还没看到一半,我现在头晕眼花的,唉,我真让你要扒层皮了。”

    曹贵阳站起来呱呱的笑,拍着董延明的肩头说:“你是希望之星,老高老黄都那么看好你,啊,老巩也是,我……就不说了,哈哈。你辛苦辛苦还能完成,叫别人再辛苦也完成不了啊。你的工作量我都记着……”

    董延明好容易控制着自己的平衡系统走回座位去,一路怎么想都觉得曹贵阳是个很可爱的草包。

    47 ——你需要吗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董延明和小刘几个开发人员好歹把code写完了。他们几个人来的时间都不长,董延明和小刘更是刚来了半年,对整个代码架构都生疏的很,所以code写完了却依然没有底气,总觉得自己在某些角落遗漏了些什么。

    那是周五的下午,曹贵阳晃悠到董延明的座位,董延明这几天对曹贵阳很不满意,因为他身为PL一点开发的工作都没有做过,除了协调关系和项目文档基本什么都没做,讨论方案的时候曹贵阳也是从系统组找个SE,从测试部找个测试经理跟大家一起讨论,他在一边不大掺合,偶尔有了争论问他意见,他张牙舞爪的扑到黑板上又写又画,结果马上迫使两方面达成一致意见——“老曹你别画了,刚才你到底都听啥了,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件事!”

    曹贵阳过来让董延明估一下代码行数,一会报上来,董延明随口就说了句1500。曹贵阳诧异地说:“这么少?刘申奇他那块代码1800呢。”

    董延明撇嘴说不可能,他很自信他负责的这一部分是四个人里代码量最多的,小刘(申奇)那部分1200还差不多。

    曹贵阳直接就用董延明的座机拨通了小刘的电话,直接就问:“申奇啊,你那部分的代码是不是估的有误差呀,延明这部分代码才1500行呀,你再估估看。”

    小刘那边答的也干脆,不知道看什么电视剧看出了一嘴天津话,“董延明那块1行代码也碍我嘛事?我这哈就1800行,你要不信自己查呀。”

    后来董延明赶紧去找小刘解释了一下,就说自己没有在曹贵阳面前说小刘的代码估多了。小刘也表示赞同,然后俩人骂了一顿曹贵阳的大肚子和走路姿势。

    傍晚要下班的时候,曹贵阳给老巩发了申请加班的邮件,给大家都申请了明天后天的加班。本来PL申请加班都是先发邮件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曹贵阳这样直接通知大家加班自然会引人反感。董延明一怒就直接发了个邮件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周末要在家休息。

    果然,没有两分钟,曹贵阳的电话就过来了,好言相劝不忘加了什么希望之行之类的几顶高帽。董延明一边听一边特别没出息的同意了。突然之间想明白了——难怪曹贵阳见我就夸,这莫非就是利用了我的虚荣心——我夸你牛了,你不能说这个工作做不完吧?这跟老巩的方法殊途同归异曲同工阿,这叫捧杀吧 ?咦~这家伙也不傻呀。

    他这边一想事情就出神了,那边曹贵阳还喋喋不休呢,说了半天没听到董延明的回应,也就不说了。曹贵阳想了想说:“延明啊,你喊一下小刘他们,都到我座位上,我给大家开个小会,现在就过来。”

    人到齐后,曹贵阳开门见山的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给大家申报周末的加班。项目紧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想帮大家谋点福利。

    他话一出口大家都一脸鄙夷的表情——周扒皮就周扒皮呗,还他妈想当最佳雇主,这比当婊子立牌坊可恶劣多了。

    曹贵阳仍然笑眯眯的解释,“咳,别老合计我圈着你们加班,你们加班我一样要陪着。你们都还没结婚呢,我一个结婚男人也跟你们一样呢。你以为我愿意加啊,我真的是考虑给大家谋点福利,没半点骗大家的意思。你看啊,咱们的工作要做到下周,这个周咱们加班怎么样?天天都在加,小刘好几天都加到了后半夜了,多吧?累吧?结果一分钱没有。”

    大家纷纷点头,小刘更是点的让人担心他的脖子。

    “那我就想了,我们现在的工作量这么饱和,下周不加班是不可能的,而且极有可能每天都要加班。大家这么辛苦了,除了晚上拿两盒酸奶就再没福利了,我是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又没有给大家谋更多的福利——除了让各个资源经理在考评的时候给大家倾斜。啊,但是仅仅这样我又不甘心……”曹贵阳兜兜转转说了小十分钟,小刘已经听的眼冒金星了,董延明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让大家周末加班的目的是把平时加班的工作挪到周末——平时干到什么时候都没钱,只有周末加班是有加班费的。曹贵阳举例说:“比如说小刘从周一到周五,每天加班3个小时,一周就做了15小时的工作。可是如果周末来加班呢,一天工作7小时,一天工作8小时就可以,然后还赚了15个小时的加班费。早一天干完,咱们也能早一天歇歇……”

    在当时,公司刚刚开始推行“降成本”这一活动,上至公司用车下至一个圆珠笔都在计划之列,申请加班费也已经不是从前那样掏自己兜一样了,必须PL申请开发部长的审批才能生效。所以小董这类思想落后周末不肯平白加班的同志想要钻钻空子弄点加班费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董延明想想觉得有理,心里打定主意明天要7点钟起床就跑过来,晚上12点以后再走,这样一天就有十几个小时——工作是次要的,多拿点钱才实惠,一定要好好把握能挣钱的机会呀。

    大家频频点头,曹贵阳一见更说的兴起,站起来挥舞着短胳膊,仿佛开仓赈灾一样。

    老巩无声无息的走过来,董延明背对着他没看见,曹贵阳老远就看见了,说的更兴奋了,“努力……奋斗……”等慷慨激昂的词汇从嘴里川流不息的喷射出来。

    董延明见惯了曹贵阳每天都是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也没有留意他的情绪又上了一个台阶,嘴里随随便便就说了句,“行了吧曹司令,瞅你那操行,就跟老巩上了身似的。”

    说完大家都笑了,然后看见曹贵阳的眼神大家就都不笑了,董延明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老巩好像没有听到,对曹贵阳挥了下手,直接把声道切过来,“我来说两句吧。兄弟们最近都辛苦了,不过恐怕还要辛苦一阵子,年轻人咬咬牙,就辛苦这么几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曹贵阳的邮件我看了,我没有同意。我明确我的态度,我是不希望大家加班,我希望大家可以周末都好好休息,但是如果大家非要加班我也可以批,你们说,你们需要吗?”

    董延明愣了,没太听明白老巩的意思,寻思着这是不让我们来加班还是让我们来加班但是不给报呢?怎么还问我们需要吗?

    老巩也没有真的征求大家意见的意思,紧接着说:“我觉得大家不需要这个加班。因为我所看到的是大家没有完全调动起积极性来,没有把自己的效率发挥到最高,如果效率高了,这些工作根本就不需要加班,我们每天8小时的时间完全都可以完成。你说是不是,曹贵阳。”

    曹贵阳一脸苦笑,频频点头。

    “如果大家效率高,那么我怎么没有看到大家在办公室里很投入的工作。我告诉你,我一看大家的状态就知道你们的投入程度。你们可以观察下,你看看吴海波工作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看看高守是什么样子。你看看他们晚上都是几点走的,我怎么都没有看到大家晚上工作呢。噢,我不是要求大家晚上加班,我希望下班了咱们办公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希望的是大家每天提高效率,每天都可以早点回家,就像费老板说的,啊,高效工作,享受生活。大家明白我的话没有?我希望大家再提高一点自己的效率,不要总把希望放到加班上。大家说,这个周末的加班,需要吗?”

    就算迟钝如小刘也已经明白了老巩的意思了,嘟着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董延明看看手机,已经到了晚上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众人都收拾东西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

    老巩叹口气说:“我知道大家辛苦,但是我希望的是,大家可以通过提高效率来提高完成的工作量。我们的产品交付日期肯定不能变,我们的项目计划定下来肯定也不能变,对不对曹贵阳,这个你要控制好。”

    曹贵阳点头,老巩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这个项目不要看小,非常重要。你现在就是PM,你就是开发代表,你懂吗?你就是我,你对着客户,你就是我们BAR产品的开发部长,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你,这是挑战,这也是机会,我看着你,曹贵阳,我看着你。”

    曹贵阳呵呵傻笑,咬牙咬到肥厚的脸蛋子上出现个深深的酒涡。董延明没搞懂老巩怎么从加班问题扯到曹贵阳身上,他看看小刘,小刘仍然在关注脚尖,充耳不闻的样子。

    老巩扭过头对董延明们说:“这对曹贵阳是机会,对你们也是。不是经常出现这种机会,危难时节方显英雄本色——这种紧急开发正是出人才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可以涌现出来吴海波式的人物。吴海波就是效率高,你给他个任务,他闷头不响的比别人更快就干出来了。当然了他也加班,但他加班都是自己学习,你们看,你们需要加班么?你们现在可以看看,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你们往那边看,系统组那边,看见没有,吴海波那个绿格子衬衫。对,他还没走呢,他每天吃饭都比别人晚20分钟。如果你们也跟他一样,那你们报什么加班我都批,为什么?你肯定把效率发挥到极限,我再不给你报加班你还会给我干吗,我不给你加工资股票还有天理吗?你看看吴海波,再想想,你说你需要吗?”

    7点10分,老巩一挥手让大家走了,董延明如蒙大赦,扭头就走,生怕老巩在后面还追问“你需要吗?”

    48 ——老天真

    关于老巩不同意加班的原因,董延明听到了两种传闻。一个说法是,因为上个月公司进行了部门加班时间排名,BAR产品排到了最前面——这种排名排到最前面一般来说会有两种解释:1、员工最勤奋2、员工效率最低。从后果推测来看,BAR产品一定得到了第二种解释,所以老巩才大棒一挥阻止大家申报加班。

    另一种说法是,因为胡君的去世,社会上对我司的加班文化甚多非议,所以老板要求下面人都要尽量减少加班,免得再给人血汗工厂的口实。

    不过无论哪种说法小董都不在意,工作肯定要做,加班费也肯定没了着落,除了接受还能怎样,难道能为了这点事情跟老巩造反不成。只能用老巩的话来安慰自己了——你努努力多学习,年轻时咬咬牙遭遭罪,过几年你成了专家,我要求着你,我们大家都要看你的脸色。这种安慰的效果其实并不好,往往会产生种智商被人侮辱的感觉。

    第二天董延明中午磨蹭着到了公司,其实他早上起床的时候真有心不来,但是想想工作计划又确实压着紧,再加上曹贵阳许诺大家中午请大家去外面吃顿好的,所以董延明还是赶着中午12点的饭点来的。

    在公司楼下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原来是曹贵阳催促他赶紧来公司吃饭,董延明冷笑两声,知道这是催他赶紧来加班。

    中午那顿饭吃的没有滋味,曹贵阳没有点什么好菜,而且吃到1点钟就买单,说是别耽误了大家午休,董延明嘿嘿冷笑两声,大家都一齐冷笑。

    回去的路上董延明懒懒不想说话,大家居然都没多说话,董延明心里暗暗嘱咐自己,将来自己做leader,说请客吃饭绝对不能小气,否则钱花了还落埋怨,平日辛辛苦苦建立的威信可以因为100块不到就损失殆尽。

    后来项目按时完工了,老巩给大家发了祝贺邮件,说大家敢打敢拼提升了效率,董延明郁闷的好像吞了一只蛤蟆。

    过了几天,项目通过了入网测试,群发全部门的立功喜报里有所有人的名字,这是董延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在部门的邮件服务器里传播,一时间飘飘然幻想着公司老板无意中看到这封邮件,然后又从十来个名字中看到自己,然后又认定自己就是下一个李一男式的天纵奇才,然后是更多狗血剧情,这种幻想持续到了下班。

    再过几天开始了季度考评,这是董延明转正后的第一次考评,想起面试的时候孔工跟他描述的“一年有四次考评,都有加薪机会”他就开始兴奋,手心流汗浑身躁热。

    这是董延明的一个大毛病,多少年来费尽心机都改不掉的毛病。这种事前的兴奋在事后看来总是令人不齿,因为事实总会证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等待时的兴奋越多,出现结果后的沮丧就越多。而且很多事情明明事前董延明就跟星矢一样“有不祥的预感”,但只要一想到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出现好的结果他也忍不住要手舞足蹈——这就叫老天真吧。

    小成小刘一个个都满脸期待的被高守电话叫走了,又一个个满面忌讳莫深的表情回来了,董延明不好去问只能心理揣测,“加了?不像……没加?也不是表情……”

    一直到下午董延明才被高守喊到楼上A501会议室,一颗心突然跳的很快,走到五楼又突然变成匀速,然后董延明在A501门口的时候心态终于恢复了平衡。因为他突然想起小成前天午饭说的一句话——“顶多给你加500,就算加了那又能说明什么,抵得过你这半年的加班,抵的过你耗费的那些生命?”小成说完话闷头吃饭吃出了猪拱槽子的声音,董延明再想起这段话却突然有点大彻大悟的感觉。

    高守等小董坐下就开门见山问道:“你觉得你的考评应该是什么呢。”

    小董一下被问住了,嚅诺着,“我想……应该……差不多……是个C吧?”

    高守笑说:“是啊,你猜的真准,是胜任。”

    小董的笑僵了僵,但立刻就过去了。50%的人是C,45%是B,5%是A,组里大约有20个人,12、3个比他还老的员工,论资排辈他也是轮不上B的。

    高守笑着在电脑上打开董延明的季度考评项目,那上面一项一项的分数,高守细细的说:“……你看你被老黄通报表扬了两次,这算红色事件,加了两次分……你给大家搞过一次培训,加分一次……延明,你这个季度就参加了一次集体活动啊,被扣了8分……”

    董延明无所谓的听完了——不然怎样,自己都已经给自己打C了,就算再有异议也没法提了,高守这沟通方法还真特别。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然后就问高守:“老大,你说什么时候能给涨工资啊?”

    高守干脆的说:“当老大们觉得离不开你的时候。”

    高守答的这么快是董延明没有想到的,他就追问:“那什么时候觉得离不开呢?”

    高守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董延明另一个问题——你怎么想你以后的发展路线,就是说,想走技术路线还是管理路线。

    他说这个问题倒让董延明想起龚明明毕业时的慷慨陈词了,他笑着说,管理,然后又解释,他有个同学一直以为管理就是不用干活了,其实这肯定是错误的。就董延明所见,管理所要操的心远大于技术,跑断腿磨破嘴,搞不好两头受气,就跟放在火上烤一样。但是董延明却依然选择管理,这只是因为董延明自己剖析自己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和人沟通以及同事间的协调,虽然说不上鹤立鸡群但是在程序员这个群体里矬子里面选将军总还是差不多。而且不选管理还能怎么办,难道还选技术?董延明自认为在技术上毫无过人之处,用自己的短处拼人家长处,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思前想后,也只能也必须扬长避短了……

    矬子里面选将军,高守听董延明这么古怪的比喻居然笑着点头,董延明也陪笑,接着自嘲说,如果我真做技术那是一点优势也没有。真的,智商上真不行,比不了小蔡小成,他们才是做技术的料,思维那个缜密,视角那个广阔呀,我不行,这面上不如他们,讨论技术方案的时候经常是人家想到了我还没想到呢。我跟你讲啊老大,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是个棒槌……

    高守笑着摆手说没有,就我看来肯定没有这么夸张,你们一起来的人里面大家还是很服你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董延明自顾自的说,小蔡肯定要做技术,天生的SE材料,如果不让他走技术路线,那真是暴殄天物。

    高守笑着点头,说,小蔡思考问题的角度确实不错,心也很细,你说到挺对。你能有这个眼光我很高兴,不过我们还是讨论你吧。

    董延明也没有争论,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其实我挺无奈的,很多东西是天生的,也有很多事情是从前打好的基础,就跟天生的一样,我想这样想那样,可是真做起来要比人家多费很多力气。你看小蔡是研究生,大学基础打的就好,研究生又提升了一层次,然后又去微软研究院实习过,步步为营步步登高,技术层面的见识广博我真比不上,你看小成……”

    高守摆摆手,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起跑都是一样的,关键是看你后天怎么努力了。他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天天回家还要看半个小时的3G协议,你说,你们有谁像我这样了?你们又不说比我聪明,你们还没有像我下这么多功夫,你说说看,你们难道比我聪明。

    董延明也不知道高守让他说说什么看,只是点了点头——高守说的确实有道理。从前老巩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告诉你们,我这么大岁数了,回家还是有时间就要看看两眼协议,我现在虽然这么多年都不做技术了,不过你们要是跟我比还真不见得能比过我!我就不相信了,我能做到的,你们为什么做不到呢,难道你们比我还笨?”

    高守又接着说:“其实你董延明的表达能力和协调能力都是我很欣赏的,真的,没跟你扯。你看这次紧急版本开发,大家工作时候都跟着你呢,跟着你的进度走,这就非常好,有点带头大哥的意思哦。”

    董延明心想,还有这事呢,我咋都不知道?嘴上却司空见惯似的应承着,大家给面子嘛……

    高守跟人说话,总能说的大家都很开心,董延明就很开心,至于考评也变的无关紧要似的。高守夸了董延明,然后又表态肯定会支持他,但是他要有好的表现,否则作为资源经理来说会出现有力气使不出来的情况。

    董延明频频点头,眼前展现出那种爱做梦的人经常会展现的特别壮美的景象。

    高守接着说:“我认为,PL在项目组里能力不用最强,但起码要是前三。否则程序员都是技术至上,时间长了你根本镇不住,就好像那个……啊,哈哈哈。所以就我这方面,我一定给你寻找机会,推你上去,但你这方面一定要再加强对于通讯知识的学习,这是根本,这也是关键……”

    这第一个季度对董延明来说还是很成功的,虽然考评结果只是个C,但是通过考评沟通他让高守对他有了一个“心里有数”的好印象。高守也给董延明留下了“我很关注你”的重要信息,这种信息往往能量巨大,有时候甚至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49 ——成事不足

    紧急项目来的开,结束的也快。仿佛一场黑夜行军的遭遇战,董延明们两眼漆黑的拔刀硬砍,稀里糊涂的就过了关,浑身是血一地断肢,但,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后果怎么样也不太了解,如果不是心有余悸,那刚才发生的事情便似乎没有留下一点迹象来。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割草不闻声。

    BAR产品太大了,一个紧急开发的版本说过去就过去,大家忘了这件事情就好像工作忙了忘记喝水一样正常,除了老巩的一封立功喜报仿佛敲开湖面的涟漪之外,余下的很快淹没在日常忙碌的波涛中了。

    紧急项目开发完后一个星期董延明都无所事事,想想开发时候的狗撵兔子的光景,总有些不甘心。中午吃饭的时候话题有意无意总要带到刚完事的紧急项目上。

    “你们V7也挺忙的哈,我头几天那个版本也老忙了,我们这项目生产率差不多300行人天了……”

    “老黄又让老巩骂了啊?真可怜,我们头几天那个版本就挺好,老曹一次也没挨骂……”

    “你打算申报部门嘉奖了啊?我们那项目头几天老巩还通报表扬了!……唔?你申报嘉奖了?你申报什么嘉奖了?”

    申报嘉奖的是小蔡,V7第二轮测试快要过去了,他的那部分代码,居然没有一个问题单,他算了算自己代码行数居然有7000行之多,马上有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我觉得我这种楷模不竖立起来,不利于年轻同事的成长进步。我自愿为大家做大海航行的灯塔,人生的追赶的方向,于公于私我都责无旁贷……”

    董延明这顿饭吃的没有滋味,7000行零缺陷代码是个神话一样的存在,但如果这神化降临大家平时一般齐的小蔡身上就反衬的董延明黯淡无光了。

    中午吃了饭,回到办公室,大家铺开床垫子坐在床垫子上继续讨论,连行政服务之窗都没看。毕竟零缺陷只是传说,况且7000行代码又不是单纯的“hello world”程序,这其中包括了对大型软件架构的理解和通讯协议的掌握。后来高守也插进话来,询问代码的情况。

    小蔡马上拘禁起来了,讪讪的说:“其实也没啥……就是……我那块第二轮测试一个问题单也没有,两轮都没测出来问题。”

    高守就笑说:“你们就说这个啊,这也还够不上零缺陷啊。光测两轮不出问题哪能代表零缺陷啊,一段功能复杂的代码,尤其是我们做通讯的,绝大多数都要在实际应用中才能检验出,很多时候,缺陷甚至不是来自我们对代码的设计,是通讯协议,是现网应用,是实际操作。”

    高守一说教大家就犯困,董延明第一个翻身睡去。睡醒后就收到高守转发的光网络产品线零缺陷的代码通报表扬邮件。董延明很猴急,直接越过了中间的主体部分,跳到了最后面物质奖励——每行代码两毛钱。这段代码5000行,发了1000多块钱,不过因为作者是两个人,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分的。

    董延明摇摇头,觉得公司太过小气了,神话一样的零缺陷却只值这么少的钱,这摆明了不让大家有精益求精缘木求鱼的动力呀。

    他想了想又觉得缘木求鱼这个词语用的不对,但再一想,公司要求的不正是让我们努力努力在努力咬牙咬牙再咬牙,十分力气给八分钱做十二分的工作,这词……贴切啊贴切。

    下午黄大仙跑到小蔡那边询问零缺陷代码的事情,董延明也跟过去听热闹。小蔡这个时候已经不像中午那么坚定了,很犹豫又很忧郁的说:“黄老师,我就随口一说……”

    黄大仙皱着眉头说;“你知道零缺陷的含义么?就是禁得住鸡蛋里挑骨头的检查。鸡蛋挑骨头你知道么?就是你多写一个空格都算缺陷!”

    董延明在一边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满脸“我猜就不会这么简单”的表情。

    黄大仙没看他接着说:“我刚才看了看你的代码,问题太多了,最起码函数入口和出口都没有加打印日志,你这以后定位问题只能靠猜啊。太细的我倒没看,不过你基本功还是不错,可是这距离零缺陷还有不少距离。而且你能保证业务逻辑嘛……”

    黄大仙说了一通,小蔡就彻底打消了申报的奖励,反倒惴惴不安了,因为老黄透露说,据说测试部也听到消息说业务组这边出了一个7000行零缺陷代码,大家憋着劲要看看怎么个零缺陷法。

    第二轮测试快收尾的时候,小蔡被黄大仙任命为伪PL,就是代替他做PL,主要是交付阶段完工文档以及版本安装文件等繁琐的工作。

    大家都说老黄让PM给旱到了,说什么也给自己整个下属PL,纯粹是为了过过PM的瘾。然后大家都去恭喜小蔡,说他平步青云,一起来的人里面第一做PL,这是要请客吃饭的。小蔡说你们别添乱了,这他妈是人干的活吗?好几份文档,我一份都不会写,急的头皮都挠红了。明天要出版本,今天你们几个还没有合入问题单,你们不合我怎么编译、出版本、出安装包?

    大家一哄而散,董延明留下来多说了一句——刚才测试部一家伙还跟我打听呢,说咱们这边有个小子号称7000行代码零缺陷,问那个小子是谁,代码是哪个特性,这么不把测试部放在眼里。

    小蔡脸都绿了,挥挥手让董延明别再挑火了。

    结果那天晚上,小蔡一边出版本,一边抓紧时间看自己的代码,心里充满恐惧,结果一紧张打安装包的时候把编译后的可执行文件丢了。

    第二天测试部一早拿到安装包就马上安装测试,结果发现安装包里所有的都有,就是没有新版本。测试经理马上把这一情况写成邮件发送给老黄老巩抄送所有领导,一面痛诉测试工作的艰难,一面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

    老巩收到邮件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喊来老黄骂了一顿,他也知道测试部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小题大做,因此骂的比较轻松,也没有波及到小蔡,只是提了小蔡两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不稳重,不踏实,不堪重任!”

    后来老巩在多个场合提起这个事情,大意就说,大家对待工作一定要认真负责,不能敷衍了事,不能像业务组的兄弟一样,出版本居然给人家一个空安装包。于是这件空安装包事件,也变成老员工给新员工讲述的BAR产品历史掌故中的一个。

    时间过去两年,董延明离职的时候,老巩让他客观的评价一下组内的同事的能力,董延明首推小蔡,结果老巩一阵摇头。他觉得小蔡能力很好,也很上进,可是总让人不放心,然后又说起了当年空安装包的事情。董延明也没有争论,毕竟是要走的人了,只是很为小蔡惋惜。

    50 ——疑邻窃斧

    桑军从日本回来了,请龚明明吃了火锅又去了酒吧,龚明明对桑军赞不绝口。桑军说,在日本外派工作,其实真的不累,并不是想象中的像机器人一样玩命工作。虽然饮食起居都很贵,但是也并不至于像传说中的跟进了集中营一样。顶多少吃点肉,不过回国后顿顿开荤口口见肉,也算补回来了。

    董延明问他去了这三个月能赚多少钱,桑军说,工资不变,每天补助300,他去的是名古屋,相对来说不会和东京一样,这样下来,一个月能净胜6000左右。董延明觉得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多,便说这点钱,在国内努努力也能挣到。

    龚明明大声附和,桑军不置可否,董延明悻悻的觉得桑军牛什么。

    一个月后,桑军又出差去了日本,这次去又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这种签证一次最多只能签三个月。

    三个月后,桑军又回来了,又请龚明明先吃火锅再去酒吧,龚明明新交了女朋友,好面子又嫉妒桑军,拿起酒牌就为女朋友点了壹千块钱的黑方,女朋友自然面上平静心里惊喜,桑军居然也面上平静的很。

    后来桑军就跟龚明明说,他要办日本的长期签证,而且不再以外派的形式去日本了,他要在日本找工作,以后可能一年回来一两次。

    龚明明一惊,先觉得自己酒点便宜了,又有点舍不得桑军,俩人颇伤感的喝了又喝。

    桑军去日本做BSE,就是桥工程师,顾名思义就是在中日双方搭起一座桥梁。主要是负责日方和中方的沟通,有点类似懂技术的翻译官的角色。很多对日外包公司都有这种工程师,但桑军办理了日本的劳工证,就可以在日本应聘日方的相应职位。

    董延明听了桑军的介绍又心急的问能挣多少钱,这时候桑军已经在日本呆了两个多月,他犹豫了一下,说一年应该能剩下十几万吧。

    董延明也犹豫了一下,又说,这些钱在国内努努力也能挣到。

    桑军说,那你就赶紧努力吧。

    董延明被噎住了,觉得桑军在挤兑他,愤愤的想他被日本人带坏了。

    董延明觉得桑军挣的不算多,总觉得年薪十几万甚至几十万都是距离自己很近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进,应该探囊取物一般顺利。可是在华为一呆一年却一分钱都没有涨过,这让他有些气馁了,尤其是龚明明问起他涨了多少工资的时候,更是郁闷,打肿脸充胖子给龚明明胡扯些年轻人讲什么赚钱。

    他把这些都归结为自己这一段时间来,没有完整的做一个项目的缘故——跑来跑去的打散工,哪里缺人就哪里补上的工作怎么能凸显出董大侠的能力呢?最起码要让董大侠带一个项目,这才能让长袖善舞的董大侠亮剑嘛。

    他中午吃饭就盯着高守,高守坐哪他就坐哪,坐下就开始聊天,然后七扭八拐扯到自己身上。

    “老大,我从紧急版本完后这几个月全当救火队员了,哪里需要哪里搬,连打俩C了,你愁不?”

    旁边宋江插话说:“我考,你还救火呢,你简直是放火啊,吴海波都说了,借你去写规格那个月是系统组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个月。”

    董延明用“杀你全家”的眼神看了看宋江,满脸无辜的说:“你说那能怪我吗,那个特性的规格实际上也很难写,我最终分析出来这个特性不适合现在开发也算圆满了,吴海波那家伙说话简直没法听。”

    董延明被吴海波借调去写了一个月的规格,因为是个很复杂的规格,所以给的分析时间也很充足。结果董延明天天揪住各个SE问问题,弄的大家自己的工作都快不能正常完成了。刘彻不胜其烦问吴海波,这个董延明是来捣乱的吧,他什么都问别人,还用他写什么规格。

    吴海波只好让董延明多自己看,结果时间到了董延明给出结论是这个特性不适合现在开发。本来分析是没有错误的,这个特性涉及的网元太多,业务逻辑又太负责,如果开发起来,怕要专门成立一个版本,而且还要和对应网元的部门紧密接口——对应网元的部门又明确表示半年内都不会有资源来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所以真的不适合现在开发。但是因为董延明前期太过扰民,所以大家都有种被这小子耍了的感觉。吴海波被耽误的时间最多,拖了很多工作债,换了这样的结果,也很不甘心,愤愤的说,他到系统组后最黑暗的一个月就是董延明来的这个月。

    再后来,这话不知怎么演义成了整个系统组最黑暗的一个月,董延明甚至怀疑,他后来那个季度考评打C也是被这些舆论给波及的。

    高守对董延明去系统组工作那段时间倒没什么微词,听宋江说起这话也就是笑笑。董延明说:“老大,我这一身武艺的,老打杂施展不出来啊,什么时候开新版本阿?”

    宋江插话说,“嗯,开了新版本,赶紧给延明扔进去,让他去亮剑,好好亮亮他那天下第一剑……”

    董延明真的很生气,可是又拿宋江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的前辈,所以只当没听见,殷切的看着高守。

    高守说:“你也没打杂阿。你那些工作都很重要,呵呵。不过呀,要我说,任何工作都能做的好做的差,关键是看你怎么做。你没听老板说嘛,公司来个博士,然后让他去复印文件,别人打印完了就完了,人家分门别类,还装订成册。结果老板怎么说,看看人家博士,哪怕复印文件这种工作都能干的与众不同。”

    董延明笑笑称是,高守接着说:“你要我说呀,其实你做什么工作倒真没关系,问题不是做什么,是给谁做。你要能给我解决问题,我是不管你潇洒的亮剑,还是拔出杀猪刀乱砍,都没关系,最主要就是给我解决问题。”

    董延明听出高守话中的不满,估计着如果不是中午吃饭,高守还会加上一段“你别再让我给你擦屁股”之类的话。

    董延明点点头,低头吃饭,没有再说什么。他估计高守可能对自己有看法了,大约前一段工作让他觉得不满了,他努力回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心里有些惴惴,他倒不担心高守挤兑自己,大不了爷不干了,他只担心高守上个季度许诺的事情没有结果。他想着想着,慢慢的高守眼角眉梢带出来的都是不满,举手投足都是愤怒。

    51 ——山雨欲来

    老巩在BAR产品里掀起了新的整风运动,起因还是上次V7代码出问题那次开的会。那次会议很多人都迟到了,老孟想,我召开会议都有这么多人迟到,如果是下面的人开会那迟到的还少的了?一个人一次会议迟到10分钟,10个人就是100分钟,如果是一个人一天开一个会,那么一个月下来,整个BAR产品200来号弟兄累计就浪费了,就浪费了……

    这都是高守在业务组例会上给大家透露的信息,实际上落实到纸面上,老巩的要求就只有两条:1、以后任何会议开会时间必须准时,任何人不得迟到,各组一定要制订相应的督促制度。2、老巩本人建议,可以以罚款的形式来督促大家谨守时间观念。

    高守说完,便问大家怎么看,大家一时间没了词,只能面面相觑。高守说:“那这样吧,部门的要求我们也不能不遵守,况且这些要求又并不离谱,实际上遵守开会时间本来就是我们应当应份的职责,这不光是提升效率的问题,也是对会议召开者和每一个参与者的尊重。这个……罚款又不好定,就果冻吧。以后每次开会迟到者自动上缴一包果冻给大家分享。这个,有人有意见吗?”

    大家都不说话,高守就又说:“如果大家都无异议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如果有不同意见就马上提出来——老巩说的也不一定就对,我说的那就更不一定对了。要是有意见不说,那你就肯定要被忽略,那就是那个谁,鲁迅说的沉默的大多数。”

    他这么一启发,董延明就蠢蠢欲动了,他也觉得不提出自己的意见就一定被忽视,你想要被人重视就要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做沉默的大多数久而久之就会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一旦被人忽视再想让人重视就有些难了。不过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呀,对这个事情他是一万个同意的,因为每次开会大家都习惯性的迟到10来分钟,仿佛不迟到就无法表现出自己的工作勤奋,董延命却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每次开会他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到,每次都要等10几分钟的时间,早就对此满腹牢骚了。

    高守看大家继续沉默,就点点头说:“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既然现在大家都同意了,咱们就严格执行,那么这条规矩执行到某个人的时候我就不希望有人在那个时候跳出来反对……”

    后来再开会的时候就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迟到了,大家提前十分钟五分钟就走了,很少有人在座位上墨迹墨迹的了。

    董延命不由得感叹,原来人的惰性也不是不可以战胜的呀。

    再后来有人迟到被惩罚则完全是因为部门的另一个会议制度被推行——老丁也突然不甘人后,继老巩的要求之后也要求各个组每周一上午9点钟召开周例会。

    本来华为的开发人员是有1小时的弹性工作制,就是早上可以10点钟来上班,少工作这一个小时可以在下班后加班来补回。这个制度可能是公司内为数不多的让人交口称赞的制度了,但是这个制度也让大家养成了对上班时间很放松的习惯。而且,周一早上……上过班的人都知道,是一周内最痛苦的早晨,所以大家在这一天的早上往往起的比较晚。

    老丁这个制度一推出,高守就把下周的例会的会议室定好了,时间自然是9点钟开始,结果到了当天,一批人迟到或者没到——彻底忘记了。后来大家痛快的买了果冻,嘻嘻哈哈的吃了,都说老丁这个制度分明是坑人。

    老王也突然变成了好事的人,要求各个资源组不定期召开民主生活会,而且从即日开始一周之内必须召开第一次民主生活会。

    高守也马上定了周二晚上7点半到9点的会议室,要求大家无不可抗因素必须参加。董延明是个爱想事的人,觉得最近部门三个老大一反常态的频繁发号施令是个不正常情况,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地震来临前老鼠蛤蟆之类的反常举动。他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说出这个想法,结果被大家嗤之以鼻——领导能有什么事情呀,肯定是吃饱了撑的,拿大家涮着玩。

    大多数人看待自己不同阶层的人的时候总会有“夫复何求”的想法。这就好像很多孩子一门心思要当明星,做技术的玩命的想做市场,当小兵的削尖了脑袋想做领导一样,似乎梦想中那个生活是没有烦恼的。可是往往明星也好领导也罢在被别人用“夫复何求”的目光打量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民主生活会上高守跟大家解释说这个会的由来——一般情况下,除了党政机关之外很少私企会有这么有中国特色的活动——他说,最近产品线的干部部做了一个调查问卷,根据反馈的结果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我们部门存在着上级和下级沟通不畅,甚至部门内的组织氛围很不透明民主这样的问题。

    大伙都愣了,不知道为什么开发部门内要有民主,高守解释说:“这意思就是大家有意见只能憋着,不能快速有效的反馈到直接主管那里,这与公司优秀的管理制度是相悖的。所以,老王和老丁强调了周例会和民主生活会的重要性,周例会就是诉苦会,有任何工作上的困难要及时和资源经历——就是我高守反馈,民主生活会就是骂娘会,大家有任何不爽不痛快的都发泄出来,不要憋着藏着影响工作。”

    大伙都笑了,高守又说:“骂娘会这可是老巩说的啊,这不是我说的。”

    高守这一解释董延明想起来头一段时间确实有一个什么调查问卷的,他好像随手填了些答案,依稀记的大多数都是对公司和部门不满的,难道就是因为那次的调查问卷才搞出来这些事情?

    高守接着说:“反正民主生活会就是让大家畅所欲言的,想说啥就说啥吧,会都开了,有啥意见就说吧,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说。本来老丁也要来,可是呀,他临时开个会来不了,不过大家的意见会以会议纪要的形式让他了解的。绝对是个机会,真的,让他听听我们群众的呼声,老是我一个人提意见领导也不信啊。都说两句吧,每次开会就跟我做演讲一样,说说,说说。”

    会议室里面坐了20来个人,在灯光照射下一个个面色都别晃的惨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若寒蝉。高守挠挠头说:“你看,又让我重复了,都成祥林嫂了我。你们老是有话不说就要被忽视,有意见不提那谁会当你们有意见……”

    宋江在一旁附和说:“说呀,你看看,都是沉默的大多数。延明怎么不说了,天天就你话最多。”

    其实每次开会董延明的话都挺多的,不过都属于插诨打科的废话,真让他说实质性意见的时候他特别想表现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再加上他觉得高守最近对他不怎么待见,更加不太敢说话了。他摇了摇头,厌恶的看了眼宋江,但是瞥到高守居然也殷切的看着他就立刻来了精神了,大声说:“我觉得吧,我们部门女生太少了,太影响工作积极性了……”他说了一半大家就笑成一团,他看见高守摇了摇头,顿时心里就有点紧,然后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厌恶感,觉得自己怎么跟宋江一样成了高守的应声虫了,何必这么在意高守的态度呢。

    他顿了顿等大家笑过了说:“女生这个问题跟计算机专业的大环境有关,也不是我们部门能控制的,毕竟比例就这么样,我也就随口一说活跃气氛……其实我觉得我们部门的活动很有问题,有活动是好,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我们大家工作的时候又不注意姿势,你看小成最近就经常脖子疼,经常锻炼肯定肯定肯定挺好,你好我也好。笑什吗笑,我说真的。但是公司强制要求而且跟个人绩效挂钩我觉得就是很无聊也很无耻的事情,凭什么在考评里面占10分,凭什么我不参加部门要求的活动锻炼就扣我的分,凭什么把活动安排的晚上还要求我参加,公司可只付给我8个小时的薪水哎。哎老大,我上个季度是不是因为这方面被扣了8分才得了C的?”

    高守笑了笑说:“延明这就说的不错,哎,这就叫言之有物,那个什么,有的放矢嘛!这个活动的事情我也觉得不合理,我就是我们四季花城那个健身中心的会员,我都已经可以去那里健身了我为啥还要参加部门的活动呀。这有点脱离自愿的意思了,这是第一条,关于这个我会跟老丁强烈建议的。”

    董延明说的活动是他们组每周三的羽毛球活动,原则上要求大家必须参加的,如果不去是要被扣分。董延明本来还挺喜欢玩的,后来觉得“这是部门强制我去的”就偏不去,结果季度考评这方面的十分就只有两分,他大为光火。

    董延明被高守鼓励了一句,还是忍不住欣喜了阵子,于是接着说:“还有啊,我们上次那个紧急版本开发,天天加班,结果到了周末老巩不让我们报加班,我当时真不想要了。”

    宋江插话说:“然后曹司令请吃饭你就来了……”

    董延明觉得宋江乱插话特别讨厌,也不知道是挑衅还是说就是喜欢跟自己斗嘴,他没有理会,接着说:“反正特别打击我的积极性,真的,我一想起来就窝火。”

    高守说:“哎呀,忘了安排会议纪要了,成松龄你记一下刚才的那条和这条。你说的这个我也有意见,老丁就在开发部例会上说过,绝对不能出现开发要求加班,领导不批的情况,因为这会打击开发的工作积极性的。真的,要说这个事情,真不赖老丁,你也知道,有时候落实的时候,啊,是吧,嗯,小成你都记下。”

    后来民主生活会的气氛就活跃了,真变成了“骂娘会”一样,大家提了很多看法,最这些看法最终有没有被开发部的领导重视董延明也没有真的关注,毕竟在这样的社会环境生存了二十来年,耳濡目染加亲身经历都对中国式的民主有了抗体。但是后来,许久的后来,董延明重新打量陈年往事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那次民主生活会以及之前几天的领导异动其实都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的,只是在不同角度看起来就有着不同的理解。他在看来,这只是让他碰到了一个让高守青睐的机会,在高守看来,这只是让他嗅到了风云变化的味道,在开发部的领导看来应该便是非常真切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会议结束前,高守突然提出个问题,其实部门的活动并不局限在羽毛球一项,只是因为从前大家没有什么可玩的所以才变成了这么单一的项目。现在既然大家对此这么反感,那不如就改弦更张换成大家喜欢的项目吧。

    一般情况下,到了需要真正当家作主的时候,习惯了被领导的人总是会左顾右盼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附的对象,所以在此时大家又左顾右盼的等待别人发言。董延明腆着脸说:“活动太多了,打台球,打保龄球,唱歌,看电影,这不都是运动,这不都是team building吗?太多年轻人玩的项目了,咱也用不着老玩这些中年人的活动……”

    高守带头鼓掌说:“下次活动就由你安排了,散会。”

    那天晚上董延明很没出息的半宿没睡,媚上的这种劣根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52 ——失之交臂

    董延明组织了一次集体看电影,这在BAR算很新颖的小组活动了,还被老巩在BAR部门例会上表扬了。

    表扬这事是在组内例会上高守传达的,他说:“老巩让其他组像咱们组学习,丰富一下小组活动的手段,几十年如一日的一样运动,难怪大家不感兴趣。呵呵,还说如果其他组不会组织就向咱们组取经。”大家的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于是一同大笑,最后高守还很领导方式的打趣说:“这个功劳还要归功延明,欢迎你继续搞风搞雨……”

    董延明知道老巩表扬的不是自己,也知道搞风搞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往下接话。他组织这次看电影花了很大力气,大家的抵触态度是他所没想到了,估计看电影已经是极限了,他原先设想的KTV甚至酒吧根本连十分之一的响应都得不到。大家似乎热衷户外,但是户外又仅仅局限于深圳附近的山山水水,活动方式又仅仅是走走看看,最过分就是个烧烤,这种程序员式的刻板让好动的董延明很无奈。

    董延明在华为呆了两年,梧桐山爬了两次,东西冲穿越了两次,大甲岛也去过三次,大康溪谷桔钓沙也都没落下,这让董延明对深圳周边地理环境有了深刻的了解,也从此深恶痛疾那些挂恐龙头卖蚂蚁肉的旅游景点。

    电影这事以后董延明被高守封为活动经理,按道理说,这就跟上学时的值日组组长一样,但这毫不影响董延明跟外人打马虎眼。

    他跟龚明明打电话,装作不经意的透露出自己已经是活动经理,龚明明当然不明就里,光从经理二字就判断出这是董延明职场的一次飞跃,于是马上酸唧唧甜兮兮的开始马屁。

    董延明就很有面子的问小龚最近的发展怎么样,龚明明长叹说,不怎么样,最近苦练英语,我现在准备应聘IBM的测试经理呢。

    董延明一愣,心想,测试经理,你做测试才几天呀,不是听说我做了活动经理你就吹牛B说自己要面测试经理吧。不过还好龚明明自己也觉得没有信心,这才让董延明稍微安心了一点。俩人闲聊几句,又扯到刘大隆去了惠普中国研发中心,一起声讨了这个死胖子的好运气。俩人掰着手指头算算,毕业已经三年了,身边的人都忙着跳槽,这说明大家总算告别了狗不理的品牌,如果无视房价老婆之类的话题,他们还是可以腰杆挺直胸脯乍起的。

    后来过不了几天,龚明明应聘IBM测试经理失败,无不遗憾的跟董延明汇报说,差点就拿到那份一万六的工作了,眼下也只好屈尊去北软应聘QA了。董延明心里窃喜,嘴上安慰他说,不拿就不拿吧,拿的越多,压力越大,像我老大,结婚一年了,居然还没有休婚假,为啥?还不是走不开。所以说,某种角度上说,做小弟还是有一定好处的,因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职位越高,血压越高。

    董延明嘴里说的老大已经专指高守了,从前这个称谓是指高守和潘安的,但是现在潘安做了三组的组长之后和他越走越远,他也自己在心里把称谓专属了高守。

    高守结婚一年了,潘安头几天才刚结的婚。华为的风俗是结婚了不请同事吃饭也不收礼,原因可能是人员流动性大吧,但是喜糖总还是要发的。潘安发喜糖那天背着一个大口袋,早上一到公司就碰见董延明了,俩人只是互相挥挥手就走过去了,到了傍晚,潘安才到董延明的座位上扔了一小盒喜糖,这时候董延明才明白早上看见潘安背的大包装的是喜糖。

    高守一早上就拿到了潘安的喜糖,董延明下午才拿到,这说明潘安这人把送糖的次序也做了排名——部门人多,搞不好糖发完了还有该拿的人没拿到,所以要先送重要的人——那么,下午拿到的肯定就是路人甲级别的同事了。

    董延明倒没觉得自己多重要,只是这么明显的被忽视也很难再保持良好心态,他恨恨的想,我要报复,我要报复你!我……我……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老大或者师父了,就叫你老潘,哼!

    高守结婚一年了,不过一直都被各种事务缠身,连法定的婚假都没有时间休。最近才抽出时间来,计划渡那份迟到的蜜月。

    他在小组例会上宣布这事,大家赶紧用掌声欢送他,高守安排了宋江代理组长便飞去了海南。

    高守走后组内一切如常,后来董延明拍高守马屁的时候说:“老大,你走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垂拱而治,什么叫无为而治……”

    不用怀疑,他肯定是在拍马屁。但是高守安排的确实很严谨,组内上至部门领导接口,下至软件安装盘接口都有专门的负责人,他在的时候没有感觉,他走后二组的事情仍旧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一点影响,这其实很说明问题了。而且如果不是V7R3开工,那么高守将整个一个假期都不会收到来自工作的电话。

    V7R3开工是个很仓促的决定,起因似乎是老王或者老巩的一次拍脑袋——他们被V7愁的吃不香睡不着,觉得V7这个版本简直就是BAR产品的世界末日——头几天在马来西亚BAR又dump一次,这次搞的挺大,惊动了费敏,也不知道费敏在什么场合说了一句话“这个BAR产品真的需要吗?我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可以砍了吧。”

    老王或者老巩就一头冷汗的想呀,马来西亚那是V4的版本,测试充分还会有这样的问题,V7测试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真要上网了替换160个主用局点……那还真算是“把华为的红旗插遍全球”了,到那时候费老板恐怕真要……

    老王或者老巩在痛苦绝望中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拍着拍着就灵光乍现了——延长V7的测试周期。但是作为具备完整开发流程的公司来说,当一个版本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开发阶段紧接完结的时候,宣布延长产品发布肯定是做不到的——这一定会被归咎为部门领导的失职。所以老王或者老巩就决定马上开发V7的增补版本——V7R3,该版本以V6为基线,收纳V7所有特性,另外再补充几个V7遗漏特性。V7R3的工作量小于V7,所以开发周期也比较短,而且可以在V7R3的测试工作中将V7重新测试一遍,这样细细的筛过了V7之后,再以分外成熟的V7R3作为全球主干版本……然后……哈利路亚!

