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槟榔究竟会不会致癌

方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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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9月，央视新闻频道播出了一组报道，称湖南口腔癌高发，例如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2010年收治的口腔癌患者为132例，2011年上升到262例，2012年则高达454例。湖南省其他医院口腔癌患者也在急剧增加，去年全省收治的口腔癌患者约有2000例。接受采访的几位医生指出，由于许多湖南人有咀嚼槟榔的习惯，槟榔是湖南口腔癌的最主要致病因素，60%左右的患者都有咀嚼槟榔的习惯。根据中南大学口腔癌前病变研究所的调查，在湖南，不嚼槟榔的人由于其它的因素引起来的癌变率只有0.3%左右，如果嚼槟榔癌变率有7.6%。早在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就已将槟榔列为一级致癌物。


　　据称，这组报道播出后，导致槟榔价格暴跌，比去年同期价格最高时暴跌了80%。9月，央视经济频道播出一组报道进行“辟谣”，声称槟榔致癌无科学根据。央视采访了两个重量级专家。一个是北京大学口腔医学院章魁华，曾是中国大陆唯一参加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召集的槟榔专题研究会的专家，他声称嚼槟榔本身问题不大，只有和烟草一起嚼才会致癌。印度之所以口腔癌发生率高，就是因为嚼槟榔和烟同时嚼。章魁华声称这是这次会议的定论。而槟榔致癌的病例，目前尚未发现，湘潭调查过一万多个案例，只有一例是口腔癌，而且那一例还可能和嚼槟榔没有关系。另一个专家是河南大学药学院院长、国家药典委员会中药研究特聘专家许启泰，他声称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一级致癌物的有200多种，包括烧烤食品、油条、反复烧开的水，言下之意是即使槟榔被列为一级致癌物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都是央视的报道，都各有专家支持，而且认为槟榔无害的一方的专家似乎更重量级，这要让公众相信谁呢？


　　章魁华的确参加了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召集的槟榔专题研究会，但是这并不是一次秘密会议，该会议的资料、结论最终汇集成了一部长达334页的专著在2004年出版，题为《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关于对人类有害致癌物专著第85卷：槟榔咀嚼物、槟榔果和某些槟榔果衍生亚硝胺物质》（槟榔咀嚼物指槟榔果、蒌叶、消石灰的混合物，咀嚼槟榔通常咀嚼的是这种混合物）。该报告并不仅仅研究印度的情况，还研究了十几个国家、地区咀嚼槟榔与口腔癌及其他癌症的关系，有些国家、地区咀嚼槟榔时并不添加烟草，例如我国台湾地区。该报告也研究了动物致癌实验的结果和其他数据。其结论是：


　　有足够的人类证据表明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致癌。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导致口腔癌、咽癌和食道癌。有足够的人类证据表明未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致癌。未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导致口腔癌。有足够的动物实验证据表明槟榔果致癌。有足够的动物实验证据表明加烟草的槟榔果致癌。动物实验证据表明蒌叶、消石灰不致癌。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是人类致癌物（1级）。未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是人类致癌物（1级）。槟榔果是人类致癌物（1级）。


　　可见世界卫生组织认为不管加不加烟草，槟榔都能导致口腔癌，槟榔本身就是一级致癌物。章魁华作为亲身参加了世界卫生组织有关会议的专家，说法却与世界卫生组织大相径庭，而且声称这是世界卫生组织这次会议的结论，令人不解。不知是因为章魁华能力有限而误解了世界卫生组织的结论，还是为了维护槟榔产业利益说了违心话？


　　2009年10月，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再次开会，再次确认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未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和槟榔果是一级致癌物。在咀嚼槟榔过程中槟榔果会产生致癌的亚硝胺物质。槟榔会诱发口腔出现肿瘤发生前的病变，进展成癌症。而且该会议进一步指出，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未加烟草的槟榔咀嚼物导致食道癌，有限的证据表明其能导致肝癌。


　　至于河南大学药学院院长许启泰的说法也与事实不符。国际癌症机构公布的一级致癌物名单人人可查，目前共有111种（而不是200多种），其中大部分都是化学品，与日常饮食有关的只有烟草、酒精饮料和腌鱼，并没有烧烤食品、油条、反复烧开的水。如果说因为烧烤食品、油条含有致癌亚硝胺物质还勉强能扯上关系的话，说反复烧开的水能致癌则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


　　为什么这些重量级专家能如此罔顾事实，在中央媒体上信口开河误导公众？难道能够仅仅为了救一个嗜好品产业，就可以颠倒是非？那样的话，为了救烟草产业，是不是还要力证吸烟无害？


2013.9.25


（《新华每日电讯》2013.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