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之偷窥十舍版

来源:互联网 发布:爱德华诺顿 知乎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8 17:04
      九舍南面宿舍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对着十舍的一个方形大窗户,窗台上预备着望远镜,可以随时偷窥。住在北面宿舍的人,傍午傍晚放了学,每每花一块钱,租一台望远镜,——这是暑假以前的事,现在每台要涨到三块半,——靠窗户站着,如饥似渴的猫着腰偷窥;倘肯多花一块,便可以租到红外的,或者天文的,做活神仙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买到一个座位,但这些顾客,多是工薪子弟,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名牌服饰的,才坐进窗台边上的沙发里,要了红外的,慢慢地坐着看。
 
    我从大二起,便在南面的宿舍当舍员,宿舍长说,样子太傻,怕吓着了对面的PLMM,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工薪子弟,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对面的女生从帐子里爬出,看睡衣底里有胸罩没有,又亲看女生将睡衣叠好放在床上,然后放心:在这严重饥渴下,想让他们收敛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宿舍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年级主任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发望远镜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宿舍门边上,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宿舍长是一副凶脸孔,同学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宿舍,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偷窥时候不取下眼镜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青春豆;一头乱蓬蓬的染得金黄的头发。穿的虽然是名牌,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Fuck &Shit,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鲁迅先生的小说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偷窥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租一台红外的,要一个站位。"便排出五块大钞。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内衣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十舍管理员大妈的睡裙,被人指着骂。"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睡裙不能算偷内衣……睡裙!……那么多布料,能算内衣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Yes,come on",什么"oh,Baby"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宿舍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追过女生,但终于没有到手,又不会写情书;于是愈过愈孤单,弄到将要去嫖妓了。幸而两腿跑得块,便替人家送送鲜花情书,饱饱眼福。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贪图小便宜。送不到几天,便连人和鲜花情书,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跑腿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窥的事。但他在我们宿舍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我的文档里,但不出一个礼拜,定然还清,从文档中删去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看了半天女生,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追过女生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情人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FuckShit之类,一些全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宿舍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宿舍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宿舍长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偷窥过十舍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偷窥过,……我便考你一考。十舍413,有几个美女?"我想,住北面的人,也配考我住南面的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女生应该记着。将来追女孩子的时候,要用。"我暗想我追女孩子还早着呢,而且我们宿舍长也从不将美女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靠窗边的上铺有个女孩身段不错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我的电脑桌,点头说,"对呀对呀!……她的三围是这样的,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可乐,想在电脑桌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隔壁宿舍的人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红塔山抽,一人一支。同学们抽完烟,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香烟盒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盒子抓住,弯下身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烟盒,自己摇头说,"Just a little!Not enough for myself"于是这一群同学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宿舍长正在慢慢的结账,打开我的文档,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九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正偷窥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被打断了手。”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保卫处长家里去了。处长小老婆的内裤,偷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保证书,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断了手。”“后来呢?打断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开除了。”宿舍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深秋;我整天的靠着窗台,也须穿上长袖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租一台望远镜。"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我睁眼一看,那孔乙己便在宿舍门边上站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衬衫,弯着左手,上面缠着些白纱布,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租一台望远镜。"宿舍长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九块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低头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镜的倍数要高。"宿舍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女人内裤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手?"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宿舍长,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宿舍长都笑了。我取了望远镜,放在窗台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块半钱,放在我手里,就接了我手上的望远镜,站在窗户边上,有滋有味的看起来。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元旦,宿舍长打开文档说,"孔乙己还欠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五一,又说"孔乙己还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元旦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被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