    董延明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绘声绘色的给大家描述V7R3的由来,来源都是道听途说,他连究竟是老王还是老巩的主意都没有搞清楚,但是这些细节上的模糊并不影响听众的兴趣,大家听的啧啧有声,连饭都不那么有吸引力了。其实大家都知道V7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差劲,只是人的第一印象很难改变罢了,老黄算运气差,一步错满盘输,最终只便宜了这帮看客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V7R3开工的非常快,小道消息刚传开,开工会还没开呢,董延明一干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规格了。准备了一个星期,开工会才召开。不过也就是个过场,老巩可能觉得上次V7开工会他说的太多了,结果V7的效果不好,所以这次根本就是宣布了一下版本负责人的任命便草草结束——PM被定成曹贵阳,SE是吴海波,PL是三组的刘自明。

    董延明被曹贵阳以资深元老身份对待,开会总是延明长延明短的,刘自明跟他说话也客客气气。董延明自然喜不自胜,他想了想,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叫董大侠了,大家都是又亲切又客气的称呼“延明”,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重要人物一样。

    其实曹贵阳和刘自明的客气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V7R3的开发人员太少,十个都不到,大家又都是入职一年左右甚至不到一年的新人,左扒拉右扒拉,蜀中无大将呀。另一个原因是高守度假归来后告诉董延明的。

    高守说,他这一个假期就收到一个工作电话,就是老巩打来问他有关V7R3的PL人选问题。高守强调说,我在老巩面前早就推荐了你,说你是个可以培养的人选,这事老巩那里都有备案。老巩打电话说,PM就定曹贵阳了,PL有两个人选,你们组的董延明和三组的刘自明。他问我你们俩中间哪个能力强一点。

    董延明心跳加速,特别希望高守说自己能力强,不过马上明白了,既然刘自明做了PL,那高守肯定说刘自明强啊。

    高守说,这个我也不好说,所以我就说你俩人应该差不多。

    董延明听出来自己当初曾经无限接近这个PL,心里有些翻腾,他觉得高守回答的也太圆滑了,不过却无可指责——自己确实没有足够的实力证明肯定就比谁谁谁强——这个谁谁谁可以换成刘自明、小成,任何人。他在这事的刺激之下,忽然之间就明白读了十几年书都没有读明白的道理——绝对实力的重要性。

    高守说,老巩就说他们再研究一下,后来就和潘安曹贵阳他们商量说让刘自明来干。这事又着急落实,我又不在公司,所以……呵呵,没办法的事情了。不过,以后肯定还有机会,你好好表现,最少你在老巩心里……

    董延明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无论怎么深呼吸都再也没法回复平静,酸水一股一股的在心里盘桓。他觉得高守太不上心,曹贵阳太没眼力,刘自明太虚伪,潘安太无情。

    但转念一想又都说不通,高守的表现无可指责,毕竟他不在公司又不能参加会议,老巩能给他打个电话也是给足了面子,但毕竟这种事情拍板的人还是老巩。曹贵阳和刘自明都是三组的,自己平时对曹贵阳倒是白眼给的多笑脸给的少,人家只是绰号草包又不是真的草包,没有道理蠢到为自己说话。刘自明就更没错了,谁会把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能客气对你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否则怎样,难道像电视剧里面的处处刁难你才是正常?董延明想,我谅你也不敢,V7R3里面一大半都是我的好兄弟,你整我我整你,回头项目出事看看谁怕,嘿,那剧情真白痴。怪潘安,人家是三组的组长,难道不该给自己的子弟兵争机会?想来想去好像该怪自己,没有绝对的实力支撑,事事都要看运气。

    最终董延明下定决心,还是怪潘安,不给徒弟争口气,以后连老潘都不叫了,就叫他潘安!

    53 ——希伯来妓女

    在BAR产品如果有人问起,“哪个是董延明”,大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站着晃来晃去的那个就是”,如果那人看了看没看到有人站着,大家就又会解释:“你观察一会,五分钟后保证就站起来。”

    董延明最近身体不好,晚上睡觉脖子疼有时候还脊椎疼——程序员似乎都有些这里那里疼的毛病。董延明对自己的身体很注意,估计是职业病,就跑到龙卷风健身会所去办了卡健身。

    公司里很多人都办过健身卡,但是大多数人恐怕都把钱打了水漂,真正能坚持规律健身多人少之又少,这可能也是健身会所年卡便宜的原因吧——绝大多数人都会想“我还有一年呢,明晚(或是下周一)再去健身也不晚”。

    董延明也是这类人,办卡的时候兴致勃勃,跟健身教练一聊就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脱了衣服就跑个昏天黑地。可等卡办下来了,晚上也有时间健身的时候,立刻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最后的结果是他花了一千多办的年卡用了不到30次。他恍然大悟的是,难怪健身会所注册会员好几百人,可是每天晚上锻炼的只有几个,我还以为教练吹牛,肯定都懒着不愿意动弹。

    健身卡虽然没有起到应该有的作用,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教练针对他的脖子和脊椎提出了建议——工作的时候最少每隔一个小时站起来作作简易的健身操活动脖子和脊椎。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毅力的董延明居然把这个活动给坚持下来了,过了一段时间脖子和脊椎居然也不疼了,但是也在部门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总是站在办公室里面摇头摆尾的让人不知所谓。

    董延明小刘一干人以及V7里面被释放的好几个人都投入V7R3这个版本,项目一开始大家照例跟着SE准备规格。

    V7R3吴海波开了个小会,他反复强调, “大家不要觉得这次主要是移植V7代码就放松了,V7的基线是V5,我们现在的基线可是是V6呀!要注意呀,这两个版本差别不小,绝对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很有可能某个特性因为V5到V6之间的修改而不再适应或者要重新编排。所以移植说明书非常重要,大家前期做好分析,想清楚如何移植如何测试还有原代码是否有不合理的问题。我跟大家说啊,一个优秀的开发,最累的阶段应该就是现在这个阶段,因为这个阶段你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到成竹在胸,后期你就按部就班就好,完全不用走脑子了,真的,看你自己的文档就够了。可是如果你前期没有做好,那你到了后期再想修改,需要投入的恐怕不是两倍这么简单了,而且打乱你的计划那可……”

    吴海波这段话其实也是老生常谈了,董延明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听过针对不同工作任务的不同的人说过无数次了。其他同事大概也耳熟能详,所以也都没有太认真。董延明更提出了不同意见,“海波,你说这事吧……其实我,不,我们真想干好,也真能干好,但是你觉得我有时间吗 ?好家伙,曹贵阳给我分了一万行代码呀,居然还不是一个特性的,就算是看我也要看几天呀。而且移植一万行,我就光看这一万行啊,V6跟这一万行代码有关的代码也有一万行,V5也有,我这就搞不好三万行要去看。我能看完吗?等我看完了看明白了再写,曹贵阳那不能干呐。”

    吴海波说:“顺杆爬,我发现董延明就喜欢顺杆爬。我说工作量大,你就赶紧说干不完。我说代码多,你就说看不完。那怎么看不完呢?V7你也参与开发了,V6和V5代码有差别,不过90%的相似度还是有的,谁让你看多少了?我刚才说话那意思是大家要仔细、谨慎、细心把前期工作做好,你这就叫危言耸听!”

    小成赶紧在一边补充说:“可不,他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呀。他混进了我们部门这么久,在公司发展形势一片大好的今天,他按耐不住反革命野心公然从阴暗的角落里跳了出来,扇阴风点鬼火,或造谣于街头,或策划于密室,拉少年下水,诱少女上床,唯恐天下不乱,企图乱中夺权,大有炸平庐山,阻止地球转动之势……”

    小成不知道从哪里搞那么多词,一口气喷出来,结果说的太多,大家都没听清楚,一点反应也没有。小成摇摇头嘟囔了一句没文化真可怕就不说了。

    董延明看小成停了,就摇头对吴海波说:“大佬,你以为我是你呀,我才来公司多久啊,你看看这几个人,都来公司才多久啊。熟悉这么个大型软件要多久啊?我一点不吹牛B,这事要是换成你或着高守,宋江都行,闭眼睛一想就知道大概往哪里加,一看代码就能估计出会跟另外一部分有冲突,那确实行。可我现在看代码真是天天都有惊喜呀,真的,每天都能从代码里找到我没见过的东西。唉……”

    吴海波把惊诧的目光从小成脸上拉回来,他愣楞的看着董延明,“你都到公司一年了,怎么代码还这么不熟悉啊?”

    董延明赶紧左右打眼色,“你以为就我一个人嘛,大家都不熟悉,我们大家也都没有时间熟悉呀。我从V7开工开始,完整的参与了整个版本开发,真是不太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天天加班搞这些东西,就为了完成时间点,你不完成老黄就天天黄世仁一样催,你说就V7的那个开发周期够我学什么的?根本就没给我时间让我学会了看明白了再做,总跟我说,在工作中学习、以后会有时间系统学习。结果呢?V7结束了,V7R3开始了,你老人家一张嘴就问我们,‘你们怎么不会呢,不应该啊,你们都一年了,都干什么了,不是都干了一个版本了吗,怎么肯能还学不会呢’,是不是?”

    小成小刘几个人都点头,也七嘴八舌的表述自己的观点,大意却驴唇不对马嘴的扯到老黄PL失职上了。

    吴海波有些意外,他皱眉说:“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啊,我记得从前不是这样啊。”

    董延明用压住大家的声音沉痛的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太久不跟项目了,现在的项目……唉,真是曹操他妈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

    吴海波敲敲桌子让大家安静,直截了当的说:“你们刚才说的问题,应该真实存在,但是不能成为我们的理由。说实话,这些也不是我的工作职能之内的事情,更是我能力范围之外了……不过……我会和刘彻反应的……就跟老巩说的一样,就说这事吧,你接受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你要么去改变,如果没有能力改变,那,还是就接受吧。你看,我们工作就这么回事——工作就这么多,现在情况也已经这样了,你不干还想干什么,干不完谁干,除了努力干之外……还会有第二条路么?”

    董延明默然,这话老巩说过,不过说的时候太过激情四溢让人没办法认同,吴海波用无奈的语气一说,大家明显都无奈接受了。

    开工会完后大家就紧张的开工了,董延明看了看自己的代码部分,准备自己的规格文档。虽然头几天高守透露出来信息让他一度很消沉,但是工作总是无法逃避的,而且他反复打量自己也实在找不到让人同情的理由。

    曹贵阳第二次做PM,看得出来很兴奋,每天在办公室里面挥舞的短胳膊短腿仿佛精力无限的人一样密切关注着每一个下属的工作进展。他要求大家每天下午三点钟到他座位上碰一下头,开一个简短的会议,轮番给大家讲述自己工作的心得以及进度,这样有助于大家交叉掌握对方的知识点,也可以互相检视对方的设计思想。

    凭心而论这个计划不错,从前的版本开发完成后就有这类的问题出现——前期设计思想缺少交流导致设计失误,后期维护工作因为大家对其他人负责的模块不熟悉,造成人员大面积释放之后留守的维护人员短期内无法迅速解决问题。确切的说,老黄就正在为这些事情挠头,挠头挠到头破血流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又怎能不引以为戒。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真干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大家觉得曹贵阳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而且是开水——大家都很忙,忙到自己都不能保证完成工作,花费时间关注别人的特性明显是不切实际的。小成第一个跳出来大喊反对,声称每天下午都开会,这太影响效率。小刘也附和说,下午3点钟正好是脑子最流畅的时候,这个时候打断思路会多花一倍的时间来接续的。董延明负责煽风点火,满脸打牙和血咽的表情表示人家老曹是PM,人家说啥是啥。

    曹贵阳见反对的人多就打了个折,给每个特性都安排了两个后备,就不要求所有人都要弄懂所有特性了,但是这两个后背必须搞懂特性,要和特性负责人一样懂。然后他又笑眯眯的解释说,大家反对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但是这件事情实际上没有想的那么可怕或是麻烦,每天下午抽出十几分钟的一个短会,能给大家重新理清思路的时间,而且就当是一个休息,活动活动也是一件有益身心的好事。他拿董延明举例子,每天都非常注意活动,结果人家就气色很好。然后又拿老黄说事,老黄每天晚上回家,还原地跑10分钟,每天早上起来还压腿10分钟,到现在一抬腿就能举过头顶。

    大家脑子里出现老黄把腿掰到头上的场景,都倒吸一口凉气又一身鸡皮疙瘩。

    曹贵阳说:“你看啊,V7没GA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大家都是开发过V7的,再怎么说我们辛辛苦苦几个月的版本让人否定都够郁闷了。我和刘自明也讨论过,为什么V7会这样,怎么才能不这样。是不是,小刘?”

    刘自明点点头,大家扭头看看刘自明,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董延明忽然觉得一阵暗爽——让你跟我抢PL,老曹这么爱显摆,一个人把PM和PL全兼了,把你撇开了吧,哼!

    曹贵阳接着说了些话,大意也都是分析V7前期老黄对于文档和检视的力度不足,导致前期文档不过关,后期开发出现了许多偏差,又加上与测试没有统一意见,这才导致了转测试后的第一次差点被打回。后来因为人员陆续释放,留守人员又不能迅速掌握所有特性,导致问题单处理过慢,这才导致问题单挤压过多,来不及回归。一来二去把好好的V7搞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大家出去说自己开发过V7都抬不起头。

    曹贵阳拉拉杂杂讲了很多,说的也都是刚发生不久的事情,大家也都认同,所以少见的没有反对。曹贵阳很开心,觉得自己已经初步建立了一些威信了。他做PM的时间太短,又因为是老巩一步从基层提到了PM,很多人都不服气,明里暗里总会被人奚落嘲笑。高守老黄这类人也就不说了,连董延明这种资历尚浅的都敢跟他叫板,这都促使曹贵阳急于为自己建立威信。

    曹贵阳看大家难得的一起点头,误以为自己有了一定威信了,就非常开心,一开心就满嘴跑火车:“V7这样啊,主要责任肯定要归项目管理者。是吧,要是将来咱们这个版本做坏了,那谁也不用说,责任肯定在我,我不会怪别人的,你说对不对。你说一个版本做坏了,那肯定是项目管理者没有管理好啊,这是管理能力的问题呀,因为大家都是好同志,你怎么说我怎么干,所以项目管理者……”

    他一口一个项目管理者又像是告诫大家他的地位,又像是嘲笑老黄的失败,总之是让人很不舒服。

    曹贵阳说了两句就马上停了,拍了拍刘自明说:“小刘你说两句吧。”

    刘自明笑说:“我没什么说的了,大家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曹贵阳连忙说:“大家有问题要多和我们沟通,多和小刘沟通,一个项目的PL非常重要,如果PL没有尽职责,那么这么项目注定要失败……”

    散会了大伙前前后后的往会走,董延明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说好像圣经里有个故事,说从前希伯来还是那里的有个妓女,让城管抓住送到耶稣面前,他们说,这个女人犯了淫乱罪,要被大家扁死。耶稣说好,你们开扁吧。于是大家跃跃欲试,这时候耶稣又说了,你们谁没有罪的就扁这个罪人吧。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大家听了不得其意,董延明接着说,这个故事有个中国版本,耶稣说完了大家也都沉默了,这时候有个草包站出来说,大家扁她,谁扁她谁就没罪了,于是大家一拥而上……

    54 ——雷母小龙女

    小龙女姓龙,女人,被作为稀缺品种引入BAR产品开发部,然后被高守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心及手段收入组内,这一行为得到了二组群众的极大支持,大家纷纷表示,小龙女的到来极大的丰富了二组的程序员品种,从此二组的人民群众终于实现品种多样——同时拥有男程序员和女程序员!

    小龙女是宋江的徒弟,不过工作派到了V7R3项目组,协助董延明开发。董延明本来很高兴,觉得多一个人了,而且依照从前方志久的情况,简直就是给自己增加了一个听话的小弟呀,而且居然还是女人……

    不过小龙女来了之后,董延明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首先多了一个人之后,曹贵阳又给他增加了一个500行代码的小特性,其次是小龙女完全没有方志久那么快上手的能力。

    V7R3开工前老巩承诺着会持续填补人力空缺,结果项目进行了两周只填补了两个新员工,一个跟着董延明一个跟着刘自明,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老巩强加的两个特性,大家叫苦连天,曹贵阳却只能挨个抚慰承诺完工后请大家吃饭来缓解。

    董延明在组内例会上说了V7R3的这些问题,高守说,这个是新晋PM的通病,不敢拒绝领导。从领导的角度上说,自然是希望你接工作的时候多多益善,但是PM要对手下的人力有足够的估计,否则接任务时候老大当你是亲人,完不成的时候你就是仇人了。

    大家一起点头,高守满意的笑笑说,不光是PM,大家也是一样,接工作一定要量力,好比说小刘吧,曹贵阳再给你加一个特性你接不接?你接了加班也做不完,结果老巩看不到你加班,你会看到任务没完成,他怪曹贵阳,曹贵阳肯定就怪你……

    小刘面色凝重的说,是啊是啊,不过如果他非要我接呢,我不接不行啊!

    高守说,那怎么不行,他还能吃了你,他投诉你也是到我这里来投诉。

    大家都大笑几声表示支持。

    董延明心里想的却是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有理啊。从前高守说的是大家如果想要表现就要拿出与旁人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人家写10行代码你也写10行,凭什么领导提拔你。高守还说,能力就是领导需要你的时候你能站出来,能力就是领导遇到困难的时候能想到你。

    董延明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后来高守又嘱咐了董延明要多帮助小龙女,小龙女也赶紧把感激的目光对准了董延明。董延明一面笑一面躲闪小龙女的目光,心里想,都姓龙,不过这个是恐龙的龙吧?

    小龙女长的不好看,不过胜在大眼睛上,每次看人都让人觉得特别诚恳特别无助。董延明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心中五颜六色的幻想泡泡就破灭了,但是还总保持这一份对于不多见的异性那种不知所以然的好感,可是没过一个星期,连这点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小龙女似乎是在大队培训时谈恋爱了,每天短信不断,董延明给她讲讲技术背景也会被打断三两次。每次短信一来她就跑神,董延明说完之后她过不了半个小时还要把问题重新再请教一次。董延明恨恨的对小成说,“这太不像话了,我都生气了!”不过除了这种女性化十足的抱怨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是刚进部门的新员工。小龙女每天不是编辑短信就是等待短信,工作做的心不在焉,这让董延明越发不满意了。他去跟曹贵阳诉苦,说自己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活,还要拿出一部分人力去给别人当导师,每天看看工作任务都不能按计划完成,着急呀,简直生不如死啊。

    曹贵阳小眼睛挤了又挤给了条毒计,让董延明从手里的工作掐一小块出来分配给小龙女。董延明说这有点太狠了吧,刚来几天你这么搞,逼出人命来算谁的呀。曹贵阳说这不行呀,她是算做0.5个人力的呀,如果她不能尽快成长,老巩按照她人力的多加的工作就要咱们分担了!他拍着董延明的肩头说,人都是逼出来的,不要妇人之仁。

    最终董延明按照曹贵阳说的给小龙女分配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工作,小龙女嘻嘻哈哈的接受了,结果一个星期后又嘻嘻哈哈的说没有完成,而且基本没有做什么工作。

    董延明意识到方志久和小龙女的差距之后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虽然方志久当初也没有干的多漂亮,但是就冲着人家一点错误没出这点,他就觉得方志久是个大大的人才,将来必成大器。

    曹贵阳对小龙女也挺无奈的,除了安抚董延明他似乎也无计可施,出于理亏他也忍住了董延明对他的埋怨,而且还破天荒的对董延明承诺以后一定会顶住老巩的压力,说什么也不会再增加特性了。

    董延明洋洋得意,心情变好,觉得自己简直快凌驾与PM之上了,结果过一段时间季度考评的时候项目负责人打分的这一块曹贵阳给了个低分,然后留了一句名褒实贬的评语,大意就是董某如果能全面发挥其能力其带头作用的话还是个很好的员工云云。

    小龙女的能力最终在code阶段全面爆发了,董延明让她根据写好的LLD写code,结果她随便声明一个指针没有申请内存就用上了,用够了也不释放,留下一堆野指针给董延明修改。

    董延明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再次在小成面前强调,“我居然要给她讲为什么需要申请内存,我……我都真生气了!”小成哈哈大笑,说董延明碰上了雷母。

    雷母?董延明听到这个词突然一愣,自己当初不也是雷公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出身呢,难道自己就比别人高明多少吗,自己这么批评小龙女究竟是她的水平真的让自己没办法接受,还是说自己在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董延明那段时间非常忙,自己的工作眼看的无法完成,还要总为小龙女收拾烂摊子——出于性别的原因,董延明实在没有办法把“收拾烂摊子”相近的那个词说出来。他收拾着收拾着也就习惯了,工作随着日子一天天延伸,V7R3转眼之间要完成code阶段了,大家的工作进度居然紧赶慢赶都堪堪赶上了。

    董延明也习惯了小龙女的嘻嘻哈哈,很多时候只是无奈的跟人抱怨一句,“这个女人啊!”说多了高守就问他是不是歧视女程序员,董延明赶紧解释,原原本本的把事情一说,高守想想,觉得这个抱怨已经是不伤害小龙女自尊的大前提下最温和的抱怨也就一笑而过。

    终于,小龙女来到公司几个月后,大家成功模糊了她的性别,甚至茶余饭后也不再品头论足了。她的那些雷人事迹或许还有传诵,但是主角几经易主,董延明却落下了毛病,每次看见她都要忍不住叹口气说句这个女人啊。

    55 ——QA余波

    V7R3项目周期太短,大家按部就班的工作一晃就到了测试阶段,整个开发流程缓缓蔓延让董延明对这种似乎重复过的生活完全提不起格外的兴趣。有时候他会突然产生恐惧感,我在做什么呢,我是不是永远就像现在这样默默的做着录像机回放一样的工作呢。

    之前他想象过与刘自明的冲突,他觉得他这种失意人和得意人的冲突总是难免,可惜实际上俩人虽然在一个办公室但工作忙起来后连见面都不多,更不要说董大侠想象中针尖对麦芒的交锋了。实际上,董延明和曹贵阳倒是有几次不算激烈的冲突。

    刘自明在项目里的作用实在不大,本来PM和PL的设置是分工非常明确的,不存在职能上的倾轧——PL就负责自己项目组的开发任务,PM负责整个版本几个项目组的日常以及对外协调。但是V7R3这个项目属于小项目,除了刘自明的业务项目组有几个人之外,其余周边模块大多一个模块都只有一个人,而且工作量也都偏小基本不需要设立PL去负责,也就更无须担心项目组之间协调了。按常理说,这种项目的PM是最清闲的,只需要做好协调安排好项目计划等一系列宏观事件,具体到实处自然有PL去负责。只是曹贵阳刚坐上PM的位子,自信心严重不足,正需要不断的红色事件来坚定他以及老巩的决心,所以他干脆把手伸到了业务项目组,抓起了日常工作。

    董延明私下说曹贵阳没品,PM去跟PL抢活干,难成大气。可是那个月曹贵阳当选月度之星,老巩的评语出人意料的说他认真负责事必躬亲,是项目管理者的楷模。

    项目进行到了测试阶段,曹贵阳循例召开阶段开工会,先是对上个阶段提出表扬,尤其是表扬了董延明经常把开发中碰到的问题群发给大家,这无疑是帮助大家避免遇到同类问题浪费时间,提升了开发效率。

    董延明无所谓的笑了笑,他通过观察发现曹贵阳的做人习惯——批评一个人之前一定要先给予充分的表扬,先让这人荣耀加身站在一定的高度,然后再提出批评,让这人不好意思耍赖。

    果然,曹贵阳话锋一转,“但是呀,我得说呀,延明你那个UT的case评审的真不太认真,你可是老员工啦,是老巩都称赞过的牛人,这事情一定要注意哟,大家也要注意。”

    曹贵阳说的事情是评审UT的case时,董延明把自己发现的问题全都打上了严重的等级。当时曹贵阳定了一个规矩来量化大家做评审时的工作质量——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加5分,发现一般问题加2分,发现提示问题加1分。董延明本着“曹贵阳说的就是错”的这一原则大力反对,他说:“这样根本无法量化大家的工作,因为每个人分配评审的内容不同,比方说,我评审小成的,小成评审小刘的,小成的case质量好,我只能找到一个提示错误,我就只能打1分,可是如果小刘的文档质量不高,小成轻松就找出18个严重错误,那么小刘就得了90分——这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实际工作量只是小成的九十分之一?”

    曹贵阳没有接纳董延明的意见,他认为大家的case一定会有错误,细心找的话应该是各个文档的错误数量都差不多,不会存在巨大的差距。而且这只是个量化工作的方法,真正的尺度还是把握在他手里。

    后来董延明一时性起把自己在评审中发现的所有的问题严重等级都设成了严重,最后一合计整出150多分的超高分,曹贵阳让他合理的设置问题等级,可董延明根本不听,曹贵阳既不想跟董延明把关系搞僵,又不想把明显弄虚作假的董延明评为评审工作的第一名,最后只能不得已废除了这个制度。

    董延明又一次在和曹贵阳的斗争中全面胜利,洋洋得意之余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天天心里不安等待着曹贵阳的反击。结果曹贵阳一直到开发阶段完工也没有做什么,每天还是嘻嘻哈哈,这种无视让董延明深受打击,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不管自己如何蹦跶,他目前依然是无法拥有曹贵阳比肩的地位,曹贵阳聪明的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只是出于一种藐视。他想明白了这些就自动自觉的约束自己的不知所以然的孩子气,以免上蹿下跳的时候让人觉得像一只戴着帽子的猴子。

    在会上,曹贵阳轻描淡写的说了董延明一句,董延明也淡淡的点头表示接受,曹贵阳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大概也怕了董延明这种一点就着的炮仗型选手。

    他扭头用鼠标在电脑上比划,墙上的投影上可以看出来他的鼠标点开了一个excel文件,这是项目的风险事项书。他刚要开说事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这人张嘴就说:“曹贵阳,你怎么开会老不叫我呀!”

    董延明没回头就知道是V7R3的QA余波——曹贵阳开会总喜欢忽略掉QA,为了这个事情余波向老巩投诉不下三次。

    曹贵阳一看余波马上满脸堆笑,一边拍自己脑袋一边说自己又忘记了——他上次是一脸惊诧的说我给你发了开会通知你怎么会没有收到呢,是不是邮件服务器又坏掉了。

    余波也不多说,面无表情的坐到会议室门口。大概PM和QA的争执由来已久,一个是保证版本完工,一个是保证流程执行,有时候难免会有间接冲突。

    曹贵阳没有被余波打乱了情绪,还是接着说自己的项目风险,说到后来余波就说这些风险远远不够,如果是这样,项目质量根本无法被保障。

    曹贵阳笑嘻嘻的说不会,还强调大家都严格遵守了项目流程中的时间点。他一说完余波就把椅子滑到桌子前,瞧着桌子说,曹贵阳总是在糊弄他,时间点其实根本没遵守,评审的缺陷率等等指标也完全是糊弄。他说的话都是车轱辘话了,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他每次开会都说同样的话,V7项目的QA李娜美就很聪明,话到嘴边留三分。

    余波皱着眉头说了又说,反复强调CMM流程的重要性,他对V7R3很没信心,因为从曹贵阳这个根上就不够重视,他说到后来只剩无奈的叹气,说这样做项目不行,时间点不能保证也不能在项目中逐步优化流程,这还叫什么CMM5。曹贵阳赶紧辩解自己也很重视,余波就盯着他说自己要跟老巩好好谈谈,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云云。

    董延明众人听的哈欠连天,董延明实在受不了余波的轴劲,无限怀念从前的QA之余忍不住多了句嘴,“散会了再吵吵吧!”

    余波一脸悲愤的转过脸来对着大家说,大家也太不重视CMM流程了,BAR产品开发部的整体产品流程意识都太差了,他一定要和老巩好好谈谈,再向质量部长好好反映反映。

    华为公司的部门排列是矩阵式的,平行又交叉,质量部的横贯所有的产品线,就好像余波就属于BAR产品的V7R3项目,但是人力上又仍旧在质量部,所以就算余波这种最普通的QA在产品线内从气质上说也是很嚣张的。

    董延明早就看过余波的工号,比自己只稍稍小一点,可是又轴又嚣张的样子却好像是比自己小几万号,小到跟老巩一个级别似的。董延明说:“余波,谁说我们不重视流程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重视流程到了病态的地步了,现在为了这些流程已经影响质量了!”

    余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QA长期以来奉行的就是流程就是上帝的信条被挑战了,他居然打开本子来做记录,“你说,你说,流程影响质量?”

    “流程当然不会影响质量”,董延明看他要记录还真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不是说CMM会影响产品质量,我肯定支持CMM了,要是没有CMM那这个产品开发出来也没法看了。我是说,我觉得CMM的存在是为了保证提升产品质量的,对不对余波?”

    余波没记这些,补充了一句,“还会在开发流程中不断完善改进流程……”

    董延明无所谓的点点头继续说:“嗨,结果呢,我们现在根本就是牺牲质量保证流程,那你说流程重要还是质量重要,这是不是舍本逐末?”

    余波居然笑了,“你说你说,我记一下,为什么说牺牲质量保证流程?”

    “我靠,每次安排的计划根本不按照现实情况来,每个时间点都恨不得向前向前再向前,结果呢,我7天能写好的文档,你让我3天完成,你说我怎么办?要么延期,要么就糊弄糊弄赶紧写完!你看,我比方说,正常的流程应该是SRS10天写完,然后写ST的case,大概1000行代码8个case,一算40个case,那就写5天吧,这挺正常的。现在呢,SRS也是10天,ST的case也是5天,结果我刚开始写突然又塞给我一个特性,一样的时间工作量却增加了,你说我怎么保证质量。另一个例子吧,你说小龙吧,刚来公司不到两个月,我也扔一个特性给她写,让她5天写40个case,你必须写完,为什么,因为我能写完你为什么写不完 ?好,她真写完了,你一看时间点我和小龙都按时完成了,好,严格遵守流程了,我们是怎么遵守的?我们为了跟的上你的CMM流程牺牲了什么?我还有一个例子,就好比V7R3吧,本来任务真不算重,也都是移植,如果正常开发周期我保证会完成的非常好。可是呢……”

    曹贵阳似乎觉得这话有针对他的嫌疑,挥手说:“哎,延明,项目计划是大家经过详细研究……”

    余波斜睨了他一眼,“你让他说完。”

    董延明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很热切的看着自己,就更飘飘然了,再一看小龙女的眼神简直有些崇拜,立刻满嘴跑火车,他说:“老曹我不是说咱们这个项目,我就是觉得现在所有项目都有这些问题,定计划的时候只想着怎么能压榨出所有的潜力……嗨,不说这个,说也没用。我就说哈,反正开发产品,要么你要给充足的时间让大家好好开发,要么就是大家都是轻车熟路举轻若重哈,所以说啊,我现在觉得稳定的团队特别重要,我跟小龙合作,她刚来我一点都不了解她,我分任务真不知道分多少合适,这样人力浪费计划失调……”

    余波看董延明扯到稳定的团队上就不感兴趣了,自己合起本子说:“我发现董延明说的就非常好,想的真挺全面的,这就是从大局着眼,不能光从你自己的角度,有时候大家也可以从PL甚至是PM甚至是老巩的角度看问题,真的呀,你换个角度看会发现很多问题的呀……”

    余波一打官腔大家就都没兴致了,董延明也跟泄气的皮球一样,余波说了两句没人应声也意识到大家不是很买他的帐,也不多说了。

    散会后余波真的找到老巩谈V7R3的项目流程问题,老巩力挺曹贵阳又安抚余波,叫余波产生了对空气挥拳的无力感。他又说起董延明提的“牺牲质量保证流程”问题,老巩也点头称是,表示这只是短期的问题,而他目前的首要工作正是狠抓BAR开发人员的素质提升,相信解决这个仅仅是时间的问题。

    这么官方的回答是余波没想到了,不过他也不知道这种问题该怎么解决,况且他本来就是希望引起老巩的注意,问题的解决并不关心也确实不是他能关心的了的。

    俩个人谈了话,老巩让余波整理了两个人的谈话记录,发给了大家提醒大家注意流程开发的重要性。余波能把自己的名字和三级部门老大联系到一起异常开心,连夜加班整理出一份BAR产品开发流程现存问题署上巩正仪和余波的大名,群发BAR开发部以及质量部。

    其实这份文档也提到了董延明,只是用一个开发人员来代替,董延明觉得自己的真知灼见没有被合理重视,他不知道这种意见他其实不会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56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前高守刚进BAR的时候BAR一共40多个人,高守后来做到了业务开发的大头目……

    从前老丁刚进BAR的时候,BAR一共3个人,老丁后来就是BAR的开发部长……

    从前任老板刚开公司的时候……

    中午吃饭的时候,董延明一边喷着饭粒一边给大家宣传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范例,大家习惯了董延明的夸夸其谈,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称是,董延明讲到兴起还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起晚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搞的大家扔了餐盘集体拒绝与他一桌吃饭。

    发这些感慨的时候董延明还年轻,有无数的幻想和满腹的牢骚,说起未来总是皇图霸业,说起现况总是怀才不遇,说起别人总觉得占尽天时,说起自己总觉得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等到再过几年,董延明赫然发现其实永远没有最好的时机,也永远都是最好的时机。

    他以前觉得在他有这些想法之前的那段时期无疑是创业的黄金时期,那段时间就好像发明个面包夹火腿、铅笔绑橡皮都能发财,似乎是个点子有条路子都会迅速发家。那时候董延明还听说过好多富豪发家的轨迹,而且简直就是奇闻——引进了国内第一台冰激凌机,一个夏天赚了十几万;北方还没有电褥子的时候从南方进了一大批电褥子,结果获得了10倍的暴利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些都让年轻的董延明非常困扰,他觉得空子都让人钻光了,自己剩下的就只有撞墙或者面壁了。

    但是董延明几年后更困惑的是这几年他发现总还有从前一样的层出不穷的传奇财富故事提醒着他其实机遇远远没有挖掘完——那个百万格子的事情,他刚听到的第一反应是这哥们缺心眼,但是桑军告诉他这个创始人真的赚到100万美元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一件事情——生活中从来都不缺少机遇,缺少的只是发现机遇的能力。这种事情积累多了,他也终于承认了,即使他可以生活在他自己认为的黄金时期,他也是没有能力发现那些可以给他带来财富的热狗或者橡皮铅笔的。

    就好像高守进BAR的时候,可以说只有40来人,其实还可以说还有40多人;老丁发展BAR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公司当时也有一万来人;任老板创建公司的时候同类公司多如过江之鲫,结果呢 ?大浪淘沙泥沙俱下,董延明暗自揣度认定了自己就是那种随波逐浪又逐渐沉沦的泥沙吧。

    但在当时,他是不相信也不会承认这种结论的。

    他还是每天都看曹贵阳不顺眼,总觉得他是个草包,连绣花枕头都不算,简直就是败絮其外败絮其中。几年后他可以客观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可以承认曹贵阳有他自己独到的能力,而且他也愿意去观察发现并承认一个可以做到领导位置的人的能力。但当时的他就很直接的断定曹贵阳就是尸位素餐的典型,半点能力也没有却忝居高位。曹贵阳催他工作他觉得曹贵阳拿谱,曹贵阳不催他他觉得曹贵阳装B,年轻人不知所以然的好胜心和优越感莫名其妙的齐刷刷的对准了曹贵阳。

    那时候V7R3进行到了测试阶段,工作量变小,流程行进速度也变缓慢,也赶上年终岁尾春节在即了,董延明在项目例会上郑重的提出一个风险——每到大节日之前大家的开发效率会下降,尤其到了中国人最关键的春节这更会影响工作。

    曹贵阳不为所动,觉得如果节日都要算风险的话那工作就不用做了,因为一年四季几乎每天都能轮到一个节日。

    董延明很怪异的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在背后说了阵子曹贵阳的坏话又决定要做些什么来证明给大家看,自己是不会被曹贵阳打败的。他选择了跟曹贵阳请十天假提前回家,这可把曹贵阳吓坏了,他说:“延明,怎么请这么多假呀,工作呢?”

    董延明说:“什么工作?我的工作还是你的工作?”

    曹贵阳很不高兴的说:“当然是你的了,你这么早走,那工作能搞定吗?”

    董延明得意洋洋的说:“我肯定会规划好我的工作,到了时间点交付给你就完了呗!”

    曹贵阳琢磨不允许人家请假回家过年似乎也不是个事,而且也实在懒的和董延明治气,索性也装大度欣然同意,“我对你肯定是放心,不过你要注意呀,不光是时间点上要保证,也不能阻塞了别人的工作。其实我挺支持大家年后请假的,因为年前可以把工作多赶赶,自己心里有数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也休息的安心,呵呵,那你年后还请不请假了?”

    董延明对工作计划也没什么底,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意思退缩,硬着头皮说自己的工作质量好不会阻塞别人,至于年后……就不请假了,初八准时上班好了。

    其实董延明审视自己的过往人生总会发现许多让自己恨不得用头撞墙的蠢事,就好象这样的事情,冲动加自以为聪明的结果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董延明跟曹贵阳打了招呼又跟高守说了一下,高守笑嘻嘻的说:“你知道的呀,只要你们项目那边没问题,我肯定没问题。”

    董延明又吹嘘了一顿项目那边如何稳定,大有“局势已经被我控制”的意思。

    高守说那你就早点订机票吧,还能便宜点。

    这时候距离过年也就不到一个月了,董延明去定了机票,回家有八折,返程就是全价——初七就回来那还能不全价吗。

    过了几天,高守安排人出去年底巡检,董延明最早就跟高守打了招呼,强烈要求让自己出次差。不过眼下的情况高守考虑到董延明走的早,也就没有安排董延明出去。他跟董延明说:“巡检就一个星期,可是要走好几个城市,随便哪个城市一耽误就怕你赶不上飞机,反正也就是西南那片没什么重要的,下次我再安排你去别的地方,这次我先安排小蔡去。”

    董延明还没出过差,当这是公费旅游,心里100个想去,不过也知道高守说的不差,也只好作罢了。

    可是谁知道就是这次巡检出了事情,而且是轰动BAR乃至业界大事情,董延明觉得自己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他总是想起花样年华结尾那句很无聊的对白——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同我一起走。他也特别想问高守,如果我坚持要去,你会不会也让我去?

    57 ——暴风前的宁静

    董延明经常会臆想,高守的童年很灰色——总是被大一点的小朋友海扁。原因很简单:一个高大的小朋友走到矮小的高守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奶声奶气的高守说,“我叫高守。”“高手?你也敢叫高手?”¥%¥&*#@^……几个高大的小朋友走到一脸淤青的高守面前,其中一个说:“这小蹦豆居然叫高手!”%¥%¥#*&……

    董延明想到这里就会得意的笑,他分享给小成几个人听,大家也觉得好笑——幽默就是落差,高守现在威风八面人莫予毒的样子和小时候青肿孱弱两相对照大家都忍不住的笑,可如果现在故事说的是小刘小时候挨打……估计大家都笑不出来,只能叹气,唉,可怜的孩子。

    高守表现出来的强悍体现在对外的名声上,小蔡说,他出去巡检的时候和办事处的人聊天,说起BAR产品来,人家只知道两个人,丁总和高守,巩正仪是谁?不知道。出了事情第一反应是通知高守,第二反应是知会丁总。通知高守是为了解决问题,知会丁总却是行政上的流程。

    董延明几个人听的情绪高涨,都觉得倍有面子,虽然细一想高守牛B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但跟这样的老大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似的。

    后来董延明才知道其实这是和工作分工有关,高守当时抓的就是BAR的对外接口,主要是负责解答现场对BAR产品或者是通讯协议的疑问。他不负责维护,维护有运维部门的专门的接口人。但是因为运维的人对BAR的了解尤其是通讯协议的了解有限,高守慢慢变成了前方问题的最终解释人——现场客户对BAR产品提出的问题,如果技术服务人员解答不了,就会给版本指定的运维人员联系,如果运维人员也无法圆满回答,就要回到开发这里做解答。所以高守这里基本是维护公司形象的最后一道关,一般情况下客户在现场会问古怪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这个东西签了这个那个就不能打电话了,是不是你们设计的有问题!”,技术支持和运维都回答不了这种问题,高守一般都是哇啦哇啦的讲一通协议给客户说的晕头转向最后承认不是设计的问题而是通讯流程的需要。

    事情发生的那天,正是小蔡出门巡检的时候,他正好在西南省份几个城市跑来跑去,那几个城市都是盘山路,小蔡有时候为了去一个局点居然要颠簸6、7个小时,苦不堪言。

    就在他巡检的路上,他还未巡检到的一个城市突然出了问题。很多客户无法接听电话,运营商的投诉电话差点被打爆了。运营商责成技术支持立时解决,技术支持一查发现没有可以使用的借口,马上联系运维人员,运维无法解决就马上联系研发,BAR产品的对外接口就是高守。

    高守听到这种情况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让现场的技术支持查了一下小型机的内存,结果发现内存越来越小……

    高守一头冷汗通知老丁,老丁没太当回事——就BAR来说,如果有哪个月不出事才不正常。老丁说,你们不是有个巡检的小伙在那里吗,马上让他终止巡检去现场排除问题。

    就这样,小蔡一个转弯直奔那个城市。

    小蔡赶到那个城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去的时候技术人员居然回了省会的华为办事处,小蔡到了站找了家酒店,下楼吃饭的当口,高守打来电话告诉他马上去运营商机房——客户投诉电话都打到邓总那里了。

    小蔡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打车到了运营商机房所在地,结果在门口被警卫拦住了。他打电话问高守,高守问技术支持,最后搞到运营商负责机房的办公室主任的手机。

    小蔡拨过去刚表明身份对方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你们公司怎么反应这么慢,早上就有问题,一直到现在才有人出来解决。小蔡被放进去后进如大楼上到顶层机房,又发现机房大门紧闭,小蔡在楼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开着的办公室,他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一听机房门锁着就大骂机房的留守人员,不过他也喊不回来,他给小蔡出一个主意,说一般机房门口都会散落着一些扑克牌,小蔡可以用扑克牌从门缝塞进去在门锁的位置往下划,这样可以打开机房的大门。

    小蔡理所当然不敢这么做,挂了电话在门口转了半天,用头撞了几次墙,最后给高守打电话询问对策。

    绕是高守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办,犹豫了一分钟最后让小蔡按主任的话做吧。

    小蔡有了领导授意胆气也壮了,踅摸了一张扑克牌准备撬门,撬门前很有想法又给主任打了电话询问撬门的细节,一边打一边录音——他怕进去后被110当撬门小偷抓起来。

    究竟是机房的门锁太烂了,还是小蔡从前有撬门的手艺大家都不得而知,总之他顺利的用一颗扑克牌进了运营商的机房。这都使这次事件增加了一些神秘的传奇色彩。

    小蔡进了机房,查看了机器各项参数,发现除了内存泄露之外都还正常。他马上把日志打包,用mail发回公司,他搞完这一切长吁一口气,看看时间已经10点多了,他又观察了一阵子机器,这才拎着电脑返回酒店。一切似乎很顺利,就等着家里的兄弟连夜研究出什么地方出现内存泄露,然后打补丁修正了。

    这边深圳的BAR研发大办公室里,一宿无眠,老巩老丁老王三巨头坐镇定位问题。其实他们三个就是在办公室坐着,具体研究问题都是高守领衔的紧急攻关小组。

    紧急攻关小组是个松散的组织,一般都是客户现网出现紧急问题的时候临时组建的小组,成员包括熟悉协议的SE,熟悉产品的产品经理,开发产品的开发人员,测试产品的测试人员,还有一些有着丰富经验的牛人。

    那天傍晚,就是小蔡跑到现场的那个傍晚,董延明跟往常一样慵懒的工作慵懒的加班,虽然事后他觉得那天确实有些暗流涌动,跑来跑去的人神色紧张的领导,可惜他都没能在那天有明显的认识。

    那天他可能是觉的累了,晚上8点多就走了,走的时候小刘还坐着不动,他也没有理会。他走后,9点钟左右,小蔡开始从现场发回日志,一直在阅读代码的高守这伙人马上开始着手分析日志,10点钟大家会聚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开始研究哪里出了问题。

    小刘在这个时候也混在人堆里,跟着大家一起叨叨“是不是这个有问题呀”,“不会是那里”。

    老巩坐在一边看到熟悉的SE、PL里面混着一个不熟悉的面孔,就有些好奇,一打听居然是高守手下的新人。大家都是研究了代码或日志一阵子就跑到白板上划来划去,被人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或者又被人启发了新想法后又跑回自己座位上看代码或日志。人走来走去,只有小刘又没有代码又没有日志,只是混在人堆里,人时多时少,少的时候他还可以混到白板前也划上两笔。

    最后老巩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拍着小刘的肩头说:“刘林凯,你行,你真有你们老大的风范,不过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小刘笑呵呵的走了,那天晚上大家熬到了天亮仍旧没有发现问题所在,老丁等三巨头一直陪到天亮。

    第二天,运营商依然接到无数投诉电话,运营商对公司的投诉也逐渐升级,投诉对象从邓总转到了产品线的总裁袁总。

    老丁和老王被邓总一顿臭骂,声称“再他妈不解决,我回家种地,你们也他妈也回家种地!”

    老丁回去把熬了一夜的高守潘安一干人也集合起来,他倒很有礼貌,客客气气的告诉大家,老邓说了解决不好就给我拿下,我要拿下了,临下之前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这话其实已经是第二次说了,上次就是厄瓜多尔出事故的那次,不过那次形式恶劣的多,因为是举国全部短线,所以都快影响国家邦交了,所以那种大事件让老邓紧张还有理由,这次的事情怎么会让老邓这么动肝火呢?高守昨晚熬了一夜,反映有些慢了,但他见惯了BAR的事故,这种级别的还算不了天塌了的大事,所以他其实也在心理暗笑老邓的神经紧张——别动不动拿回家种地吓唬老丁,这招好用也不能老用啊,变成狼来了咋整。

    谁知道这次狼真的是来了。

    58 ——狼来了

    BAR的代码怎么也有千万行, 从日志里分析出来的结果使得攻关小组定位工作的范围缩小到了百万行代码,但高守这一波人把代码看了又看,熬了一个通宵仍然没有结果,第二天下午轮换着回家睡个觉洗个澡换个衣服,晚上接着熬。

    老巩后来再一次部门会议上回忆那次的事情,他说熬到第二个通宵下半夜他上楼去SE的办公室,发现刘彻还在,两眼通红的,他说:“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当时就想着,谁他妈搞的内存泄露,找出来谁是责任人我非抽他两个嘴巴子不可!”

    尽管大家熬夜熬的比较辛苦,可是客户关注的永远是结果,所以家里再怎么辛苦也没法缓解小蔡在现场的压力。

    小蔡在第二天早上就抵达了机房,先被办公室主任召见询问问题解决情况,小蔡说总部正在通宵达旦的解决问题。主任的脸马上就黑了,正要发作手机响起了,看他笔直的腰杆和狂点的脑袋,小蔡就知道电话那边的是领导——看来这位主任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小蔡正担心主任受了上头的气撂下电话拿自己撒气,门外进来了省办事处的几个人,小蔡见过其中一个,剩下的都没见过。省办事处平时做的就是客户关系,所以在客户这里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这几个人给小蔡解了围,中午把主任拉出去吃饭,小蔡不想去也不敢离开机房,一个人无聊的坐在机房里。

    深圳总部老巩还坚守在办公室,老王开车回家休息,老丁陪邓总去袁总办公室汇报此次问题。

    似乎只是一次平常的事故,但是中午却突然起了变化。

    中午的时候小型机终于宕机了,小蔡如释重负,因为当初就预料到会有宕机的情况,打算的是今天不宕机那就等到下半夜两点钟手动进行切换——小型机都是主备两台。当主机宕机,系统会马上切换到备机,这个过程小蔡在实验室看过很多次,大约需要15分钟的时间。

    虽然对于通讯行业来说,大家力图做到的都是六个九(99.9999%)甚至更多的无宕机安全保障,但是宕机这种事情却总还是难免的。尤其在我国,遇到系统升级之类的有一个半个小时通讯故障也不算新鲜。

    所以宕机出现后小蔡也没太心慌,15分钟的切换时间在客户关系好或者在我国这种特定国情下特定运营商经营手段下不是太大的事情。他给家里通报了这个情况,高守也通报给了老巩,大家都有一种“早就该宕怎么才宕”的心情,齐刷刷心里石头落地。

    老巩安抚攻关小组的人,说前方总算宕机了,大家加把劲找出问题来,打好补丁。这次的事情说明我们的产品实在是太不稳定了,如果保持这样的质量,我们被扫地出门是迟早的事情——明摆着业界很多的产品都是号称一年停机不超过1秒钟,我们这一次宕机吧几百年的配额都用光了。老巩说着说着还又挥手又骂娘说,抓住搞出内存泄露的家伙肯定要抽他,这家伙搞出这次事故不光是要赔钱还赔了我们公司太多的信誉了。

    大家都笑,老实说这种事故严重是严重但是总好像是理所应当一样,大家紧张归紧张但却没有觉着恐惧。

    谁知道,在现场的小蔡发现备机没有完成启动,而且连续启动三次都失败了,系统又将刚刚切换了的主备又重新切换回去了。他一下子就晕了——这一个来回正常情况下就要30分钟,但最严重的情况还是如果主机还起不来呢?那就又重新切回备机,然后备机依然起不来……

    他赶紧给家里拨电话,家里也慌了,一方面联系小型机的供货商及厂家——IBM,一方面老巩赶紧给老王打电话,拉他回来主持大局。

    IBM那边听说这种事情也毛了,也成立了一个攻关小组,又派了个专家来到华为安抚大家。

    老王往公司回来的路上还出了点车祸,把人家车给挂了,他也没敢多耗费事件在这种事故上赔了钱赶紧来公司。到了办公室一看座位上居然没几个人,连老巩都没有在座位,他站在过道大骂了一句,“巩正仪呢,其他人呢,都他妈死到哪里去了!”

    上次他也喊过类似这么一嗓子,结果边上的人吓的不敢说话,他看没人应声又骂,“你是死人啊,不会去找他们啊!”所以这次正好在他发飙地点附近的董延明赶紧战战兢兢的接话说:“巩总他们去了会议室,好像是和IBM的专家讨论解决方案……”

    老王扭头就走,一边走就一边叨叨,“还讨论个P啊,赶紧去他妈现场不就完了吗!”

    下午老王和老巩老丁一碰头,然后和IBM一商量,决定马上派IBM的人去现场解决问题。安排好了这事,三个人都傻了眼了坐着,绞尽脑汁的想,如果一直都起不来怎么办?

    下午4点多钟还没下班呢,现场的电话又打来了,先是高守接到小蔡电话说,主备机一直在倒换至今仍没有起来,而且听说现场出事了,省办事处的人说好像是客户的营业厅被砸了。高守说不会吧,你确定吗?小蔡又说不准了,因为机房和营业厅不是一座楼,他也没人问。

    然后是老王接到当地省办技术服务部一把手主任的投诉电话,说他已经对产品线投诉了BAR产品开发部在这次事故中因为产品质量所引发重大问题,其中包括BAR开发人员的反应速度和解决时间。老王是PDT经理,所以对外自然是他负责,他见惯了大公司部门间的龌龊——事到临头的推诿责任。他其实窝了一肚子火想投诉现场的技术支持,因为如果他们能早些发现问题,给研发多留一些时间,也许补丁早就出来了,怎么会搞到现在这样被动。但是理论上说,后方是不可以投诉前方的,所以BAR开发部的最有权势的老王也只是生闷气。

    高守跑过来跟BAR的三巨头说了说小蔡刚才的话,三人都严重震惊,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老丁半天没缓过神来,老王反应倒快,拍桌子指着老巩说,你楞什么楞,蔡什么的不是你的人嘛,你赶紧给我打电话确认去!老巩迫不及待的拨通小蔡的手机,可是小蔡也只是听说,机房和营业厅根本不在一起,他又不知道问谁好。老巩怒了,对着电话喊,你他妈死人啊,你不会打车去看看啊!老王大概觉得被老巩抢了台词,骂了老巩一句,你他妈死人啊,他去了谁看机房啊!

    两个老大喊了两句,声音不算大,但是足够让身边两个格子的人听到了,没有一分钟整个办公室里都鸦雀无声了。董延明那时候正在搞V7R3的工作,本来没有他的事情,但是突然之间办公室的空间里有种被灌进水泥的感觉,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动作不敢做,工作低头,走路垫脚,只敢小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又出事了,老王怎么又跟多久没吃人肉似的。

    最终晕头转向的小蔡被命令死守机房,外面的事情不用他管。三巨头面面相觑,一个头两个大,三个头六个大。如果小蔡的话是真的,那么这将是整个BAR在华为历史上留下印记的大事件之一,“丢,又是一次厄瓜多尔”,坐了半天老丁当时就很有见地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后来高守说,要说事件的影响之类的这次的事故远远没有从前中东或者厄瓜多尔的事情糟,但是这次是发生在“稳定压倒一切”的我国,发生在世界上最强悍最不讲理的雇主中国移动身上,那这就不是小事了。

    中国移动是个很有趣的公司,总公司下有各个省成立省公司,北京移动,广东移动等等。原则上说各个省公司有相对独立的决策权,但是省公司的老总同时又非常依赖总公司的任命,这就搞出和某些政要一样的政绩工程面子工程的事情。所以就衍生出来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一个老总上台了,通常都要更换一批设备或升级系统,用以表示“在我的任期内,我省内的XX指标上升了XX百分点,用户XXXX……”。更换了设备又不给钱,一般都要推到下任。为了这个钱,好多人想法设法绞尽脑汁的要,松不行紧不行,据说阿尔卡特就干过一次蠢事,强行要钱,结果钱是拿到了,却被省公司老总找个由头搬迁了很多套设备。

    所以这种情况下,出现了捣毁营业厅这种恶性事件,这无疑是往省公司领导头上泼屎、在人家的仕途上埋雷,这在我国,简直就是把年轻有为正等待平步青云的某领导一棍子打到十八层地狱里还要跺上两脚啊。对这种人这种事情,领导们一般都是沿袭慈溪老佛爷的做法“你不让我今天好过,我让你一辈子不好过”。

    高守后来来描述过这事,说,虽然当时并没有现场并没有确认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情,但三巨头依然都面无人色的,估计心里都以为这种事情闹大了怕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了。老巩最沉不住气,他说,咱们要不要打电话去省办问问?老王瞪了他一眼,说,问什么问,有事你能跑的了?没事问出事来怎么办!

    老巩拍了下脑袋看窗外,老丁自己拿起电话拨IBM去现场工程师的手机,挂了电话说,关机了,估计上飞机了。老王看看手表说,8点钟,也许能到。

    59 ——蚁穴

    IBM工程师还没到现场,小型机便在小蔡的强大人品感召下启动了,不过这时候已经是傍晚6点钟,前后累计宕机时间4个多小时。

    小蔡结结巴巴给家里通报这个消息,他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因为宕机这段时间客户的工作人员都恨恨的盯着他,他脸皮再厚也禁不起几个小时十来只眼睛的凝视仇视蔑视敌视。

    家里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欢欣鼓舞,老王拍着老巩说:“你看,我就说没事,不让你打电话没错吧。”

    老丁嘱咐高守继续攻关,如果又出现内存泄露再出现宕机,那谁也遮不住,所以今晚务必要出补丁。然后他又跟老王和老巩打个招呼,就去向邓总汇报一下眼下的情况了——这种事情肯定会被客户投诉,提早知会领导多少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省的客户投诉不期而至的时候让他措手不及导致什么不可预期的后果。

    老王让老巩回家去休息,因为老巩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回家了更不要说休息了,老巩也没有推辞,自己开着车就走了。

    似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和谐稳定,一切如常,老王也一厢情愿的相信所谓捣毁营业厅之类的都是小蔡听错了或者有人危言耸听,他和蔼的走到办公区的白板前询问问题定位进展,吴海波说缩小的范围比较小了,不过越看越奇怪,实在是推测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老王浅笑说,你们是看复杂问题看多了,说不定这就是个特别白痴的问题,是你们觉得不会出问题的问题。

    老王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又有高度又有深度,看到吴海波几个人频频点头承认自己可能着眼点有问题,他刚要兴奋的再吹两句自己做开发的“想当年”就看到邓总和老丁风风火火的走过来了。

    老王马上就知道出大事了,不顾自己腿肚子转筋脚后跟发软,小跑迎上邓总。

    原来小蔡听说的传闻是真的,西南那个地方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民风彪悍。也不知道这几个小时手机不通影响了什么事情,反正当地居民暴怒冲击了营业厅“要说法”。不知道现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说法”变成了“要出气”,营业厅门窗的都被打烂了,连110都出动才制止了这次行动升级。(董延明猜测是营业员态度太牛了,这也正常,越小地方的营业员越牛,一张扑克脸,说话冷冰冰,客户来办业务就好像是来向他们借钱一样。)

    这种恶性事件已经超越了通讯的范畴,上升到社会治安的层次了。可以想象当地地方政府会受到上级怎样的压力,当地移动公司会被上级怎样的狗血淋头。风暴在酝酿,结果是无数人仕途完结,当然,始作俑者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

    据说移动总公司的领导亲自抵达现场指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需要他的指挥,但是他高屋建瓴的裁处了几位当地移动公司负责人之后还是立刻对善后工作的推动起了火箭助燃一样的作用。当时被撤职的几个人有当地市公司的老总,有省公司的副总,有负责技术的主任,也有负责攻关的处长。总之跟此时有关的人员就好像一排提线木偶一样,让人一扽线,齐刷刷一排倒下。

    这事情后来还有一个花边,大约一年后,老巩一次出差飞机上和旁边的人聊的不亦乐乎,下飞机后俩人依依不舍自报家门,那人听说老巩是BAR的头头后态度顿时急转直下,指着他鼻子说,原来是你呀,要不是因为你我他妈现在还在移动做老总呢!老巩听说人家就是那次事件波及的移动某领导之后也特别惭愧,回来跟大家说,以后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那次事件首先发难的是公司的当地办,非常严厉的投诉了开发部,大意也就是说因为开发部的开发人员不专业导致产品出现如何如何的大漏洞,虽然最终在当地办的斡旋下事情被解决了,但是仍然给客户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并且也让当地办和客户之间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让当地办在日后开展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互相捅刀子在很多公司都是屡见不鲜的,说到底也不外四个字——推卸责任。这种程度的投诉在开发部看来简直就是日常三餐一样,所以也没谁会当回事,但是客户的投诉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实际上当地移动并不是投诉这么简单,在一条线连根拔起一排领导之后,当天就直接就越过开发部通告公司总部——“要把华为公司产品从XX省移动公司内扫地出门”。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好像很多人说的一样“这不是钱的事,关键是丢不起那个人”。

    邓总就是被这样的一封通告信给惊动的,实际上这封信的收信人是华为七大金刚之一的费敏费老板,费老板从过产品线一直骂到开发部。邓总就是这样被骂到了开发现场的。他到了开发现场也是一顿臭骂,从老王一直骂到吴海波,骂了一圈发现老巩居然不在,一问知道老巩回家休息了,顿时怒不可遏,打电话过去骂。老巩被骂的最凶,邓总还说,你算个球东西,我都没回家你就敢回家,你他妈的XXX。老巩后来跟许多人聊天沟通的时候都说过,当时他就想辞职了——大小也是个领导却让邓总骂的像个孙子一样,太受侮辱了。他说他忍了这口气,想把这次事情圆满解决了再说,怎么也不能给人留下临阵脱逃的形象。但是他为什么没辞职呢?所以这事情说来说去又绕回到“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

    那天晚上受了莫大压力的高守吴海波真一鼓作气将问题找到了,果然如老王所说,是一个白痴问题,一条 if (value == null)被写成了if (value = null)。实际上攻关小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条代码上巡视过了,但是都很程式化的忽略了==和=号,都不太相信是这样的错误。

    问题找出来老巩也食言了,他没有抽写代码那人的嘴巴子,因为根据代码的注释来说,这人已经离开公司好久了。老巩仿佛泄了气的球一样,说,标称规范简直就是白推了!编程规范里面有关此类的要求——凡是用到==号,一律要求常量写左边,变量写右边,目的就是杜绝开发人员少些一个=而导致的此类问题。

    问题出来了,攻关小组的人也轻松了许多,出了补丁给测试部测试,除了几个观察的人便大多数都散去了。测试部枕戈待旦的stand by了几天,总算拿到了工作,加班加点的测试,天还没亮宣布所有测试用例通过。小蔡第一时间拿到了补丁,赶紧打上,觉得这件事情该圆满解决了吧。

    其实没有,对公司来讲,解决问题仅仅是所有事情的开始,与客户交代才是个大难题。第二天一大早,费老板带队,袁总、邓总、老王老丁还有其他市场部的一干领导全部起驾当地省办。

 

--------------------------------------------------------------------[60-93,大结局]-----------------------------------------------------------------------------

 

60  ——正解

说了几章事故了,可是这些和董延明有什么关系呢?

就好像董延明讲这些故事给桑军听,桑军听后抓耳挠腮的问:“点解?”

他刚跟董延明学回了了几句粤语就那里都用,实际上他想问的是“这些事情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客户要求赔偿,书面赔偿之类的都是应当应分的,经济赔偿是大家意见分歧所在。董延明听说赔偿金额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真正的天价——上亿。高守倒很镇定,说,这只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就是坐地还钱。好家伙,用户几十万人的小城市停几个小时就几亿?BAR 产品这么多年总共挣的钱也不够呀,真要赔这些不如包个专机把大家都拉到当地,找个空旷的马路直接排枪扫射全部击毙算了。这事吧,损失事小,丢人事大,那个城市注册用户也就几十万,企业基本没有,停机直接经济你找再黑的会计也算不出来一千万,之所以赔偿金要这么高也是表明了自己对这种恶劣事件的态度——痛心疾首加绝不姑息,一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谈判继续了几天,各种消息也漫天飞舞。有关上级政府对于这种事件处理、移动

对于公司的处理、公司对于部门的处理,大家茶余饭后倒是不缺谈资了,而且本该凝重的气

氛慢慢变的有些奇妙了。人就是这么有趣,不管多么严肃的事情,总会被人咀嚼出一些不严

肃反倒轻松的东西出来。

老丁和老王都不在家,只有长吁短叹的老巩还总出现在办公室,但奇怪的是并没

有董延明想象的天天暴怒状态,只是看人眼神带了点厌恶。“哼,心理肯定琢磨着,商女不

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董延明这么想。

董延明们听说的有趣细节是这样的。

早几年的时候,我国的企业对与形象是不怎么在乎的,尤其是垄断行业。但是在当地情况却不是这种情况。

移动联通两大运营商正打的不亦乐乎,互相抢客户,对自身形象

要求比较高的意识很超前。两大运营商在当地的矛盾据说起因是移动出了一张猛虎卡(你知

道,就跟如意通神州行一样的一个产品,只不过名字怪异了一点),资费上很合算。联通不

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出了一个打虎卡,资费上一样核算。问题不是资费标准,是这两张针锋相

对的卡的名字——我们中国人一贯讲求和气生财,但那却是建立在大家给面子的基础上。打

虎惹怒了老虎,移动下令猛虎卡资费全面打折,据说直降到四折,总之搞得当月联通营业大

厅门可罗雀无人开户。

就在这么个当口,移动突然宕机半天,联通差点笑歪了发射塔:从前移动总说,

联通便宜有什么用,我们移动信号强覆盖广。现在怎么样,反过来了吧,信号强覆盖广有什

么用,能打电话的手机才叫手机。

移动有苦说不出,因为当地联通用的也是华为的设备,可是客户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看到的是一家不太稳定一家更不稳定。

不过这个细节终究不是问题的关键,面对冲击营业厅这种事件,它甚至都只能做

作料笑谈。

谈判的结果跟高守预计也差不多,谈了几天,解决很戏剧化,赔偿金额从上亿一

路跌落到千万然后又到百万,究竟落实到多少董延明居然一无所知,只知道几天之后宾主握

手言欢,恢复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在事情还没完结、谈判依然继续的时候,在几个老板带着几个老总跟客户道歉的

时候,老丁这个级别的小瘪三直接被某个老板随手发配到现场看守局点。

老丁虽然是技术出身但是也多年不曾摸枪了,一下被发配到现场确实有些发懵,

但是为了表达公司对于本次事件的重视,他以开发部长的身份坐镇现场无疑是最合适的,所

以他义无反顾的去了。

老丁到了现场没有事情做——哪有那么多新闻联播里说的“深入到一线作战”的

领导,领导们如果到一线去还咋咋呼呼的身先士卒,那不添乱就算不错了。实际上,即使老

丁这种真正从开发岗位上提拔上来的懂技术的领导,也会面临今日不同往日的局面——从软

件版本到小型机类型老丁也都没有用过,如果真有问题他真只能干瞪眼,不过还好问题已经

打了补丁,已经稳定了。

于是无所事事的老丁在现场的主要工作就是整天拉着小蔡聊天,因为除了小蔡他

也没别人可以聊了。客户的员工也根本不把他这种乙方的领导当回事,当地办的市场人员对

于研发的领导一向不感冒,毕竟隔着产品线呢。

俩人一来一往聊了两天后,上层的甲乙双方达成协议——象征性罚款和郑重道歉,

老丁也得以随着费总一起回总部受训检讨。

那么,这两天可聊的就太多了,小蔡也不会一一的跟董延明细说,不过他说了最

关键的:“丁总问我挣多少钱了!” 

“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

“他怎么说?”

“太少了,还说给我整点股票吧。”

“??”

丁总回来就快赶上过年了,给这次事故写总结给部门员工开总结大会,然后又着

急忙荒的准备各种述职汇报,股票的事情没再提过。

他似乎天天都忙着作检讨,毕竟这种恶性事件他作为开发部长是躲不开的,后来

这事情还被编进了华为大学的教材,以警后人。开发部开了一次大会,老巩主持的,老丁和

老王都没有朝面。老巩讲了一个半小时,说的语重心长悲痛的肝胆俱裂,对大家提出了很多

要求很多希望。然后高守几个人也上台发了言检了讨,花团锦簇的官样文章,就和 CCTV上

经常看到的那种差别不大,推推责任表表决心。

不过这些对于董延明都是没有影响的,大家依旧很欢快的加班,没有沮丧惶恐,

也没有老巩希望的那种警钟长鸣战战兢兢的心理。

到了年底,老丁的考评被打了 D,大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奔走相告,既有幸灾乐

祸又有兔死狐悲。

关于这个事情高守的言论充分表明了他对老丁的拥戴,他说:“丁总已经打了两次

D了,一次是几年招聘,没招到足够的人,一次就是这次。就咱们公司,一般的领导如果打

一个D,基本也就没什么戏了,老丁打了两次都没事。这就叫牛 B,这就叫公司离不开的人。

如果换了他,咱们BAR恐怕,嘿嘿嘿嘿??”

这是在年终,组内聚餐上高守给大家透露的信息。大家把酒言欢其乐融融——笼

罩在公司上空的那云谲波诡的气氛终究只会波及到大头目,董延明这伙人就和西游记里的那

种叫有来有去之类的巡山小妖一样,面目模糊行为可笑,但是他们却是大难临头时最安全和

最有资格继续开心的人。

当时小蔡还没回来,“客户对我司产品丧失信心,坚持要我司工程师留守观察”,

这就是官方的说法。私下大家都说小蔡被当作人质扣留了??

多呆了一个星期眼看再不回来年都要在那边过的时候,小蔡才终于被释放了。

过了年所有人都回来了,一晃眼就到了四月份。

小蔡收到了一个 mail,上面是通知在所有收件人分到了股票,等待开发部长的逐一沟通。

得知这个消息后,董延明一宿没睡,辗转反侧,第二天两眼通红的让小蔡请吃饭。

最终小蔡请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吃了顿饭,强烈要求大家保密。

是的,董延明嫉妒的两眼通红,震撼的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惆怅失意,肚子里

倒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沉杂,这才是桑军问,“点解”的那个问题的正解。

61  ——掰玉米

春节前董延明走的最早,连部门的聚餐都没有参加,据说那次聚餐老王大显神威,

每桌一杯酒从头敬到尾,一个小时不吃菜不停的喝酒喝了十几瓶的样子,让董延明感叹当领

导没有度量可不行。

董延明回家头几天跟大家说他的测试工作已经做完了,引的众人交口称赞董大侠

的高效率。其实他也没测完,只是简略了跑了几个流程,感觉肯定不会阻塞别人也就停了—

—他没时间了,他跟曹贵阳提前请了好久的假,牛已经吹出去了,现在说不走太没面子,所

以打落牙齿肚里咽,希望自己走的这段时间这帮人不要测出什么大问题,好让他可以春节回

来后加班加点测完,这样就皆大欢喜,也维持了自己的一贯光辉形象。

万幸的是大家测的比较缓慢,而且和董大侠负责的部分交互的不多,所以上至曹

贵阳刘自明下至小龙女都相信了董延明的鬼话。除了小龙女间歇的打电话请教董延明有关测

试的技巧,基本上董延明没有接到工作的电话。小龙女的电话就比较气人了,她会的不多,

不会的不少,董延明走了她就完全迷失在工作流程中了,头几个电话董延明还客客气气的,

后几个电话董延明就不耐烦的露出气急败坏的嘴脸了,由此也看出孔子诲人不倦这四个字的

伟大。

年后董延明回了公司,初八初九办公室冷的要命,人来的也很少,他冻的哆哆嗦

嗦的加班赶工程,一边做一边觉得自己可笑,似乎在争什么但自己一看又似乎自己跟自己过

不去,这就是年少无知的注解吧。

初十刘自明回来了,笑嘻嘻的和董延明拉话,问董延明对于这个版本质量有信心

没有,董延明矜持的说,对自己那一部分代码有信心,对别人的不好说,还吹牛说,我这部分代码基本上测试部测不出什么问题。

结果话说大了,没出两天代码飞检小组又不请自来的找上了BAR,这次盯上V7R3,

一查就查出来好几个错误,打了个六十分。

结果没有直接发送出来,而是先发给了项目 PM、PL 和开发代表——一方面是先

礼后兵,一方面是要等待开发的兄弟承认,毕竟有很多时候同样的代码有不同的理解。

当时曹贵阳正在休假,他的假期比较长,打算休到正月十五,不过刘自明通知他

这个事情后让他有些呆不住了。他给董延明打电话询问情况,因为董延明的部分有两个问题

扣分了。董延明辩解说自己那两个问题都是移植过来的代码不是自己写的,因为移植的太多

了,所以他也没有时间细看,这才导致了这种情况。曹贵阳心里不爽,心想,你没时间还休

那么多假,嘴上却说,我也相信延明你不会出这种漏子,不过问题出了你还是好好研究一下

代码,跟飞检小组的人沟通沟通,看看是不是他们理解上和我们不太一样。

董延明已经自己看过自己的两个问题了,确实是意外退出的时候没有释放内存,

搞出来的问题。本来他移植的源代码中没有释放是因为在调用函数的外层有处理,可是他移

植过来后,调用函数的外层并没有这种处理,他也不够细心,没有看太多层,只是完全 copy,

也就制造出这么个问题出来。

董延明觉得自己这两个问题没什么可以争论的,确实是自己眼高手低搞出来的,

不过听曹贵阳的意思好像还有转圜余地。他跑过去问高守怎么办,高守说,飞检小组也不是

上帝,他们说啥就是啥啊。他说有问题,你也可以让他给你把问题给抹去啊。

董延明恍然大悟,跟刘自明打个招呼,就去找飞检小组的人理论。

他先给发信的那个飞检小组成员打电话,很客气的说自己对于一些问题有不同看

法,是不是可以找个时间讨论一下。飞检小组那人叫孟宗夫,马上就很热情的说,那你来我

座位上讨论吧,我在F4 的5 楼XXX座位。

等见了一面董延明差点没笑出来,发现这人从前和自己还真打过交道呢,而且不

客气的说自己还给这人莫大的帮助过。

那是有天下午,董延明去上厕所,正小解呢,听到厕所隔间有人说话还敲门,那

人一边敲一边说:“外面的兄弟,给我递张纸好么,我这个里面的纸没有了??”

董延明从另一个隔间里拿了纸从门下塞进去,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就在门口站着

看这个人是谁,结果出来的就是这位老兄。

董延明心想,我这算大恩大德了吧,你多少也要给点面子吧。结果孟宗夫这个人

倒还真较真,一板一眼的和董延明理论 C++的基础知识,甚至还在笔记本上画野指针的原理

以及危害。

董延明气的够呛,心里已经后悔上次在厕所里的事情了,嘴上却还要应承着,

“对对,你说的对,但是你要考虑到这部分代码是移植过来的,我没时间,真没有??对了,你

放心好了,这个问题后期肯定会被查出来的,真的,我不骗你,我们下一个阶段就要上 puify

了,一跑这种问题就出来了,肯定不会影响质量??哎呀,你看你要让我说几遍啊,这个问

题真的不是问题,我承认我大意了,但是谁没有个五迷三道的时候呢??我能把整本

C++primer背下来,不存在??”

俩人从下午三点一直扯到五点钟,孟宗夫几次表示自己要工作了,董延明厚着脸

皮不走,没话找话的说些天气对开发的影响、地形对开发的影响,最后孟宗夫有些恼火,说,

你这样我们飞检小组的工作没法做了,我现在就给老巩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办。

董延明灰溜溜的回了自己办公区,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呀,回想一下刚才

的种种表现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太没尊严了不要紧,关键是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死气白

赖软磨硬泡。

最后来这事情被刘自明解决了,据说找了个熟人说情,抹去了两个问题,最终 V7R3

得了80 分,算是在代码飞检这一关上胜过了 V7。

飞检这一关过去,测试工作也随之进行的差不多了,曹贵阳休假结束回来通知董

延明说新的版本要开始了,他被安排去开发新版本了。

董延明愕然不解,因为他从进入公司以来开发了多个版本,都是开发阶段刚要完

事就投入另一个版本开发。虽然说起来好听——“参与了 BAR 近一年来所有重要版本的开

发”,但是这就跟狗熊掰玉米一样,走一路扔一路,最终就留下最后一个玉米棒子。他各个

版本的特性或者代码都懂一些,可是又都说不上特别懂,这种程度让他自己都觉得不踏实不

安心了,样样通样样松,这事情往好了说是,可以统观全局或做救火队员,往坏了说不就是

公司里最让人觉得不重要的人士的特征吗?

彷徨的董延明问曹贵阳,为啥让他去开发新版本,曹贵阳说我们这个版本肯定要

释放大多数资源,只留少数几个人维护,这在项目初始阶段就已经定下来了。

董延明不死心,开始很直白的问,那为啥不释放小刘。

曹贵阳说,你不是说你的特性质量好么,测试部一个问题都测不出来,那就不用

维护了呗。小刘他那部分质量自己也没信心,我要留了你放了他,他那部分出了问题,你要

修改的话还要现学习他那部分的代码,哎呀,这一来一回两倍的人力投入啊。

董延明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但是还是觉得不踏实,他又冒着被人鄙视的风险问,

那你呢,老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待在你的项目里。

曹贵阳笑的像蛤蟆一样,说,延明啊,我反倒觉得是你不想待在我的项目里呀。

董延明让他说的脸红了,心想没法再问了,再问就剩下赤裸裸的问人家,老曹你

烦我不,你稀罕我不。他要走,曹贵阳倒推心置腹的说了两句实话,他说,延明啊,你怎么

总让我觉得你走钢丝啊,总是让我觉得漫不经心的。要说你的活做的真不错,我挑不出毛病来,

快,而且质量也说的过去,问你工作上的细节每次都能夸夸夸夸的给我讲出一番精彩的

道理来,可是??怎么你总让我觉得不踏实啊,我??我呀,还真说不好你。

62  ——阳奉阴违

董延明从 V7R3 出来,又把小龙女扔了下来,搞的小龙女依依不舍的,让他想起

V7 的时候扔掉方志久的事情。他安慰自己说,我也是比他们早不了几天的新员工,我对他

们也不好,总是不耐烦,而且从方志久的事情来看,自己走了人家还冒起来了,所以自己走

还是好事,省的自己的光芒掩盖了人家的光芒——董延明无不得意的想。

方志久现在在 V7 里面已经是一人之下几人之上了,V7 测试了几轮之后人员释放

了大部分,余下的人员中由方壮士统领,老黄口头任命方志久为“开发测试经理”。

这个拗口的名字起因是其实 V7 有个真正的测试经理——测试部会有专门的人员

负责这个版本的测试,就和负责开发的项目经理一样。

但是 V7 流程走到后来,剩下的已经都是和测试部打交道——交涉、改单、出版

本、新一轮测试。这些工作技术含量不高,但是显然又是重要非常。老黄不堪忍受这种琐碎

事情,便从下面仅有的几个人里面找了个人来全权打理这些琐碎事物,但是中国人一贯讲究

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名目是少不了的。但是老黄自己本身就项目经理(PL),不可能再整

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职位来,而且他也没这个权利,所以他就别出心裁的跟 V7 项目众

人宣布方志久就是V7 测试后期的“开发测试经理”,意即开发部的负责测试的经理。

最终方志久负责了测试后期的琐碎事物,老黄因为高守根本不愿意行使 PM 的权

利多管V7 诸事宜,他这个PL实际上已经兼任了PM,虽然名分不到但自从有了方志久他居

高临下指手画脚,还是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的。

同时方志久也确实做得不错,他这人细心勤奋聪明好学,喜欢问问题的程度丝毫

不逊小蔡,有时候跑过来咨询董延明从前开发的那些代码的问题,会经常性把董延明问的张

口结舌,弄的董延明听到方志久那标志性的广东普通话“阿明哥”,便有逃的欲望。

董延明那种得过且过的人,看问题总是一知半解,讨论的时候喜欢夸夸其谈,虽

然往往能抓住问题的重点,但是却非常恐惧一板一眼的深究细节。

大多数人评价旁人时候喜欢看反应看临机决断,董延明偏巧符合这些人对与聪明人的定义,所以在部门里口碑不错。

但是方志久和董延明的特质却正好相反,所以早期的口碑不是很好,等到他擅长

挖掘细节基础扎实的特点随着时间的沉淀显山露水之后,同样特征的小蔡又横空出世,所以

方志久的光芒总被比他早入职几个月的这一波人掩盖,就连高守有事情也时时想不起他。

好在老黄赏识他,提升他做了一个没有名分的PL,又多次在大家面前做领袖状点

评,“方志久有大将之才呀。”不过这话老黄其实算拾人牙慧了——从前老王当众称赞过潘安

有大将之才,后来潘安就成了资源经理,可惜老黄没有那个没有老王那种点石成金的能力,

所以他的这种夸赞更多时候被大家用来讽刺方志久。

高守说老黄就是个官迷,没坐上 PM 的位子就千方百计给自己过干瘾,头几天还

跟老巩建议说,之所以头些日子会有那么多事情出现就是因为管理上没有跟上,他希望老巩

可以分出方志久几个人给他单独成立一个组,他有信心让 V7 项目成为历史上最好的版本。 

老巩倒没打击老黄,只是劝慰他说,他更适合做项目管理的工作。

高守跟别人说这个自然是不屑老黄的作为了,董延明也跟着附和,附和多了竟然

也慢慢的鄙视起老黄来了,殊不知高守有资格鄙视老黄,他却不够格。

董延明从 V7R3 出来没有立即投入到新项目中去,实际上新项目在初期也确实也

没有什么事情做。新的这个项目叫 V8,是个全新的版本,从架构到硬件全都有了修改,预

计人力投入将达到 50 到 80 人,几百个人月的工作量。董延明一听 50 到 80 的人力投入就

断定了“肯定是50,绝对没有八十”,因此立刻就有些心虚腿软了。

董延明虽然进部门的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整个软件的架构起了变化,工作量与

平时的增量开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部门里其实也有风传,说一进 V8 扒层皮,所以董

延明一万个不愿意进入这个版本,只是不能说罢了。他私下里还很质疑老巩的脑子——头几

天的大事情才过去几天就整出一个 V8 出来,现在V7 还没结束,V6 还在维护,V7R3 更是如

火如荼,哪来那么多人啊。

宋江更是私底下说 V8 肯定会变成个无底洞。V8 的 50 至 80 个人力投入是什么意

思?就是人力的无底洞,各个版本随便往里扔人,扔多少个都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种

版本肯定是加班加班再加班,最后大家苦不堪言,老大们还不满意,就跟孔雀东南飞里面说

的“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

宋江是最早加入V8 的几个人,也是 V8 的核心骨干之一,不过他还没资格做到这

个版本管理层。宋江不算是一个安份的人,他也急着冒头,所以言语中对老巩的这种安排颇

为不满,原因是董延明后来想到的。

一个版本一般十几个人,不超过20 个人,部门一年会开三两个版本,宋江的资历

能力也都到让领导去考虑怎么安排他的地步了,本来以为今年要么做个大版本的 PL,要么

做个小版本的 PM,就好像老黄和曹贵阳那样,但是眼下的 V8 一出明显这一年不会再有其

他版本了,V8 的项目又很大,领导也特殊重视,所以他满心希望今年可以收获一个管理职位的计划看来也泡汤了,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还没有让老巩对他产生足够的信任。

V8 的PM 原本老巩是钟意杜贵锋或高守的,但是高守对此并不领情,他还提议说

以后资源经理都应该不兼任版本经理,否则将出现职责上的混乱。老巩也接受了这个意见,

据说之前也确实有过前车之鉴。不过这么一来他不做PM,别人的资源经理好像也做不了了。

当时BAR 分为三个业务组,一组的资源经理是杜贵锋,二组是高守,三组是潘安,

每个组都有十几二十个人。V8 总人力投入50 至80,业务组起码要投入30 左右,正好是一

个半组的编制。老巩的计划安排是一组主攻,二组胁从,三组重点维护从前版本,意思就是

一组全组投入 V8,二组投入一半人力,另一半自然是用来和三组一起维护从前版本——V7

和V7R3 开发主力都在二组。

后来杜贵锋为了方便控制人力,向老巩提议说,其实有必要把开发 V8 的兄弟集

合到一个组里来,这样大家合作也方便,PM 管理也方便,简直可以把项目例会和组内例会

集合在一起,连时间都节省了好多。

老巩也欣然同意,然后高守也在项目组的例会上,笑嘻嘻的表示现在 V8 的人力

安排出现了问题,所以要从二组抽调人手去补充一组。高守重点强调了 V8 项目的重要性—

—这可是未来BAR 产品的大方向,做上V8 最起码几年内不用担心失业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说话,董延明心里紧张,因为他从 V7R3 里面出来的原因就是投

入V8,莫非高守要把他送到一组去?

高守说谁要是愿意去一组可以跟他说,他一定不会阻拦,这种大版本真是个锻炼

的好机会啊。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高守后来钦点了小龙女等另外两个人去一组,小龙女说

不想去,高守就安慰她说再哪里工作都是一样,连座位都不用换过,能有什么变化。他这么

说小龙女就不说话了,只是满脸阴云密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刘突然表态说,他也想去 V8 锻炼锻炼。大家都是一愣,小成还故作姿态的用

手去抚摸他的额头,小刘打落他的手,脸红的说,他对架构最近比较感兴趣,想参与那边的

软件架构设计??

大家哈哈大笑,小成和董延明一唱一和说,小刘必须要去参与设计,反正下雨天

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高守说他支持小刘的选择,也预祝小刘可以在 V8 中大放异彩,同时二组永远都

是小刘的大本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得了什么荣誉都不要忘了二组的兄弟们。

大家听的挺顺耳朵的,便齐齐鼓掌,连小龙女也不再沮丧了。

晚上董延明加班的时候,听见老巩跑到高守座位上说,你怎么就输出了四个人啊。

高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老巩说,这不行啊,我不说你要输出六个吗?

高守又不知道说句什么,老巩继续大嗓门说,你这让 V8 怎么开始呀。

高守声音大了些,说,那我手下的项目也不能都扔了啊。

老巩小点声说了句什么,高守嗷了一声,老大,还调人,你让我以后怎么干啊!

咱们往后两年内还指望不上 V8 产粮好不好!

后面的话董延明就没听到了,他趴桌子上笑死了,心里想,这 V8 还没开始呢,

这几个老大就先斗上了。

63  ——扒皮的项目

V8 开工会开的特别早,人连一半都没有凑齐的时候,开工会就先行召开了。原因

自然是老巩太心急了。开会之前,董延明一边往会议室走一边和小刘叨叨,急什么呀,开这

么早开工会,赶着投胎啊。小刘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沐浴在阳光下,浑身金灿灿的,仿佛

即将跨国叹息墙的圣斗士一样。

不过开会之后,董延明就知道自己错怪了老巩,这个宏大的版本创建原因并不是

他想象的那样——因为头几天的恶性事件太过恶劣,老巩为了重新树立自己形象,用一个新

版本来转移领导的注意力。

开会的时候老王也在列,老丁却没在。老巩和老王中间坐了一个光头胖子,笑容

满面圆头圆脑。老巩介绍这人说是预研部专门负责 BAR 产品的林左,这次 BAR 产品的核心

技术大变革的总设计师。然后林左就站起来左边招手三次右边招手三次,稳稳的坐下来。

老巩接着说,老林是我们公司的宝贝,是业界的宝贝,现在纵观整个通讯业界,

不管是爱立信还是诺基亚,谁能跟老林 PK?我告诉大家,基本没有!老林对于通讯行业以

及通讯协议的掌握是统领大局、独领风骚的??

林左终于坐不住了,咳嗽了一声,一手拉住老巩的袖子,一手在面前摇晃,说,

我跟正仪在一起好多年了,所以没有正仪说的那么夸张。

我其实跟大家一样,只是说,我们工作方向不同,大家侧重应用,而我重点研究业界发展或者说通讯产业的发展方向,呵呵,

呵呵,呵呵呵。

董延明心想什么叫“我跟正仪在一起好多年了,所以没有正仪说的那么夸张”,这

因果关系也太勉强了吧。不过看来两个人关系不一般。看意思,这个胖头陀是真正的大 SE,

控制的是大方向,刘彻这种控制的是细节。这么分析就明白了,人家指哪我们开发部就打哪,

这才叫预研呀,不过这种人物怎么会下到我们一线来呢?

董延明看着胖头陀林左不得其解,林左依旧和气的笑,目光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

没有看什么,让人找不到他目光的落点。老巩就不一样了,两眼有神顾盼生威,谁看他他就

看回去。

他又讲上了:这次版本对我们的重要意义大家一定要都明白,否则林左根本不需

要坐在这里!什么叫生死存亡的关头,现在就是。业界所有的厂家都在做,都要修改自己的

结构,以后速度更快价格更低,我们不变就会怎么样?一定被淘汰。那个谁,那个谁来着不

说吗。对,比尔盖茨,我们距离倒闭只有 18 个月。那是微软,我们呢?我们有几个月?我

跟你们说,这事情真要感谢林左,他妈的林左从 04 年开始就研究这个架构,当时业界谁都

没有提出来需要架构改革,林左就已经提出来了。调研工作做了几年,一直到今年业界都开

始轰轰烈烈的变革了,林左啪就拿出这几年的调研工作来了。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人才

对于我们产品的重要性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贺总亲口说的。??兄弟们哪,我们已经晚

了,爱立信已经起步了,我们再不赶快,什么都没有了。市场就这么多,你先占上就是你的。

咱们这个产品赶上了电信客户的扩容和换代,下次,你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吗?我跟大家坦白

吧,经过这次架构调整之后,所有产品容量将达到几亿,你们说十年内还能扩容吗?一个国

家才有多少人啊。从前我们一套产品几十、几百万,现在一套就几亿,这么大容量还会满足

不了运营商吗?所以呀,只要这次占住了,市场就是我们的了,只要这次占不住的??那除

非他们产品出了大漏洞,被客户扫地出门了,我们搬迁他们的设备??唉??但这种机会太

少,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老巩这次开工会果然跟之前的都不同,忽悠大家努力奋斗之类的话比较少,重点

是介绍本次开发的背景。董延明环顾四周发现新人比较少,懒洋洋的老人比较多,也就明白

老巩其实也知道什么人可以忽悠什么人煽动不了。

按老巩的说法,BAR 这个产品(当然不管是公司的产品 BAR,是整个3G网络中的

网元BAR)面临着全球所有开发商都共有的问题——容量太低,扩容这个问题可不仅仅是家

用电脑那种换个 CPU 加条内存那么简单。林左搞的就是这种架构分析,最终有了一个合理

可行的可以在电信行业使用的架构提案。该架构大幅度提升了公司 BAR 产品的速度性能,

但是同时也把硬件软件全都大刀阔斧的修葺一遍,这种利益与风险并存的案子往往是一个公

司的转折点,要么脱胎换骨要么画虎不成。

老巩的说法是,他知道现在人力严重不足,仓促上这个版本不是一件好事,但是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知进焉知退,爱拼才会赢,敢干才能行,从前 BAR 成立的时候只有

三个人,现在不也一样整出快 300 人了吗。

大家都点头,老巩面有得色,这才缓缓的说,但是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来说,

我对人力的估算肯定也不会差太多,我只是把相对分散的人力慢慢的归拢在一起,海纳百川就

是这个意思。现在虽然就这十几个人,但是随着工程进展慢慢的人会越来越多,最终达到

50 或80 人的大规模集团军!

不管怎么说,开工会也算开了,传说中能让扒人一层皮的工程董延明终于明白了

前因后果,原来也不是多么可怕。

(写到这里其实有颇多顾虑,不落痕迹的描述清楚这件事情明显有难度,写的过

细又有些不太方便,所以从这里开始到后文有关架构的描述我可能会说的比较模糊,见谅,

多谢。)

64  ——岳小雄

V8 顺利开工了,PM是钱多多,业务组PL是李茂川。

这两个人都大有来头,钱多多一听名字就是女人,而且细一想还应该是个风姿绰

约的女人才对。可惜事实往往是残酷的,钱多多和那些普通常见的形容女人的词汇大多挂不

上勾,唯一和她联系紧密的却是一个算不上称赞的词——师太。

师太从前是高守的领导,心狠手辣,。据说她对别人也狠对自己狠。她原来做业务

组组长的时候把整个 BAR 搞的鸡飞狗跳,做起项目来通宵达旦,还经常把大家都拉着一起

做运动。那时候还是小弟的高守经常晚上 9 点多点钟眼巴巴的看着师太——她不走谁也不敢

走。好容易师太站起身来走出办公位,高守欣喜若狂收拾东西要走,却看师太一拐弯去了厕

所,一分钟不用就又出来坐了回去。年轻的高守被逼无奈经常熬到半夜,熬到周末,熬到暗

无天日,后来他还总给董延明上忆苦思甜课——“我周六早上9 点多来了一看,嗬,人都坐

满了,就跟周一一样”,“我晚上 10 点连羞带臊的要走,还有人跟我说,走这么早啊”,一字

一泪。

不知道这么扭曲的生活怎么没把刚毕业的高守逼出扭曲的性格。不过让人安慰的

是师太也把领导折腾的够呛,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误差,她也能半夜打电话把当时还是大

SE 的刘彻从床上喊起来。如果有争论,师太从来不管时间地点,给老巩打电话就好像打移动客服电话一样随意。

后来可能是老巩觉得师太再这样自己就熬不下去,这才高升师太,让

高守顺利接任。

现在师太回来做PM据说是因为老巩觉得杜贵锋高守都不做 PM,找个别人能压制

50 来号人不容易,而且眼下看各个组之间不是那么协调,所以找个能压住杜贵锋高守的就

显的非常有必要了。

V8 一个大产品分成几块,BAR的外接模块,测试,文档,数据,硬件等等,其中

业务无疑是最大的一块。项目中的 PM 样样都要管,样样都要协调,从前 V7R3 或者 V7 的

时候,除了业务这块之外,别的模块工作量度很小,有的模块连一个人都不到,所以 PM 的

工作也变成了只要盯着业务这一块就好,也因此衍生出一批像曹贵阳一样和 PL抢活干的PM。 

可 V8 就不是这样了,每块都有自己庞大的工作量,少来少去也有五六个人,对

应着庞大的问题,假如所有的项目样样都要 PM 管估计累死她也搞不定,所以 V8 这种大版

本中各个模块的PL就尤为重要。

业务组的PL恐怕更是重要,因为业务组在人力投入上充分体现了破釜沉舟这个词

——将一半甚至一多半的人力都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剩下的人又基本都纠缠在维护从前版本

上,这样的话就说一点人力储备没有,一点没有打算留着人力再开其他的版本,这对一个平

均每年开四个版本的产品来说决心不可谓之不大。

业务组在这个项目的人力投入比例也非常巨大,已经占总人力的 60%,最终将达

到 30 至 50 的规模。虽然究竟是 30 还是 50 老巩心里也没有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算

是 30 人那也将是个非常庞大的团队。任何项目或者任何资源组都没有达到这个人数,怎么

管好这么多人,怎么能把工作合理分配,这都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李茂川就是老巩精心挑选的 PL人选,斗争了许久的人选,更多是无奈的人选。 BAR

说不上高手如云,也有不少蠢蠢欲动的人,说找不出几个备选方案肯定是托辞。黄大仙就主

动请缨了好几次了,但是老巩不肯答应他。要说黄大仙各方面都算合适,年纪大行事稳重,

又有工作热情,最主要的是在 V7 上栽过跟头,这是多么难得的经验啊。可是老黄张嘴就跟

老巩说,我觉得要想让我施展开拳脚,就一定要有这 30 个人的考评权,只要我有这个权利,

我一定能带好!

老巩鼻子没气歪了,心想,这个官迷,怎么又扯回这个了,上次就想把 V7 这班

人单拉出一个组来,这次更狠,想把这 30 多人都拉出来。老巩就说老黄对 V7 很重要,轻

易不能离开。就这么打发了老黄。

最终人选定在李茂川身上是因为李茂川有老黄几乎所有的优点,年纪大稳重,虽

然工作热情方面不太明显,但是那是因为他几乎和老黄一样老资格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缘故,

老巩跟他一宣布由他出任 V8 的PL,他的眼睛瞬间就点燃了,激动的在椅子上来回圈腿。另

外李茂川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和所有的领导走的都不近,管理上没有经验,老巩容易

把自己的管理经验灌输给他。

很多人身居底层经常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好像董延明,

他们总觉得领导自己的人如何草包,管理不好,如果是自己来那肯定要略胜一筹。其实老巩这类身居高位的人也会有

类似的毛病,不过他们是向下,他们会觉得他们下层的管理者管理手段粗鄙简陋,如果他自

己来,那肯定会大胜几筹。

秉持这样的原则,李茂川坐稳了 V8PL的宝座,他坐的很稳,总是面带微笑——从

前他看到董延明这类新人是不打招呼的,现在居然也会喊董延明一起吃午饭。他的表现无疑

是一个大人物的表现,所以董延明怀疑他把老巩某句话当真了,觉得自己真的功成名就了—

—“你们是什么人,是 V8 的缔造者,V8 是什么是 BAR 的明天,是华为的明天。你们今天

努力、流汗、拼搏,明天你就的名字就刻在 BAR的丰碑上,就写进华为的历史中??”

V8 的项目一开始就是讨论系统架构,林左提出的仅仅是一种实现方向,落实还是

要靠这波底层工作人员。头一个星期是大家自己设计方案,然后再汇总讨论,董延明这类对

软件架构没有概念的就,没事找事天天装作绞尽脑汁的设计方案,这么清闲了一个星期。

第一个星期吴海波提出来一个方案,他这个方案刚起步就被大家拍死,设计细节

不赘述,总之让大家觉得设计的有些无厘头。

这时候岳小雄加入了董延明所在的业务组,也参与进了这次软件设计方案中来。

岳小雄是BAR产品中一个模块home的人,也是名动江湖的传奇人物。据说 home

的普通员工一个项目能写 3000 行代码,他就能写 10000 行。这还不算,他到 home 工作了

一年半,觉得现有的代码模式太过老旧,自己蒙头写出来一个新的框架,经过他的框架改良,

速度提升不要紧,还把维护以及以后新增特性的工作量大大减少。通俗的来说,他的框架导

致了home 的大多数人的失业。老巩经常在大家面前称道岳小雄,说,这人就是放在哪里都

会放光芒的那种人,交什么任务都放心的那种人,涨工资第一个想到的那种人??

董延明他们习惯叫home这个模块“猴”,谐音有趣,也好记。岳小雄刚转过来的

第一天,刚把电脑搬过来,小成跟董延明在远处指指戳戳说,瞧见没有,俺就是做猴的岳小

雄。董延明赶忙跑过去就做出慕名拜访的样子,可是张嘴就喷出来一句,你就是做熊的岳小

猴啊。说完俩人都愣了,最终勉强哈哈大笑握手了事。

岳小雄正式搬过来没几天就写了一份 BAR现行业务代码分析出来,由老孟发送给

所有人,还加了注释“所有开发人员都仔细看看,看看什么叫行家出手”。

这份报告把BAR的架构分析一遍,代码结构级别抛开不提,单把几个模块之间结

构分析了一次,并提出了几个模块之间消息传递机制造成的整个系统速度的延迟。

董延明看看文档,只有三页,还有好几张图,但是已经把问题说的清清楚楚了。

董延明叹了口气,心想,我做了一年多了,还没把架构弄明白了,更不要说找出系统速度延

迟的根因,这差距??没法说呀。程序员还是崇尚实力的群体,连半个回合都没有,大家看

待岳小雄也肃然起敬了。

高守为迎新送旧组织了一次欢迎聚餐,就是迎接岳小雄欢送小龙女这伙人,饭桌

上总拿话点董延明,圈他去和岳小雄拼酒。董延明是个酒桌二百五,但凡有人叫阵从来不曾退缩过,

更何况老大示意他更是肆无忌惮了。岳小雄倒是个豪爽的人,酒桌上你来我往也不

落下风。一直到8 点半大家要坐免费班车回家,这次聚餐才算结束。但董延明和岳小雄仍不

过瘾,便拉着小蔡一起去百草园门口接着喝,结果在百草园门口遇到了部门秘书冯月 MM,

四个人坐下聊天。董延明和岳小熊见了女生更兴奋,结果一逞强就换成白酒。最终喝的岳小

雄左手摸右手,脸却对着冯月说些色迷迷的鬼话,董延明拍着小蔡的大腿大喊,我们四野的

战斗力就是比一野牛B。

第二天早上董延明起床失去了一段记忆,完全不记得怎么回家的,谁付账也一点

印象没有了。岳小雄也脸色不好,但他看董延明装的若无其事,所以对董延明的海量佩服的

五体投地,俩人的关系就好像干柴碰到烈火一样,飞快如胶似漆起来。

65  ——设计方案

小刘不太和董延明一起玩了,他在第二次提交架构设计方案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

方案,一时间风云变色,大家纷纷刮目相看,不过刮的两眼红肿也没看出来今日小刘和昨日

小刘有何分别。

和小刘一同提出方案的还有刘彻,但他的方案显然是在吴海波的基础上加工而成

的,所以很快就在大家一片嘈杂声中刘彻宣布自己的方案不用再讨论了。刘彻这人比较随和,

笑嘻嘻的承认自己失败,然后警告大家,光会否认别人不行,老等着别人提方案然后自己否

认这是失败者的表现。大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毕竟自己也确实没有提出什么有效的方案。 

在这种情况下,小刘说他有方案,然后用 ppt 给大家讲解了一遍。

大家先是沉默,董延明这类的人在挣扎“这家伙和我关系不错,要不要反对他呢”,

小蔡这类在细细思考他方案中的漏洞,刘彻在跟杜贵锋询问这人是谁。最终师太打破了沉默,

率先问出效率的问题,小刘自称说自己的设计首先保证的就是效率。师太就问说你怎么保证,

小刘就这样这样的讲了一通。原来他使用了设计模式,又大量使用了容器,但最重要的还是

在数据处理方面做的很大改进。

师太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刘彻,然后说,你这个设计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架构上的

变化太大,这个??我们代码的风格一向是侧重 C,你现在基本是要倒向 C++,而且这么频

繁使用STL,我怕有风险??

小刘很激动的说,用STL有风险?用STL有什么风险!C++怎么了,代码里本来就

是C 和C++都有,我 C你++这很正常嘛!

小刘舌头打卷了,大家倒没笑话他,反而噼里啪啦的吵起来了,懂模式的吵模式

懂C++的吵C++懂数据存储的吵数据存储懂协议的吵协议啥都不懂的就吵人品。

吵了一个小时,大体上一屋子十几个人旗帜鲜明的分成三派,一派非常坚定的拥

护小刘,这派人数比较少,只有一个人。一排非常坚定的反对小刘,这派人比较多,占了一

半,剩下都是默默无语的中间派。

如果不是下一波用会议室的人来敲门,可能还会继续吵下去。

往办公室走的时候董延明安慰小刘说,没事,大家就这个操行,只能靠反对别人

来衬托自己的英明伟大。小刘倒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抱怨大家平时太关注通讯协议,都不

怎么关注技术,反对意见也提的驴唇不对马嘴,这他妈都算程序员吗。

董延明心下惭愧,他也不懂设计模式,听说过,可是完全不了解细节,也不敢接

话,只好做出一副心有戚戚的鸟样子拍拍小刘的肩头。

那天晚上苦闷的李茂川和老巩谈了一个多小时,谈完后脸上的愁云未散,跑到小

刘座位上鼓励小刘继续细化自己的设计方案,明天下午继续开会讨论。

晚上 8 点多,董延明和岳小雄相约去食堂拿加班夜宵,小刘却依然满脸严肃的坐

在座位上敲敲打打。岳小熊也生了一张贱嘴,跟董延明相处时间不久就开始讽刺这个讽刺那

个,一会说师太只会协议,一会说刘彻不钻研编程技术,一会又说老李(茂川)天生衰样。

打击面挺广,不过集中在上层建筑,说的也大多是实话,倒不令人生厌。

俩人感叹了一阵子这么大的部门真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高人站出来,结论

是看来大家距离真正的高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董延明问岳小雄,你天天牛 B 带闪电的怎么

不亲自设计。岳小雄脸一红说,我刚看了一个星期代码,什么跟什么还没搞清楚,协议一点

不懂,怎么设计?没那本事,设计出来也让人拍死,丢那人干啥。

董延明点头称是,转换话题说,他觉得老巩太小气,这么重要的设计怎么能让这

帮自己拍闹脑袋干呢,这又不是农民起义人越多越好。

第二天下午又开会讨论,刘彻和师太都没有参加,李茂川主持。小刘把自己的设

计方案以及自己昨天根据大家的反对意见又修改的部分详细解释了一遍,可是这次经过深思

熟虑的反对派们并不满足,他们有针对有组织的对方案中的各个边角提出了更加具体的反对

意见。

一吵才发现原来平日不言不语的这伙人里面还真是藏龙卧虎,各种名词各种格式

各种名人名言满天飞,博弈理论马达加斯加定律董延明听过没听过可能听错的论点都冒出来

了。董延明一言不发,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浅薄,最起码的模式他都说不清楚还说什么说,一

方面他其实是赞同小刘的设计方案的,他觉得这个方案最好的地方是很明显比现在的架构要

好要快——是不是还能更快更好?他不知道了,也想不出来。

大家又吵吵了快一个小时,李茂川终于站出来制止了大家,

他愁眉苦脸的说,设计是需要争论的,但是设计也需要参与,我发现大家热衷于否定别人而疏于自己设计。这不

好,老巩说了,希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不能都把炮筒子对准刘申奇,这样大家会掉入怪

圈——只顺着刘申奇的思路而不会自己思考。

岳小雄挤挤眼睛,董延明明白那个意思,“看看,又是老巩说,他就知道老巩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自己设计不出来,这种大型软件架构哪是我们设计得了的,你

让李一男来部门估计干的也就是这个工作了,最好还是找什么微软设计院之类的人来搞设计。

李茂川依旧苦着脸说,这种设计必须是我们自己做,别人谁懂通讯协议,而且这种软件架构

你让别人来设计你放心啊!

大家伙一听就不言语了,因为这肯定是老巩的原话。

过了两天周五,又开了一次评审会,这次老巩列席了。他煽动了大家一下,不过

大家仍旧对自己也拿出一份设计方案没有什么兴趣。小刘把自己的方案改进后又讲了一遍,

然后大家依然反对的硝烟弥漫。

这种评审会开了三个星期,最终变成了小刘的批斗会,每次开会就是把小刘挂出

来舌战群舌。不过后来小刘的拥护者慢慢变多,李茂川倒过去了杜贵峰倒过去了一组大多数

人都倒过去了。两派势均力敌吵起来果然好看许多,不过吵的次数多了就变成了互相诘难—

—“你说,我这方案哪里不好吧!”“不如你来告诉我,你这个方案哪里好吧!”

高守听说两派吵成这样差点笑晕过去,不过他不在 V8 项目里,也就不关心这些

进展了。但是老巩不能不关心,他和林左商量了,林左对小刘的设计方案大加赞赏,据说曾

经和邓总拍着脑袋担保这个方案将大幅度提升效率节约人力——他都用脑袋担保了,谁还能

反对。

66  ——多一句嘴

在部门里,冯越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一方面是秘书,工作琐琐碎碎零零散散,掰

开揉碎细细找一遍也找不出她对部门的特殊功劳,另一方面,她是最接近领导的人,座位就

在老王老丁的旁边,老王老丁任何工作安排都要经过她的手,甚至于她还可以在老王休假的

时候用老王的工作账号在老王的授意之下审批流程。

这样一个人如果在正常的企事业单位里,马屁不被人拍烂才怪,不过她在程序员

这个群体里就吃点亏,虽然被数百老爷们包围着,却大多习惯了沉默,见了她有事说事没事

招呼也不打,如果不是有董延明岳小雄几个人,只怕冯越会彻底丧失女性的优越感这一专属特质。

董延明和岳小雄一直喜欢和冯越扯扯淡,不过岳小雄更无耻一点,经常大老远的

就喊,越越你今天的衬衫好漂亮啊!惹得办公室齐刷刷站起几十人来,色迷迷的望向满脸通

红的冯越。

可女人就是这么奇怪,越这样她越和岳小雄走得近。

有一次岳某人和冯越聊闲天,开玩笑说自己干的多拿的少,想跳槽了。结果冯越

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句嘴,透露给了老王,老王大为光火,找来老巩骂了一顿,大意就是你个

开发代表怎么干的,骨干都要走了你都不知道,跟个木头一样!!

老巩赶紧找来岳小雄,先询问是否要跳槽,岳小雄自然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然,老

巩叹口气说,小雄你没事就不要乱讲,我猜你就不会跳槽,不过你他妈胡说八道老王又不知

道,他那个虎B 脾气上来就骂我一顿!这次给我涨五百,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吧。

这些事情当然是岳小雄说给董延明听的,因为董延明和岳小雄聊天无意中发现人

家的工资高出自己许多,一时变了嘴脸,甚至满脸都是活不下去的表情。

岳小雄肯说这个故事,当然有转移视线的嫌疑,想让董延明觉得去跟冯越胡扯一

顿就能加工资。但董延明也没傻到那个地步,他明白这种事不可复制,他一没岳小雄那么大

名气——岳小雄当时在“home”名声鹊起,和包神并称“home”两大传奇,老巩高看一眼

也不奇怪。二没有领导赏识他,老王老丁老巩个个都和岳小雄单独谈过话,董延明自己没这

个殊荣,也还真不盼望这份殊荣。三也不保证冯越愿意为他多那一句嘴,再说愿意多嘴也不

保证此次都有岳小雄的那种效果。

包神,就是和岳小雄齐名的那个哥们,人老老实实的,就是脑子有点木。可人家

勤劳呀,虽然有点难度的工作不会做,但做些简单的工作还是从来不出错的,比如说打安装

包。每次打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从来没有小蔡出过的那种忘记安装文件的错误!这安装包

一打就是两年,大家出于对他的敬重,称呼他为包神。包神名气越来越大,成为大家茶余饭

后花前月下的谈资,终于让老丁听说了这传奇。不过他听的也是一知半解,便问大家,“为

什么石毅叫包神?”大家谁好意思说明白,都支支吾吾表示自己不清楚,再追问,就有好心

人顺嘴胡诌说,这是因为石毅这个人实在太好了,任何工作他都愿意全包了。老丁深受感动,

还给了包神一个月度之星的荣耀,理由那栏就填写,因为他如何能完成工作,舍己为人,一

切都包在自己身上,所以被称为包神。

就在这种情况下,冯越多了一句嘴,把包神的神话捅破了,老丁差点气死,包神

的境遇可想而知。

所以呀,这事听个乐呵也就罢了,董延明还没到挖空心思找冯越曲线涨工资的念

头。

不过细一想,董延明倒隐隐觉得有件事情挺奇怪——老巩怎么知道岳小雄不会跳

槽。 

他想问岳小雄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哪里不妥没想明白,犹豫了一下,谨慎的转

换个话题说,V8 总算定下来架构了,接下来能轻松点吧。

岳小雄巴不得离开工资的话题,赶紧接上说,怎么可能,讨论架构这几天保证是

你在这个项目里过的最悠闲的日子,从此以后你就要跟轻松讲拜拜了。

董延明不信,眼看着又好几个弟兄抽调进了二组,加入 V8 这个项目,怎么会越

来越忙呢。

抽掉进二组的,是从同产品线其他部门来的两个人。据说是那边资源过剩,就支

援了资源匮乏的BAR 几个人,两个进入V8,两个进入 V7。

还有几个新员工,也都进入了二组,项目上同样属于 V8。这样一来,二组走了小

刘和小龙女几个人,又进了几个人,人数上不减反增。高守让董延明收一个徒弟,董延明却

想起小龙女来,嬉皮笑脸的和高守拒绝说,我得了不能做老师的怪病。

李茂川的队伍达到20 人之巨,却仍旧是愁眉苦脸。原因是新一次 V8 项目会议上,

李茂川分配任务,无论新老一视同仁,每人分配了一个特性的规格写作。董延明心里窃喜,

新加入的同事都鼓噪起来。

李茂川解释说,全部的规格任务有 100 多个,将来肯定是要一人写多个,目前的

分配方式仅仅是为了甄别出大家的速度质量之类,方便下一轮的分配。

大家这么一听就接受了。新来的想反正我也不会,慢点写以后就少分点。董延明

心理挣扎,快点写以后就要多分点,慢点写又显的没面子,让人怀疑自己的能力。正煎熬呢,

听到前面小刘和小龙女一边并行一边念念有词说,唉,看看这任务分配的,奴性啊,奴性十

足!

董延明没明白这跟奴性扯上什么关系,却突然想起来高中逃课在宿舍里面打扑克,

被宿舍老师抓个正着,那老师一边摔扑克一边歇斯底里的喊,奴性啊,中国人的奴性啊。董

延明鄙夷的看了看小刘和频频点头的小龙女,心想,什么跟什么呀都扯到民族大义了,啥事

都能给自己拔高,莫名其妙。

他跟岳小雄叨咕一下任务分配不合理,岳小雄倒坦然说,正常写就好,你看吧,

不管你多写少写大家最后的工作时间肯定是一样的,你工作量大也不会吃亏的,领导心里有

数。

董延明没明白,说,怎么会一样,我早干完早回家,谁愿意天天加班呀。岳小雄

却笑而不言,胡扯些别的闲话。

中午俩人吃饭,远远看到冯越就赶紧坐过去,左一句美女右一句靓女,吃的开开

心心。吃了饭三人一起会办公室,路上还说笑着,说回去帮冯越铺床垫。走到办公区,对面

老丁和老王一同走出来——领导都这样,吃饭比别人晚二十分钟。

一看两位领导,岳小雄就点头哈腰的致意,老王不苟言笑,老丁笑眯眯的说,这么快就吃完了啊。岳小雄飞快的说,

今天有点事吃的早点。两拨人几乎要错肩走过去了,冯越嗖的冒出来一句,他俩总提前吃饭,

还说吃饭晚的都是傻子。

董延明突然觉得楼板震动了一下,差点崴了脚脖子。

67  ——冰火李茂川

BAR 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一件事情是一个凶猛的谣言悄悄流传——老丁要离开

BAR 了,一件事情是小成被调到一组去了。

头一件事情完全没有预兆或者理由,绝对的空穴来风。但是与很多事情一样,说

的有板有眼的未必是真,无凭无据的却一定事出有因。因为涉及到大领导所以有些犯忌讳,

大家不太议论这事情。

至于小成这事情就有些糊里糊涂了,高守只是有一天突然通知他他被转移到一组

了,即刻生效。之后不管小成怎么问,高守都一脸无奈的说老巩的安排。不过好在大家都在

同一个项目里,座位也相距不远,除了心里稍微有些不爽,生理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V8 继续进行了一周,大家手里的规格写作进度各不相同,快的写完了,慢的连十

分之一都没有完成。但是李茂川不想等了,快刀斩乱麻把每个人的规格都分配下来,与之一

同分配的还有紧迫的完成日期。顿时 BAR 全员陷入癫狂的气氛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的

诅咒李茂川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李茂川那张佃户老农一样的脸上倒放出光彩了,每天都穿梭于他下属们的座位间,

满脸新闻联播里最常见的笑容,亲切询问进度。大家对他心怀愤懑,也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

他,色厉内荏的横眉冷对有之,无计可施的苦苦哀求有之,李茂川一面享受权利的快感一面

忧心工作的进展,在众人忽冷忽热态度里感受着冰火的温度。

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工程的进展却变得完全模糊了,李茂川每次询问大家的完

成情况得到的答案都是千奇百怪的。这也难怪,就好像搬运工搬一车货物的时候他可以告诉

你,两个小时就搬完了,但如果是面对一座大仓库,他估计今天告诉你三天明天告诉你五天

后天告诉你十八天,再问他说不定又说 9 天。李茂川面对的就是一大群这样的搬运工,因此

他的时间计划excel 表格改了又改,最终自己都气馁的承认没办法统计了,这个项目计划在

他面前变得面目狰狞不可预测。

对项目管理者来说不可预测的危害恐怕是要大于延期的,

因为延期还可以做出补救计划,但是不可预测往往只能期待运气,尤其是如果该项目管理者还需要时刻面对着一个

非常喜欢指手画脚的领导的时候。

老巩的手指甲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低头沉思,抬起头目光坚定。他总是一副胸

有成竹的样子,尤其对李茂川这个会把他说出来每句话都严格执行的人,他更要表现出自己

超出一般的管理能力——虽然这种表现很无聊,因为他所要表现出来的能力只是证明他可以

胜任比他还低两级的岗位,但是人的虚荣心就是这么奇怪。

老巩说,茂川,你这么安排不行,无边的压力如果逼迫他们时间长了,他们肯定

破罐子破摔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嘛。

李茂川心里委屈,想,这不是你让我简单粗暴快刀斩乱麻把任务分配到人,给他

们压力,逼他们加快么,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嘛。

老巩接着说,但是你既然已经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我也不会越俎代庖,这样,你

要适当的延长大家的工作时间,懂么,适当的延长,比如,规定大家每天都要早 9 点到晚9

点??

俩人沟通的这个时间是吃晚饭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在老

巩的座位上李茂川正襟危坐,他说,会不会太早了?而且??每天?这帮人还不造反了。

老巩摇摇头说,茂川,你这就叫,叫,叫??我跟你说,我们当年??不用说我

们当年,你当年刚进公司的时候,9 点钟有谁走的?这几年公司的风气变啦,但是不代表我

们不能捡起来。过几天我会调西研的几个人来,那是真正的铁军,你看看人家的管理,看看

人家的素质,看看人家的自觉性。茂川,咱们现在工作非常紧迫,如果时间上不能保证那什

么都不用提,干脆散伙回家抱孩子好了。你是知道我们后面还有多少工作量,而且人都是有

惰性的,如果咱们把工作分给兄弟们就不管了,我去他妈的,过半年这些工作也做不完啊,

对不对。我知道你担心兄弟们的情绪,但是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你要让大家拿出自己的潜

能,兄弟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自制力弱,所以需要你不断的鼓励大家带动大家,火车跑得

快全靠车头带!你李茂川就是这二十多个人的火车头,你指哪大家打哪,我把这二十多人交

给你,就是对你有信心,你能做好,咱们 BAR 将来就是你带领兄弟们打下来的天下,我们

BAR 的历史上就有你李茂川的大??

老巩的意思很简单,他需要工作时间的保证,当任务多到连他也觉得无法控制到

时候,只有足够的工作时间才可以让他觉得安心。

李茂川踌躇不语,他倒不介意延长工作时间,而且他每天在公司呆的时间肯定超

过老巩希望的,所以这对他来讲完全不是问题。他担心的是同事们的情绪反弹,因为最近工

作上的安排让很多人对李茂川的能力表示出极大的不信任,高守就数次在他面前暗示他的组

员反应说李茂川的任务安排很不合理,甚至阻碍了工作进展。

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很尴尬,既直接负责了项目管理,换句话说得罪人的工作量安

排他来做,又不负责考评,换句话说就是没有量化工作量的权利。后果是他不敢逼大家太紧,

紧了人家就去自己的资源经理那里哭诉,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资源经理都会暗暗默许自己的人“你能干多少干多少,我给你打考评,你怕什么”。

李茂川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虽然后面有老巩撑着,但是大多数情况下管理的最

后法宝居然还是大家给面子,这不由得让他理解了老黄从前的非分之想了。

而这种情况他又没能力改变,他甚至都没有老黄当初提出给他考评权的欲望——

老黄倒是提了,可是结果呢,老巩答复说,你不是有资格打评语么,你的评语要在这个员工

的季度考评中占 40%或者 80%的分量——这当然只是领导的理论,实际上怎么说,人家资

源经理愿意的话就把你的考评语当做得罪人的挡箭牌,不愿意就把你的考评语当成收买人心

的垫脚石。

老巩看李茂川犹豫,就鼓励他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担心大家习惯了弹性

工作制,不喜欢 9 点上班,我私下告诉你,部门最近马上就会有相应制度出台,你尽管放

心??兄弟们实在是太散漫了,也确实需要紧紧了。

弹性工作制是说研发人员保证每天工作八小时的情况可以将上班时间延后一个小

时,也就是 9 点上班,你却可以 10 点钟前到,但是月底计算工作时间的时候要保证每天都

有8 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也就是说早上晚来可以用晚上加班来冲抵。因为工作比较忙,所以

大家晚上都有加班,因此早上晚点来一点不会影响每个月的工作时间,所以这个制度变相的

成为了研发的福利。

但是有一天,产品线的二号人物邓总 9 点半在楼下发现BAR 的员工拎着报纸拎着

包子晃晃悠悠的来上班,见到他还睡眼惺忪毫无愧色,顿时大怒,“就跟一帮国民党匪兵一

样散漫”,邓总这么说。这事情直接催生了老丁要求 BAR 全员在部门内取消弹性,必须 9 点

钟上班。这个制度推出自然遭到大家在背后口头上以及邮件上的口诛笔伐,但是后果也只能

是无可奈何的接受。

紧跟这个制度,李茂川也推出了 V8 项目内的强制性的下班时间制度,甚至一反

常态的要求大家,如果想要提前走必须要得到他和资源经理的双方面同意——这同样被大家

口诛笔伐一番便默默接受了。

这样V8 的开发大幕,在工程进行了几星期后,才算真正缓缓的拉开。

68  ——神经衰弱

董延明写规格写到跟 V7 某些特性的时候,不明白的地方会经常询问方志久,方

志久倒很客气,明哥明哥不离口,每次都答的滴水不漏。 

董延明羡慕方志久,全程开发 V7,尤其是后期测试阶段修改 V7 问题单这些经历

太锻炼人了——方志久这一年的把 V7 整个架构代码特性都摸个底掉。累是累,压力大是大,

但是从结果来看,V7 离不开他,部门也离不开他。老黄现在整个一个甩手掌柜的,V7 大事

小情方志久管了一多半,将来老黄一退方志久必然受重视——嗨,其实现在已经隐约有呼之

欲出的意思了。

“他该涨工资了吧?”董延明酸酸的想,“他现在要是撂挑子,哪再去找个像他一

样熟悉V7 的人。我现在要是撂挑子,估计 10 分钟就能有人顶上我的位子吧,小成、小蔡、

刘自明、宋江,搞不好还有好几个人比我干的还好。”

董延明想这些是在回家的班车上,他坐 10 点钟的班车回家,满脑子都是写了几个

星期的规格,闭上眼睛满天都是字符。打字打多了,跟人说话的时候神经分裂似的手指抽搐,

仿佛在一张不存在的键盘上把刚才听到的话分解成一个一个的字打出来。

脑子觉得木木的,很麻木——不过这是什么感觉又不好描述,基本上没有经历过

的人体会不到,就好像好多人和董延明说,你那个也累?天天坐着玩电脑也会累?

他的另一种境界是,睡觉时会想起来某个部分的逻辑出了错误,早上起来依然不

忘记。他从前听说有人睡觉都可以背单词,大概就是这种状态了吧。没办法,连续的工作时

间太长了,而且工作时又太投入了,早上 9 点开始晚上 9 点钟李茂川才让人走,到家快 10

点,洗洗上床入睡的时候也还不到 11 点,脑子还没有从一天的搏斗中缓过劲,依旧不停的

高速运转。

伴随着的是脑子反应变慢,眼前嘴边的事情往往要迟疑一下才能说出来。加班究

竟有累,坐一天能有多累,脑子不停运转一天会有多累,董延明已经想不清楚这些问题了,

他只是理解陈景润的状态,比如撞树后的道歉,比如看见女人后的惊奇。真的累吗,还是太

紧张了,还是压力太大了,想不明白了。不过董延明总在自己检视,因为自己在华为,在以

XX闻名的华为,他总是在衡量自己超负荷多少,加班多少,到底算不算累。

我是不是有病啊?累就是累,不累就是不累,这可以计算出来么,自己觉得是就

是了吧,难道我还要别人的肯定么。董延明突然想明白了。

他跟龚明明在 QQ 上诉苦,龚明明不太相信,跟他说,活是干不完的,你慢点干

呗。

董延明也想呀,可是就是停不下来。磨洋工谁不会呀,董大侠这种研究所出来的,

更是个中好手,可是这个环境让人仿佛身在漩涡里,高速运动是不由自主的常态。老巩的煽

动是一方面,确实有人相信他,觉得年轻时就是要辛苦要热血,几年的辛苦换来的就是半生

安逸。但董延明不是,他是有些好强,见不得自己比别人差,小蔡写一天 20 个 case,他一

天要写 21 个,小成一个项目写 5K 代码,他决不能写 4.5K。年轻人心气高,谁愿意承认自

己比别人差,谁愿意主动认怂。

就好像刚到深圳坐车,挤的要命,董延明一辈子没挤成那样,几下就急了,觉得别人故意挤他,

这就是不适应。他环顾身旁,男女老幼谁挤他他冲谁恨恨的瞪眼,一会东西

南北前后左右都被他瞪了个遍,眼珠子太用力都快滚出眼眶了。过了一个月,董延明适应了

这种公交车密度,看见车来了就浑身肌肉绷紧进入战备状态,一种条件反射让他不在畏惧,

反倒是如果今天坐车人少,他就不适应,一会看手机一会看外面,觉得是不是过了时间了是

不是今天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了。

董延明现在做项目就这个心态,工作多了叫苦连天,可突然少了自己就先疑神疑

鬼了,怎么回事,不应该啊,是不是怀疑我能力呀,还是说领导对我有什么看法故意不给工

作了?

他喟然长叹,唉,其实糊涂点多好,混日子也不错,你说我天天奔命似的积极向

上,为啥呀,到底为啥呀。

贱,龚明明总结,你就是贱民一个,不压迫你就浑身难受,你就鸡鸡向上吧你。

董延明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听着楼下吵吵闹闹的声音,这声音伴随他好久了,深

圳一年四季都要开窗户,楼下都是工厂里打工的孩子,工作了一天仍然有着无穷的经历可以

挥霍。董延明不行了,连续的加班让他精疲力竭,每天早上都有种从泥潭往外爬的感觉,床

好象有粘性,把他的四肢百骸牢牢的粘住。

他闭眼睛听了会音乐,电话响了,拿起一看居然是龚明明,一接那边就骂上了,

“说一半你就没电了,我还以为你昏键盘上了。”

董延明有些感动,赶紧赔笑说:“明哥这么关心我,真不好意思,您受累了!真感

动了我,我过年回去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我求你点事,你给我解决一下。”

“啊?什么事?”

“我要买房子了,给我颠倒点钱??”

董延明心一凉,心想,我说呢,平时没见这么关心我,原来是要借钱呀,所以看

我说了一半不说了就赶紧拨电话。他为难的说:“我手里真没多少钱,你说你怎么合计的,

我能有多少钱??”

龚明明满足在乎的说:“你都去了一年了,那么高工资,五万总有吧,我又不是不

还你,你不借你以后就别回家了,死深圳得了。”

董延明突然就像气球一样充满一肚子气了,使劲压住情绪,皱着眉头说:“我天哪,

我才挣几千啊一个月,你怎么就能合计我能有存款呢,真没有,存款都不到一万。”

龚明明语气里依然听不出不高兴来,“我下个礼拜就还你,你看你个样子!”

董延明心想,下礼拜?我要借你 5 万你下礼拜还我?一个礼拜就能买好房子,还

完钱?这不是胡扯吗!他说:“你来年还我我也不怕,不是没有吗,你明天就还我也没有啊。

你问问桑军去,他能有,我这边哪有钱啊!”

最终董延明答应借龚明明五千,龚明明也没说高兴也没说不高兴,依旧满不在乎

的语气挂了电话。

董延明气的心绞痛,心里合计难道我应该有几万块钱的存款吗?心里特别不舒服,

怎么都平复不下去,一会觉得龚明明会怀疑自己,多年的友谊无法保持了,一会觉得好像事

情就该这么做,这才是成熟,一会又觉得自己为什么有生气的感觉呢,确实没钱自己也没办

法,而且龚明明借钱没借到多少,为什么自己还要生气呢?

董延明收拾收拾上床了,脑子转的更厉害了,说什么也停不下来。心虚,我心虚

了,我心虚什么呀。怎么回事啊,一拒绝别人就心虚,我怎么就成了好好先生了,对别人的

不合理要求不仅不能断然拒绝,居然满脑子都是对不起人家,怎么补偿人家。他痛苦的翻了

个身,嘴里念叨着1763、1764、1765??

69  ——蒋委员长

离开华为之后董延明总被人问,华为是不是很苦,董延明每次都要不厌其烦的与

人解释说外界的传闻往往夸大其词哗众取宠,哪有把人活活累死、活活逼死的。可惜大家都

满脸不信的表情,打量董延明的眼神也立时有些犹豫——不太相信他是华为出来的。董延明

气的半死,改口说,好累啊,自己要不出来肯定死在里面,于是听众皆大欢喜,恭贺他脱离

苦海。

董延明想想当时,好像真的加了很多班,累的除了累没有别的感受了,可是他真

的不觉得苦。那时候有梦想有奔头,似乎卯着劲往前冲,自然就有收获在前头。所以他转过

头来重新打量过去那些难熬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难过了,不过在当时他肯定不会这样想。 

老巩还是时不时一如既往的给大家打气,告诫教育年轻人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要

处处为企业为团队着想,要能准确清晰的看到美好的未来,为了这个未来,应该无偿加班,

应该薪水微薄,应该只拉车少吃草最好不吃草。

闲也一世,累也一世,何苦到老留遗憾。他总这么说。

老巩说的多了,很多人都刻到脑子里了,有一天董延明如厕时居然在厕所一个蹲

位的门板上发现了这句话,遂大怒,专门回办公室拿笔在这句话下面御批道:吃饭也一世吃屎也一世,何苦浪费粮食。

这种恶作剧也只能在厕所这种地方玩玩,出了厕所的门董延明就不敢说这话了,

当时V8 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老巩非常开心的看到他手下的人终于可以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工

作了,这个时侯不合时宜的声音无疑都会被归结为质疑老巩的安排。

老巩从西安空运过来几个人加入 V8 项目和正在进行的 V7R3,他说西研所(西安

研究所)是公司的铁军,是公司最有战斗力的队伍,加入深圳的队伍可以让双方互相学习共

同进步。

董延明这才知道原来BAR 产品在西安还有一支队伍,宋江给他解释说,不光西安

有,上海也有一队人马呢,不过人太少了,所以一直也不是很被重视。西安的人不少,有几

十人,从前一直负责老版本的维护。

董延明听的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个部门还有这么大的地盘,宋江炫耀的说,我告

诉你,老王每个星期都飞到西安一次给西安这帮人开会,每星期一都在西安,晚上飞回来。 

飞来飞去的老王?董延明肃然起敬了,这种程度的飞不就是董延明理想中高级管

理人才的必做功课么。

宋江还没炫耀完,他拍拍大腿说,你来的晚,没跟西安的人打过交道,他们可难

缠了。话说完正待吹两句“想当年老子如何”却发现董延明人都没了。

董延明毫不关系西安还是东安的兄弟,既然谁来都不影响也不帮助他干活,那谁

还关心老巩调人是干啥,调头猪来也不要紧。

V8 的规格写作已经进入评审阶段了,大家前期写的急,到了评审的时候乱糟糟的

发现一堆有的没的问题,每天都有 7、8 个评审会,一会评别人一会评自己。每天都是没头

苍蝇一样被这个催那个追的,越评审越心浮气躁。心浮气躁的原因是写了很多规格,但懂的

不多,虽然赶鸭子上架也硬写上百页,那却都经不起推敲,随便一评审就是千疮百孔。问的

人和解答的人往往同时陷入尴尬的沉思,不明其然也不明白其所以然,董延明从来没有遇到

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也许从数字统计上,老巩会开心,因为每个人在这一阶段的生产率都出奇的高,

文档写作上百行,评审文档上千行。每天办公室人声鼎沸,点灯熬油通宵达旦,效率和工作

量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大幅攀升。

老巩一定会说,你看,我就说是从前潜能没有挖掘出来,你看我这一挖掘潜能就

出来了,所以说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董延明开 V8 例会的时候提出来过文档质量不可预计的风险,李茂川没有好的解

决办法,便一面敷衍大家说,相信大家都是老员工都是有责任心的骨干,质量就靠大家努力

自觉,一面有紧锣密鼓的制定惩罚制度,想以罚款来逼迫大家提高规格质量。

后来组内例会的时候岳小雄对高守说,李茂川又在自己钻研新制度了,难道咱们

部门就没有一个可以通用的奖惩制度么?怎么每个版本都自己推自己的一套制度。

高守笑呵呵的说,也不全是,V5 之前的版本大家都用一套制度,也挺好的。

岳小雄又反应说 V8 现在的人员管理太混乱了,20 来号人跟一锅粥一样。他最多

一天收到 10 几封评审会通知,谁知道参加哪个不参加哪个呀。凡是遇到规格上咬不准的地

方,就算是抓瞎了,问谁都没空搭理你,问 SE,刘彻也没空,问PL,李茂川跟个农民一样??

二组的人都笑了,高守也笑了,当即表态他会向老巩反映,并一直跟进这件事情。

接下来的议题也都是围绕着规格的质量来的,董延明这些懂些的就说时间太少,

刚从其他部门转过来的蒋思君就大吐苦水说自己还一点不会呢,李茂川非逼他接下来独立写

一份规格的任务,他受惊似的说,他还说哦,会写得写,不会写更得写,不写永远不能会了!

高守对蒋思君倒没有一味安抚,他笑眯眯着说,虽然李茂川的管理风格我不认同,

但是他说的这话却是没错。虽然你进部门时间短,但你是从别的部门转过来的,已经在公司

工作很久了,所以没办法把你当成全新、崭新的新员工。你说你来的也不是时候,部门里现

在就围着这个版本转,也没有别的项目可以让你适应一段时间,你说怎么办?改变不了就接

受吧。不过你跟延明他们这帮进公司就在部门里的家伙又不一样,所以其实我从情感上,还

是允许你犯错的。

董延明一愣,心想怎么个意思,这是不允许我犯错了?

高守安抚了一阵子做 V8 的同事,又咨询了一下做 V7 或者维护 V6 的同事,每个

人都发了一次言,这才作势抹了抹头上的汗说,组里人多就是这点不好,从前十来个人的时

候多轻松,现在二十多个人光让每个人发一次言就半个小时。管不过来呀,管不过来呀。

大家都很配合的大笑,仿佛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一样。

高守叹口气说,不过大家也别这么累,一定要注意身体,除了身体之外剩下的都

是身外之物。延明来组织一次活动吧,过几天你们只会更忙,趁现在??趁现在天气不冷不

热的咱们组集体出去玩一次,算是给大家放松一下被李茂川上紧了的发条。

董延明欣然领命,答应尽快研究出几条旅游线路给大家选择,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转过天来董延明整出一份海南岛两天三夜双飞旅游计划,一发出来给大家吓了一

跳,因为谁都没想到组内组织活动会远到出省。董延明倒得意洋洋,从前的各组活动都是找

个海边玩半天就回来,每次活动的区别只是地点不同,这怎么能满足董延明那颗好大喜功的

心呢。他总想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搞次活动也想搞的惊天动地与众不同,所以极力煽动高

守同意这次小组活动。

高守正好也没去过海南岛,心想这次自己的人和家属正好就可以组一个团,何乐

而不为呢,也就同意了董延明的建议。

董延明挨个沟通挨个劝说,最终搞定了十几个人——毕竟出去玩一次要超过1000 块这对相对保守的众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余下还有一些思想顽固、守旧的不愿意参与,他们觉得周末如果不加班就要休息,

因为这样周一就可以有精神工作了。董延明也不觉得意外,反正这个行业大多数人都是安心

做宅男,一面哭喊自己和社会接触太少,一面闷在家里为工作养精蓄锐。

董延明问蒋思君参不参加,姜思君说周末有事不参加。董延明问他有什么事,他

一板脸说,有事就是有事,我说有事就得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董延明笑笑走了,他知道蒋思君跟他摆老员工的架子。蒋思君是另一个部门的老

员工,据说是因为另一个部门人员过剩所以派转到 BAR 来,看着董延明这种比自己晚不少

的活蹦乱跳的心里可能有些不平衡。

董延明走了,过了一会高守又带着董延明回来了,问他,怎么不参加集体活动。

蒋思君不好意思的说有事。高守说最好参加,可以放松一下,而且有助于融于这个集体。蒋

思君矜持的笑了,深明大义的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他习惯周末自己休息一下,V8 也

比较累,周末有时间还可以加会班,毕竟自己是新员工,要学的比较多。

高守突然变脸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你有这么忙吗?进了 V8 连我业务二组

的正常活动都没法参加了?那我得去问问李茂川了,到底怎么给你安排的工作。

高守说完就走了,董延明对着蒋思君无辜的耸耸肩也走了。

蒋思君满心以为自己可以表现出不同董延明之流的成熟,结果却被高守误会成了

找麻烦,他疑惑的对着俩人的背影满脸通红张口结舌。

海南之旅成行之后,董延明同时多了两条吹牛的素材,他到处跟人讲,BAR 过去

所有的活动除我组织的以外那还能叫活动了?蒋委员长除了高守和我眼里还有谁呀!

逢人就说见人就讲,最后宋江无奈的跟大家总结董延明说,你们就看他不要脸的

样子,真有大人物的潜质呀。

70  ——耿耿于怀

二组周末去了海南岛,周五晚上走,周一早上回来。董延明在出行前竭尽所能的

为大家安排好食宿,组织好旅游地点,人手一张行程表,细致到早饭时间地点,因此这一行

人里面除了组织者协调者点安全员董延明之外大家只要看表看行程余下都等待董延明大呼小叫的安排,也都玩的还算顺心尽兴。

周一早上大家回来,坐直达坂田的大巴回公司上班,一上午蔫头耷脑目光呆滞,

看得老巩剑眉紧蹙。

董延明倒很兴奋,虽然嗓子喊哑了,但是一种无比的满足感充斥在他身体里。过

去两天的场景一幕幕重现,让他心潮澎湃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这么奇怪的描述,难道在海南董延明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了么?

没有,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行程表督促大家,行动前都要点名报数,一路上吆五喝六让大

家不要掉队。

宋江?

到。

岳小雄?

到。

柳景正?

??

柳景正人呢?又跑哪去了?

这呢,这呢。

你个锤子,别乱跑,紧跟组织不行啊。

呵呵,呵呵。

黎村苗寨就前面呢,一会下车了别乱跑,路也不好走,别摔了。

方志久你他妈不能走快点啊,回头再让人下蛊了,我不帮你运功逼毒啊!

这短短的两天,十来次点名,四五个景点,让他爽到了极点 high到了高潮。每次

点名都是领导训话的气派,每次出行组内诸人都各个合作的不得了,差点连上厕所都要向他

打报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他的任意一条指令,当然了这些指令一般都是,“开始吃饭

了”、“赶紧上车吧”、“现在我们回酒店吧”??

下了飞机高守还带领大家轮番和他握手,都说太感谢董大侠这两天的付出了,握

的董延明右手浮肿浑身通泰。

被人重视的感觉真是好,有权利的滋味真是太难忘了,说一不二真他娘的过瘾呀,

这次旅游实在是太值了!董延明在心里不住的嚎叫着。他甚至隐约感觉他已经在组内有一定

威信了,最起码大家愿意习惯性的做决定前会问问他的意见,“延明你说呢?”,董延明实在

是太喜欢听到这句话了。

周一一天也没干什么活,李茂川这人居然少见的识趣的没有对此多做评论,董延

明开始觉得奇怪,后来一观察才发现原来他有了别的依靠。

西安派来的几个兄弟已经正式进驻了,从李茂川手里接过了一些大家排出来的工

作,他们果然体现出来和深圳的同事不一样的素质——谦和低调,敢打敢拼,老巩倒真没说

错。

这伙人在周一董延明宋江等人哈欠连天的例会上大包大揽的接下来李茂川送出来

的任务,没打折扣,一点没打折扣哦。这让习惯了讨价还价的董延明有些不适应,他疑惑的

打量这五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工作的新人——没办法,他就这素质,总以为工作上不讨

价还价的人肯定是刚工作还很傻很天真的新人。

李茂川有这五位兄弟撑腰,顿时眉开眼笑,一扫这一个来月被一干刁民抵抗的阴

霾。美的李茂川完全无视这一天董延明等人的怠工,还很大度的主动让出去玩了的同事晚上

早点回家休息。

董延明和小成说,这小子也太好糊弄了吧,多大点事呀,你看他嘴里就跟塞进了

一个衣架一样,撑的合不拢。

后来他才知道PL的难处,尤其是管理这一个很多派系很多不买账的家伙的项目组

的PL的难处,他才理解这五个兄弟对李茂川的意义就是久旱逢甘露。

李茂川把这五个兄弟分派到各个老员工名下,让大家互相帮助。董延明没有分到, 

他被分到一个新员工——柳景正。柳景正刚来一个月,堪堪完成了三营培训 MINI 培训等一

干培训,正热血沸腾的要大干一场呢。

董延明鼓励他说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哦,柳景正立时满面春风,两眼都冒出兴奋

的绿光。

董延明突然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潘安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心里立刻有些得意,

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潘安的风度了。

在规格写作进入尾声的时候,V8 项目组的人力突然膨胀了一下,涌入了 5 个西安

派来的老员工,4 个新招进来的新员工。之前最困扰大家的人力问题表面上得到了解决,但

实际上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比方说董延明,他手里的规格现在可以分给柳景正一部分,表面上他总抱怨的没

时间修改没时间评审应该有改善,但实际上,他分给柳景正的那部分柳景正因为完全不了解

而完全的要事事请教董延明。

董延明赫然发现他为柳景正解释如何修改如何评审的时间要比自己来做的时间长

的多,这可把他郁闷的够呛。他一窝火就想跟李茂川说我不用人来帮我,我还是自己一个人

搞,但他转念一想,这个时候郁闷点,可是把柳景正扶起来后他就能接手后面的工作了,那

后面的压力会随着柳景正的能力提升而慢慢减小。哎呀,后面还有 SRS、LLD、测试用例,

越往后工作量越大,那??还是这么着吧。

董延明想明白了还去找李茂川确认了一下,“老李,柳景正你不能再抽走了啊,人

员如果老变不行,我这边柳景正刚明白是怎么回事,你那边再抽走了,再塞个别的人进来。

我这面上看是人数不变,我跟你讲,效率差老了。”

李茂川正趴电脑前面重新研究人力分配,抬起头来看看董延明说:“抽?我没要抽

柳景正出来啊?”

董延明说:“我不是说你现在要抽,我是说你将来不能抽,人力资源要安排好呀。”

李茂川不悦,皱眉说:“人力资源?人力资源的安排我有我的考虑,我跟你说不上。”

说完就扭头自己看屏幕去了。

晃的董延明脸红了半天,恨恨的瞪着李茂川的后脑勺。

晚上董延明和岳小雄说了这事,岳小雄的评价是没事找事,董延明还是听的进去

岳小雄的话的,便虚心求教说,那怎么才算有事找事。

岳小雄说,例会呀,例会是干什么的,每次的风险评估是干什么的,这种事情当

然堂而皇之的提出来,摆上桌面大家解决,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私下跟李茂川说这个

是什么意思。指导他的工作?人家还没抽你的人你就叫唤上了,你要是李茂川你怎么看?好

听了你这是未雨绸缪,不好听你这就是没事找抽。

董延明点头称是,不过对于李茂川的态度依然耿耿于怀。

71  ——都懂了

小蔡突然被通知马上去印尼出差。 

出国出差这可是董延明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跟高守早就打过招呼,高守也说了没

问题。可是这次怎么又先轮到小蔡呢,小蔡上次不都出过差了吗。

小蔡神色凝重的在办公室跑来跑去,他要准备很多东西,出差要带的资料,要联

系机要室借一台笔记本,要联系印尼当地同事了解当地情况,要为印尼同事带点急需的生活

用品。

董延明看着他的身影嫉妒的要命,实在忍不住了就抓住他手腕低声跟人家说:“蔡

总,你真要去啊,你说老大怎么不让我去啊,你要真不想去的话跟老巩说说,让兄弟我替你

去吧?”

小蔡脸上本来一脸的凝重,突然之间笑的贼兮兮,郑重的摆手简短的说:“不干。”

董延明实在是忍不住了,跑去跟高守要求出国。高守安慰他说,机会有很多,他

从前组里 14 个人,有 6 个同时在国外出差,大家出的都不爱出了。所以用不着着急,小蔡

仅仅是第一个,又不是最后一个。

董延明倒是想问,怎么不第一个派我,但是实在没傻到那个地步。

第三天小蔡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拎着一箱子火腿肠一箱子榨菜背着笔记本

从蛇口去香港,又从香港直飞雅加达。

董延明心情低落,偏偏这时侯柳景正又闲聊天问起出差的事情,他只好敷衍柳景

正说,这种机会多的是,将来我们的产品买到哪里我们就要出差到哪里,说不定你成年到头

从这个国家飞到那个国家,连地都不落。

柳景正的眼睛里又出现狂热的光芒,董延明看着好笑又熟悉,讽刺他说,别着急,

好好干,对你来说出差就是个水到渠成的事。不过,出差和在家里工作不一样。你在家里一

大帮子混战一处,好点赖点领导看不出来,也无暇去看。出差到现场,那可就指望你一个,

部门也好领导也好就都盯着你,他敢随便派个啥都不会的人去么,那不是给自己掌嘴么。不

扯没用的,好好干,干到叫领导都没法忽视你,做个领导放心的人,那么??下次有这事领

导不想着你难道想着他都不认识的人?还是到处给他捅娄子的人?

柳景正点头称是,说了句,我的奋斗目标就是出次国!

董延明当时就被噎了一下,可是一想又没错,他们这伙人平时嘴上都“生是华为

的人,死是华为的死人”,实际上谁不是想捞点工作经验找个轻松悠闲工资丰厚的下家,而

海外工作经验对与董延明心仪的那些企业肯定是一个不错的条件。

不知不觉间董延明已经开始打算离职跳槽后的生活了,没办法,以人员流动性大

着称的IT企业里,这个是无法回避的话题。你会经常看到朝夕相处的同事收拾铺盖走人(别

的公司收拾铺盖是个泛指,但是在华为真的有铺盖要收拾),会经常听到某人在某处拿到高

薪的消息。上个月测试部的童君跳槽去了上海的一个通讯企业,爱立信还是诺基亚的,

据说要了10k/月的工资,结果HR 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同意了,大家都说童君肯定要少了。平台组

的辛什么的家伙,去了北电,多少钱不知道肯定不会比这里少啊,还天天在 QQ 上跟人抱怨

太无聊了没事干。

这么着被冲击了几次之后,董延明赫然发现,他刚入职听说的离职的牛人和他之

间的距离已经不是那么远了,当然和他第一个接触的离职人员——金吉金老大依然没法比,

但是童君跳槽的时候他可着实发了一阵子感慨。童君在 V7 的时候负责他那部分对口测试人

员,俩人电话当面交锋不知多少次了,没觉得这小子有什么牛的,况且长的也不像能拿个高

薪的样子呀。

后来他跟桑军说了这事情,桑军倒比他看的开。桑军从前看能去日本的人都跟神

一样,觉得那得多厉害的人呀,我这辈子能有这个机会吗?现在自己去了日本再看,就觉得

怎么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什么鸟人都过来了,这什么破工作啊。

董延明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毕业的时候龚明明被华为约去二面,人还没去呢,同

学们就觉得这孩子不简单。那时候看见华为的听见华为的心里都是一激灵,面试的时候浑身

坚硬手心冒汗,那种感觉就好象你面对的不是人,是传奇一样,心里想的是我要是能到华为,

那得多爽多满足多幸福啊。结果呢,现在自己成了华为还不是天天抱怨这个那个。

就跟爬山一样,看着那个山更好,你费尽九牛二虎爬上去往往是觉得这个也不过

如此,前面那更高的比较好,如此循环直到你没有力气再爬。上了山心满意足的高喊“哇,

无限风光在险峰哦”,这也就是刚上去那几分钟的事情。

哥俩好久没见,网上聊了聊互解心病,结果更堵心了。董延明赫然发现,自己从

工作以来一直追寻的目标——换家大公司拿个好工资,居然在他不断完善追求的过程中慢慢

变质,目前华为是这样,将来的另一家恐怕也难逃此类命运,看来将来淡而无味如同鸡肋是

上班族的最终境界吧。

董延明依然面临着很多问题,但眼下的问题最严重的倒不是 V8 的问题了——V8

已经那样的,前期的人力投入紧张导致规格写作千疮百孔,评审也没起到应有的责任,董延

明已经有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的感觉了。

其实最开始董延明也发愁过几天,但是想想大家手上的规格都是这样,恐怕上至

老巩下至李茂川对此都心知肚明,后果应该也有心理准备,所以董延明嗖的一声就释然了—

—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我军无能。眼下解决方法也只有等待以后的各个阶段的文档写

作时可以凭着自己的经验发现问题,或者到了 UT、ST阶段靠测试来发现问题,再不行,测

试部那还有一关,他们也会发现很多问题。虽然大家心里清楚这都是隐患,根本就没做到质

量落实到每个步骤,隐患倒是充分落实下去了。可是时间来不及了,时间点上已经到了 SRS

启动阶段,所以大家再怎么心存疑虑都要把规格放下,更何况董延明这规格上面折腾了一个

月,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已经审美疲劳到看见 XX规格几个字就要吐了的地步。

既然项目的问题不算问题,那么恐怕就是人力了。

柳景正接手了董延明的两份规格,中规中矩的按照评审意见修改,相安无事。

董延明考虑到柳景正往后还要根据这两份规格写 SRS 乃至 code 乃至将来的测试,便担心他没

搞懂规格的内容。可询问之下柳景正居然满口答应说,我懂了懂了。董延明真不太相信,因

为柳景正刚入职从前又没有通讯方面的工作经验,乍一接触通讯居然只花两天时间便一点阻

碍没有就融入,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董延明说,你既然懂了,那你该赶紧看看这部分相关的老代码,SRS 阶段虽然开

始了,但是你也不用着急马上开始写,应该先用两天时间理顺思路,要不然慌里慌张的开工

了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保证出错。你看,这个文件是 V6 里这部分的代码,我写规格就

是参照这个代码写的??当然了,正常的规格应该是参照协议或者客户文档写的,但是我们

这次是大手术架构移植,所以你这一部分是把 V6 代码的移植到 V8。你仔细看看这部分的代

码,我写的时候都没时间细看,说不定有问题,而且你好好看看,争取提前理解了,那么你

以后写SRS还是code都事半功倍了。

柳景正满口答应,第二天一早回来交差说看完了,并且看懂了。

董延明不可置信的说:“你都懂了?”

“都懂了,都懂了!”

“我说的是这个文件,不是这个函数!”

“这个文件嘛,从这到这,是吧?都懂了”

“啊?他包含好几个流程啊!CCK,RTY,这好几个流程啊?”

“都懂了。”

“??”

董延明心里想的是,我他妈现在都不敢说懂,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搞懂了。董延明

心想我三四个月一边实践一边学习才明白的东西,你一天要明白了,我还不成了棒槌了。不

过这话没法说出口,他看看柳景正狂热的眼神,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人可能也是听说

华为某员工如何努力工作,如何展现出与众不同,结果如何如何青云直上。青春年少做梦时

光,他一定还想着放开手脚玩命工作好好表现,不过这个表现手法也??他还梦想着自己是

另一个李一男吧。

董延明不太痛快的说,你要是明白了那就开始写吧,不过我觉得??真正开始动

笔前还是多琢磨琢磨比较好,磨刀不误砍柴工真话真他妈太有道理了。

柳景正笑嘻嘻的离去了,董延明宽慰自己说,别给别人操心,自己从前可从来没

遇到操心自己的人,不往沟里带就不错了。对这个柳景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愿意做天

才梦就做吧,愿意急功近利好好表现自己也别横加阻挠。至于他??枪还不会用就冲上战

场??那也不是我的错呀。

他突然想起从前在食堂和小刘们一起说笑的凤凰和烧鸡的故事,看看柳景正、想

想自己,不由的感叹呀——原来烧鸡也有这么多种啊。

72  ——袖手旁观

一天晚上大家正在加班的时候,看到西安的五六个同事把凳子围成一圈,似乎是

在开会,但是不时的有个人站起来拿着一张报纸做朗读状。小成忍不住好奇心,便凑到那边

去探个究竟,结果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原来他们在学习,并且交流心得,每人读一段,然

后大家举手发言谈论感想。

小成听了两句就笑的不行了,赶紧跑去找董延明来看热闹。董延明当时正跟柳景

正争论关于文档的理解,被气的死眉瞪眼的。结果被小成拉起来后看到这一场景当时也傻了,

他又招手喊来岳小雄,岳小雄又喊来宋江??一干人呆呆得看着西安的同事此起彼伏站起坐

下的,完全被这种形式给吓傻了。

最终李茂川也凑过来了,扫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见怪不怪的喊了一句“赶

紧干活”,这才把大家赶回座位。

董延明明显惊魂未定,李茂川捅了他一下,关切的问,“你不至于吧,啥感受呀你?” 

董延明看看他说:“在下有些恍惚??”

董延明心里想的其实是,这是不是我们的明天呢?老巩把这几个人从西安弄过来

什么意思呢?以点带动面?杀鸡骇猴?哦,没杀谁哈??

转过天来V8 项目例会,老巩也参与了。坐下便夸夸其谈,“我听说昨天大家看了

西安兄弟的民主生活会了,看完后很受触动,甚至于??有的兄弟产生了恍惚的感觉,是么?” 

董延明狠狠瞪了李茂川一眼,李茂川倒若无其事的认真看着老巩。

“西安一直是我们公司的铁军,王牌部队,多少风云人物从西安涌现出来呀,到

现在袁总一说起西安还要称赞几句??”

余下的都是老生常谈鼓励大家向西安同事学习的话,鼓励大家艰苦奋斗努力拼搏

的话。

因为今天老巩亲自参加,所以各组的老大也都破天荒的参与了本次 V8 例会,李

茂川坐在老巩的身边也愈发表情沉重了。老巩的另一边坐着鼓着肚子的师太,一个月没见师

太,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董延明原来以为师太是个胖胖的女生,这次才知道人家是怀孕了。  

老巩说了一阵子废话这才扯到正题,介绍了一下师太的近况——怀孕待产,所以

PM 的工作已经无法胜任了,所以呢部门将尽快为 V8 安排PM 人选,现在暂时由刘彻代理。

这事情错的有点离谱了,师太怀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V8 筹备阶段大家应该已

经知道了,那么为什么还会让她来做 PM 呢。现在工程开始一段时间再换 PM,让别人怎么

接手,V7 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啊,难道还需要多说什么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吃一百

个豆子也知道豆腥,不长记性的东西——董延明脑子里想着斥责老巩的话。

老巩简单宣布了人员的变迁便将会议的主导移交给李茂川,李茂川一脸家里有人

罹难的表情接着开始了。

其实这次例会没有很多议题,主要是 V8 业务开发这边已经开始一个月了,但是

平台那边却还没有落实人员。李茂川就针对这个和平台组长落实人员,平台组长说丁焕章已

经确定了怎么还说没人呀。李茂川说你们估计的需要三个人员,现在就落实了一个,而且还

没开始,我们这边要是完事了你们那边没完,咱们整个项目怎么继续呀。

老巩忍不住插话说,怎么又是丁焕章啊?我记得他现在兼了好几个项目了吧,他

还有时间么?

平台组长一脸不耐烦的把手里的本子一合说,我哪有人啊!丁焕章不行你说谁行?

老巩倒真的眼睛一翻,手指头在腿上敲啊敲的,做出算计平台组人员的样子。平

台组长一皱眉一摆手说,行了,以后再讨论这个吧,李茂川你继续。

李茂川看了看老巩的脸色继续说别的话题了。

董延明心怀敬仰的看着平台组长,他还第一次看到敢这么不给老巩面子的家伙,

他哪知道平台组一个小组十来个人负责几十个版本的平台支撑任务,就跟火山口一样,老巩

要再不哄着,怕第二天平台组长就带领全体组员辞职不干了。

所以有时候看部门的人总是有些表里不一的感觉,这个表里不一的感觉是好像平

台这个老大,你看表面上很嚣张,实际上一肚子火一脑袋包。这么多人好像董延明一样羡慕

他,但他本人来说肚子里埋着一座火山的滋味能好受么?可是你要是看透了他如坐针毡的窘

态,觉得他苦,那又错了,他年底拿钱最多级别涨的最快??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吧。

例会到了最后循例依然是提出风险,一贯沉默的岳小雄突然大张旗鼓的提出人力

管理方面的问题。董延明吃惊的看着他,半天嘴都合不上——看来这次例会对他冲击实在不

小。他还以为岳小雄在项目管理上一直都很内敛,不过岳小雄倒不是乱讲一通,说的还是很

有道理的,老巩当即就表态说要重视要解决。

这两个一唱一和让董延明嗅出了一点阴谋的味道,事情后续的发展也有点证明他

的猜想。例会之后 V8 业务组二十来号弟兄分成了四个小组,宋江岳小雄以及一组的两个骨

干老员工分任了四个小组长。

董延明颇为怀疑岳小雄身份,岳小雄先是一幅“我会为了这个破破小小组长搞阴谋诡计”的嘴脸,

后来倒坦然承认说这事情是几个人串通好了,但是不光

是他和老巩,还有李茂川,所以千万不要误会他会为了做一个小小组长而搞风搞雨。

他说,其实李茂川已经控制不了二十多个人的项目人员了,具体体现就是很多人

私下或表面上投诉过他。老巩衡量李茂川的工作能力不用看别的,光看投诉就知道他的控制

力如何。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来整个项目的质量如何,但是这个缺乏凝聚力又有些混乱的项目

绝对不是老巩心里理想的结果,他自然要有新的对策。可是这时候他寄予厚望的师太居然因

为怀孕而雌性激素激增变的女人味十足,对整个项目不闻不问形同虚设,再也不复当年之勇,

这对老巩的打击不小,基本上让他一筹莫展了。

后来岳小雄献策说可以将大组分成小组,这样方便控制。眼下所有问题的根源都

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距离太远,一个对 25 个,八面玲珑还有17 面照顾不了,更何况李茂

川简直是个一窍不通的棒槌呢。管理者如果无法快速响应,就会造成了管理者不知道开发人

员心里想什么、遇到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支撑,开发人员的问题不能快速解决,就会造成拖

延,甚至心理上的逆反,等等。任由这种情况蔓延,工程拖延质量下降都是必不可少了,严

重的话说不定又一个V7 出现了。

但是分小组的话,李茂川只需要监控各个组长,组长监控开发人员,一个人对 5

个人,还是很容易了解这五人的工作情况的并解决自己能帮助的问题,李茂川再从四个组长

那里去解决优先级最高的问题——如臂使指运转自如。嘿嘿,李茂川倒不想同意,可是那又

怎么样呢?我还不想干这个破破小小的组长呢,那~~又怎么样呢??老巩拍板了谁都不好

使??

岳小雄说的嘴角都有白沫了,听的董延明频频点头。他是很认可这个方案的,虽

然他自己也想过拆分项目,但是他的原因却是李茂川太讨厌了,不如分开让李茂川离他远点,

万一运气好自己还能轮上个小领导??

他郑重的拍了拍岳小雄的肩头说,真把我搞败了,想出这个主意我估计有八成的

人能,能说出你这个道理的估计也有四成,但是能把这个道理说的这么好听的也就几个吧。 

岳小雄一撇嘴对这种恭维明显不屑一顾,他说这种主意对有项目经验的人来说都

是首选方案,我提之前老巩就想到了,只是李茂川笨没想到罢了,我担保咱们部门高守这几

个带过项目老大都知道,只是看李茂川的笑话罢了。

73

小蔡从印尼回国了,一天早上上班拎着从印尼带回了一箱子的纪念品,随手扔在

董延明桌子上让大家自己拿,结果半个办公室的人都跟蝗虫一样聚拢过来。

老巩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一堆人聚拢在董延明座位上,剩下的也大都站起来探头探

脑的向那里望去。这种上班时间的有组织无纪律现象一向被他深恶痛疾的,他皱着眉头装没

看见想走过去,董延明却站起来挥舞着手里一盒纪念品说,巩总,小蔡回来了,分纪念品呢!

老巩点了下头算知道了,用目光巡视了董延明头上脚下一遍,然后他对小蔡招了招手,俩人走到老巩的办公位坐下了。

过了半小时,小蔡回来了,他就是跟了老巩汇报了一下前方的情况,其实这些情

况在他每日工作汇报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过在老巩面前亲自说一遍感觉还是要好的多。

小蔡昂首挺胸若无其事的和董延明说,老巩说了,下次带礼物不要带这么多,乱花钱,而且

别带吃喝的,都不缺这个,带点纪念品摆放着,多好啊。

董延明羡慕呀,心想,这语气明显就是不同,老巩啥时候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中午吃饭小蔡继续给大家讲这次出差的见闻,印尼怎么乱的,当地办事处生活怎

么逍遥的,他怎么糊弄老巩的,大家听的饭都吃不下去了,看小蔡的眼神都多了些崇敬,就

跟阿Q 看进过城见过革命党的赵举人一样。

下午开了个例会,李茂川跟踪了一下各个小组的进度,同时对进度表示了不满,

对后续表示了担忧。他给四个小组的进展做了排名,宋江的小组进展排在了最后。李茂川几

个月来眉头都是紧皱的,看起来老了十岁,说起宋江的小组,眉头倒试图展开几分,让表情

不那么令人担忧,可见宋江还是有些地位的。

“老宋,你们组这个进度太成问题了,你看这个图,按我的安排,到今天,你们

应该完成 36%,才能保证后续的阶段不熟阻塞,现在你们才 23%,我得把你们这个组的状

态标红,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宋江说,“你怎么算出来的23%?我都不知道是多少,你怎么知道的?”

“哦,我昨天下午一个个问出来了,那谁 37%,那谁16%,这么一平均就有了小

组的数据了!”

宋江晃晃脑袋说:“不科学啊,我们这个工作不是写 10 个字,写了 9 个就 90%,

写两个就20%。有时候写一个字要花 3 天,有时候写9 个字只要十分钟,哪个是 10%?”

李茂川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工作都无法量化了?我们分配任务时候已

经参考每个人的能力分配了,基本上是均衡的,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组的任务多了,而且难度大了,建议重新调整,或者给我人力,

否则你就得允许我们组的时间点比其他组延后一些。”

李茂川眼睛瞪得老大,楞了会才挥挥手说:“一会我跟你们组专门开会讨论一下,

现在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之后的话题就是老生常谈了,李茂川对于大家的效率和时间很是不齿,他要求大

家提高效率,延长时间,他说,为什么我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呢,为什么我想找一个比我

走的更晚的却找不到呢,你们能不能有个人比我走的更晚,让我也感动一次——啊,原来还

有比我晚的弟兄啊!

口气太过居高临下,董延明听的浑身不舒服,心想,这哥们完了,愚了,越发不

会说话,这段话又要变成笑料了。

会后,应李茂川的要求,各个小组分别开了自己的碰头会,李茂川的本意是小组

长再鼓舞一下士气,最好可以要求大家以后作息时间可以参照李茂川——最好是他李茂川不

走,谁都不能走。可惜各个小组长都没有太下力气落实,看来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是谁都愿

意干,尤其是为了李茂川去得罪人,更是大家不喜欢不推荐的。

岳小雄的会最简单,就一句话:都加点劲,我不要求咱们要第一,但都得保证不

能落到最后一名。这话让李茂川听到估计是要跳楼的。

宋江的会就长了,原因是李茂川参与进来了。他们五六个人围着李茂川诉苦,基

本上项目太大了之后李茂川也不是能很准确的把握每一个特性,因此对于这些人的诉苦他也

难辨真假,一筹莫展最后出了下策——动用了领袖的力量这一杀手锏。他问清楚了谁的任务

最重最没法保证,然后分出了一部分,结果是宋江这个组有三个人都拆下来一小段任务。李

茂川再问接下来还有困难么,宋江以及手下终于良心发现,再也没脸说困难这两个字。

李茂川群发了邮件询问大家谁可以接下这些任务,众人都选择性失明,李茂川下

来走访慰问大家,大家也都选择性失聪,只有柳景正很踊跃的表示了他愿意接手一部分,但

是李茂川拿出他记载各人工作进度的小本子看了看后便泪眼婆娑的瞪着他。

最后小刘接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李茂川都自己吃下了。于是李茂川晚上走的更

晚了,眉头皱的更紧了,胡茬子更唏嘘了,但老巩的反应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的PM 没有定下来,但是却让老黄进入 V8 项目协助李茂川管理,李茂川默默忍

受了,不然还能怎样,开工以来他在老巩面前越来越缺少拿的出手的证明自己的论据了。老

黄进入V8 倒也没做什么,顶多是开开会,提点不算意见的建议,这还让李茂川好过一些。 

与此同时柳景正的工作终于陷入焦灼状态了,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大家都是水深

火热的。但是这却让董延明长长的出了口气,因为柳景正工作一清闲下来就要到处乱窜,尤

其喜欢跟董延明讲点莫名其妙的闲磕,有时候会奉承董延明有工作效率,有时候会举着一本

培训资料从头到尾问董延明都是什么意思,开始还好,董延明也轻飘飘的接受了为人师长的

感觉,时间长了发现他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套话,实在令人提不起兴趣了。最关键他说话喜欢

跑题,上次大家讨论《人月神话》这本书,柳景正说起来自己小时候叫《希腊神话》为《杀

猪神话》的故事,然后夸夸说了十几分钟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董延明自己也忙的很呢,柳景正时不时的骚扰实在很头疼,真想摆起老员工的架

子训他几句,“你要是没事??”,话刚说起来一半突然想起从前小刘的导师跟小刘说“以后

我不找你就就不要主动来找我”来,自己吓了一跳。 

他使劲把后半句收住,尴尬的笑笑,暗自庆幸自己差点也成了从前最为自己不齿

的那类人。

74

周一的周例会李茂川订了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室,比往常的例会多了半个小时。董

延明还以为是老巩要出席宣布新任 PM 的人选,结果是李茂川给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的煽情

时间。

那天李茂川先把事务交代完毕,然后深情的说,我昨晚谁不着,翻来覆去都睡不

着,一点钟的时候爬起来写了这个东西。

他打开一个胶片,标题是 V8 项目总结暨表彰。

胶片第一章是自己的名字,李茂川——连长,下面是一片空白。

李茂川旁白说,我昨晚想到了南京路上好八连,想到我们这个 team,堪称 BAR

的硬骨头连,想到这里,于是,我,就有了灵感??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隐约知道他要干什么又把握不住,脸上的表情变的复杂了。

李茂川说,我是这个硬骨头连的连长,这个毋庸置疑,但我关于自己就没什么说

的了,所以就是一片空白。

他往下翻,下一页写着:政委——杜贵锋,以及二三十个字的介绍。

李茂川语带深情的介绍了政委杜贵锋对项目对他个人的支持??

下一页写着参谋长——老黄,以及二三十个字的介绍。

李茂川语带深情的介绍了参谋长老黄对项目对他个人的支持??

往下是一排长宋江,二排长岳小熊??

往下是好八连的各个普通战士们,每人都有自己的相应评语,无一例外都被李茂

川深情的读了出来。他声音低沉,目光凝重,逡巡在会议室众人的脸上,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都读的抑扬顿挫,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情,语调忽而高亢忽而哽咽,像战前的演讲,像战后的

讣告。一时间会议室里静的好像大家都死掉了一样。

这不是一个过份的比喻,因为岳小雄在董延明耳边小声说:“我操,我还是死了算

了。” 

说到董延明的评语倒是意味深长令人遐想——潜力无限,但平日一点就着的董延

明居然没有为了这句评语反驳或者讽刺几句,因为他已经被李茂川的一番从上到下自内而外

的煽情搞的震惊震撼了震的不会思考了。

会议结束足有半天时间大家才恢复思考能力,但对于李茂川这次行为的思考能力

短期却怎么也恢复不了。李茂川倒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脚步轻快的穿梭与办公室每个人的

座位之间,可惜大家面对他往往都是一脸白痴一样的表情——让他吓的。

李茂川苦心经营的拉近距离的煽情手段就这么付之东流了,而且还换来了众人鄙

夷的眼神——大家都有点怀疑他的智商。

时过境迁许久之后,董延明再考虑这事情很为李茂川鸣不平。虽然当年董延明在

针对李茂川这件事情上总是走在前列,但那他总是要承认李茂川是个老实人老好人,技术上

的牛人,有经验的“老”人。可惜这样的人有个不好的下场的居然不是偶然的,类似的例子

还可以参看老黄的经历。

他们算是一类人,有能力——这在技术至上的程序员群体里是必须的,有经验—

—在通讯行业里经验是压过能力的,有领导的赏识——多少次被老巩老丁口头书面表扬。一

般来说,具有上述优秀能力人就具备了事业上升的条件,当然了,不具备这种能力的人也一

样会有上升的空间——比方说领导看走了眼,或者更有能力的都死绝了或跑光了??

一般情况下,事业上升的时候要做一个选择——是走技术路线做SE,还要走管理

路线就是PL。

插句题外话,最近几年程序员群体里面一股歪风邪气,或者古怪言论刮的比较厉

害,居然众口一词的传诵做技术没前途,做管理才是王道。

很多人信誓旦旦的说,做到35 岁还是技术人员那就没前途了,做下去简直生不如

死。你若质疑这个结论,多半便会被质问:你见过 35 岁还做技术的吗?

50 岁还做的我都见过!而且都被公司当祖宗供着。

很多人说,做技术越做越累,管理轻松啊。

技术越做越累的我没见过,光见过越做越娴熟举一反三的了(但也不排除有人越

做越不熟,到后来举一反一半的??)。刘彻天天就是翻翻协议,看看 3G 委员会又出什么

幺蛾子,自己研究点专利,公司跟友商打架的时候抱着协议跳出来狂吠一通。轻松么?轻松。

羡慕不来,因为人家有了十几年的积累,整个知识架构了然于胸。

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再怎么发展也要依据从前的基础,这从前的基础不是你一年两年就能掌握的,积累之外再无捷径。

(不得不提的是,有一类不用积累就能做的工作,确实是年纪越大越做不动,但那类工作一

般应该不算在技术工种的范畴。)

但如我所见,我所见过的管理者们往往级别越高越不轻松。

哦,就说老巩这个人吧,一年365 天他工作360 天,且每天工作10 个小时以上,

每天都要跟几个人谈心,跟几个人对骂,隔几个月部门就要焦头烂额的出一次事故,通宵几

天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搞不好还被上面的老板威胁要裁掉。

哦,他级别有点高,那就说高守吧。

董延明工作时间长,高守绝对长过董延明,手下二十来号弟兄,谁出了事情都找

他,领导有问题都问他。每周要参加所有正在开发的版本的例会,更不用说部门的例会了,

要安排每个弟兄的考评,经常有打了考评不满意的闹事。凡是出了个事故,老巩就要揪着他

一起,想回家休息是没门。

我一直不理解说管理轻松的人看的是什么样的管理人才,莫非真的有公司里的管

理者是把脚跷在桌子上指挥手下干活的?这种单纯的只需要管理别人的人才??所从事的

工作一定是大有前途的。

老黄和李茂川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种理论的影响,异常执着的坚持着不走技术

路线。董延明觉得他们很可能是被高守潘安这几个比他们还年轻一点的当权派刺激了。

另一个比较靠谱的可能是——曹贵阳是打击他们的罪魁祸首。

显然老黄他们这种人是不太瞧不上曹贵阳,觉得这个技术上一塌糊涂的、只会拍

老巩马屁的家伙也能混上 PL,居然还能混的风生水起,那我这么强悍的人要做最少也好过

他吧。

但现实却给了他们一巴掌,曹贵阳带的项目都中规中矩的通过完成了,老黄的 V7、

李茂川的V8 却都在开发过程中就呈现出一片兵荒马乱的混沌景象。

两相对比,你若是领导你相信谁。

可以说是运气,老黄和李茂川都遇到了 PM 真空的情况,而且他们的项目都是大

项目,V7 足有二十多人,V8 更夸张足有四五十号人。曹贵阳的项目都是小项目,几个顶多

十几个,周期短特性少,容易管理。

但大多数时间内,你不得不承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毕竟能被外人看到的

仅仅是结果,过程??留给自己将来写回忆录吧。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看身边的某某人干了什么事,自己不平,因为这个人还不如

自己,大放厥词说,我要是也干那件事情我肯定就如何如何。

那是不对的,因为不管你看的到那个人多么不如你,他总有你不了解的那一面,就算面面都不如你,那运气也比你好,换

句话说就是,在做同一件事的基础上,你怎么保证你在运气上能胜过他呢。

所以把什么什么都推给运气的兄弟省省吧,你承认了运气就是承认了天意,就是

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李茂川成功的用这件排座次的煽情表扬向大家证明了智商高不代表情商高,技术

好不代表处事好,很快大家在这件事情上对他的看法达成共识以后,之后他再也没有什么大

动作。大概他也很灰心——明明这么好的点子,怎么所有人都不买账呢?

他继续辛苦的加班,尽责的督促,全力的安排工作,恪尽职守一丝不苟。

V8 一晃就到了 code 阶段,分配任务时依旧是哭爹喊娘的,尤其是分了小组后,

每个小组长为了自己组不至于拖尾而被老巩痛骂(之前宋江就被老巩三姑四姨二大爷的骂过

一顿)也拼命的为自己组减负。

李茂川也算狠人,也不争辩什么。你说你任务多困难大,好,那你说你哪一部分

做不完,我来做!

结果一会功夫他接了两万多行code,他问,还有么?大家都说没有了。

他自己留下一万两千行,剩下每个小组长分派了两千行,大家也没再提过异议。

董延明为自己的部分估了 6000 行代码量,岳小雄因为是组长多了两千行,比李茂川自己的

量少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V8 项目完工后,开发阶段的生产率达到上百行,李茂川的生产率

更是一般人的二倍。而一个成熟的软件开发模式里面,开发阶段的生产率平均值也就几十行

(注意,是开发阶段,不是全流程,这中间还是有差别的)!

换句话说吧,代码生产率高过平均值的部分只能以两种方式完成——敷衍或者加

班。

李茂川终于用这种偏执的自虐搞定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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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8 就这么继续着,董延明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归于平静。他的蹦跶劲似乎

也用完了,看见李茂川也觉得他的面目也实在不能说是多可憎。

而且,V8 的工作着实不轻松,他每天不光要埋首工作,还要应付来自于柳景正和

蒋思君的骚扰,觉得日子过的真是无趣,恨不得找出来娱乐事件来调剂一下自己的心情。

可能老天感应到了他的呼声,很快事情就出来了。

最先是小成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老丁和老王都要退休了,部门里要人员大变动了。

后来各种路边社的大小消息就铺天盖地的来了。

据说,老王是要退休去武汉办事处做个办事处主任还是副主任的,这其实就是公

司内部的养老。传言里说,反正老王这个级别年收入百万不成问题,何苦天天熬在第一线累

的跟三孙子一样,脾气暴躁的老王还是懂得知足常乐点到即止的。

关于老丁,传说他是被调动到了市场线单独成立了一个小部门,可能是负责战略

方案的制定。

董延明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太理解老丁的这个调动的初衷,但他本着国人特有的

阴谋论的观点来分析,认为老丁被人踢出局了。

这事情大家谈论了好几天,每天总有些添油加醋的消息供大家交流,大家的生活

越来越有滋味了,再也不用担心午饭因为没有谈资而吃的如同嚼蜡。

但是有些消息明显太离谱了,例如说老丁激动的对老巩说,这么多年兄弟了,我

拉你上来你不拉我一把,我真看错你了!

这就太像电视剧台词了,而且就算真说这种话,以老丁和老巩的政治觉悟,也不

会允许第三者在场倾听。但八卦就是这么个界限模糊的东西,真实性永远不是第一要求,娱

乐性才是大家最关注了。

这事情讲了一个多星期,老巩慢慢被大家妖魔化了,无数人观察他走路说话的动

作都看出来心虚了。又传了一个星期,老巩最后都快变成妄图占领地球的哥斯拉了。

半个月后,老丁座位搬走了,老王还在。于是事情似乎尘埃落定,看起来老巩即

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家也停止了讨论。大概也发现讨论这些事情毫无意义,搞不好还被

人打小报告,变成诽谤领导的家伙。

唯独小成对这事情还保持着新鲜感,他敲打董延明说,你可是丁总的嫡系呀,是

丁总内定的接班人,你怎么不给丁总喊冤啊。

董延明连回答都懒的回答,这要搁平常,他还不马上顺杆爬,谈论自己和丁总那

完全不着边际的嫡系关系。

小成见没反应,自己解嘲说,董总胸怀广阔,宠辱不惊啊。

宠辱不惊?

他惊的着吗?这些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宠是辱还是云卷云舒都是人家的事,

部门里再乱再更天换日,哪怕是上层领导死一茬子,也不会影响到董延明,就跟戏里说

的一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他最近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传说中要退休、实际上还蹦跶的老王才 40 来岁。 

传闻中即将掌管数百人的BAR的老巩也才35 岁,传闻中即将卸任的老丁 34 岁。 

太年轻了,太年轻了,有这么年轻的领导还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啊。

当然了对他来讲无所谓,他也够不着那么高的位置,能够的到那个位置的有十几

个人,高守、刘彻等一批实力派,十几个人瞪着这一个 35 来岁人的位置,这个三十五岁的

人和另外几个人瞪着另一个 34 岁人的职位,34 岁瞪着一个40 岁人的职位,40 岁瞪着同样

四十岁的人的职位(二级部门老大邓总),这个四十岁的人又跟另外一大帮 40 岁瞪着另外一

个四十岁的人的职位(产品线老大贺总),这个四十岁的人又混在一帮四十岁的人中间瞪着

另一个四十岁的人职位(七大金刚里分管研发的费总),这四十来岁的瞪着自己想不退就不

退的老家伙(任老板)??

跟绕口令一样,绕来绕去就想说,如果上面不犯错误,下面的人想上去还真不是

一件容易的事情。

公司人员结构也是个金字塔,不光形状像,从力学角度来说,坚固程度也是很类

似的。

除非是碰上老王这种要退休的领导,否则你想熬上一个位置,你就等吧。

一年半前,董延明刚入职,满腹的理想。他想象着自己如何努力如何奋斗,被表

扬一次就会意淫自己如何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就跟孙悟空说的那样轻松——“皇帝轮流做,

今年到我家”。

一年后部门真正有了人事变动他才明白自己距离看的见的山峰多么遥远。

这和许多经典职场小说里描述的小人物发家史实在是太不同了!你看那些小说,

这人进公司一两年就搅的公司风云变色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可实际情况是,同样是小人物

的董延明身处惊涛骇浪中却从来没有机会兴风作浪,连谈笑风生都算不上,反而晕晕乎乎的

有点晕船的感觉。

不要看老巩那个级别,就连高守那个档次的都一堆人看着,宋江、小雄个个都不

是省油的灯,更何况高守也就比董延明大几岁,等他自动退休怕有几十年要等。

所以后来董延明搞招聘的时候,看到有的工作两三年的仁兄简历上写着自己管理

能力强、适合做管理,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还没混上呢,一堆兄弟都没混上呢。

最近一定是什么地方压抑或者自身荷尔蒙失调了,怎么连续几章都大段大段的议

论感想啊。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历经半个月的流传以老丁搬座位告终,虽然一直没有发公告,

但是老巩的一些群发邮件已经说出来“大家不要胡思乱想,要聚焦工作”这样的话了。

董延明这帮做小的仰着脖子看了半天,本来还以为能有个龙虎斗什么的,结果人

家上面干什么对下面来说完全看不到,深刻感觉到阶级的差别——虽然老巩的座位跟大家坐

一起。

他们有时候也会问高守,但是高守总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没过几天季度考评开始了,董延明没了从前的激动,也不知道算胸有成竹,还是

心如止水,总之是默默的等待高守的沟通,但等高守真正沟通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董延明又得了个 C,他装作大度的耸耸肩嘟嘟嘴点点头,但没沉默几秒就忍不住

叹了口气。

高守坐在他对面,笑嘻嘻看着董延明欲言又止的表情,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膝盖,

推心置腹的说,你不要不平衡,这次??我是真没办法。咱们那位领导要在考评上对 V8 项

目倾斜,所以一组分配的A 和B比较多,咱们组因为一半在 V8 项目里面一半不是,所以??

一个A也没有,连B 都只有两三个。我是因为手里没有名额,所以实在不能给你更好的了。

但,这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做了什么我都心知肚明,你对团队的贡献,你组织的出游,

你在V8 里受到大家好评,我都已经在心里给你打分了。嘿嘿,如果我这次手里有名额,你

肯定是那个??那个??,啊,呵呵,你自己心里也知道,是不是,呵呵。

高守这么说董延明心里依然很不舒服,脸上表情几番阴晴,但又没胆子在高守面

前表现的太明显——已经得 C了,这个都改不了了,你给高守脸色看也没用,惹他不高兴了

他回头给你小鞋穿。

他勉强说,老大,要说 C 呢,我也不是很冤。胜任嘛,我确实也没做出来多大贡

献,尤其跟你比。胜任这个概念其实很空泛,做多少工作算胜任?我写 100 行代码叫胜任,

120 行就是超额完成任务?其实都是完成工作,都叫胜任,我要是现在下班了还去坂田十字

路口指挥交通,我估计这可叫超额了。

高守呵呵的笑,董延明接着胡扯,什么 C啊B啊就那么回事,重要吗?对有些人

重要,对我来说这只是字面上的肯定,我其实更想要的是你的肯定。

高守赶紧点头说,我肯定,我充分肯定你,你放心吧。你上季度又组织活动,

又参与 V8,还负责了实验室环境协调,这些事情我都有记在本子上,跟领导汇报工作总结组

员能力,我都没落下过。这次给你打 C,肯定是有点低,但是你放心,我保证,下次一定给

你补偿??啊这个,啊,哈哈。

俩人沟通到这里董延明心里其实有些吃惊,不是因为打 C,他对这个虽然不舒服

但是也早有心理准备了。毕竟自己资格算不上老,组里二十来个人,自己能力也好资历也罢,

各项综合起来排名总是在中间位置晃荡,打 B 也正常打 C 也正常,眼下高守说自己小组只

有两三个B,那董延明自然不会在这两三个人之列——他自己都不是很有信心,更何况高守。 

这事说起来真是郁闷,初中升高中,他就在尖子生和一般生中间晃荡,高中升大

学他又在重点大学和非重点大学中间晃荡,老师都搞不清楚他算哪类——中人之姿,这句话

简直就是给他量身订做的,走到哪里他都是这么个尴尬地位。

他吃惊的是高守的态度,好像从前几次高守沟通,说你是 C 就是 C,不需要过多

的解释。尤其是第一次沟通,高守居然还很不严肃的问他,你认为自己是什么。董延明害羞

的说是 C吧?高守拍着大腿说,对,你猜的真对!

这么不严肃的沟通,都有些戏谑的味道,但这也是高守一直以来对董延明的正常

态度。但是这次高守明显有些惴惴不安,对董延明的安抚也是诚心诚意不遗余力,这??

这??太不正常了吧。董延明很快想到了,莫非自己在高守心中已经升格到不能得罪的人,

或者是不对他好就死活心里有负罪感那类人?

他接着跟高守聊了几句,问了问部门不是说全部门打考评么,怎么考评名额落实

到组了?

高守摆手说,你听老巩说的有用啊,没准的。全部门打考评,几百人的他打的了

吗?他不愿意费劲,也不愿意得罪人,就把名额下到各个组,可是每次下发他都有倾斜。如

果按照公司正常的百分比,5%A,45%B,50%C,咱们组应该每次都1 个A,9 个B,10 个

C。不行,每次都他说了算。小蔡上个季度连轴出差,解决了多少问题啊,国内国外跑了那

么多地方,不该得A吗?没办法,只能是B??

董延明表示赞同,虽然心里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想想小蔡确实做的不错,于是

自己安慰自己说,有点城府行不行啊大哥,不用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吧,你要闹你要跳你要

滚蛋的不能不让高守知道吗?回家做个纸人扎他,晚上加班路上堵他??

这么说了几句之后自己居然不那么堵心了,看来精神胜利法还真是保持心理平衡

的良策。

这次季度考评谈话之后,董延明陆续询问了几个关系不错的人,除了小蔡之外大

家的考评结果都是C,连小刘,这个负责了 V8 架构改造的红人都是 C。

董延明的心情渐渐平复,但问到小成的时候,小成突然满脸怒气差点拍桌子跳起

来。董延明以为他被打了 D,结果一问也是 C,心里腻味他事多,嘴上也只能安慰他说,又

没给你打D,你激动什么,平常心平常心。 

小成把董延明拉出去痛述自己转组之后如何被杜贵峰迫害,还没开始说,董延明

就想一句话塞住他——大哥,我也是C,你激动个毛啊。

小成看了看他,说,凭什么你是 C我就不能激动,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凭什么打 C,

打B的那些比我做的就多?

董延明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呀,说我打 C 是对的,他打 C是不对的?

小成跟董延明往外走,一直走到了户外,外面青天绿草空气清新。俩人走到一片

树荫下,小成一脸悲愤的给董延明讲了自己的沟通经历。

小成是 V8 开始后从 2 组调剂到了 1 组,基本上从组长杜贵峰到下面的组员同事

都不算太熟悉,到了考评的时候自然有些心虚,觉得其他老组员跟杜贵峰共事的时间长,杜

贵峰从感情的角度一定有倾斜。结果考评一沟通果然是 C,他自忖工作量不算少,就开玩笑

说,杜老大我这个季度工作量可挺多,打 C是有点不公平吧。

听到这里董延明差点没笑了,心想,这也太直白了吧,这能叫开玩笑说?

小成接着描述,杜贵峰沟通的时候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说,打 C 是因为你的工

作量只能达到胜任的地步,而且你的工作态度也不是很积极,没有主动的对整个项目起到带

头作用。

反正这种套话说了几句,小成一听就火了,反问杜贵峰,我的工作量刚打到胜任,

那咱们组哪个人超过了胜任,你举例给我听听?我工作态度不积极,你举例出来谁的工作态

度算积极?

杜贵峰当时也很尴尬,不过也没让那个腔,马上就指责小成早上来的比较晚。小

成说,那好,咱们去内网查考勤记录,这个月我要是有一天9 点后来的你给我打 D,要是我

天天都没晚,你给我改成A!

俩人就这么争吵起来了,吵了半个小时,杜贵峰一摆手说你回去吧,以后再沟通。

董延明对这俩人的评价是俩二 B,然后摆出一幅过来人的表情说,杜贵峰真二,

太不会沟通了,高守跟我说的是,真没办法,他没分到几个 A 和B,手里没有别的了,只有

C,如果还有名额,保证给我打 B 或者 A。说的多好,肯定我又他妈的给我打了 C,我还得

跟他说我体谅他的难处。

小成说,杜贵峰要是跟我这么说,我也不能火,关键是他非要找出来我那个不好,因为这个不好我才打的C,

老子工作一年多了,就数最近这个季度累个像个傻 B,他还说我

这个季度干的不饱满不主动,我日他先人板板??

小成这事情一说董延明心里舒服多了,觉得高守不管真假还是给了自己面子的。

他安慰小成说,也不是多大的事情,C 就C,又没少给你发工资,你这么小题大做干什么。 

小成说,他不跟我呛火我也不能,冲动了我也知道,不过真给我气没法了。

董延明点点头,想了想说,吵就吵吧,这事你就别宣扬了,到我这就完了,要是

大家都知道这事杜贵峰就没台阶下了,还不跟你死磕。

小成狠狠吐了口吐沫,说,晚了。我本来也没想说,寻思过去就过去了,你看我

都没告诉你。

董延明说,这事你瞒我就没意思了,我??我??我又不会给你乱说。

小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现在老巩都知道了,还扯什么低调,我跟杜贵峰算是

没完了。

老巩都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小成说,知道?他都找我谈了两次话了,杜贵峰找我谈了三次了,知道的不能再

知道了!

原来小成跟杜贵峰吵了架的第二天,就收到干部部的考评满意度调查表,小成直

接就在所有的选项里都选择了不满意。这考评表是干部部收集被考评的员工对于考评结果以

及沟通的满意度的。董延明一直认为这也是官样文章,看着好看实际没用,每次填写都是满

意,很满意的乱填一通。

小成这次一怒填了不满意马上就捅了马蜂窝了,干部部可能也不经常收到不满意

的调查,反正是异常重视,马上联系了老巩。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不清楚,总是老巩也

异常重视,责令杜贵峰继续沟通好好沟通使劲沟通。

于是第二天杜贵峰继续小成密谈,口风缓和了不少,还很客气的称呼他——成总,

你来一组时间太短,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季度,你之前的工作业绩我也不太清楚,所以给你打

了个C。我们以后肯定要长期合作,慢慢了解,你会得到公平的考评的。

小成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嚣张,反正是继续对自己的考评不满意,对杜贵

峰不满意。

之后两天老巩又亲自和他谈了两次,最终小成勉强承认了这次考评结果。

董延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他问小成说,你这事是多长时间的事情?

小成说,一个礼拜了呀,怎么?

董延明突然明白了高守的态度为什么那么诚恳了,点点头说,没啥,我就是昨天

才沟通的,觉得你沟通的挺早的??反正??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

小成叹口气说,过去是过去了??我没想到那个考评挺重要的,老巩说,打不满

意了之后部门在整个产品线的考评成绩也要受影响,最起码是组织氛围比价差,要是多几个

人打不满意,开发部长本人的考评也要受影响??

俩人默默的看了看对方,半晌董延明激动的评价说,成总,你他妈太牛 B了,真

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牛!你??你真是??真是太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77

宋江说,V8 真不愧是BAR 产品里承上启下开天辟地的大项目啊,与寻常项目完全

不一样,都到了 code阶段大家还是忙的要死。

宋江这话的意思是,正常的项目,应该是设计阶段忙碌,因为设计阶段要搞清楚

客户的需求,实现的方向,实现的方法,甚至连把哪条语句添加到哪里也应该了然于胸了,

所以code阶段只是单纯的写就够了。

但是V8 的code那真叫天下大乱,因为架构修改了,小刘的架构里数据和逻辑分

离了,即使是原本就很精通业务的老员工也不能确定自己的代码究竟该放到哪里,大家都跟

没头苍蝇一样,全都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因此这件事情,小刘在群众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评价,一种是当面的,大家

要追着找他给自己说清楚架构,最好是把自己相关的部分说清楚,阿谀奉承马屁如潮;一种

是背后的,大家都大骂“这他妈是什么破系统啊,给老子找了那么多麻烦”,更有一部分人

信誓旦旦的表示,这系统如果是牛人设计的就不会让他天天都有找不到北的感觉。

小刘给大家做过几次培训,大体的思路大家都明白了,但是落实到细节总是会遇

到这样那样的问题,都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一开始小刘也没法拒绝大家,只好勉强的到处帮这个看看帮那个瞅瞅。看来看去

就看烦了,毕竟二十多个人对他一个,他自己又有着和大家一般无二的工作量,每天回答的

还居然都是基本相同的问题,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

再有人问问题,他也不是跟从前一样热情的马上跟人家去看,而是大马金刀端坐

在椅子上让那人先描述清楚,等一听又是雷同的问题小刘便皱眉诉苦说,“这个问题我都解

释过多少次了,张三问李四问王二麻子也问,你们就不能自己多动动脑子啊。”

对方往往愕然,小刘又陪笑脸说,这样,你去问问董延明吧,他前天刚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这边有点忙。

一来二去大家对小刘都有点不满,不过领导们对小刘的看法行情却日益看涨。林

左很看好他的设计,到处跟上级机关作报告说,这次 V8 框架大改革在他的主持下提高了多

少效率减少了多少bug。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小刘的功劳,当然,这功劳也只是铭记在林左

内心里。

老巩是看到小刘每天加班熬夜的比谁都辛苦,但是你问他却连说没啥没啥——老

巩就好这口的,所以少不得开会什么的提起小刘大加赞赏,努力拼搏坚持奋斗的好战士之类

的。

董延明就没那个命了,自从再次被打了 C 后,工作也有些提不起兴趣。虽然他自

己安慰自己说,这东西就是个虚名,又不指望靠它加工资,但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

本来工作就不爱做,岳小雄这家伙又闲不住的找事情,成立了一个代码检查小组

来检查整个项目的代码。这一提议一提出来就受到老巩的好评——头几次代码飞检小组让老

巩很郁闷,这次自己成立一个检查自己他没有理由会拒绝,更何况岳小雄的担保这几个搞飞

检的家伙会利用额外的工作时间来完成这份额外的工作,这不就是老巩经常说的“开动脑筋

提高效率”嘛。

很不幸董延明也是这个内部飞检小组的成员,董延明一听这个用工作外的时间完

成工作外的任务就很恼火,直接就想拒绝。

岳小雄无奈的劝他,你说你跟高守扯什么去坂田路口指挥交通,眼下这个就是超

过胜任的工作你又不做。

董延明一想也是,老老实实写代码,人家写 8000 你写 10000 行这也很难让领导

觉得你工作超额,除非你写 16000 行??但这明显又超出董延明的能力。换个花样就不同了,

大家都写8000 行,你却又多加了一份工作,写自评也比别人多出来一行。

于是董延明欣然接受了任务,晚上花了两个小时草草阅读了 3000 行代码,扔出来

十来个错误,算一下这个飞检完成后自己能检几万行代码,光一想这个数据就喜的眉开眼笑。 

但是现实是很多变的,就好象高守总喜欢嘴上卖弄所说的哪句话一样,“things 

always change”。董延明又被曹贵阳请去协助 V7R3 测试阶段的维护,曹贵阳说 V7R3 释放的

人太多了,现有的几个人根本维护不过来,也没时间去弄明白那么多逻辑。董大侠这种世外

高人就不同了,扫一眼就知道问题所在,花 50%人力就能完成别人100%的工作。

董延明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那里出了问题,曹贵阳现有的人解决不了才会这么

虚伪的,他心里一直暗笑,觉得老巩安排人力是拆东墙补西墙,V8 人安排差不多了却把别

的项目晾那了。董延明满口答应,但是要求曹贵阳跟李茂川申请将自己的工作量重新安排,

否则怕是无法两面兼顾。

李茂川当然不会同意,他已经火烧屁股了哪还会管曹贵阳的死活,

于是曹贵阳如董延明所料求助了老巩,老巩一个电话喊来了董延明,也没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说,延明现

在有个任务需要你接一下,V7R3 那边你得去火线支援,但同时 V8 这边你也不能扔,我知道

你还兼着一个飞检,就是岳小雄搞的那个。

董延明拼命的点头,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心想,做了这么多工作总算有人知道了。

老巩低头合计一下说,你这些任务有点多,有点杂,我也知道,但是很多时候就是需要这种

时机才能体现出骨干的作用。人家写 100 行代码你也写100 行,永远不会体现出你来的。所

以这事情对你来说是压力也是动力,我觉得应该这样,V8 的工作你别放下,V7R3 你也一肩

挑了,你看高守、岳小雄这帮老大,谁不是这么干的?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如果是旁人,

我问都不会问就直接把曹贵阳拒绝了,但是他说需要你,那我就觉得,别人也许不行,但其

实你可以完成。你觉得呢?

董延明心里乐开花了,他其实已经仔细过了一遍 V7R3 自己那一部分的工作,觉

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虽然当初做的时候手忙脚乱的,但是质量也不是一点保证没有。他觉

得这又是一次不用出力却能换来不少绩效成绩的工作,使劲板住面孔,严肃的说,嗨,我接

就接吧,反正??接就接了吧。

老巩点点头说,好,我希望你可以拿出你的潜能来,让我们都刮目相看,这个小

伙子行,是个牛人。

说完一挥手就示意曹、董两人可以离开了,前后连 10 分钟都没用上。

董延明得意洋洋,曹贵阳如释重负,俩人并排走在过道里,各怀心事。

走不两步董延明想起来一个问题,他对曹贵阳说,老曹,我也就是帮你完成这一

个阶段的工作,我估计下一轮测试我就不能帮你了。

曹贵阳点点头说,没问题,你就把现在测试部提的问题单都改了都回归了就可以

了,我估计以后问题单也不会很多,我的人也就周转开了。

董延明也点点头,那没问题,反正都是我从前写的那一部分,对吧,你可别把别

人的单子也给我,我不熟,而且也没时间。

曹贵阳嘎嘎的笑,怎么可能,你把你那部分的单子都改了就解决了我一大块问题,

我请你吃??给你烧高香都行。

得了吧,你曹老大别给我安排工作就行了,操,都给我当牲口了??

哪能呢,你是牛人,不是牛?? 

呵呵??嗯?老曹,我那块测试部这一轮提了几张单子啊?没几张吧?

33 张。

咳咳咳??咳咳咳??

延明你??

没事,被口水呛到了。怎么那么多?怎么可能那么多!总共能有 100 张单子吗?

我那块就有33张?我操他妈的测试部疯啦?怎么可能! 33张我不吃不睡还不得改一个月啊!

咳咳咳??

那就要靠你跟测试部沟通了,我也觉着不可能,我对你的代码还是很放心的。哎

你经常被口水呛到吗?我头一回看见被口水呛的咳嗽的牛人??

78

董延明经常幻想这样的场景,他身着风衣怀揣利刃,一路摸到测试部实验室紧闭

的大门口。他镇定的敲敲门,压低了嗓子回应门里面关于“是谁”的询问,待门刚开了一条

缝隙,白色灯光刚刚泄露出来,他便抬脚猛踹,随后抽刀闯入,从门口杀到最后一排试验机

座位,一直杀到半掩的大门下面涌出浓稠的血水??

他跟测试部的关系一直说不上好,因为他刚进公司时候搞过措辞火药味比较足的

几张单子,所以总有些测试部的兄弟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要说一句“哇,原来是你呀”,弄的

董延明心虚的厉害。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明显有了缓和——因为这几个月他的代码一直没有走到测

试那一块。这次一走过去就出了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能不愤怒。

他跑去找曹贵阳嚷嚷,“这还让不让人干工作了,提的这叫什么鸟屁单子!哦,用

电话号码 13900000001 测出问题填了一张单子,马上再用 13900000002 再测,然后再填一

张单子,一直测到 13900000010,这就填了 10 张单子!!同一个问题他换换数据就敢提 10

张单子,我们开发的不是人啊,我看十张单子要花多少人力,我还得挨张给他回复,我他 0

妈0 就伺候他一个人啦!”

曹贵阳一脸迷茫,好像没太搞明白董延明说什么一样,问他,你说的是谁啊?

谁?测试部曹奇伟那个0 傻0 逼,快60000 号,来公司不到半年就他妈敢跟我作

对!说到这里,董延明突然楞了一下,狐疑的打量着曹贵阳的脸,心里想的是:我靠,怎么

又一个姓曹的,难道是你兄弟?你们姓曹的组团来搞我了?

曹贵阳当然不会想到董延明一瞬间想那么远,那么怪,他思索了一下大概也明白

了董延明刚才说什么,居然满脸兴奋的问,这 33 张都是重复的吗?哈哈,我还担心你这里

改不完,耽误了R3 的时间点,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延明骄傲的说,我写的代码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问题,这不坏我名声嘛!然后又

把表情切回咬牙切齿,他大骂,我 0 操,是根本就没有错误!我刚才查了能有 20 多张是重

复的,真正的问题就是七八个,我扫了一样,最少三个是他妈胡扯的非问题!

曹贵阳更高兴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热情的拍着董延明的肩头说,我就说嘛我

就说嘛我就说嘛??

董延明又骄傲的撇撇嘴,然后又想起来自己来不是和曹贵阳显摆这个的,气急败

坏的又敲了一下桌子说,老曹,我不是说这个,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真他妈费劲。

我说测试部,瞎0 鸡0 巴提什么单子,这么个提法是想折腾我们开发的啊!!

曹贵阳呵呵笑说,你不要这么激动嘛,打回去就好了呗,测试部人家绩效看的是

单子数量,所以提的有些过分也可以理解嘛,咱们绩效又不是靠这个,没关系的!

董延明不肯理解,满脸鄙夷的看着曹贵阳说,老曹你怎么这样,你做老大的不出

头,那这事还有个完了?每个问题都提十个单子,你光看光处理就不用干别的了??

曹贵阳对这事不以为意,董延明却义愤填膺,俩人又扯了一阵子,不以为意的依

然满不在乎,义愤填膺的开始火冒三丈了。

董延明见在曹贵阳这里得不到支持就板着脸去找高守了,曹贵阳还在后面不依不

饶的喊,赶紧把这些单子都处理了吧,然后你就可以全力投入到 V8 去了!

高守座位空空的,连电脑都没开,董延明这才想起来昨天就收到高守休假一个星

期的通知邮件了。他翻了翻高守座位上的书,突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心里憋了一口气。高

守倒是安排了宋江代理资源经理,可董延明又不觉得宋江可以真的替代高守来给他撑腰。

这就是地位吧,不光是行政上的任命,很多时候是心理上的承认。

董延明跑去和岳小雄说了一下这事,岳小雄鼓励他去测试部掐死曹奇伟,就说是

工作压力大导致自己精神失常,反正最近出了这么多工作压力大导致的破事,多这件也不算

多。

董延明骂了句变态就走了,回座位给曹奇伟打个电话说了一下这 33 张单子重复了

大多数的事情。曹奇伟倒是个死硬派,居然一口咬定说是 33 种不同测试环境所以才有 33

张不同的单子。然后居然还不耐烦的教训董延明说,你不要以为你某个地方写错了一句代码,

然后我针对这个地方开了多张单子就是重复,告诉你,对我们测试人员来说,不同环境下出

现的问题即使是指向同一条语句那也是不同的错误!

董延明又好气又好笑,反问说,你把号码变一个就叫不同的环境?你们测试部都是这么测的?

你要这么说我就要问问你们测试经理了,他是谁?他要是说这叫不同环境那我

就没问题。我一会把邮件发出来,让高守张志明这帮老大都评审一下这几张单子??

曹奇伟不知道在电话那头嘟囔了句什么,可能也是看董延明口气强硬,最后算勉

强同意董延明将重复的单子打回了。

董延明实在是不待见他这个态度,又不想跟他纠缠,心想你等着我把这点事处理

完了我再跟你计较。他把重复的单子都打回了,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剩下的单子,稍微一分析

就发现这几张单子居然全都是非问题,全都是曹奇伟不理解协议自己胡乱下的判断。

他把电话又打过去,那边曹奇伟的声音透着严重的不耐烦。董延明对这种莫名其

妙就对同事不耐烦的人最看不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要摆谱,跟他说话,他就好象怀着谁要

求他办事一样的优越感。

董延明压着气头说,曹奇伟,你这几个单子,65327、65328、65329 那几个我都

看了,都不是问题,根本没错。

怎么没错怎么没错怎么没错!曹奇伟生气的说。

董延明就描述了一下,因为什么什么所以怎么怎么。曹奇伟却不相信,让董延明

把依据的协议找出来,发给他然后他再考虑一下。

董延明的炮仗脾气终于忍到了尽头,恶声恶气的说,你做过几个项目你这么嚣张

的,你们老大高满军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让他看这几个单子,他要是说这是问题你再跟

我谈。从什么时候开始测试提单子都不用跟开发确认了?你说是问题就是问题,你是开发代

表啊!你懂不懂流程?你提单子你跟我讨论了吗?你想一出就是一出,我还陪你玩,要不你

去找开发部长投诉我吧你!

曹奇伟一下没声了,估计没绕明白那句“你提单子跟我讨论了吗”。

董延明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测试的工作职责,你就是找错的,你要证明我错!你

还让我给你找协议?你给我找!你去找协议,找出来哪一条证明我是错的,你再给我提单子。

你不懂去学习你们测试部提单流程去。我靠,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发要给测试证明自己正确了,

你要是质疑 3G 架构,我还给你开发 4G 去啊!我现在就都打回,你把证明我错的协议贴上

去,你想扯皮我们随时奉陪!!

董延明砰的挂了电话,一句“我操他妈的”从嘴里迫不及待的喷了出来——这句

话他憋了老半天了,但是一直忍着没说,本来他是打算在每句话开头和结尾都加上这个词组

的,但董大侠总算有点涵养死死忍住了,挂了电话才能释放出来。 

他一刻不停的写了封邮件把这事情来龙去脉说了说,发送给了宋江和测试经理。

还没等测试经理回复,宋江本着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精神迅速把邮件抄送给了全组人还有老

巩。

一会功夫老巩就过来询问了,董延明满腹委屈的和老巩痛述了测试部的不人道,

重点描述了开发人员因为测试部这些莫名其妙的单子所浪费的时间成本,简直让本就入不敷

出的人力资源变的更加的捉襟见肘了。

这可戳到老巩的痛处了,他一直以来一直都在为了开发的工作效率低下、人手不

足而苦恼,一说有人恶意浪费人力,他当即就表态他会亲自跟测试部沟通。

有了老巩撑腰的董延明腰杆也硬了,突然对老巩产生了一种“亲人啊”的感觉。

虽然心里依然有点因为没想到把事情闹这么大而隐隐担忧,但总归是得到了老巩的认可,想

不得意都不行。更何况老巩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天就处理了 33 张单

子,延明你要感谢曹奇伟呀,他让你创造了一个 BAR 空前的记录。

79

老巩亲自发了一封邮件给BAR的测试和开发人员,描述了开发人员董某和测试人

员曹某的事件,严重重申了测试提单的流程,邮件结尾用粗大的红色字体写着:时间就是金

钱,效率就是生命!全文未加评论,但结果不言而喻。

这就算为这件事情打上结论了,董延明终于因为自己的一次无心钻牛角尖而被老

巩夸奖。高守回来之后的二组例会还表扬了董延明,说董大侠非常值得表扬。然后他脸拄着

胳膊想了一分钟,笑着说,不过你说这事该夸延明什么呢?这事整的这么大好事居然找不出

一个冠冕堂皇的夸奖点。

董延明脸红了,心想,一天处理33 张单子还不够你表扬的。

一边宋江接话说,还是表扬曹奇伟吧,那根本就不是智商正常的人能赶出来的蠢

事。咱们给他做面锦旗送测试部挂上,就写上四个大字——二百五十。

大家都笑了,董延明却有点不高兴,恨恨的偷撇了宋江一眼。

高守最终给这事情定性说,这事情虽然是曹奇伟干的蠢事在先,但是也绝不能抹

杀董大侠的能力。换个旁人,说不定把这些单子分析完毕就已经一个月了,虽然结果相同,

但这中间的差别就是一个人力月,都足够一个小项目完工了。什么叫效率,开发部怎么提升

效率?大家都经历过这种非问题单的情况,可以想象一下自己当时的处理,延明对知识的熟

练掌握和自信绝对是驱动这一事件的第一要素。

他带头鼓了掌,大家也马上跟上,岳小雄还一边鼓一边喊,请客! 

董延明终于发自内心的脸红了,还颇有知音之感的先冲高守又对大伙做了个抱拳

团揖。

这事几天就过去了,也不知道大家刻意压抑还是真的无法挑动大家的兴奋点,总

之董延明完全没有得到什么意料中或意料外的奖励,连他觉得最该有的提升知名度都没得提

升。

倒是曹奇伟成了名人,有一次中午吃饭排队,一组的一个兄弟居然跟董延明说,

你看见那边那个格子衬衫了没有,可傻了,头几天提了三四十张问题单,结果一天就全被打

回了,哈哈哈,测试部三大傻之一。

董延明多想提醒他,你知道是谁打回的吗?

他扭头往后看看,多希望身后也有人指点说,你看见那个帅小伙没有,他一天处

理了三四十张问题单,BAR 的大牛。

可惜后面人明显完全没这个兴趣,这让董延明着实狠狠郁闷了一阵子——难道处

理单子的人不比搞出单子的人更应该被大家记住嘛?

他多想跟人倾诉一下呀:哥们呀,我一天就处理了 33 张单子,吴海波能处理吗?

高守能解决吗?你知道这是多么疯狂的事情吗?

可是怎么说呢,他的问题是只能在数字层面夸耀却无法上升到技术层面,自吹自

擂也总是有些心虚,渐渐的自己都说不出来了。

唉,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曾无二三呀。

小成被调到了测试部。

老巩跟小成谈了次话就把这事情定下来了,小成默然接受,没有过多争辩。

董延明询问他谈话细节,小成爱答不理的说,他能说什么呀,就说换个环境,希

望我可以焕发出第二春呗。

小成想想,觉得这也不算老巩整小成,毕竟他跟自己的领导吵过架,还继续放一

起工作俩人难免心生芥蒂——哪有那么多心胸坦荡的人,因此影响工作都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调到本部门别的组,怕别的老大也会想怎么给我送个刺头过来。

换个小部门,大家都安心,老巩这么处理这算是细心又大气的领导,对小成也算

公平了。

董延明帮小成收拾东西,搬到了测试部那边,其实也就 100 米,却一下子让人觉

得很多东西从根上都变了。 

小成反过来安慰董延明说,换了也好,我就受不了老杜,他他妈就是个白痴,而

且还总想要把别人也拉到他的层面上去,然后在凭借他的白痴界的经验把你打败、同化。我

可算能躲开他了,你??你挺好,有高守给你撑腰,用不着跟这白痴打交道。

小成走后又填进来三个新人,从人数上看 V8 一直在节节高升,但是从工作能力

上就不好说了。

小成的座位坐上了一个叫刁金龙的新人,自我介绍说,父亲姓刁母亲姓金奶奶姓

龙,所以他叫了这个名字。

蒋思君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疑惑的问,你姥姥的呢,怎么就单单把你姥姥的姓

给撇了呢?

董延明大骂他,你姥姥的,再加一个不成日本人啦!你怎么不给你大爷的姓也加

你名字上?哦,你大爷也姓蒋??

小刁的导师是高守,任务被李茂川分到岳小雄那一组,岳小雄依旧把他分到董延

明那一部分。

高守管理就很忙了,所以早就不带新人了,这次破例带了也只是挂名,小刁就跟

从前的小龙女一样事无巨细都要询问董延明。董延明又不敢让他问自己导师去,只好勉为其

难的一一解答。不过好在小刁实在是聪明,大多一点就透,碰上董延明自己都说不清楚的,

也不追问,给了董延明保存了莫大的脸面。

董延明想起小龙女的轴劲,越看小刁越喜欢。

本来他还想,自己工作不少,分进来一个新人又干不了什么还要花费自己时间为

他培训,最终结果往往是领导只看到人多了工作却做少了,太得不偿失——小龙女不就是活

生生的例子嘛。

可小刁不同,人家虽然不懂通讯,但却是开发了几年 C 的老程序员了。看看代码

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做什么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比许多自诩老人的家伙只根

据协议知道要做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做的好太多了。

过了一个星期,虽然小刁介入阶段就是测试阶段,但他通过许多零零碎碎的阅读

代码居然得出来系统架构不太合理的结论。

他跟董延明聊闲天的时候说,我刚看咱们这个玩意啊,这几个大模块之间通信机

制有点问题,我估计这么搞会有延时,系统性能受损。

董延明眼睛都直了,因为岳小雄刚转到业务组的时候看了一个星期的代码之后提

交了一份文档,引人瞩目,当时还被老巩一顿猛夸说是大行家手笔,说的就是这个问题。

董延明使劲收起自己的惊讶,装出一副“老子早就知道了”的表情,淡淡的说,

这事我也很担忧呀,不过要改的话还是颇有难度的。这次我们这个 V8 架构改动这么大,唯

独这一部分没改,为什么?牵扯太多了,我们搞通讯的是稳定压倒一切??不过你刚看了这

么几眼就能看出这个问题来,你??你功力很深啊?

小刁赶忙谦虚说,哪有,我也看的不多,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我觉得底层上做个

修改也许会好点。你看我们现在用的是 SDOG,它的缺点这种等待机制问题太明显了,如果

改成COX时时触发一定有改观??

咳咳咳??

董老师你怎么了?

没,没事。让口水呛了,老毛病了。

啊?哦,真,真是??你们是不是也讨论过 COX了?

哦??哦,没,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谁还有点事,你、你、你先干别的吧,我回头

再找你吧。

80

没过几天,小刁各种与众不同之处就显露出来。他是开着车上班的,他是戴着一

块劳力士的,他脖子上的貔貅经过精通此道的小蔡鉴定绝对是上品,他笑的时候总是喜欢仰

着头??

董延明一问高守就知道这家伙是跳槽来的,而且是从业界的友商兼公司的死地那

里过来的,而且人家在那边原本也不是无名之辈??但是究竟多有名,董延明也不知道,光

听高守说如果知道了能吓死你,哦,那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过,这倒解释了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高守要亲自做他导师,为什么他有如此

见地,可也平添了许多烦恼——当然这只对董延明而言。

例如,这么大人物以后怎么对待呀,这么牛的家伙以后怎么给他讲知识,最主要

的是,又来一个这么狠的,不用这么夸张吧,让我董某人以后在组里怎么混哪!

从前宋江岳小雄这帮人强过董延明他还有借口,毕竟大家沉浸工作的时间不同。

后来小蔡那家伙可以理解为个人际遇,小刘是个人努力+争取机会,都是不错的借口,也能

帮助董延明精神胜利。再后来方志久这家伙也可以说因为工作分工不同,虽然隐隐有后来居

上的意思,但是人家每次总要非常真诚的说,我当初跟着明哥干活,让人听着多舒心啊。

但,这个小刁,简直没治了。资格能力样样吃定董延明,目前董延明唯一可以摆

出台面的就是对通讯协议以及产品代码的熟悉——但这算个P呀,就他那点浅尝辄止的程度

自己都没信心可以保证长久的领先优势。

第二天小刁又毕恭毕敬的来请教董老师问题,董延明差点没站起来给他让座,连

忙纠正他说,什么董老师董老师的,小董就好了??

董延明和小刁简单讲了讲知识点,就聊起来家常。小刁比董延明大一岁但同年毕

业——硕士毕业和小董本科毕业同年。毕业后就扎根在友商,干的风生水起然后被劫持到了

这里。董延明很想问他,工资几何股票几许,但真是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很自私的避而不

问。

这也引起小成小蔡的不满,他们揣测小刁的收入怎么也跟高守一平,但高守有多

少他们也不太清楚。大家迫切的想知道这些,就是为了给自己将来的职场收入增加一个参照

物,自己能不能达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极限到底能达到多高。

董延明拒绝去问这些信息,心想,我问完了就挺受打击了,然后小刁再出于礼貌

问我一句??我说不说啊,说?就人家四分之一,多招人鄙视啊。不说?你在那么牛的人面

前摆那么大谱啊。

董延明这些纠结按下不表,他的工作没有停止,但到了 UT 测试阶段,无论如何

也轻松了许多,究其原因无外乎这个阶段是给自己挑错的,需要交付的只是缺陷率,不像从

前的阶段总有文档代码这类实实在在的交付件。缺陷率这个东西说起来就玄妙了,代码做的

好的愁,做的不好的也愁。好的是愁找不到那么多缺陷,不好的是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每

个还都是参天大树的巨坑,掉进一个坑里老长时间爬不出来也是大有人在。

但是就像李茂川说的,这个阶段代码质量基本已经定型了,这些缺陷的修改工作

也仅仅只能让质量高的更上一层楼,质量烂的在这一阶段所解决的问题恐怕也于大局无补。

大家要做的就是保证程序可以正常运转,余下的就交由测试部来搞持久战了。

董延明把自己这部分分成几块,测试的 case都是之前写好的,柳景正小刁人手一

部分,好在测试只要跑通了环境,余下的就是机械的重复和观察。但因为是架构上的大变动,

所以偌大的系统居然任何一行代码都需要覆盖,实事求是的说,这种构造环境的测试比当初

写code要困难的多。

李茂川每次开会都要鼓励新人,你们赶上了好时代,一进公司就有这么庞大的项

目,这种锻炼机会十分难得??

说的跟老巩附身了一样,董延明刚进公司的时候老巩没有现在这么忙,还参加了

V7 的开工会,说的大概也是这些话。当时董延明还真的心潮澎湃了一阵子,现在听起来却已经有点讽刺意味了。

实际上李茂川说这些话也有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意思,大概他觉得项目到了

这个地步,大局已定或者大势已去,可身为项目负责人不表现出冲锋在前的意思怕大家更加

松懈了。

按道理说,V8 项目这么脱胎换骨易筋洗髓的折腾,项目开工和运行周期都是锣鼓

喧天的,到了结束期应该有点“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意思才对,但实际情

况确是这里的黎明轻悄悄,让人说不出的别扭。老巩不朝面了,压住阵脚的 PM 迟迟悬而未

决,当初跑前跑后的林左现在也只能出现在群发邮件的地址栏里面了,就连高守现在都开始

对组内的项目不闻不问了。

虽然说工作不是为领导做的,但实际上对某些心里阴暗的小人物来说——比如董

延明来说,工作就是为领导做的,领导都不关注这个项目了,他的努力也变的毫无意义。虽

然他也知道表现这东西最该做的就是在领导最不关注的时候,这样才会有反差有吓人一跳有

石破天惊。

但董延明就是这么俗这么土,总希望被领导耳提面命一番然后他再跟打了鸡血一

样的奋发图强,就好像上次改单子的时候一样。可惜最近领导们都不太关注 V8,大多数走

路都行色匆匆的,让他连主动汇报都干不成。

有时候他也怪自己太多事了,工作已经这么忙了,埋头苦干还应接不暇,天天还

总用眼角余光去寻找是否有领导注视了自己,这也太奇怪了吧。有这个时间用在工作上,这

份精力用在工作上,何愁没有引人瞩目的工作业绩呢,嗯,按道理说应该??应该会有不错

的工作业绩吧?

董延明这么不确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于小刁。他头些日子提了提系统的问题,

后来高守让他写出个具体方案,他就写了一个。高守看了后不置可否,上交给了老巩,之后

老巩也没有表态没有回信,一放就是几天。

几天后刘彻颠颠的跑来询问哪个叫刁金龙,然后在众人迷惑的目光里找到刁金龙

桌子亲切的聊天。大家只见小刁连比带画的,好像一会下面比拟水波粼粼,一会比划上面烈

焰升腾的,实在是不得要领。俩人没说两分钟,刘彻就拉着刁金龙去自己那片区域了,给众

人留下无尽的疑惑。

只有董延明知道,高守的不置可否刘彻礼贤下士都是说明小刁的那份报告非常重

要,重要到他们这类相比董延明而言的大人物都无法下定论的程度。

小刁来公司还不到一个月,连最基本的培训都还没做全套,但是这影响人家的崭

露头角了吗?小刁对系统对架构连一知半解都还算不上,通讯更是一无所知,但是这影响人

家大放异彩了吗?(虽然这份报告仅仅是被领导关注,还说不上应用,但已经被董延明视为

大放异彩了。)

这说明什么呀,落差,巨大的落差,能力上巨大的无法弥补的落差呀!

董延明沉浸这套东西这么久了,从来没思考过这个架构引发的性能危机,上次岳小雄一鸣惊人的点出

这个问题,他也没思考过如何解决——当然了他也很确定他就算思考,那结果也一定是不了

了之。眼下小刁先人一步提出了解决方案,他仍旧不甚明了这个方案的细节,甚至回去 google

之后仍旧不得要领。

小刁一骑绝尘,仅仅是让董延明突然对留下了一个许久之前没想明白的问题豁然

开朗。

那时候他们几个人都刚入职,大家午饭时评论着任老板说的“烧不死的鸟就是凤

凰”这句话。小刘还问那如果烧死了呢,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那就成了烧鸡。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凤凰和烧鸡只是彩票的概率的问题,但今时今日董延明突然明

白的就是——总有些人注定了初试啼声便已经气象万千,成为老板希望的凤凰只需假以时日,

可那明显不会是自己。

81

随着李茂川的一封通知邮件,V8 的 UT 阶段如期完成了,但是却仍旧是以牺牲了

质量为代价而契合时间点的“完成”。

大家都如释重负,停下来手里工作,因为明天才是 ST(系统测试),今天剩下的

时间正好两不靠,可以随意休息。

只是还有几个人总在念叨,哎呀,再给我一天啊,我还没测完哩!这几个人一边

说一边继续测,完全不管UT已经完成这件事情。

这些人都是新人,其中就有董延明下属的柳景正。董延明可是多一个 case都不想

跑了,即使有问题那也是下一个阶段的问题。就好象有个典故,有个人脚痒的厉害,怎么都

止不住,他想出来一个办法就是把墙凿了洞通到邻居家,然后把脚伸过去——痒也不是我家

的事情。

谁痒谁疼谁知道啊??

董延明一边挠头一边想,V7 是这样 V7R3 还是这样,难道注定了每个测试阶段过

后都是这样意犹未尽,每一个阶段完成的心情都是沉重而含着侥幸的,明知有无数隐患留下

但却无心恋战,这能捱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守从前说过,兵法中有师老兵疲一说,意思就是用兵时间太久士兵因疲劳士气

低落。疲兵,我们大家都明显都是疲兵呀,每一个项目都像死里逃生,从来没有整修只有冲

锋。这样时间久了,大家想的都是如何早早结束,胜败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老巩不懂这些,他一定很迷信自己的忽悠能力,董延明恨恨

的想着,如果高守是我们的大老大,那一定不会是这样??

高守被调走了,岳小雄接任了。

这消息头几天由高守亲自宣布,他宣布的时候笑嘻嘻的,还开玩笑说,今天晚上

小雄你得请客,二组的人都去,去万科城最贵的饭店,否则我就不传位给你了。

董延明也是消息灵通的人,这事情却一点没有提前风声可听,被惊的浑身僵硬。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全都瞠目结舌的傻样。

岳小雄当时的表情更傻,明显是兴奋的要跳起来却使劲绷住面孔,结果脸上不住

哆嗦,眼睛也使劲的眨个不停。

他不会跟董延明一样刚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恐怕提前几个星期??不!他从调过

来的那天起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嘿,就算他是技术大牛,就算他做事很有一套,他也还是个

小伙子,即使事前知道也无法掩饰心里的喜悦,哼,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够久的了吧??

董延明突然想明白了挺多事情的,心里却突然尴尬起来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带

头鼓掌。高守宣布这个消息太震惊了,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各个一脸白痴样,只有宋江面

色如常却只是目不斜视的凝视自己的指甲。按说董延明和岳小雄的关系应该率先鼓掌,但谁

知道高守会不会误会自己??

他正矛盾呢,一边的小蔡噼里啪啦的鼓上掌了,请客请客的乱喊着。

董延明哑然失笑,这才是做技术的人该做的事——心无旁骛一心钻研,我管你谁

上台谁下台的,难怪小蔡能力上优于我,人家就不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晚上吃饭吃的还是很开心的,岳小雄不是个小气的人,眼下也不是小气的时机,

真的到最贵的那家吃的饭,而且把从前二组的人也都喊去了——高守发话说是给他送行,所

以潘安这种分出去自成一派的,小成小刘这种发配别组的也都来了。

一屋子三十多个人,热闹的不得了。美中不足的是老巩老王说了要来却没来,也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级别的辞旧迎新不值得他们参加,还是真的很忙。

岳小雄是个能喝酒的,又人逢喜事自然酒到杯干,高守是个不能喝酒的,但却也

反常的和每个愿意与他碰杯的干杯。两个主角老大这样,酒就下的快,没半个小时,酒下了

二十几瓶,大家酒意上头说话声音大了起来,开始两两三三的各个桌乱窜着敬酒。

董延明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失落,他第一个敬高守酒,

平时只是意思一下的高守也痛快的干了,后续又有几个人敬酒他也酒到杯干,一会高守的面红耳赤,窝在椅子上笑

的有些猥琐了。

董延明坐过去和高守抱着肩膀低头小声说话,旁人看起来亲密的不得了,其实俩

人说的却是些极没营养的话。

老大,你走啦?

走啦走啦。

唉。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

你去哪啦?

去老丁的新部门啦。

我??

哈哈??

唉??

其实董延明和高守也没多熟,跟高守的时间也不算长,这种时候他还搞不清楚状

况,更没话说了。

高守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说,他交接工作的时候会跟岳小雄交代下次季度考

评要给董延明适当的倾斜,这是董延明应得的。

董延明连谢谢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唉声叹气,叹了几口气之后自己心情居然也变

的沉重了。

好在小成也过来跟高守敬酒把俩人无休无止的“唉??哈哈??”打断了。

董延明这厢站起来跟别人聊天喝酒,岳小雄那边又跑过来和高守并肩坐着,俩人

也是头对头说话。

一顿饭吃到9 点多,岳小雄舌头都大了,怎么也喝了 30 多杯酒,可能吐了几次了。

董延明那晚有没有跟他喝酒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似乎是喝了最后一杯,又似乎是在斛酬交错

中忽略了。

晚上走的时候董延明和小成一路,他俩本来住的就近,但自从小成到了测试部,

俩人下班时间不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同行了。 

一路上两个有七八分酒意的人话就多了,董延明表达了对高守的不舍之情,说自

己心里郁闷。小成骂他,你郁闷个锤子,有你什么事呢,岳小雄还是高守对你来讲有什么分

别,高守还不是一口气给你打了几个 C,给你涨工资了吗?岳小雄再差还能给你打 D?你郁

闷,高守郁闷了吗,你闲吃萝卜辣操心,人家走哪还不是一样赚钱,难道调走了连工资也扣

下来不成!

董延明骂他一句,辩解说这就不是谁对我好谁对我赖的事!不过他也知道小成对

高守当初把他从二组转到一组这事颇有心结,而且他在一组出事再次流落到测试部之后对高

守的看法自然不会太好。

董延明把话题转到小成在测试部过的如何,小成说还可以。高满军跟他说,知道

他在一组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到了测试部就放下包袱勇往直前好了,测试部自然有测试部的

考评方法,完全是依据即成的评分制度,根据分数来的考评结果没有个人感情因素在里面。 

董延明对这句“没有个人感情因素”很不以为然,他经历了华为一年多的生活,

根本就不相信还有可以完全摒弃感情因素的制度。

董大侠忍不住问出一个依然幼稚的问题,成总,高满军这人怎么样?

小成沉默一会说,牛人。高满军前两天跟他又谈了一次,说他是开发的兄弟转过

来做测试,应该体现出跟普通测试人员不一样的地方,但是怎么一个月了也没听到组里有跟

他相关的voice?

董延明完全没听懂高满军的意思,小成耐心解释说,他的意思是,你不是新员工

了,做这个工作就应该有开发的、的、的不同之处,最起码给兄弟们做个培训,讲讲开发知

识??

小成再说,董延明就没兴趣了,因为也不知道高满军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是

让小成积极主动,不过主动到给测试人员培训开发知识也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他也无心再去打听高满军的为人了,毕竟俩人搭不上界,为小成担忧也犯不上,

大家都是有为自己能力负责的成年人,即使有着同袍之谊那也要各奔前程。想到各奔前程他

又想起来桑军和龚明明,当年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三条好汉现在也是一个月未曾联系,成长总

是要越走越孤独的吧。

第二天早上董延明起床,觉得神精气爽,到了单位腰杆挺的笔直,虽然他一直崇

拜高守,高守的离去也让他失落了一晚上,但是岳小雄跟他私交甚好却是不争的事实,想必

他以后也不用再看组长脸色做人了吧!

82

新官上任三把火,岳小雄也不能免俗,况且高守虽然离去但余威仍在,岳小雄又

心比天高,有着年少得志的野心十足,自然不甘心让大家把高守治下的二组的印象始终留在

脑子里。

他搞了一堆培训制度,把每个人擅长的部分都罗列出来,要求每天晚上都要搞一

个简短培训,董延明钻研 BAR 中的 CBD 业务居多,那就负责为大家培训这一部分,宋江信

息全面那就培训BAR 架构,刁金龙对版本提出新的解决方案那他就培训新的解决方案??

岳小雄是深思熟虑过了,他直言说我们二组实力已经不比当年了,专家组这个称

号叫出来怕会笑掉大牙。他这话倒是实话,董延明刚到组里的时候,真称得上高手如云,高

守也夸口说 BAR 一半专家都在二组。但后来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有转组有辞

退有离职有升职,当初的一时豪杰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所剩无几,眼下资格最老的就是当年也

不算出众了宋江,连董延明这种不到两年的家伙也恬不知耻的自称骨干了,但专家这个考究

实力的称谓却没几个人敢夸口了。

平心而论,岳小雄搞的一连串培训制度如果得以推行确实是可以大幅度提升组内

诸人的业务素质的,但是还是没能推行下去。

在他上台后的第一次组内例会刚提出来就被宋江拒绝了,理由也很充分——V8 还

没结束。高守那时候为什么没搞培训呢?很明显嘛,能搞他早就搞了!任何项目到了收尾阶

段都是一片慌乱,V8 从头就开始慌结尾不慌出花来才怪,还有闲功夫培训和被培训,那就

是白日做梦——宋江言之凿凿。

岳小雄上台,宋江并没有表现的像董延明一样热情,他其实到公司的时间比岳小

雄还要早一些,若论在二组的时间那他更有夸耀的资本了。高守离去他没有获得提升,小小

的闹点情绪实在是太应该做的事情。但技术人员就是这点好,就事论事,顶多翻翻白眼,阴

谋诡计那些“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翻译一下就是,不是不搞阴谋诡计,是不会呀!

宋江不卑不亢的拒绝了,剩下人也不说话了,毕竟大家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能仍旧

保持高昂的学习斗志太难。

岳小雄对“高守那时候”明显有些不悦,但却也只能忍住,若无其事的交代说,

那就V8 结束之后我们再讨论吧。董延明想,他一定是心虚,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安排培训

日程,反对的必然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习惯了服从。但是他不敢像高守一样指挥,他有人

激烈反对,怕下不来台。

会后第二天董延明同学被岳小雄拉去抽烟,董延明并不抽烟,但岳小雄非让他去

也没必要拒绝。俩人跑到最偏僻的吸烟室抽烟,董延明很浪费的把一根芙蓉王吸进来就吐出

来,在云雾里得意的看着岳小雄。 

即使董延明之前认为他和岳小雄关系很好,但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身份一旦

出现差别,仅仅几天的功夫董延明就清楚的知道俩人之前的关系其实真是浅到了一定程度。

可怜董大侠居然还曾经很有童心的幻想过自己狐假虎威的场景,他每念及此都只能自我解嘲

说,我终究还是年轻人。

岳小雄若无其事的恳请董大侠对于管理二组多贡献金玉良言,董大侠才不信他是

问这个,也就随口敷衍两句,大意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岳小雄说为什么会散呢。

这可问住董延明了,因为高守走了?当然不是了,大家干活挣钱又不是高守给的。

因为工作太忙?这也说不太通,众所周知我们的公司就是以忙出名的,从前忙现在忙将来还

是忙,这是常量不是变量,既然没变过那就没道理因为这个变散。

那是什么呢,董延明喃喃自语,就好象??不知道往哪走了,就是??从前我老

跟着高守??真不好说嗨!

看董延明迷茫的表情,岳小雄想想说,是不是因为没有了偶像、标杆的力量?就

是往前看不到方向了?就好象从前你不是说嘛,你一直就是以达到高守的水平为目标,总觉

得要达到要达到,结果人家夸夸一席话就又让你觉得还有几年的差距。

董延明想想也是,岳小雄继续说,所以咱们组现在干劲不足就是因为没有动力。

觉得大家都一样,干一天算一天,反正别人又不比我强,混呗。

董延明老脸一红,被说中心事了。

岳小雄说,烂摊子呀,高守后来这段时间没有培养起来梯队人才呀??

董延明心理活动很剧烈,因为所谓的没有培养起来的梯队人才不就是自己这一批

人吗,这岳小雄说话也太不注意了,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还把我也打进水里了。

岳小雄浑然不觉,继续说,所以呀,我们组想发发展壮大,像从前一样涌现那么

多专家,指望个人自觉是不行的??

他又说回到他刚提议的搞集体大培训的事情,董延明辩解说,不光是没有标杆,

公司也没给涨工资啊,我干一年多快两年了,没给我涨钱,我还保持热情,我他妈成小刘了!

老巩明天给我涨一万块钱,我给他干出血来!

岳小雄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这工资吧其实也看表现??我,我一年涨过五次工

资??,董大侠,你好好干我肯定给你使劲,老巩愿意给什么人涨工资?肯定是让老巩觉得

离不开的人,你快了,真的??

董延明眼睛都直了,哇了一声再没话说了。

岳小雄毕竟是传奇人物,董延明自知自己不可能让老巩也那么赏识自己,不由得有些气馁。

做领导离不开的人,从前高守也这么

说过,看来这一点上是没有捷径的,真实能力到什么时候都是最被人看重的。

岳小雄很诚恳的说,他也是为了全组好,毕竟他刚做组长,需要依仗大家的很多。

现在二组的能力很一般了已经,如果大家不能迅速提升水平,那么以后二组就真是只能吃老

本了。业务组的地位已经不如从前了,不进则退,现在他当然想提升二组在业务部的地位,

但这需要大家的能力、水平做后盾。只要大家做出成绩,老巩自然会重新看重我们,到时候

不是我一个人得利。如果真是干的不好,那就让所有人都看扁我们,那我脸上无光不要紧,

以后大家一样抬不起头,嘿??大实话就是考评名额给我们的都不倾斜,涨工资我们都比别

人少。

董延明点头,心想,岳小雄这人也真奇怪,这些道理直接说出来难道大家还能不

认可吗,非要鬼鬼祟祟私底下拉帮结派似的获取支持,太小人了吧。

信任这事情建立很难,失去却很容易。董延明一失去对岳小雄的信任,对他的猜

度便毫不顾忌的向最坏的一面发展。

其实岳小雄刚开始搞培训只是很单纯的希望提高大家的专业水准,然后再借此为

自己建立威信,无论是动机还是结果都是利人利己。但毕竟岳小雄就算是领导那也还是年轻

人,宋江出来一顶他一生气就把反驳的话给忘了。然后他很尴尬的发现,即使自己已经在二

组半年有余,但是一旦扶正还是面临着孤立无援空降兵的局面,就算他的提议完全是利组利

民的好建议也会被人反对,而且大多数仍然习惯性的保持着沉默——其实这也是一种反对。 

冷静之后,他就想着以后再提方案就不能光靠这张嘴了,要先找几个人统一意见,

免得又被宋江一顶大家便鸦雀无声,又让他下不了台。

俩人抽了两根烟才说完话,董延明当然是同意了岳小雄的建议,他对宋江的大模

大样早就看不顺眼了,况且岳小雄这个建议实在没有理由反对。

下次开会董延明大力支持岳小雄的意见,柳景正蒋思君都是一贯附和董延明的,

余下二十来人但是人数上占优但都是习惯了沉默,所以仅仅他们几个人鼓噪起来,居然也把

沉默的大多数都裹挟进来了。

岳小雄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真是干政治的材料,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宋江这次根本

就没站出来反对,让他连斗倒宋江的乐趣都没享受到——实际上宋江漠不关心的连声都没出。 

岳小雄是多虑了,技术人员这一堆人里有心思斗智斗勇的太少了,尤其是在华为

这种每天累个臭死的环境里,脑子里已经没有多少空间思考工作之外的事情。宋江上次是就

事论事,这次他看不少人同意也就认为这种培训是有需要的,他也没那个脑子要在这种琐碎

事情上和岳小雄一较长短。

岳小雄见大家一致同意,连忙趁热打铁安排了 V8 结束之后培训开始的时间,具

体后续的内容以及人员可以留待会后统筹。

他兴奋起来了,这一件事情就可以跟为担忧自己不能挑起这副重担的老巩表明自

己的能力,同时自己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也一定让老巩称赞。老巩对他说过,高守这人就是

太散漫,太喜欢让员工们自觉,总希望他们自己主动学习。可人都是有惰性的,你放纵他们

就后退,所以太需要有个人驱赶大家了。

原来的老丁就喜欢倡导这个无为,跟高守还真是合拍,但严重不符合岳小雄的审

美,也跟现在老巩的御下方针差的太远。看来,有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很单纯的因为审

美不和谐。

老巩一直就担心岳小雄镇不住组里比他资格更老、到二组更久的人,但是眼下一

看也没什么,做技术的人毕竟还是单纯,还是好管理。他们习惯了附和和沉默,你问同意这

事的请举手,就一两个爱表态的人举手,你千万不要觉得反对的人好多呀!因为你再问反对

这事的人举手,发现还是那一两个。总之大多数的人就是不表态,默默的等别人做决定。

这多好管理啊,岳小雄想,也不过如此嘛,只要让那几个凡事爱表态爱往前冲的

支持,剩下的不都是附和嘛!就这老巩还用没事就提醒我,他也是刚当上领导乍富,真太小

看我了!

83

V8 开发工作就这么结束了,前后投入人力、时间无数,让董延明们通宵达旦,开

始盼望着迎来荣誉,最后却天天祈祷不要出乱子。该糊涂的糊涂,该骄傲的骄傲,该硕果累

累的时候只觉饿殍遍地,开发到后来没有曲径通幽,大家都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朦胧,如坠云

雾如坠梦里。

V8 完工当天就出去吃了顿饭,刚刚继任开发部长的老巩和刚刚继任开发代表的刘

彻也出席了,俩人还一人贡献 1000 一人贡献 500,老黄也很诡异的贡献了 300,余下的都

是V8PL 李茂川一力承担,结果那天吃了五千,李茂川强作镇定欲哭无泪。

吃饭的时候,领导讲话环节刘彻除了一句“感谢大家”之外就再也没话了,充分

显示了他的技术人员本色。老巩也依然保持了自己的本色,一口气讲了十几分钟,饿得大家

直打晃。

V8 转入测试,小成居然没有进入测试 V8 的team,他原来还磨刀霍霍准备多找点

bug 出来,出出这口恶气。

小蔡被老丁和高守邀请加入他们的新部门,他欣喜若狂,以为那边等待他的将是

赏识和机遇,但是老巩居然拒绝他的转部门邀请,并找他深谈了一次,希望他继续为 BAR

加油出力,从此小蔡得了一种一见老巩就面部肌肉轻微发颤的怪病。

老黄无名无份的介入 V8 的管理工作,李茂川则愁眉苦脸的继续做他的 PL,因为

已经开始进入维护阶段,所以也没有太详细的工作计划,有时候工作反馈董延明已经搞不清楚该向谁反馈了。

宋江被派进了测试部,作为一道大闸,他需要审阅所有测试部提出来的问题单,

并且甄别出非问题,为开发部的兄弟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据说这个举措是高满军提出来的,

原因是上次曹贵阳和董延明的纠纷让他也很没面子,所以干脆让开发部来把一次关,以后再

出现非问题开发部也不要说测试部浪费开发部人力。

宋江把座位都搬到了测试部,一天会受到几百张单子的攻击,还有几个测试人员

喋喋不休的问题,苦不堪言。

中午吃了饭的董延明碰上刚从测试部出来还没吃饭的宋江,宋江神情凝重的望向

董延明,缓缓问道,你去哪?

我去吃饭,你刚出来啊,现在去吃?

嗯,宋江神色凝重的答应一声,然后跟着董延明向座位方向走去,董延明以为他

去拿东西,结果走了两步宋江又问一次,你去哪??

小刘被评为新一代的月度之星,同事评语栏里老巩罕见的为他写了评语,称颂他

为BAR之V8项目第一功臣,李茂川写的评语也荡气回肠,说小刘为了项目两个月没有洗澡,

最终累的差点视网膜脱落。

小刘在 V8 里因为设计了架构所以很忙是真的,他这人也认干,一面要维护新架

构,不断定位、修改新架构的问题,一面还承接了和董延明相同甚至更多的业务处理代码工

作量。每天从鸡叫干到鬼叫,而且从无怨言从不推卸责任。V8 到后来可以正常运转,也全

靠他连番加班保证了架构的可用。

但是,两个月不洗澡就太夸张了,在深圳两天不洗澡就臭了。还有所谓的视网膜

脱落也是爱幻想的李茂川老师想象中的事情。真实情况是小李有一天左眼干涩肿胀疼痛,照

镜子一看发现左眼比右眼突出,据说是眼压太高劳累所致。小李休息了半天,滴了眼药水,

没事做做眼保健操也就缓解了,第二天依然干的撒欢。

V8 论工作量小刘当的上头几位,董延明也心悦诚服,但是非要把他写的鲜血淋漓

然后再树立成标杆就实在让人怀疑老巩的用心了。

抛开这些不提,董延明也算柳暗花明,终于遇到了到公司后少有的好事。

BAR 要为国内的某省局点更换新设备,之前的小型机性能出现瓶颈,频频出现一

些问题,客户投诉不断,BAR 固然苦不堪然,但设备提供商 IBM 也没有好过。这一个投诉

的轮回是这样的:手机用户对服务有问题就投诉运营商,运营商觉得自己没问题,就投诉解

决方案提供商,比如本公司的 BAR部门,BAR 当然也觉得自己没问题,问题都来源于设备,

那再投诉设备提供商,设备商没下家了,除了抱屈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就跟头些日子的案子差不多——消费者发现奶粉坏了就投诉蒙牛,蒙牛说怪奶

农,奶农怪奶牛,奶牛说,草。

IBM 为了永绝后患就提议更换小型机,提升性能之后还是可以修正某些方面的问

题的,BAR 当然会双手同意,汇报到某省运营商那里,该运营商也大力赞成。

这事情就这么摆上了台面,IBM 要出人,BAR 要出人,运营商也要出人,大家一

起更换设备。

BAR出的人就是董延明。

董延明匆匆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就一头扎进了测试部提供的机房里用模拟环境

来练习现场软件升级。

岳小雄跟董延明说,这事情已经不是部门级别的事情了,公司高层也很重视,老

巩今年工作几大业绩,一个是 V8 架构改革,一个就是该省全面升级。你知道这事情多重要

了吧?不过你过去了工作也不多,也简单的很,流程都给你写好了,你照着做就好了??老

巩让我派一个专家去,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高守给你打了好几个 C了,我说什么也要把

你的考评提升上来,这是个挣荣誉的好机会??你轻松出个差,玩几天,回来咱们也好商量

考评,呵呵??

董延明高兴,对岳小雄一顿称颂,还许下了回来请他吃饭的诺言。

董延明准备了又准备,最终定了下周一的飞机,看看都准备停当了,临走前便去

跟老巩汇报工作。老巩有个习惯,员工出差前他都要促膝沟通一次,加油鼓劲耳提面命,免

得员工出门堕了 BAR 的志气。这个习惯从他做开发代表的时候就有,眼下做了开发部长,

居然还保留着,现任的开发代表刘彻不知道会不会有种被人抢夺胜利果实的失落。

老巩开门见山就跟董延明说,这是个好差事,岳小雄很看好你,说你能力全面应

变快速,而且很会跟人沟通,这种需要多方协调的事情非你莫属。你也这么觉得吗?

董延明一愣,说,是啊。

老巩笑了,说,嗯,我就喜欢有自信的。不过你可别光说不练,办事工作一定要

扎实,千万别像你们组的蔡德岩,老干让人不放心的事??

老巩说的是一年前小蔡在V7R3做安装包的时候忘记把可执行文件放进去的事情,

这事情快成了小蔡在老巩面前一辈子的污点了。

之前老巩称赞小蔡说“简直就是又一个吴海波”,之后说起小蔡就是害群之马一样。

都一年了,小蔡兢兢业业立功无数他居然都看不到,

只记得一年多的那次失误。

董延明乱说话的毛病又犯了,居然说了一句,其实吧小蔡能力还是很好的,那次

真就是一时失误。

老巩看着董延明又笑了,说,我们不谈这个,小蔡的事情等待他自己去证明吧。

董延明心想,说的没事一样,那头几天小蔡要跟老丁走,你当宝似的又不放,背

后说人家坏话,什么意思嘛。

老巩夸夸谈了几分钟,大意就是我很看好你,你要努力奋斗之类,董延明耳熟能

详的对白。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评价起董延明来了。董延明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考评一

直都不好,我刚才看了一下,都是 C??

他说起这个,董延明就有些着急解释,刚张开嘴,老巩就挥挥手制止他,继续说,

老实讲,我个人也不是很相信考评结果的,出现误差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一次有误

差可以,没理由次次都有误差。嗨!次次都有误差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绝对需要反省了,

是不是你自身也存在一些问题,是不是你还有需要改进,需要提升?人不能完美,绝对都有

问题,我跟你说这个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岳小雄对你非常看重,我是希望你多反省多提升。

对嘛,孟子说一日三省,咱们三日一省总能做到吧。我跟你说这话就是因为你有上升空间,

别的人我根本就不说,爱怎么干怎么干,干不了就赶紧的??咳咳,你肯定能明白我。

这意思董延明是明白了,但是要他承认自己的不足就太委屈了,他皱眉解释说,

巩总,不是这样的。这里面有隐情,我承认我工作能力说不上多出众,而且进公司时间也不

长,很长时间以来都是以学生的身份在项目里。所以最开始那几个季度给我打 C 我一点意见

也没有呀——我的确是没有老员工贡献大,没问题啊!但是上上个季度和上个季度就已经不

是这么会事了。我做的并不少,质量也绝对不比别人差,那为什么我打了 C?高守明确跟我

说了,他没有名额,当时二组那么多人就两三个 B,A 一个都没有,他没有办法!我能说什

么,我只要问心无愧用心干活就行了,结果我真的不在意,不过这可不能得出来我能力不行

的结论??

董延明爱冲动,一着急根本就不管面前是大老板还是寻常同事,如果不是老巩尴

尬的呵呵笑出声来,估计他说不定连岳小雄和高守私下对他的承诺都喷出来了。

老巩又笑了笑,他位置变迁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很喜欢神秘的笑,让人觉得他心

里已经有数了似的。他说,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是呢??嗯,这样啊。我相信你,

我也觉得你肯定不是 C 的水准,但是 B 和 C 之间让人看不清楚是正常的,对吧,但 A 和 C

之间总不会弄混了吧?哎,就这个意思,我们不说这个,眼光放长远一些,你拥有的是将来。

这几个 C 还是 B 的,对你来讲重要吗?不重要!就算你董延明打了个 D 怎么样呢!你现在

一拍桌子给我搞定一个版本,谁还看你是 C还是D,你就是牛人,你就是高手,你想要股票

我给股票,想要什么给什么!哎呀,说考评我就想起来你们组原来那个成什么了,这个伙计

呀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想不开。想不开呀,非要盯着这个 C还是B 的,弄的大家都很尴尬。

你说重要吗?你只要在工作里证明自己,这些不会影响你的前途的。

想不开呀,你不要向他一样,他去了测试部,但我觉得他在那也不行,他这种想法走到哪里都一样,态度决定一切,

斤斤计较是最没用的,有本事工作上见,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对不对。年轻人最忌目光

短浅,眼光长远才能??

董延明憋了一肚子话想跟老巩争辩,但是老巩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讲的动

情还仰天长叹,让董延明不住重温肚里子要跟老巩争辩的几点,以防自己忘记了。

第一个是什么叫A和 C差别不会弄混,那意思是我要是 A的水平那我这次就算没

有A的名额也该打B,也打不了 C呗,就想证明我不行呗。

第二个是小成的想法很正常,每个人都有,难道大家都不正常,就你姓巩的和姓

杜的正常?

第三个是??

他正盘算着,老巩又换话题了,你看看刘申齐,真叫神奇。谁关注他了,难道从

进部门起我有特殊关照他了吗?没有,我告诉你实话,我很不看好这个人,还想着他要是不

行就早早让他滚蛋!结果呢,人家默默无语的工作,埋头苦干,一个那么复杂的架构单枪匹

马的干出来了,这是人干的嘛?对于这样的员工,我能说什么,我需要说什么!放到哪里都

让领导放心,这样的人不受重视谁受重视,这样的人没机会谁有机会!

董延明心里盘算着,又多一条,小刘快累成犊子了,光见口头表扬没见雨点落地,

你多少给点经济表示呀,这太让人寒心了!

老巩口若悬河的说着,董延明,历史就在你面前,等待着你去创造。从前吴海波

可以,今天你也一样可以。当然了,你这次形式来讲比较轻松,可能没有很多机会让你发挥,

但是??但是能不出纰漏的完成,能在外面表现出我们 BAR 技术专家的素质,你就胜利完

成任务。

老巩突然想起来什么,皱眉头跟董延明说,跟你讲啊,你们出差在外,其实工作

很少,所有事情都是由后方支援,你们天天还额外拿着补助,按道理说,出差在外的人考评

都应该打C,因为你们没做什么工作嘛!

这一句话就把董延明一肚子的愤愤不平都打的烟消云散了,心灰意冷的一言不发。

老巩又自说自话了一会,看董延明驯服的样子,颇为满意,叮嘱他外出诸事小心便让他离去

了。

董延明心里不爽,跑去拉小成去最僻静的吸烟室吸烟,迫不及待的告诉他老巩对

他的评价,然后俩人破口大骂,都发下宏愿——等老子离职那一天肯定把垃圾桶扣老巩脑袋

上再走!

发泄了一通俩人还是老老实实回办公室工作,董延明刚坐下,岳小雄就踅摸过来

了。他计划安排周末搞一次小组活动,这也是他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小组活动,重视异常。但

是响应者寥寥无几,宋江之类都有气无力的说最近这么累哪有力气周末还出去折腾啊,还是

在家睡觉吧。

岳小雄大概是上次尝到了甜头,这就又想起董延明了。董延明说我自己都不去了,

你还让我去组织,我这么有病吗?我正好要问你个事情呢,老巩刚跟我说,出去出差的考评

必须都打C,你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岳小雄一愣,问了问老巩说这话的上下文语境,马上笑说,你听他的干嘛呀,他

肯定觉得你们跑出去了又没怎么干活。可要是出差的都打 C,那以后谁出差?我求你你也不

出差啊!你不用听他的,领导嘛??哎,你怎么周末也不去啊?

董延明周一早上要出发了,所以周末不想动弹,岳小雄送他高帽说,这次活动的

名义就叫欢送董大侠开赴前线。董延明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一口应承下来,然后不辞辛苦的

挨个拉人,大家拗不过董延明的厚脸皮,纷纷表示参加,连宋江也被董延明以死相逼摆平了。

董延明跟岳小雄汇报情况,岳小雄大为赞赏,称赞董延明真是干事的人。董延明

哭笑不得说,你这叫什么评价呀,是夸吗?

岳小雄正色说,怎么不是夸,能干事的人太少了。咱们组啊,凡是有点 B事大多

数人都马上装的跟没事人一样,现在这能有个能干事还能干好事的,那简直就是??就

是??反正这评价老高了。老董啊,你是不知道啊,我一天有多少事情啊。开发部每天 N

多事情,要我跟下面沟通,咱们这二十来号弟兄,每天 N+1 件事情要我跟上面沟通。我哪

面没沟通到,第二天邮件、电话那就来吧。我现在坐着,5 分钟电话铃没响那我就觉得世界

就清净了。你现在就看到V8 搞的锣鼓喧天,实际上呢,你们都看不到我做了多少工作——

V8R1,V8R2 全都排上日程了,还有几个实验局马上就开了,这么多项目哪一个放过我了,

可我有人吗?就这个破活动,我不搞行吗,开发部盯着我呢,我不搞就叫消极团队建设。越

说越不想让你走了我靠,嘿,行了,这话我就跟你说说,你别说出去啊!

董延明虽然听的稀里糊涂,但是也明白岳小雄倚重的意思,心里略略有些得意,

嘴上却虚伪的说,让宋江他们搞呗,还有那么多人呢。

岳小雄嘿嘿一笑,半晌不语。董延明也没话说了就想走,岳小雄又想起什么似的

拉住董延明耳语说,老宋可能要跳槽了!你别跟别人说啊,这我猜的。

董延明跟宋江关系很一般,听说他要走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瞥了瞥宋江的座

位,心里木木的,也没说什么。

不过他一扭头的时候看到高守的身影出现在冯越的座位那里,他从岳小雄那里离开又赶紧跑到冯越座位看看高守。

刚才跟小成聊天的时候,小成告诉他老丁和高守的部门需要人材,他跟高守表示

了自己愿意去那里发展的意思。这事情小成不说,董延明也已经从小蔡哪里知道了,不过他

倒没想过自己也可以主动表态去那边发展。

他看见高守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其实是一个机遇,因为那边缺人所以过去的每一

个人都会受重视,如果将来新部门可以壮大到 BAR这么大,那现在的新人就是以后的元老,

利益不言而喻。而且最近岳小雄还有老巩,这俩人总是让他觉得很不踏实,经常性的让他脑

子里乱糟糟的,所以董大侠看见高守又出现在办公室里,亲切之感大增。

高守远远看见董延明两眼放光的跑过来,也是满面堆笑。董延明看见高守这么喜

形于色更觉得高兴,恨不得迎面跳起来跟他来个撞胸礼。高守问他,你要出差了,听说升级

那事让你轮上了?

董延明有些得意,看来这事情不是个小事,连高守都关注。他说,嗯,下周一就

走了,也不知道去干啥。你怎么过来了,老大?

我过来找冯越有点事,高守说,你出差那事是我让岳小雄安排的,这就是个放假

疗养的机会,你过去了休息休息,回来打个 B,这都是你应得的。

董延明点点头,心里想,岳小雄也没说是你授意的呀,不过就算你授意岳小雄也

不见得会告诉我,不对,他也不见得听呀,哎哟,管谁呢,都到这一步了谁说的有什么要紧。

他感激的冲高守点点头说,那我回来请你吃饭,你得来呀!

高守笑说,吃饭这好事我怎么可能不来,随叫随到!

董延明没由来的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下,看看了一边忙碌的冯越,小声说,老大,

小成跟我说了那事了,我也想,行吗?

高守的头无意识的点了点,看样子是表示“小成把这个都告诉你啦,你们俩关系

不错嘛”,然后郑重的说,欢迎之至呀!不过??等你回来再说吧,我们再讨论。

董延明得到了这样一个相当于没有的答复已经很满意了,拍了拍高守消瘦的肩膀,

特深情的说了一句,那我下周就走了,老大你保重。

84

时光荏苒,董延明离去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凉,等他归来深圳已经满街都是极短的

裙子和细细的吊带了。

董延明从机场直接打车到坂田基地,很夸张的把大旅行箱拖进了办公室——他多么想迎面碰见老巩老王刘彻这几个领导呀,

他们一定会眼含热泪把“给风尘仆仆的这丫涨工资”这想法填满脑内所有的空间。

结果他当然没被几个老大碰到,岳小雄说几个老大下午不知道去哪里开会了。大

家瓜分的董延明带回来的礼物,有吃有喝每人还有一个极具当地风情的纪念品。这纪念品是

头几天他打电话给老巩请示“我是否能回来”时,老巩授意他买的。老巩的想法是每次出差

大家都带些吃的,搞的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半天不能平静,吃完了抹抹嘴大家也都忘记了,不

如带点小纪念品,省钱又有利组织氛围建设——大家电脑前都放着一堆一堆的纪念品,这是

什么样的感情啊。

董延明其实可以在家里呆一天再来公司报道,不过他还是坐等一厢情愿的老巩回

来,再送上自己的纪念品,领受了老巩的夸奖才离去。

第二天依旧是上班,足足悠闲了三天,这才有些工作找上来。

又过几天,前方办事处的表扬信如期寄来,大力称赞董延明在本次活动中的优秀

作为和专业素质。办事处有个高级督办是董延明的同乡,俩人几天交道打下来便一见如故了,

这点表扬事情还是小菜一碟。

事实上董延明在这次出差中还被投诉了一次。原因是要升级的头一天,大家在运

营商机房准备升级环境,结果跑了一个命令发现小型机参数出现了异常。董的同乡督办稳妥

起见马上中止了该次升级,直到第二天调查好环境参数才继续升级。

但意外情况还是发生了,市场部跟运营商的省级领导已经做了沟通了,运营商的

省级领导和当地政府以及电视台也已经做了沟通了,这次升级要有领导参观、新闻参与,总

之一堆上得了台面却上不了桌面的烂事。董延明这几人说停就停,那边连电视台带政府领导

都被晃了一跟头,严重影响了人家的日常工作,市场人员大约受了些气,大怒,直接把负责

这事的所有人都投诉了一遍!

董延明傻眼了,心想,我日他大爷的,一点活没开始干就先被投诉了,这可真叫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他有点恐慌的给岳小雄打了电话,岳小雄说我也没看到什么投诉邮件啊。

董延明怒道,你他妈这个级别的能看到吗?你去问问老巩啊!

岳小雄安慰他说,我去主动问,万一没事却问出事情来呢?

你别慌了,有事我给你做主,市场投诉技术的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个月不投诉个几十次他们能睡着觉?整的好像

他们天天给公司做贡献,我们天天扯后腿一样。领导心里都明白,老巩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你怕什么呀,再说了,最后来还不是我给你打考评,你怕他们干毛啊!

董延明这才安心。

随后这班被投诉的人一起升级了全省的四个局点,胜利还巢,立功喜报由当地办

事处发出,董延明的名字排在中间,从前面数第八位,后面数 11 位。第一位是从没露面的

办事处主任,第二位是也没露面的老巩,以此类推一直到第七位才是露过面的高督。不过董

延明已经很高兴自己被排上号了,据岳小雄说,这喜报老巩也抄送整个开发部了——这好歹

也是一件出名的好事吧,前提是大家能从那一堆名字里敏锐的发现董延明这三个字。

升级之后董延明按照惯例在当地蹲守了一个星期观察情况,玩了一个星期后发现

情况很稳定便想离去。当地办事处的技术支持主任老邓却不放人,要求董延明为当地客户运

营商的技术人员提供一次通讯基础知识以及公司产品的培训。

董延明得到老巩的首肯之后就着手准备培训资料,准备的非常充分,结果当天运

营商的所谓技术人员挖鼻孔剪指甲发短信,把董老师晾的眼冒金星。董老师仔细的观察了又

观察,发现连半个听课的都没有,偶尔抬起头也是仇视的瞪着董老师。看来大家也是被领导

逼着来完成任务啊,董老师真想拂袖而去,但也只得尴尬的讲下去。

就这样还连番上了几天的课,听课的和讲课的都被折磨的精神快崩溃了。胜利完

成任务之后,董延明以为这次可以回家了,但技术支持主任老邓又想出一样工作,让董延明

去一个局点观察环境。

董延明心想你左一个事右一个事,我是你的小弟啊?心中不悦,脸上便表露出来

了。老邓呱呱的笑着,说小董你不要有意见,我们都是为了公司,你部门内的工作我会跟你

们部长沟通,我一定让他为你记上一功。

董延明当然不相信这个油滑的家伙许下的承诺,但是老巩也同意了他也只好去做。

好在到了现场实在没什么事情,每天除了应对当地运营商技术维护人员的指责,再也没有多

余的事情。董延明后来才明白他是陷入了公司内部办事处和开发部之间的人力抢夺事件,简

单的说就是办事处但凡是抓住开发部的人就往死里用,既为自己减轻人力缺乏的压力,又符

合环保标准——万一出了事自己可以摘的一干二净。

董延明被骗到运营商那里,结果是经常性的挨骂,他恨死了技术支持的主任,但

是又没办法,只能以周报的形式向老巩诉苦,老巩也只是劝他坚持。董延明知道老巩希望保

持和前方良好的合作关系,很不希望为了这一点芝麻绿豆微不足道的小事弄的很僵。但是这

点微不足道小事却实实在在关乎小董的利益,这让小董实在没办法冷静的以大局为重。

后来小董改变了策略,不再嚎叫“我要回家”,转而向老巩表示自己天天没事太浪

费部门的人力资源了,还是分配一些他可以在公司外操作的工作,让他继续为部门分忧吧。

这一招果然好用,老巩居然在一次公开的场合提到了思想上积极进步的小董,要求大家向他

学习。但同时小董也发觉自己弄巧成拙了——老巩既然认为自己在外也能工作,那更没有必要把他放回来。

后来小董又经历了几次当地运营商的设备告警问题,运营商的技术人员要求小董

尽快解决,小董与开发部的专项技术人员讨论之后得出结论——只能更换该设备的解决方案。

但落实的时候老巩亲自打电话跟小董说,换设备这事情不能由开发部来办,必须由当地办事

处技术服务来办。说白了就是换设备的这笔钱,开发部肯定不出,必须由当地办事处出。

董延明再跟当地的技术服务主任沟通,这讨厌的主任告诉董延明,让他们将就用

吧,谁有钱给他们换啊,拖几年他们就要全网更新换代了。董延明再次傻眼了,觉的自己跟

个白痴一样让人耍了,大怒道:你不换你早说啊,先前又让我好好给人家解决,我他妈都告

诉人家解决方案只有更换设备一条路了。我??就算我现在愿意自己打嘴巴,那也得人家相

信啊。这种事情你们怎么能不先把底透给我呀!!

这主任沉吟片刻说,也是啊,这也不利于我们跟客户的关系,这样吧,你就早点

下班躲着他们去球!

董延明差点晕过去,心想我吃住都在人家的地头上我能躲的了吗。他想了又想,

知道跟这个老邓主任是讨论不出任何建设性结果了,他就又跟岳小雄沟通了一下这事情。岳

小雄也不太清楚怎么办,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能让开发部受损失。

董延明在岳小雄那里仅仅拿到了一个大方向,实际上没得到任何有帮助的肯定答

案便又打给高守,高守倒很热心的听了前因后果,非常确定的告诉他,怕那个主任干球,你

是开发部的人,岳小雄给你打考评老巩给你发工资,主任这么为难你你也不用给他留面子,

你不能让客户投诉你办事不力遇事推诿,如果你继续为那个主任遮掩,结果是费力不讨好,

因为客户对你不满就是对开发部不满,投诉你就是投诉开发部,你一定要搞懂这个。

董延明马上明白了,又打电话与岳小雄沟通了自己的想法,获得岳小雄首肯后便

着手实施。

他先跟客户的技术老大沟通了一次,这技术老大平时不苟言笑但多少也吃了董延

明不少顿饭,与董延明还算有些许交情,至少不是凡事都上纲上线的官僚。董延明和这老大

坦白了这个设备问题的严重程度——可以继续使用,但是会有间断警报,不会影响服务质量。

如果要修正这一问题,的确只有更换设备一个方法。

这兄弟也很实在的说,其实不影响使用的话也不是一定要换,但是总报警这比影

响服务质量还好恶劣。原因就是机房实际上总有些领导光顾,他们看到警报一定会有错觉,

影响领导对他的看法是万万不行的。

董延明自然明白这些,便又如是说,更换设备呢,我董延明是没有那个能力的,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有那个能力更换的只有技术服务主任。我与他分属不同的部门,我不可

能指挥得了他。

那兄弟身在国企自然明白其中的玄机,马上便给主任打电话,要求主任限期解决。

主任推诿说,我们不是有个叫董延明的专家在你们那吗?他对此事全权负责。

那兄弟恶狠狠的说,不行,我就要你解决,我不信任他,他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给我们换,过几天他回深圳

你又把这事扔了怎么办,你不给我解决我就投诉你!

董延明竖起大拇指,心想,甲方对乙方就是强横啊。

那兄弟挂了电话,对董延明说,我不为难你,我就为难他,他不解决我下次都不

让他进我们机房。

董延明又给主任打了电话,解释说,你们最开始又不告诉我不给人家换设备,光

让我尽快解决,结果我已经把解决方案和人家沟通了,你们这才又告诉我说不能给人家换,

我是真搞不定他了,邓总你看现在怎么办。

主任忿忿的骂一句说,他们移动这帮人太没文化了,就知道威胁我,算球吧,过

几天他们自己就忘了,你也别再提了,先这样吧。

表面上看这事情就算解决了,至少董延明成功的把自己从客户与当地办事处的矛

盾中摘出来。他也想过这事情有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可以让客户和公司都不受损失,皆大

欢喜。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因为客户利益最大化的解决方案就只有更换设备一种,公司

利益最大化的解决方案就只有不更换设备一种。这双方的利益最大化完全对立,除非一方退

步,绝对无法两全其美。

董延明侥幸的想,不管谁退步,这事情最终可别闹大呀,闹出个上新闻联播的大

事,把我也扔里就糟了。从前总听人说吴海波怎么牛 B,怎么力挽狂澜,真不容易啊,你说

要摊上这事他怎么挽?怎么不出个技术问题,让我也力挽一次呢?!

后来没过多久,老天似乎听到了董延明的召唤,特地为他降下来一次狂澜。

85

那天下午突然出现很多手机用户电话无法接通的情况,集中高发在一个县城。董

延明非常有幸的就身在该县城的上级机房。

事故出现后,从总部到分公司办事处,所有涉及到的网元部门全都组织起来,迅

速成立了攻关小组。

从前董延明在总部也观摩高守他们参加这类解决现网问题的攻关小组通宵达旦的

工作,当时就看见他们跟平时一样写写画画开会讨论,等真在现场才知道这种小组压力之大、

范围之广、响应速度之快。

速度有多快呢,客户从投诉问题到电话会议开通不到十五分钟,董延明进到电话

会议专线的时候里面也就七八个人,不过 BAR 的人居然没有参与。

他自报家门:“董延明,在现场机房”,线路里的人马上哇的一声,“现场居然有人

啊!”。然后在现场的董延明就要不断解答那些不在现场的人的问题,为他们提供参数,帮他

们运行命令。一段时间后,大家已经排除了外力因素,非常肯定的断定就是公司的产品出了

问题,但是是什么问题呢?最有可能的是 BAR 以及和BAR接口的网元 CVF。

CVF那边的是个女人,一口咬定是 BAR的问题,可是BAR这边的人居然半个小时

了还没有上线,这女人跟起哄似的来来回回的说,跟我们没关系啊,是他们的事啊,跟我们

没关系啊,是他们的事啊??

董延明听了半天电话会议,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但是 CVF那个女人还是听的清楚

了,肯定是 BAR 的问题这种话也能听清楚。他马上分辩说,这不可能是 BAR 的问题。然后

就列举了几条证据,大意是如果是 BAR 有问题,应该出现什么什么样的症状,但是实际情

况和现场参数是什么什么样的,绝对不是 BAR 的问题。

CVF那边很坚持,说又没有代码你知道什么呀你就瞎说。

董延明大怒,差点摔了电话,大声说,我就是 BAR 的开发人员,我开发的我怎么

不知道!别的不敢说,这个问题我就可以肯定,这个事情绝对不是 BAR 的问题!如果是BAR

的问题,我以后倒过来走!

线路里很多人都开着电话忙别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窃窃私语,CVF 那边声音稍微

大一些,说,别听他的,赶紧去联系 BAR的开发人员来定位,肯定是他们??

董延明说,你说什么?我就是BAR 的开发你听不到啊,有话跟我说,喊什么人喊

人!现在我们在干什么呀?推卸责任啊?你推我推都他妈别承认,等明天问题没解决一块死

了算球!

他出差时间长了,连算球这种方言都学会了。这时候电话里有个人说话了,他说, 

BAR 的兄弟,你是在现场吗?

董延明答应了一声,那人又说,脾气挺大呀你。

董延明辩解说,我这是出差憋??不,我不是脾气大,是有事说事,不,我是就

事论事。你们非要等BAR的人来也没关系,反正找不到我的责任,愿意浪费时间那由你们,

拉大锯呗。

这时候CVF的女人又出来说了一句,肯定是 BAR的事,肯定的??

先前说话那人不耐烦的说,宋迎春你不要捣乱了!

哎,BAR 的兄弟你是开发人员是吧,你能确定这个问题对不对?我们不是推卸责任,只是公司的流程上也要求所有相关网

元的支持人员必须参与,所以呢我们还是要等 BAR的人到了才能下结论。现在就麻烦你了,

多注意观察现场环境,多收集现场数据,毕竟你人在现场就是代表公司??

董延明让CVF的女人气的青筋暴跳,他还没遇到这么勇于推卸责任的,他还以为

都是一个公司的人凡事都是互留脸面,第一次遇到这么赤裸裸的、像孩子耍赖一样的“就赖

你,就赖你”。不过另外那人一说话,董延明也冷静了,感觉这个是个领导,也收敛了不少,

心想,天塌了老巩顶着,我替 BAR出什么鸟头啊。

之后就是大家乱糟糟的讨论,要求董延明做这个那个,半小时后 BAR 负责支持现

场的人上来了。董延明居然都不认识这个人,不过那人也是经验丰富,听了些参数就很直接

的断言这不是BAR 的责任。

大家依旧在电话里面吵来吵去,一晃就是几个小时,董延明就守在机房里饿得头

晕眼花。一直到下半夜还没个结果,董延明握着的电话已经开始发烫了,他实在受不了了,

大声问,谁还有想知道的参数、想运行的命令,赶紧告诉我,我快饿死了,我想要吃饭了。 

电话里马上静寂无声,也没个人体贴的说句,那你快吃饭吧。董延明忿忿的又说

一遍,有没有我干的事,有没有了?没有我吃饭去了啊!

又沉默了半晌,声音貌似领导那人慢慢的说,现场的兄弟,你先吃饭吧,不过手

机要保持开机,有时候还是需要你在现场的支援??

董延明走出运营商大楼,已经快凌晨了,外面哪还有吃饭的地方,找了半天找了

个烧烤摊,也就剩下一些猪脑花之类的东西。

董延明吃饭回酒店睡觉,早上醒来抓起手机没发现有未接电话,这才放心,到了

运营商机房,看看所有人都面色如常,心里更镇定,抓住运营商的技术人员一问,人家也说

不清楚,但是知道是解决了,问题出在更上一层机房的什么卡还是什么板的。

董延明也知道这帮人都四六不懂,但是一听问题解决了,有是通过更换什么卡什

么板也推断出不是BAR的问题,他悬着的心也落下。

事后客户依旧投诉了公司,影响几万人半天的通话毕竟不是小事。公司内部的邮

件也依旧是前方传来胜利的喜报,几个人名字写在上面。

这事情让董延明觉得索然无味,就好象刚看见一个落水儿童还是失足少女的,他

这里刚一惊,那边嗖的一声已经被人救起来了。

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是他也找不到恰当的比喻了。他本来是不希望BAR出事的,

事发的时候他还惊慌的心跳加速,但是事情一过他脑子里萦绕的却全都是吴海波小蔡怎么力

挽狂澜力扶大厦怎么火中取栗怎么为人称颂。年轻人谁能不好高骛远,谁不愿意一步登天?

他从头捋了一下昨天事情的经过,想搞明白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但是想了一遍之后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这事情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出了事,开了会,

解决了。我在哪里呢?董延明苦恼的想,这事情里面我在哪里呢?全过程都有我,不过也可

以都没有我,妈的,搞了半天老子还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86

后来董延明就回来了,回来的过程也是充满了斗争的智慧。老巩说什么也不想为

这点小事和当地办事处闹不愉快。

当地的意思就是不让董延明走,理由是他走了还要换人去前方呆着,而且换人就

要适应,适应一定会给客户造成不便,不便客户就会不爽,不爽就会投诉。他们这么一说,

老巩就打电话发邮件让董延明坚持坚持再坚持,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是董延明天天在客户那鸟事没有,除了陪笑脸就是脸陪笑,这日子坚持几个月

都快把他逼疯了,大局对他来讲就是老巩的邮件而已。

后来岳小雄跑去跟老巩说,赶紧赶紧把董延明弄回来吧,再不回来他都要疯了,

我也快被逼疯了。

老巩心里很不以为然,因为不过是个出个小差罢了,有必要搞得兴师动众的吗。

不过老巩最终决定给岳小雄这个面子,因为岳小雄开玩笑的说你再不弄回来,人家董延明说

不定就直接在出差岗位上离职了。

这有点滑稽了,离职也不能在出差岗位上啊,搞的我迫害他一样,老巩颇不爽的

想。

就这样董延明被恩准回来了,他一面感谢老巩一面心里怒骂,从前说什么没办法,

让我坚持,事实证明你弄我回来就跟碾死个臭虫一样??妈的,这什么破比喻啊!

董延明回来的时候还想表现表现自己如何思念组织,不过大家明显对他带回来的

食物更感兴趣,他跟老巩谈话也是不得要领,老巩很空泛的说他辛苦了,让他休息几天马上

就投入到更有挑战的工作中去。

晚上大家聚餐一次,欢迎董大侠归来,席间宋江居然深情的说,你走了几个月,

咱们组一点乐趣都没有了,酒都喝不起来了,太无趣了。董延明大悦,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董延明本打算好好清闲几天,休息休息,岳小雄也开玩笑说你休息好了跟我说,

我再给你安排工作。但是第二天老黄居然破例与董延明打招呼,而且是站到董延明座位旁边

斜靠着隔扇询问董延明,出差累不累之类的寒暄。

老黄性格沉稳,一向不喜欢活跃的董延明,甚至有些鄙视董延明,他从前有“小

董不懂小蔡不菜”这样的评语来评价小董和小蔡。俩人对面走,如果董延明不先打招呼,老

黄肯定是要装没看见的。所以老黄这么主动跟董延明寒暄自然让董延明有些奇怪,他一开始

还以为是自己要被提升了,后来又觉得老黄那个脾气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他倒是没考虑到自己实在是没有理由被提升??)。

他想了一圈最终觉得老黄是打算让他继续进 V8 开发,顿时不寒而栗。

他离开两三个月,V8 的开发早已经转了测试,甚至正在计划着搞一个实验局做现

网测试。但是从测试部打回来的问题单数量和解决时间来看,这个版本质量也是很令人担忧。

从从前的V8 开发人员大多数留守解决问题,小部分分出来开发针对特殊客户的分支版本。 

老黄现在完全接替了李茂川的工作,也跟从前李茂川一样被放在火上烤。李茂川

莫名其妙卸任,没有任何解释,但却获得了解脱。老黄上了 PL 的套后为了人力资源发了很

多愁,董延明这种让他从前敬而远之的家伙,他也留上了心。

以董延明的性格,对待工作那一向是拈轻怕重,留在 V8 改单子,工期紧麻烦多,

又是擦屁股类型的吃力不讨好,他当然不愿意做。

他怕老黄把他直接要进 V8,赶紧去让岳小雄给他安排个工作。岳小雄很给面子的

让他去搞搞招聘,又算事又不算事,等他搞几天后自觉休息好了再慢慢安排。

董延明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又轻松又有面子,吹牛时还可以拿出来抬高身价—

—“我从前给华为招聘的时候??”,不了解情况的人乍一听马上就以为小董的身份非同一

般。其实他当时也就是用公司账号搜搜简历,打打电话。

这中间遇到好多有趣的人和事,有些人怎么都说不清楚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有些

人连指针和引用都没法分清,还有些人张嘴就说我要做管理,还旗帜鲜明的表示自己最适合

做管理了。最后一种是最让董延明挠头的,他想起从前龚明明让他推荐的那个人了,也是这

么旗帜鲜明。你说你直接拒绝他,好像不太合适——谁知道人家深浅。可你要不拒绝人

家,??,你还真不是负责招管理人才的??

董延明几天后崩溃了,这看似轻松的工作每天乏味的厉害,只是重复又重复,新

鲜感一过立刻就像上刑一样。岳小雄让他保留着这工作,但不需要全天搜,闲着就搜搜又算

绩效又多个娱乐。董延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这么厚脸皮,岳小雄一提议他马上就

答应,其实岳小雄还少说了一个好处——他可以保留一个上网的账号,在华为这种环境里,

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特权。

董延明从招聘中解放了,岳小雄建议他加入宋江负责的一个增量开发的小项目,

董延明不想被老黄拉了壮丁,所以欣然同意。

宋江负责的这个增量开发的小项目只有三个人,小龙女、蒋思君、柳景正,项目

时间有些吃紧,宋江大力欢迎董延明。

董延明这次回来后,感触最明显的就是宋江对他态度的变化,简直到了肉麻的地

步。他百思不得其解,还很疑惑,之前岳小雄说宋江要离职,可是却好像还很稳当。他没想

通,便没有继续深究,毕竟多个人对你好总不会让人反感。

这个小项目,四个人要负责六个流程,宋江除了带这个项目还有其他的工作,所

以自己只能负责一个流程,小龙女在生在三人里来得最早,所以负责了两个项目,剩下两人

一个一个,董延明进项目的时间短,所以只分了一个。

结果两天做下来董延明居然飞快的把自己的那个流程写完了,自己惊奇自己的速

度之余还没忘了跑去向宋江炫耀。宋江大喜,让他把小龙女那个也接下来,小龙女不堪重负,

几天连续加班却没有明显的进展。董延明骄傲的接下来,又过了两天,居然先于所有人完成

了自己的工作。小龙女三人佩服得不得了,眼神都有些崇拜。董延明其实自己也不敢相信,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做的这么快,想了又想只能归结为对该系统的了解积累到了

质变的地步。

董延明太兴奋了,可是又要在别人面前装作“这事对老子不值一提”,所以只好跑

去跟小成分享,反正他也去了测试部,跟他透露这些也无损自己在开发组里的光辉形象。

他给小成形容自己的状态叫做大展神威,小成也感叹说,看来真是我们出成绩的

时候到了,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本该也有属于自己的成绩,可惜被奸人陷害。董延明也懒得安

慰他,反而提议说,要不你跳槽算了。小成脸色一变,看了董延明半天,见董延明一脸迷茫

才慢慢的说,我确实正准备跳槽呢,你不是听说什么风声了吧?

董延明惊讶的说,真的啊?我靠,你要去哪啊?

小成不耐烦的摆手说,我找到了才知道,难道那些公司都是我家开的呀,我想去

哪家就去哪里啊?

董延明赶紧鼓励他说,好好,辞职了好,那么多好公司呢,哪不比这好啊!挣的

多活还少??

他说的就好象他在别的公司工作过一样,其实他也是听人描述其他公司都是世外

桃源。

小成不想再讨论他自己,把话题转到小龙女身上,说小龙女这几个月好像跟吴海

波走的很近,说不定让吴海波搞上床。董延明当然不信了,吴海波虽然是单身,但还不到饥

不择食的地步,小龙女的姿色一定会让不饥渴的男人望而却步的。小成也哈哈笑,这种花边

新闻大家也不去关注真实度。小成又说小龙女其实也要走了,不过是公司内部转部门,据说

要去市场部。

董延明这才吃了一惊,他对小龙女的印象实在是不好,总觉得她素质不高。但市

场部似乎应该是相对来说比较高端的地方吧?

小成似乎也不知道细节,只说你走几个月,部门突然掀起来市场风,不光她,你知道李茂川下来后要去哪?

也是市场部,现在没走也就是等着拿了年终奖再换部门。还有曹

贵阳,人家也要去市场部了,现在不少人心里都想着这事呢!

董延明大大吃了一惊,他一直觉得搞技术和搞市场的之间的距离简直可以以天堑

来形容,没想到身边人抬抬腿,嗖嗖嗖过去了好几个,如履平地!

87

宋江负责的小版本又用了几天收尾,他其实同时负责了几件事情,这个小版本只

是其中一件。本来他以为会牵扯他最多精力,但是让董延明一搅合,居然变成他这几项工作

里最轻松的一项。

宋江给老巩项目回报的时候大力赞扬董延明,说他做起工作来快的不得了,总是

“哧溜哧溜”的然后就做完了。老巩听着也觉着有趣,跟董延明一次沟通中顺口就说起来这

话。

董延明心里想怎么把我形容的跟老鼠似的,但还是很开心。当面夸人固然能让人

开心,但总是会让人怀疑这只是表面逢迎。经别人的口转述的赞扬就真实可信的多,更何况

从领导嘴里转述出来的,那简直可以用一字千金来形容

老巩和董延明这次沟通是因为董延明莫名其妙的被评为部门月度之星。之所以说

莫名其妙是因为董延明觉得自己干了很多事的事情无人问津,自己觉得贡献一般却又获此殊

荣,命运真是不可预料啊。

老巩开始夸了夸董延明,说他最近考评也终于有所抬头,这说明付出还是有回报

的,说明公司永远不会让雷锋吃亏的!

董延明连连称是,心里考虑要不要挤出几滴感激的泪水。他一面觉得领导也不是

全知全能,一面回忆头几次月度之星的贡献,结论是往届的贡献也是参差不齐,有实至名归

也有名不副实。他想到这里,自己滥竽充数的感受也缓解了许多。

所以有人说董延明这个人凡事都要给自己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太讲求无愧

于心,实在不是个干大事的材料。

老巩夸了夸董延明之后话锋一转,说了句,延明,你的好朋友小成要离职啦!

这话说的挺突然,老巩又在好朋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让董延明一时搞不清楚他

的意思,不知道如何应对。

老巩笑着评述小成说,他离职了也好,他这个性格这个处事方式看事角度,实在

是太有问题了??

董延明松了口气,还以为要盘问什么呢,结果老巩又把小成拿出来鄙视了一通。

也真难为老巩了,管着几百号弟兄,居然每次都不忘鄙视一个普通的小成。

不过他说“你的好朋友小成”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跟小成关系是比较好的?董延明心里想,老巩的耳

目还真多,不过也难怪,宋江能在他面前说我好话,别人一样能在他面前说我坏话。我跟小

成的关系自然算不上坏话,不过连我的私交都有人愿意向他汇报,估计我背后骂他的话他也

肯定都知道了。我靠,不会吧! !!??好在全部门谁没在背后骂过老巩呢,估计老巩都知道

但也只能装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老巩要是较真,要是这点度量没有,那??估计只能做

光杆司令了。

老巩这厢说着小成,董延明也很努力的倾听着。老巩说了半天意思也就是要把眼

光放长远,鼠目寸光如小成那是走到哪里也不会吃香的。董延明再怎么心里不以为然,面上

也要做出醍醐灌顶的感激姿态。

老巩评价完了小成,又若无其事的说,开发部决定,给你加 500 的工资。他故意

做出随口一说姿态,希望让董延明毫无准备的突然兴奋一下,可董延明听了却仅仅是眼睛一

亮便再也没有特殊的反应了。

老巩不知道这是因为董延明之前已经从岳小雄那里听到风声,还以为董延明就是

这么淡定,他忍不住喃喃的说,你还挺冷静啊,听说自己涨工资没有马上咧开嘴笑的还真是

少见??还真是就一个高守呢。

小成找好了下家,是一家全球闻名的外企,他郑重的提出了离职。不过为了不惹

麻烦,他自称要回家休息半年,看看书提高自己的层次,再找工作。离职流程和入职流程一

样走的很慢,光等待老巩签字就等了一个星期,老巩走形式的和小成约谈了一次,劝导小成

不要离职——这也都是公司要求的挽留,所以老巩也不甚坚决。

同时小刘居然提出了离职,他的离职原因就比较坦荡了,他自称找到了一个运营

商的职位。小刘说工资挺低,但是不用写代码不用加班,笑称可以养老了。他的离职申请比

小成晚几天,都是提出来后董延明才知道这事情,搞的董延明发自内心的感叹,人家都太有

城府了!

小刘被老巩恳切的挽留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恳切,但是小刘很实在的说,再怎么

说什么将来的发展、工作的成就感也没用啊,运营商那边轻松的很,这才是我想要的,我要

真正的生活呀。这一条把老巩整的没词了。

董延明平时只见小刘闷声不语埋头加班,还以为他是和老巩期望的那一类人一样,

以工作为快乐,以加班为己任。尤其他设计了 V8 架构之后,累是累但是地位骤然之间提升,

让董延明很多时候都要仰视,老巩更是提到先进典型那是必称“刘申奇就是个好员工”。这

种情况下提出离职,简直没办法不用急流勇退这个词来形容。

老巩给小刘的挽留中提出过,你要是不走,用不了多久年收入保证达到二十。

小刘倒是不为所动,不过这个消息给董延明冲击不小,年薪二十万,多么令人眼红的数字啊。

但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要许诺“要不了多久”呢,你诚心想挽留那就直接拍板把工资涨上就好

了。岳小雄从领导的角度来解释这件事情说,不能你提离职我就给你加工资,这么大的公司

这么多人看着呢,尤其还有你这种喜欢了解大家隐私的家伙,只要一流传难保不会有人模仿,

到时候都以离职要挟那就天下大乱了,再说了,离开谁地球不转啊,流程是干嘛地呀?不就

是为了走了谁都不影响??

小刘的流程批的慢,他等的也耐心,没事还到处凑来凑去帮大家解决问题。因为

公司有规定,提出离职的员工就不能分配工作或者接触公司机密,所以小刘忙了这么久突然

闲下来还不是很适应。

另一面小成可没有那个闲心离职还帮助大家工作,于是就天天满世界的乱跑散心。

在华为公司,出入每一个区域都是要刷卡,一方面是验证身份,另一方面也有监控员工的活

动范围的意思。小成那些日子坐不住,每天出入办公楼都有个四五十次来次,这惊人的数字

终于也惊动上面。上面责问老巩说,你们开发部怎么有个人每天不停的在研发中心门口刷卡?

老巩应答说,哦,这个事情我们已经严肃处理了,该人已经被我们末位淘汰了,我马上就让

他滚蛋。

之后两天小成的离职流程批了下来,小成跟董延明说,看见没有,都怕我呢,有

人能把流程走的这么快吗?就怕我临走再整他们一下。

董延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想起来从前他们开玩笑说离职是要把垃圾桶扣在老巩

头上,看来小成算是说到做到了。

再往后便是董延明请当初一起进来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欢送小成和小刘,大

家喝了点酒,但是很节制,也没什么伤感,就这么淡淡的送别了两个故人。

一个星期内,小龙女也把座位从研发中心搬到了市场部所在地,同区不同楼。李

茂川和曹贵阳都还稳当着,岳小雄说这是因为小龙女在这边基本上也没什么年终奖,不如早

过去,那边可以多算点年终奖。李大师和曹大师都是要在这边拿了不菲的年终奖和股票再过

去。

董延明学乖了点,肚子里憋着“曹贵阳这个大草包他凭什么拿年终奖还有股票”

没敢说,他也担心自己随口说什么话再让人说给老巩听。岳小雄问他想不想去市场,现在组

里好多人都想去,而且大家一致都觉得你董大侠是最适合去的。

董延明赶紧解释说,别他妈什么事都扯上我,我去那边干啥呀!开发都还敢不好

呢,市场就那么好干?我就不明白了,就小??就有些人的那个素质,话都说不利索,怎么

就觉得去市场能干好?难道市场那边都是傻子和白痴啊?

岳小雄对这个观点大为赞同,觉得连研发都混不好,去市场那边混能混出什么来

呀。  他也很阴损的说,不过你说那个谁吧,他是不去不行啊,真他妈什么不会,就他妈生

了一张好嘴,你不是还跟他干过吗?你最知道了,他就得去靠嘴的地方,真靠技术,他死定

了。 

董延明知道他说谁,也很默契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让这帮烂人给我弄的人心

惶惶的??不是我啊,是大家人心惶惶的。还有人说市场那边福利待遇可好了,小龙女同学

也是刚过去一年的年终奖都能有个四五万呢?

岳小雄楞了一下,又说,她同学啊?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估计不能,公司又不

傻,你没做多大贡献怎么会给你那么多钱。再说??这点钱还多啊,研发这边干好了只多不

少。

小龙女是以辞职相逼才让老巩同意她去市场部的,当然了,这中间她也参加了市

场部的内部面试,出人意料的是居然全部通过而且似乎成绩还不错——只有这个时候董延明

才能想起人家好歹是个研究生的事实。

小龙女一走,惹得柳景正一干人骚动不已,都蠢蠢欲动的打听市场部的内部招聘

标准以及薪酬待遇。这些本与董延明关系不大,不过偏偏有一些人有意无意总要跟董延明说

些什么,董大侠你是最应该转过去,也是最适合转过去的。搞的董延明狼狈不堪,他是没有

这个意思的,但是听多了也有些心痒难耐,心想难道我也适合去那边?

88

V8 市场反响还是不错的,林左和老王还带着刘彻和吴海波参加了几个招标或是宣

讲的,据说 V8 的很多参数都已经赶上或快赶上了世界顶级水准。

老巩大悦,把喜报满BAR 转发。

董延明这类一线开发人员自然知道,这些参数只是基于理想状态,V8 重种弊端实

在多到不忍卒视。

不过客户是无法知道这些,所以BAR 产品 V8 版本还颇有些订单。

中国联通要在珠三角建一个新网络,目标是更高更快更强(每次都如此),BAR 的

V8 也在考虑之列。联通在珠江设了一个实验局,要各大厂商提供各自针对本次招标的实验

版本进行入网测试。

董延明有幸负责这个实验版本。

这个差事要说好也好,因为实验版本不是现网版本,只要可以达到用户要求的指

标就可以了,不要求稳定,只要求速度。至于交付版本,运营商自然会给自己选定的开发商

足够的时间准备。因此老巩需要的只是一个非常快速的开发团队,他想起来董延明有个快手

的诨号,和岳小雄略一商量就让董延明负责这个版本。

这个差事要说不好也不好,因为根据以往经验,实验版本没有不通过的,所以这

份工作在领导看来完成也就算个及格,再往上?没有了??典型的力求无过的工作。

董延明先研究了一下客户提供的需求,看看到底有什么是已经具备了的,有什么

是需要增量开发的,之后便是根据增量开发估算人力,安排人力、工期。

董延明前期准备都很快,安排人力有点矛盾,他想要小蔡来帮忙,但是老黄说什

么也不放人。董延明只有一个星期开发这个实验版本,自己惴惴不安,唯恐人力少了或者人

力能力不足让自己背黑锅,所以对老黄一步不让。但好在小蔡不敢不给小董这个面子,很踊

跃的要去开发新版本。

最后老巩出面才了结这事,但这件事情后老黄对董延明又变成视而不见的状态,

气的董延明老远看见老黄就想绕道。

开发时间一个星期,开发人员四个,流程彻底丢掉,目标就是只要不 coredump,

能运行就是胜利。

董延明和小蔡以及柳景正、刁金龙,砍菜切瓜一样,三天就把所有的代码都写完

了,这些主要是董延明和小蔡对代码的熟悉,柳景正不够熟,但是他刚好在之前开发了本次

需要变动的同一个部分,所以拿起来放下去同样得心应手。

小刁同学最近顺风顺水,提出来的架构改革方案被高度重视,部门重要会议他也

有机会列席参加,他提出来的方案争议很大,但是争议往往都聚集在对他的方案不理解上。

其实偌大一个部门,能提出更好的改良方案的寥寥无几,所以刁金龙往往充当着解释者或者

引导者的身份。最近方案评审到了尾声,小刁也终于闲了下来,大家这才醒悟过来他还是个

彻头彻尾的新员工,所以他的日产工作也一样需要安排,因为他就被硬塞进董延明这个小项

目来充个数。

董延明们几天写完代码,之后便是测试。小刁虽然对业务对产品不熟悉,但是人

家有着超强的理论知识和敏锐的大脑,在代码 review 时就说过,这些代码别的不敢说,肯

定不会出现coredump,这也让董延明放心不少。

功能测试一天就过去了,剩下两三天便要全力跑效率测试了。但这效率测试一跑

就有了问题,有一项业务处理参数无论如何也无法达到运营商要求的水准,而且相差很远。 

大家仔细分析了代码,得出来的结论是现有代码根本无法达到那个速度,即使修

改也提升不了多少,这是个原始结构或者说某些原始方法就决定了的。

这时候小刁又经过一阵沉思,缓缓的说,我认为这一部分的架构也有问题,底层

的传输机制就不行,其实主要是平台不够兼容。嗯,应该可以这样修改??

董延明差点跳起来扇他两个嘴巴——哪有时间讨论这种事情,现在就火烧眉毛了。 

四人没法在几天时间内解决这种深层次、有历史原因的问题,最终一致决定让董

延明去跟老巩请示。老巩很诧异有这种事情,简直怀疑董延明的能力。他让董延明去问吴海

波,吴海波自刘彻提升后接任了 SE 组长,事务繁忙,听了十分钟之后就下结论说,这数据

我们达不到,别人也达不到,不用搞了,这就是个掺水的数据。

董延明这才放心,测试了几天,他带着版本亲自去珠海现场支持,余下仨人在家

里支撑。到了现场他居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高守和老丁,原来这个活动里也有老丁这个新部

分需要负责的部分。

老丁明显对他没有很深的印象,只是笑笑算是记得董延明曾经是他的小弟。高守

却很热情,先拉着他先把会场转了一圈。

其实所谓会场也就是一个巨大的机房,各家厂商各自固守一隅。董延明这一伙人

足有20 来号,高守说,这还不包括在酒店里整理标书什么的人呢,总数恐怕要逼近 50 呢。 

董延明看到诺基亚的地方就一个人一把椅子一台电脑一瓶矿泉水,他问高守,诺

基亚放弃了吗?

高守笑说,人家是有信心,东西扔到这里,你们随便测,我们不需要任何支撑。

董延明惊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他没想到友商居然能做到如此稳定,如此自

信。

下午开始测的时候,诺基亚果然嗖嗖嗖的就测完了。客户的技术人员,拿着记录,

麻利的把符合的条目都打上勾。中间大家连多余的话都没说,跟不需要多余的支援、协助。 

董延明敬仰之余又想到了自己没能达到的那条速度指标,之前想象的是大家谁都

达不到,这根本就是客户一厢情愿的参数,但眼下??

董延明把这事情跟高守说了,高守惊的脸都变了,赶紧跟老丁报告,老丁也很吃

惊,马上跟现场另一个负责的人讨论了一通。

最终他们跟客户的测试人员说,环境还没准备好,明天再测我们的吧!

董延明满头大汗,只觉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心想这下死定了,吴海波啊吴海波,

你他妈的就想害死我啊!

老丁和高守拉着董延明以及另外几个人开了个小会,席间董延明作为开发部的代

表为大家介绍情况。这几人基本都是老丁一个级别的大人物,甚至还有邓总那个级别的老大,

他们个个器宇不凡,面色凝重的望着董大侠。这要是往常,董延明不一定要激动成什么样子

——能让这么多老大目不转睛的看半个小时,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但是眼下的尴尬局

势让他甚至都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学计算机了。

董延明声音嘶哑的介绍了情况,冷汗已经快把衣服湿透了。众人的态度跟他想的

不一样,居然没有人责问他,而是互相面无表情目光交流。

一个人站起来把本子合上,装进包里,嘴里嘟囔说,我当什么事情呢,你们去解

决就好了,这事不用找我。说完拎着包走了。

董延明腿都软了,心想,这意思是他只要结果,才不管过程呢?我上哪里给你弄

结果去啊!

剩下几个人也没说什么,老丁看样子也就是把这个事情通报给大家的,他总结说,

研发的兄弟已经把现在情况说明白了,大家心里有个底,研发的兄弟继续去解决,毕竟还不

是最终期限,能解决是最好的,解决不了??那再想办法。

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会让董延明差点虚脱了,散了会赶紧给老巩汇报情况,又通

知小蔡马上想办法。老巩的指示简单粗暴——必须解决!

怎么解决?

董延明在珠海失魂落魄的想起干将莫邪,想起他们是因为大家都是被安排了去完

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从前不理解这种愿意殉道的人,今天他算大彻大悟了——原来大家

都是被逼的呀!

89

董延明傍晚从珠海坐船返回深圳,又从蛇口码头打车回坂田基地,算了算自己长

途奔袭的总距离,居然很有成就感。

他们几个人连同吴海波准备熬了一个通宵讨论该如何解决,不过这事情太过明显,

讨论半个小时大家就技穷了,除了从根上修改业务处理的方式根本无法解决。

董延明说那就改吧,能改多少改多少,能改成什么样就改成什么样吧。

小刁一摊手说,就两天,根本就不可能呀。这种底层改动,没有两个月都不行,

就算是实验版本不用考虑稳定,我估计光让系统能运行起来没有两个星期都跑不起来。

吴海波居然在一旁频频点头,恨的董延明牙根痒痒,心想要不是你那么草率的做

决定能被动成这样吗!他倒不去想吴海波当初有没有做决定误导他,其实都无法改变眼下的

窘境。

几个人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倒都把视线集中到董延明脸上,董延明心里明白,这

意思就是现在没辙了,你不是负责人吗,你说吧,是不是该让哥几个回家了。

董延明心想,让你们走了,谁想辄去?我死也要有个垫背的呀!哦,原来从前每

一次李茂川逼我们加班心里是这么想的啊?? 

他咬咬牙说,大家再仔细看看代码,多想想,万一有对策想出来,我们就算没栽!

大家对此无异议,各自分开想辄去了,吴海波面色轻松的安慰董延明说,延明,

没事,这事叫措手不及??

后面说什么董延明已经听不见了,他拎着手机跑出去给岳小雄打电话问计。不过

电话还没打出去他又摁死了,他无端觉得这事问岳小雄也是白搭。

他想给老巩打个电话再请示请示,又觉得打了也是挨顿骂,便决定还是把骂都留

到彻底失败之后再统一挨吧。

最终他给高守打了电话,高守对整个产品乃至业务的熟悉程度远在今晚众人之上,

而且??他大概也会比较了解假如因为这个原因本次投标失败,董延明会不会有什么??处

分!

高守没推辞,只是问了问吴海波有什么意见。董延明讽刺吴海波说,他们 SE就懂

协议、业务,他们知道什么呀,他们写过代码吗,知道代码都是怎么实现的吗?能跟老大你

比吗!

高守笑了笑,说,我也解决不了。你一说这事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怎么可能能有

那么快的速度!不过,要说诺基亚那么还真是牛啊,我都没想到真有人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董延明听他也这么说,这才死了心,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困

意袭来,他想马上挂了电话,想找个桌子趴睡一会。

但高守又慢悠悠的说,不过要说吧,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这事情我早两年就想过

了,觉得万一有这么一天,我还真能对付过去??

董延明浑身汗毛都在一瞬间收缩了,原来真有办法呀!

董延明听了高守的办法,又急急忙忙给老巩打了电话请示,老巩不置可否的表示

你自己看着办——这就算恩准了。他赶忙又把大家纠集起来讲了讲应对策略,大家瞠目结舌,

不过又无法反驳,赶紧匆忙去实施。

一个小时后,修改完毕,上机测试,速度数据不仅达到了要求,甚至还超出不少。

众人安心回家睡觉。

第二天董延明重新跑到珠海,现场一测,这一条顺利通过,余下还有几条未能通

过,但是这都是提前预料到了。董延明收集了日志发回家里分析修改,第二天再跑就都顺利

通过了。

事后董延明这几个人被通报表扬了,还记了红色事件,劫后余生觉得世界无比美好。

很多人都不知道中间有过这些波折,不了解这中间的惊心动魄,这让董延明很没

有成就感。他希望能跟人吹吹牛,说说自己曾经面临的局面,自己曾经力扶大厦力挽狂澜,

但是这件事情最惊心动魄的地方偏偏是见不得人的,这让人又没法跟人分享这种惊心动魄,

憋的董延明一会笑一会警惕的东张西望,活像个小偷。

后来他这心结被岳小雄解开了,岳小雄算了解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但是他不了

解当晚的解决,可人家一针见血问到了问题重点,“你是不是搞假数据了?”

董延明五体投地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发自内心的感叹,天下聪明人即使经历

不同但看事情往往都会惊人的相似呀!

岳小雄以为是他承认了,其实董延明想的是,原来你也能想到呀,我还以为就高

守有这个准备呢!

几年后,董延明一次偶然的机会了解到了当初诺基亚之所以在那次测试中稳如磐

石八风不动的原因——测试用例是人家提供的,人家是真正的即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你奈

我何?

话说回当前,董延明并不知道这些猫腻,所以对自己侥幸过关最大的感触是技术

才是硬道理——你看看人家诺基亚,什么叫牛,什么叫??

这事之后平静了几天,林左和老王又跑到欧洲去参加什么宣讲还是投标的,据说

新产品V8 受到世人的瞩目??

又几天后,林左和老王又跑到哪个周参加什么活动,又据说 V8 受到客户的吹

捧??

这些消息听了几次,连董延明都有些飘飘然了,觉得 V8 俨然已经跃居世界技术

潮头吹风了,还好有兢兢业业的测试部的兄弟们,用一张一张的问题单让董延明这些人牢牢

的找到了北。

可惜老王和林左他们看到到雪片般飞舞的问题单,他们听不到北风那个吹雪花那

个飘,所以他们依然找不到北。

于是找不到北的老王和林左,终于答应了一个场合答应了一个客户为他们定制一

个版本,只是问题出在答应的太痛快了,工期也压缩的很紧。

老巩到底比老王和林左更了解现实一些,一看工期就觉得不太对劲,跟刘彻研究

一下,又找来老黄一问,彻底明白老王这个决定下的多么草率了。老巩震怒,老巩彷徨,老

巩仰天长叹,但是老巩无计可施,因为老王是他的领导他的上司,他打牙和血吞眼泪肚里

流??

这是一个版本,另一个版本是??

老王和林左到处参加宣讲及投标,但他们很惊奇的发现,这次大改动后的 V8 即

使性能上大幅度提升,却仍然没有达到世界顶尖水平,仅仅算跟上脚步而已。

老王和林左不抛弃不放弃,继续为了BAR为了公司的明天努力打拼,有条件要卖,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卖!

于是老王不得已才答应了客户的一个苛刻的要求——需求全部实现,工期提早。

这两种传言其实对董延明影响都不大,他又有幸被老巩想起来,再一次承担了堵

抢眼的责任。

老巩来到董延明的座位上,看着董延明,微笑着说,延明,我听岳小雄说,你很

想裸奔?

90

老巩自认为幽默却把董延明吓了一跳,谁知道不苟言笑如老巩的领导也会开玩笑

的?

老巩看董延明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满,心想,这家伙终究难成大气,连

点玩笑都开不得。于是老巩正色与董延明描述了眼下的情况,与之前分配工作相同的是,董

延明又是在老巩沟通之前就已经从各种渠道获悉自己即将面对的,所以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老巩站在董延明的座位附近,手舞足蹈的,目标太大。老黄远远看见老巩在哪,

于是也跑过来,准备跟老巩说自己的问题,顺便听一听老巩在干什么。

老巩鉴于本次工期太紧,任务也说不上轻松,同时又觉得上次董延明带人搞的那

次无厘头裸奔还算令人满意;同时也有赖董大侠管不住自己的嘴,平时总是大骂公司的软件

开发流程如何垃圾如何拖沓——老巩那是什么人,下面人谁有小动作谁说什么都有汇报,所

以董延明这些话就好像在他耳边说过一样,而且是经年累月的说,时间久了老巩都相信了董

延明对于软件开发流程的微词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作为领导自然要恩威并施水火共济,你

不是总说流程不好,那我就给你一个裸奔的机会,扔掉所有流程,看你发挥的如何,你说我

重视你不重视?你裸奔着,裸奔之后再跟我汇报裸奔心得,毕竟我们总是有紧急项目紧急到

需要裸奔。

老巩把自己的意思大概说了一下,董延明摇头拒绝,他说裸奔是不行的,可以裁

减掉前期准备的几个阶段,但必须留下 SRS文档的写作时间,而且还会要给这个阶段充裕的时间。

老巩很吃惊的看着董延明,董延明使劲绷住了脸,煞有介事的端着脸说,程序员

写程序跟文人写文章一样,一挥而就的往往总会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所谓萝卜快

了不洗泥,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有些版本啊,那个测试部啊后期的单子雪片一样飞舞,

哦,深圳也不下雪哈。我就是形容一下,那就是个泥沙俱下的状态!而且呀,巩总,我不知

道你有没有这个体会,反正我有,很多人也都有,写完的代码总跟自己家孩子一样怎么看怎

么顺眼,很多时候思维会在自己代码上面不可思议的转弯,明明是 bug 就是看不出来。

老巩点点头,想说什么,董延明赶紧抢话,你得让我们想,给时间让我们想,想

完了再讨论下,然后再写,怎么也得有这步——想!必须的,要不脑子一热代码写出来就不

好改,因为写出来后的修改往往是顺着自己的思维去想,很难换个角度,太容易进入思维定

式。代码要bug 少,怎么也要从根上就想好了再写,我目前看,就是保留 SRS文档写作,就

足够了。多写一个文档,看似多花几天时间实际上后期写代码的速度那简直??

反正是董延明一顿吹,高屋建瓴的为老巩描述了一番开发流程的意义,他一贯如

此,经常能把事情说的天花乱坠。老巩没听过董延明这么吹过,居然沉思了一下,很认真的

拍拍董延明的肩头说,行,我放心了。说完扭头问同样吃惊的老黄什么事,老黄说有点事,

老巩说那走,去我的座位。老黄一边走一边对老巩说,我这边没人了啊,不能再从我这里抽

人了??

董延明接下这个项目还是带着原来的那三个人,之后又给他加了两个新员工,就

这么开始了。

91

每个项目的过程都是乏善可陈,但结果总是令人欢欣鼓舞,项目还是按期完成了。

顺利转测试后,董延明说请组里大家吃饭,大家都说要狠吃他一顿。结果一转眼

董延明又到处喊人拉赞助,最后变成了二组大会餐。不过名义既然是董延明的项目完工,董

延明自然成了主角,所以又见他拎着酒瓶子绕着酒桌追着别人灌酒。

喝到 8 点多钟,因为要赶晚上的班车,大家都走了,剩下小蔡和董延明满脸酒色

的坐在万科城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董延明被几个新员工叫了一晚上的董老大,屁股轻的快要飘起来了,他拍着小蔡

的脖子,得意的说,小鬼,你看洒家这项目带的如何呀?

小蔡也喝的七八分酒意了,舌头有些大,说,shit,你带的就是一坨 shit!

董延明一愣,没反应过来,到底他是 shit 还是项目是shit。

小蔡继续说,你说这项目你带着有意思吗?做的什么呀,有技术含量吗?你做着

开心吗? 

董延明放心了,原来小蔡没说他是 shit。他思考了一下这个项目过程,必须要很

诚实的说:其实挺开心的。这个过程中也没遇到什么大问题,偶尔遇到小波折董延明一出手

便解决了,引得几个不知深浅的新员工发自内心的崇拜。做这个项目时,在部门里他也挺长

面子。无论平台组数据组,凡他去交涉事宜,大家都给他面子——当然因为这个项目特殊,

老巩也提前打过招呼,让所有人为此让路。但董延明不去想这个,他宁愿相信仿佛他也变成

了让人不得不尊敬的人物。但小蔡这么说肯定别有深意,他自然也顺着小蔡说,不开心,太

没意思了??

小蔡点头说,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没意思,真的,我来公司这么久,最近这半年,

一点东西都没有学到。而且你知道吗,现在开始有人向我学习了,等着我去带领大家,去给

别人指引方向,啊?别人跟着我干!

董延明点点头,小蔡对BAR 的知识以及通讯的知识是非常扎实的,而且屡屡有让

人佩服的见解,这是董延明不及的地方。

小蔡说,我真不喜欢这样,我喜欢跟着别人干,让别人带着我,喜欢那个提升的

状态。我从前在微软的时候??

董延明皱眉提醒他,实习,你是实习!

对,在微软实习,小蔡悻悻的说,我在微软实习的时候,跟着那些人,真是望尘

莫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受益匪浅,天天在学习天天在进步,感觉太好了??我,真是

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一堆人跟着你就跟你会什么似的??

董延明自言自语说,妈的,你不喜欢但我喜欢啊??

小蔡拉拉杂杂说个不停,董延明本来还以为俩人能谈谈心说些部门的八卦,结果

听小蔡说了这么些东西,一点兴致也没有。

他想打断小蔡,结果小蔡整个人趴他肩膀上,拍他的大腿问他,延明,你说实话,

你开心吗?

董延明皱眉说,我倒觉得没啥不开心的啊,不就是干活吗?走哪不是干活,不干

活我还能干什么??

小蔡摇手说,不对,干活是不假,但??干活也有开心不开心的啊,你觉得没有

区别?

没有?董延明说,凡事干活我就不开心,哪有开心的,变态啊。你听说那个笑话

没有,世界上最伤心的事情是什么??

小蔡打算他说,你不是吧?反正我挺受不了现在的,真的,头几天老巩谈心,问

我,哪里不满意。他就问我对现在的部门环境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跟他说,这氛围我不满意,

受不了,天天就是为了工作,没有别的,回家睡觉为了第二天可以工作,锻炼身体为了可以

更好的工作,我去看电影也是为了休息头脑可以继续工作,我不开心。

董延明疑惑的看着他,你到底喝醉了没有啊,咋说话还这么有逻辑性呢?

小蔡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喝多了,站起来解开裤带对着路边撒尿,董延明慌忙跳起

来。远远的有几个人走过来,好像是女人,董延明赶紧侧身挡住小蔡。小蔡一泡尿完事,大

模大样的提着裤腰带,俩人沿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小蔡说,延明啊,我说真的呀,你没想过吗?我跟老巩说,你看看公司这个环境,

看看周围,最高层建筑就是我们的办公楼,穷山僻壤穷山恶水,一天到头除了同事就见不到

别的活物。与世隔绝啊,我想了解外界信息,除了早上看报纸就没途径了,我真够了,来年

我想换个去华强北工作的地方,沾粘人气。

董延明哇的一声叫出来,你也要走啊,你还有五万股票呢!

小蔡挠挠头,好像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忘记了这事。董延明抱着他的肩膀,觉得人

家跟你推心置腹,你不掏心掏肺说两句就特不好意思。所以他想了一下,说,要说这事吧,

我也觉得挺郁闷的。我早就想过你说的那些不开心了,也觉得天天妈的活着就好像为了工作

似的。这肯定不对啊,我工作是为了更好的活着,现在好像活着为了更好的工作一样,本末

倒置嘛!

小蔡连连点头,说,对,老巩老说,年轻时候不努力,老了留遗憾,刚入职时候

我觉得太有道理了,现在就觉得不太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反正这话不能算全对。

董延明不屑的说,他那是偷换概念,难道所有人的人生都得努力啊、奋斗啊、燃

烧啊、爆发啊,小宇宙啊,都跟圣斗士一样?他也就是糊弄你们这些书呆子吧,我从没听他

的。难道所有人的价值观都必须跟他一样啊,我都不稀罕说他。你说,理想这个东西有对有

错的吗?咱们任老板可以以产业报国为理想,我姑且不论这到底是不是出于他的本心,我就

说他的这个口号,就冲这四个字,你得说牛逼。但问题是,那难道我想天天回家吃晚饭就是

错?他为国为民就是伟大,我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肤浅?价值观不同而已,哪有谁对谁

错的?

小蔡又连连点头,说,就跟沙加说的一样,根本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嘛!

沙加?董延明懒得去管这是谁,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

是要报国,要发奋什么的,要为了什么事业奉献终身的,我是挺落后的人,我始终就不明白,

有些人做这些事做的开心你就去做,有些人做这些不开心你就不去做呗,这事有什么好强求

的!嗯?咱们俩原来说什么来着? 

小蔡哈哈大笑说,难怪大家都说你要转市场才行,你一说起话来噼里啪啦一套一

套的,虽然说着说着就爱跑题,但说得真好听,我爱听,哈哈??

董延明脸一红,辩解说,你不要跟着瞎扯了,我自己从来没想过转什么市场。就

咱们这帮人瞎传,我还就纳了闷了,市场真有那么好,真有那么好混?你说咱们这帮人,小

龙女话都说不利索,她去市场干什么呀?觉得不用写代码的工作就是她能干好的工作了?勾

心斗角不比我们现在写代码难多了?还有李茂川,好好的事都能让他办的乌烟瘴气的,他能

处理好人际关系?老实说啊,我要比他们,这语言表达这一块我他妈强太多了??

你看你看,说漏了吧,哈哈!小蔡指着董延明说。

董延明无奈的翻白眼说,我比他们强,说老实话,我比咱们组大多数人都好那么

点,但那又怎么样的?矬子里面选将军,还真觉得自己高过门框去?上次老巩跟我谈话,我

就说,我吧也就是这一堆这一块显出我来了,能说会道跟大家挺不一样的,谁都愿意跟我怎

么着似的。真的,我去出差那几个月,宋江每次喝酒都记得给我发短信,说我不在吃饭都味

同嚼蜡。哥们受欢迎吧?咱们组有谁不把我放眼里了,我说话谁敢当放屁了?

小蔡笑的快蹲下了,附和说,谁都不敢把你当个屁,必须的!

董延明不去理他,难得有兴致说两句真心话,他继续喷着:可是换个地方呢,都

他妈口若悬河的人精,我还能玩转了?或者说,我能比现在玩的更转?谁还会因为我这个德

行愿意给我面子。上次老巩跟我谈心,我跟他说,一个常胜将军之所以百战百胜,是因为

他会选择战场。嘿嘿,老巩听了可高兴了,把这话记他的本子上,说他从此以后都记住我

了。搞技术的大多不善于表达,不喜欢沟通,我喜欢,所以我顺风顺水,很多人给我面子,

高看我一眼。这里才是适合我的战场,做技术的最不缺的是什么?技术人才!最缺的是什

么?哈哈哈~打乒乓球赢了象棋冠军,下象棋赢了网球冠军,你觉得这只是个笑话?

小龙女错了,错大了,她觉得搞技术用脑子累,搞人际关系只怕要更累,还有比

人更难琢磨更难把握规律的东西吗?她在咱们部门里都没混没明白,怎么就觉得自己到了市

场那边人精扎堆的地方就能混明白了呢?做技术没前途,做市场有前途,其实做什么最后

来还不是要做人?你在大学里做好了吗,你在程序员堆里做好了吗,这就跟在羊群里打架

你还没有拔尖呢,就蠢蠢欲动要去狼群里打架。理由是什么?狼群里有肉吃,羊群里只能

吃草!你真以为狼群里所有的狼都能吃上肉呢?吃屎的大有人在!就生命的本质来说,狼

和羊没有本质区别,未见得谁就高过谁,所谓的机会之类的那也是你们这帮傻鸟硬加上去

的。

小蔡鼓掌说,好,明天你指着鼻子去跟李茂川说去!

小董白了他一眼,尴尬一笑。他也就是随口说说,扞卫自己的选择,是非对错这

本来就不是一定的事,他也没有争辩的乐趣。

小蔡问董延明小成最近怎样,董延明撇着嘴说,也就那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外

企松是松,忙也一样忙,你那么关心他你自己问他呀? 

董延明和许多离职的同事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就是有这个习惯。而小蔡或其

他人往往是跟小成这种关系即使还不错的同事一旦分开也就断了联系。所以很多人对旧同事

或旧单位都有人走茶凉的尴尬,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是说人情冷漠如此,而是大家疏于沟通所

致。

小成换了工作之后还不错,工资优厚工作轻松,再也没有人在你耳边叨叨努力啊

奋斗啊,他的领导反倒要求大家注意身体,居然说出来“你就算挣到了钱,可是你疏远了家

人,那你挣钱有什么用”这种话,大逆不道啊。

小蔡听了这话也笑的跳起来,说,老巩要是听到了他还不气死了,这要是任老板

听到了更气死了。

董延明点点头,其实他觉得小成新领导这话说着假,但总是透着点人文关怀,好

歹做出了关心下属的样子。

俩人又闲逛了一会,小蔡突然提出来要去董延明家里睡觉,吓了董延明一跳,思

路马上转到断臂山上了。小蔡看董延明犹豫,脸色立马变阴,董延明抹不开面子拒绝,勉强

同意。俩人一路回家董延明都心里后悔,觉得小蔡跟他其实没有那么铁,突然提出来借宿不

会想酒后乱性吧?

92

小蔡是分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述两人的感情史。董延明对这些隐私兴趣不

大,从前龚明明和李小白分手的时候,他还有耐心陪人家彻夜长谈,但今时今日,他见惯了

世情冷暖悲欢离合,连句像样的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蔡的女友也是相处几年了,但年纪很小,分手的原因居然是受不了“提前进入

中年人的世界”。小蔡解释说,每天下班就天黑,起床就上班,回家娱乐就是看电视看 DVD,

这对活力十足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种煎熬。

董延明深以为然,他也有寂寞的时候,也会有“我好歹也是年轻人,我怎么一点

夜生活都没有”的疑惑。小蔡的女友比较年轻没有受过老巩之类的唐僧式教育,对自身欲望

的侵蚀比较没有反抗能力。所以她经常半夜还要跑去酒吧喝一瓶酒才能回家,这一行为对小

蔡来讲自然不能说是一件好事,况且这一行为对小蔡的女朋友来讲基本等同于隔靴搔痒望梅

止渴。

于是矛盾升级最终分手,就在头一天,一直苦苦挽留的小蔡一时冲动发短信告诉

女友说,我们以后就是路人。结果傍晚回家就只见一地狼藉,人家把自己东西打包逃命似的

离去了。

董延明这才承认小蔡不是矫情,这打击有点大——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多呆一天

就跟活不下去似的,小蔡没那么恐怖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的确??这个??在价值观啊什么的上差别比较大,

董延明安慰小蔡。

小蔡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现在知道我为啥对现况不满意了吧,我要过生

活,有生活的生活!我要辞职,我已经把简历更新到招聘网站了!

董延明觉得好笑,不过怕打击小蔡忍住了。他也想过电视里奋斗之类的年轻人的

生活,但实在是过不了——他真去酒吧可耳朵都快爆了,真去留连夜店可发自内心觉得还是

抱着电脑玩游戏有趣,你说这咋办。

后来小蔡就睡了,董延明让他闹的却失眠了,自己爬起来把自己的简历也更新到

了招聘网站上。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未老先衰,身在大城市却活的像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吸烟不酗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纯净的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像年轻人。有时候他大喊让我放

纵自己一次吧,结果只是站在阳台上大喊了一声而已。好在他每天上班会看到几十个比他还

循规蹈矩的人,他上窜下跳反倒有点异类的感觉,这才稍有安慰。

我在干什么呢,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我以后就要这么生活一辈子了?

小蔡失恋的恰到好处啊,居然把我平静的心都给弄乱了。

我是满意的,应该这么讲。大学毕业能进华为,这是多大荣耀,龚明明后悔这个

把肠子都弄青了。当初在研究所混日子我是没想到会到这里,会学会这么多东西,偶尔还管

上几个人耍耍威风。当初被华为通知参加面试多开心,拿到 offer 多兴奋啊,真好像做梦一

样。那时候没有不满足,觉得走到这一步那就登天了一样,这就是起点低的好处——容易满

足啊。当初看小蔡这类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还觉得他们三头六臂头顶光环,妈的,现在还不

是跟一滩鼻涕一样躺在老子床上!嗯?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好空虚啊,我天天这么忙为什么呢?老巩说的成就感满足感到底在哪里呢?哦,

我训柳景正的时候倒是挺满足的??

越想越觉着没意思,顺着这个思路想,酒色财气人生百态也都变得无趣起来了。

董延明叹口气,狠狠瞪了迷糊着的小蔡,心想都怪你,破坏我的好心情。

几年前董延明桑军龚明明懵懵懂懂的毕业了,三个人羸弱的好像无法在这个社会

上生存下去一样,选择道路那是没影的事情,被道路选择才是正常的生活。董延明来了华为,

桑军去了日本,龚明明脱离了程序员晋身为不用写代码的 QA,这都算是三个人努力的结果。

但是??这是他们三个想要的吗?

桑军挣钱多,可日子最苦,每次回国都跟饿了三年一样——他工作不累就是舍不

得吃穿,他自嘲自己在用身体换钱。龚明明倒是如愿不用写代码很少加班了,可是撞钟的感

觉却越来越重。至于董延明,颠倒黑白这都不算什么,他只是感觉不到开心。

对,不是不开心,是感觉不到开心。

按小蔡的说法,这份工作让他觉得闭塞,他不开心,让他觉得拘束,他不开心,

可是小成换了工作,不闭塞不拘束,他还是一样的不开心。那就不是工作的原因了,是什么

呢?

董延明想了一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锅粥一样的咕嘟咕嘟,最终也没想

明白,看来真不能思索人生,一思索就死锁。

93

之后的日子董延明过的还舒心,带过两个项目之后好歹有点特权,终于摆脱了一

棵菜的命运——谁想要就剜到碗里,自己连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他还计划着,下次老黄再打

他的主意他就可以推辞说,我那个版本还有些事情要跟前方联系呀,牛哄哄的推脱掉。不过

老黄却再没动过他的念头,所以他的这番说辞也没能实践一下。

宋江后来辞职了,去了迅雷,临走被老巩真心实意的挽留了好几次,宋江态度很

坚决,要求涨工资,老巩虽然挽留的态度坚决却在这个问题上不肯让步,只是许诺明年一定

让他超过他想要的数字。这跟从前小刘离职前的戏码一点不差,看来通过离职来加薪在老巩

这里是行不通的,董延明很舍不得宋江,虽然这家伙说话比较刻薄,在董延明还是新员工的

时候没少给董延明摆大爷的谱,但人还是好人,最少就董延明已知在老巩面前为自己说过好

话的,毕竟就这一个——工作这么多年,深知同事间的人情冷暖,不抹黑你就是好人了,这

愿意背后夸人的简直可以当圣人了。

董延明大骂老巩抠门,他倒不担心有人把这话传过了,因为他还想让老巩觉得大

家都因为工资待遇低都起了离职的念头——让他变光杆司令,看他怕不怕!

宋江去了迅雷,工资涨了一点点,但是迅雷给了 5000 股的股票,当时迅雷刚融资

500 万美元,正准备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上了纳斯达克最低也有一股 50 美元,这 5000*50*8

就等于200 万上下人民币——当时迅雷的口号就是百度上市造就一批百万富翁,我们一样也

可也以。

董延明要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终究是对一个下载软件没有信心,他开玩笑的说

让宋江给他去探路,宋江也开玩笑的说如果情况属实那他就拉兄弟们一把。

几年后,迅雷上市的事情已经被人遗忘了,宋江倒踏踏实实的在那里干下去了,

董延明一直想问那5000 股票到底价值几许,但话未出口自己就有些心虚,也就忍住了。

宋江离职之后,董延明又接手了一些零碎的活,中间还被吴海波借来派到香港出

了次差。其实是个跟香港运营商客户 people 沟通的任务,董延明的作用就是为用户讲解 BAR

产品如何满足客户需求的,简单得很。吴海波手下没有空闲的 SE,所以去业务组求援,看

到偷偷用从前的招聘账号上网的董延明,眼前一亮,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可以在客户面前夸夸

其谈的家伙。

董延明去了香港,香港办事处负责 people 的市场经理接待他,居然是同城老乡,

俩人聊的及其开心。客户是两个香港本地人,就跟电视里看到的那种香港人差不多,普通话

说的巨烂,一句话十个字有三个是英文单词四个是粤语发音。这样也好,因为客户问出来的

问题董延明听懂的也可以装不懂,给自己留足了思考的时间,而且就算说错了也可以有理由

推托。两个小时后董延明浑身大汗跟客户结束了这次沟通,与市场经理一起离开了位于元朗

的客户办公室。

董延明回去的一个星期后,香港办寄来了立功喜报,老巩照例将之抄送全部门,

以示表扬。估计是董延明刚认识的哥们给董延明帮个忙,但他忽略了这次任务实在是太太微

不足道了。吴海波跟董延明说,明哥,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就去一天而且只是个沟通,什

么都说不上,你立什么功喜什么报啊,会不会太假了啊!

不过老巩不可能太了解情况,所以对于董延明看法还是不错的,偶尔也在其他场

合透露过“董延明办事我放心”这类意思,这让董延明非常开心,觉得这不仅仅是好的开始,

还是一个必然会实现的承诺一样。

后来一天董延明眼睛疼起来了,自己照镜子一看,觉得自己右眼球突出了。他想

起从前小刘连续加班时候的症状,基本匹配,于是也不去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小刘那么劳

累,欢天喜地的跟岳小雄请假说自己积劳成疾,要去在百草园的华为内部医院。

医生倒说不严重,注意工作间歇的休息,注意用眼习惯,不过董延明坚持说自己

需要回家包养一个星期,医生一听二话没说给他多开了两瓶眼药水便在病历上加上“需要休

息一个星期”的字眼。

董延明又欢天喜地的拿着病例跑回办公室,恨不得广播宣传一下自己的伟大事迹。 

董延明下午就回了家,美美的睡了一觉,傍晚时分被电话吵醒了。电话是北京的

一家知名大公司公司打来的,说是从网上搜到董延明的简历,邀请董延明去北京面试。

董延明被人吵醒了,老大不愿意,老气横秋问,那路费怎么解决啊?

对方表示,你尽管来,不管成不成往返机票都是报销的。

董延明追问,那打车的钱呢?

对方依旧表示,机场来回的打车钱也都可以报销。

董延明大喜,心想,这不是给我机会去北京旅游吗,于是满口答应。 

第二天董延明拎着包就去了北京,先面试再游玩,呆足一个星期才回来——他忘

了问人家会不会给他报销间隔时间是一个星期的往返机票。在北京的时候,蒋思君打他电话

说晚上跟几个兄弟去他家里看他,董延明好言谢绝,但蒋思君居然表示大家非去不可,而且

还要喊上所有人,气的董延明真想骂他猪头。好容易拒绝了蒋思君,老巩又打来电话,慰问

董延明的病情,董延明幸福的浑身抽搐,恨不得在北京的地铁里大声歌颂老巩英明神武。

回了深圳董延明一切如常上了班,一个星期后对方公司打来电话发来 offer,居然

要了董延明,董延明看看薪酬还算不错,而且未知事物的新鲜感有对董延明这类好动的人有

着致命的新鲜感,他再一想传闻中外企轻松的制度顿时下定决心。

这事董延明无心插柳,事前没有一点准备想一想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事到如今也

百口莫辩了——本来离职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但他这次病假却让他自觉有点欺骗大家爱心

的感觉,有关离职原因也只好借口说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这么蹩脚。

老巩很给面子的挽留了他三次,以为是董延明觉得自己不受重用,所以许诺接下

来V8 的新版本就由董延明顶上,董延明不为所动,老巩可能猜到董延明找好了下家,就拿

吴海波说事,让董延明眼光放长远一些,说吴海波年薪已经有五十万了,这都是潜心在公司

做贡献的结果。董延明虽然大吃一惊,但是觉得自己达到吴海波的层次可能性实在不大,所

以也坚决的无视之。沟通到第三次,老巩已经词穷了,甚至口吐不抛弃不放弃这话,让董延

明完全摸不到头脑,但又非常感动,觉得离开老巩这样赏识自己的领导似乎不见得是一件好

事。

就这样,董延明结束了自己的华为生涯,临走两个星期没闲过一天,组内为他送

行,很多人好像蒋思君小蔡方志久之类的还要单独请,这让董延明发自内心的触摸到了自己

的存在感。岳小雄总是欲言又止却又不说什么,以他的智商估计早把董延明的请假什么归到

早有预谋一列,但他不说破董延明也没法解释,除了互勉再就无法正常沟通了。高守也很给

面子的参与了董延明的送别宴,居然跟董延明说,走了好走了好,外面天高地阔。董延明听

到这话突然一阵伤感,把他最近一段时间对新工作的憧憬全都冲散了,甚至于他想到了,如

果我不走,是不是会更好?

他离职的事办的太突然了,自己没有心理准备,规划也就无从说起。等高守这一

说,他才开始认真思考离职之后才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为什么没有深思熟虑呢?这一步有

没有行差踏错,这个下家究竟是不是自己理想的下家,都没有思考,走路被烧饼砸了头,大

概就这个感觉。

在华为的最后一天是冯越通知董延明到公司交工卡取离职证明,董延明把工卡郑

重其事的交付给了冯越,冯越说了句“董哥以后常上网”便埋头干自己的事情了。

冯越是见惯了部门的人来人往的,或者说她的一部分职责就是迎来送往,不管董延明在自己看起来多

么特殊,在她看来也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董延明这几天被人环绕惯了,一时有些冷清,

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依依不舍,所以快步穿出办公区,自己的办公座位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反正只要离开这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于自己无关了,说什么“公司不会忘记你、部门不会

忘记你”或者“我曾在这里战斗、这里挥洒青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糟天下之大糕。

董延明脖子上空空的出了大门,门口的警卫只拦进门不带卡的人,出门不带卡他

就不太管了,这让董延明有点失落,他还想嚣张的问,老子离职了不带卡不行啊?

等出了门,外面一样的风淡云轻月影朦胧,跟大门里并无任何不同,只是董延明

再想一步就跨进大门里是有些难度了,最起码门口那哥们就会伸出白手套黑胳膊。

当时是晚上六点,六点半兄弟们就都下班了,天已经黑了,路灯全开,光线照在

地上又被树影撕得粉碎。董延明就踩着斑驳的光影走出华为,一路没回头,不是不留恋,是

没什么可留恋的。

过去的过去了,但其实还是自己的。

---------------------------全文完-----------

给兄弟们的交代:

关于结尾:

昨晚写完后给媳妇看了,她的反应是——

应该有点什么,结果没什么?没有铺垫啊,突然啊!怎么说结尾就结尾,没有预

兆啊?急剧下降的感觉。没有伏笔啊,应该有伏笔,有心理活动啊!

这是她的看法,我估计跟其他看帖的人差不太多,也许还有人想多了还要骂句,

妈的你耍我啊,你敷衍我啊。

故事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董延明春风得意,扶摇直上,同时面临各种矛盾与机遇,历经千难万险披荆斩棘,

与一干兄弟浴血奋战义无反顾,九死一生百折千回,成为了领导欣赏同事敬仰的大人物。

这基本也符合一部好小说的结构,豹尾嘛!高潮叠加,然后秋风扫落叶。

但这不符合我的审美,我总是力图写一部不 YY、很真实的小说,现实啥样就啥样,

例如没女人就不硬加,例如资历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总看到一些 YY小说YY说很年轻的人如

何统领大企业,真让人无语),等等诸如此类。

但同样,这样写也有个问题就是,大家看小说还是电影也好总是希望借此逃离现实而不是感受现实,

虚拟世界里快意恩仇挥洒热血总比跟现实一样窝窝囊囊任人欺凌好吧。

所以我挺感谢陪了我这么久的兄弟们,你们跟我一样有受虐倾向吧?

结尾就这样了,的确急转直下,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好像电影快放一样。实

际上,很多事情我们都是没有铺垫或准备时间的,就我个人而言,决定我人生走向的都是些

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选择,即使我是一个很喜欢计划很热衷调查的人。

关于小说:

中学时代我的老师问我们,你们谁能画出来谁也没见过的鬼呢?就是一个全新的

物品,从来没出现过,好像你画个牛头马面,这不算,因为牛头是存在的,只是你把他放到

人的躯干上,好像你画一股烟,烟也是存在的只是你赋予它另外的意义。

结论是我们无法脱离现实,画出完全不存在的东西,我们所画的总是现实的变形

或者演进,这让我一度很迷茫。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无法脱离现实,所以小说所以情节都脱胎自现实,可是呢,

书写过去不等于还原历史(王蒙说的),所以这又不是我的历史,我一再重申这一点的原因

是太多人把我就当成董延明了,这让我很苦恼,因为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呀??

还曾有一个旧同事看到这部小说找到了我,我也没否认,万幸他没有从这里寻找

自己的影子,因为这里的人都是有些缺点——我就是个喜欢用放大镜看别人缺点的人。

所以重申一次,这是小说,不是纪实——天涯杂谈里才是纪实呢,什么我的老千

生涯、我的黑道生涯、我的妓女生涯,看看人家的纪实多招人稀罕,我要是写我的程序员生

涯你能看啊?

结论是,这是一部力图再现真实的非纪实小说,拗口吧。

关于出版:

终于说到我最喜欢说的地方了。

唱歌的时候我会唱信乐团的《海阔天空》,每次唱完怨妇心态都淋漓尽致的体现出

来,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的,什么冷漠的人啊谢谢你们一路看轻我让我不低头什么什么的,

爱我的人啊谢谢你们一路陪伴我让我有好故事可以说什么什么的。

这书的出版就是这么个过程吧。

中间主动联系我的和我主动联系的也有几十家工作室或出版社了,大多对这个题

材不看好,极度不看好——就跟我上面说的,我的黑道老千妓女生涯有人看,但是程序员谁

看啊,没有读者群啊。

万幸还有兄弟们一直支持,让我最终坚持下来。

还有兄弟总是很热情的说这本书出版了如何如何,真伤我心,不过也好出版了大家也就看不到结尾了。

与我打过交道的出版方里,最靠谱的已经把出版合同发给了我,但是我这人很奇

怪的觉得对方不靠谱,便不肯再理会对方。这事很是吊诡,我至今都不明白我跟钱为什么过

不去,想来是??想来是没有原因。

次靠谱的是跟对方面谈电话沟通数次的,对方真诚的说这书我不做就算了,做就

要销量上百万。你看,我现在想想这话都还激情澎湃呢,你可知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人家是

真有诚意,还要请我吃饭和咖啡沟通感情,我总觉得没由来你请我吃饭我多不好意思,让我

请你吃我又觉得犯不上,也就使劲推脱了。后来这老兄要求我向杜拉拉升职记一样要归纳出

人生哲理,而且要一章节归纳出三个小标题的人生哲理,这直接导致我们合作流产——我他

妈哪去整那么多人生哲理去。

加一句,我最痛恨刘墉??这家伙??让我看见他,给他头打破腿打折肋巴扇打

骨折!

后来,就是现在了。

关于读者:

兄弟们,除了谢谢我能说啥呀!很多兄弟给我很高评价,让我飘飘然不知道北,

以后也不容易听到了,我会想念的。

关于意外:

刚才我登陆天涯,看见有三条新消息,可是消息列表就是打不开,妈的天涯没有

技术服务啊,真烂!如果是哪位兄弟给我发了消息,那很抱歉我看不到了,要不再发一次?

如果天涯不阻挠我就会看到。

关于续集:

兄弟们,别扯了,这版面我才不再混了,帖子顶到十几页还是这个颜色,没事还

给我封个发言权什么的,经常性提示我帖子不存在的,我写个帖子还生气呢,犯得上吗!

关于什么呢?没了!

此致敬礼,谢谢大家,我真爱死了喜欢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