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

问我故乡在何处，鸣条岗下是东浒。
　　从故乡诞生，我想我注定，属于那个熟悉的乡村。总难从心头，抹去那个呼唤了千万次的名字。柔情万缕，难抒故乡情怀。一如村北面的那道鸣条岗，满脸皱纹，依然在沉思中迎送晨昏。怎能忘却呢？土瓦，土墙，土房子，窄窄的土巷子，还有夕阳下暮归的老黄牛，撒着蹄子“哞哞”地叫着……那里有我童年快乐的故事，有我亲朋扯不断的情谊，有我祖先不老的生活影像……
　　【东浒之名】
　　东者，方位之名，太阳升起的地方；浒者，水泊之意，财富汇聚之源。
　　白沙河、青龙河，也不知流淌了多少年，在村东悄悄约会，蜿蜒飘过；在村西缓缓流淌，聚水成泊。而今纵然是河水淡去，但依然不改沧桑故道。遥想当年，我的先民们傍水而居，披荆斩棘，春耘秋获，繁衍子孙，延续宗脉。家园，总该有个称呼的符号，抑或共有的名字吧！明代万历年间，也许更早，我的先民们，就将生存之地的名号叫响了：“东浒！”奔波的脚步，走短了日子，却走长了思念。从此，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它总是跟着，她是怕我们忘记了根，忘记了回家的方向！
　　【苇席岁月】
　　水泽之滨，阳光沐浴，芳草萋萋，芦丛青青。“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每当聆听青年歌手雷佳这首饱含深情的《芦花》，我情感的湖面上就泛起层层涟漪，不由得想起了我昔日的村庄，想起了我的祖辈们以芦苇为生的苦难岁月。
　　在芦花飞雪时节，我的祖辈们就会拿着柴刀，成片成片将芦苇割倒，用来编织苇席。一条条苇子在石碾子来来回回的碾压下，变得柔软灵活，在乡亲们勤劳灵巧的手里飞舞翻转，精编细织成一页页苇席。他们起早贪黑，肩挑背扛，人拉车推，走村串乡，上集赶会，吆喝着：“卖席嘞！卖席嘞……"那一页页上好的苇席，走进千家万户，不知温暖了多少庄户汉子和婆娘的热炕头，也不知躺过多少夏夜院子里乘凉数星星的孩子们……
　　【言话缘起】
　　在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庄里，我的乡亲，犁着那块地，趟着那条河，叫卖着编织的手工品，延续着一代又代人的梦想。风吹岁月，人终老去，唯一不变的是那世代相袭的乡音，尤其是那诙谐睿智的东浒言话了。
　　这是东浒人自己特有的语言，带着清新淳朴的田园风格，是农耕文明与商业文明剪裁的一纸窗花。在对外买卖交易中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便使用外人不懂的语言――“言话”，来与同伴商量对策，统一口径，确定成交与否。有人说：东浒人就是夏县的犹太人，精明着呢！
　　至于“言话”究竟产于何时，现在已无从知晓。据说，在明朝中叶就已经在使用了。它是鲜活的情感世界，是生动的“文字符码”，跳动着先祖生生不息的脉搏，传递着祖辈们顺天时、赢商利、求人和的智慧和法则。言话来自生活，经过积累、提炼、归纳、约定成俗，千百年口口相传，富含情趣哲理，使平淡无味的日子变得多彩，使艰辛的劳作变得诗意，也使买卖的流淌变得规正有序……
　　也许我的先祖并不懂得什么是商道，但娴熟地运用特色语言进行商业活动，也算是晋商的鼻祖了。血统里承继先祖的基因，而今的东浒人，讲着自己的言话，演绎着自己的快乐，方便着别人的生活，在运城方圆，乃至更远，只要有村庄的地方，就可以听到一茬又一茬东浒人做买卖的吆喝声，就能看到他们勤劳奔波的身影……
　　【古会记忆】
　　东浒古会在每年正月十二和腊月二十五。这样的古会，不需要发请柬，不需要张贴广告，早已烙印在百姓的心中。
　　“历史上的今天”，如同小小的浪花，上会的往事在我心头不停地翻腾着。古会，就像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记录着这方土地的欢乐与幸福。那一群群涌动的人流，那一声声悠长的吆喝声，那一声声粗犷的蒲剧唱腔，一定还鲜活在人们的心中，鲜活在那些已经长眠在底下的老人心中。在曾经落后贫穷的土地上，他们看不到背后的盛世繁华，享受不到今天的楼房花园汽车的日子里，但那古会一定温暖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感到了人间的欢欣快乐。割几斤豆腐，砍上一吊肉，买几挂喜庆的鞭炮，给孩子挑件过年的新衣裳……乡下人这一辈子嘛，就这样跟着古会走过来了！
　　【枣乡味道】
　　一提起枣儿，东浒人的心里就甜得流蜜。这里已成了名符其实的十里枣乡。不知是家乡人的偏爱选择了枣树，还是枣树情有独钟这片热土，抑或上苍不忍东浒人四处奔波，赐予他们这“树下粮仓，树上银行”的枣树。“桃三李四杏五年，枣树当年能换钱。”君不见，院里院外，房前屋后，坡地平野，田边地头，犄角旮旯，目之所及，凡有空隙之处，皆有枣树生长！尤其是枣树成熟季节，一颗颗、一串串鲜红宝石，压得这枝弯弯那枝颤颤，诱得人眼睛伸出了小手，嘴角拱出了馋虫。就连风中，都是枣儿甜甜的味道。这红彤彤的枣儿，红火了庄稼人的幸福日子，甜蜜了东浒人生活的味道。你看那一辆辆满载枣儿的蹦蹦三轮，在田野间幸福地奔突着……
　　【炊烟生活】
　　炊烟生长在故乡，升起在每一个日子。过世的奶奶曾常常念叨：烟火就是生活。没有风的时候，一束束炊烟像一个个浓墨重彩的生活感叹号。有了炊烟心里就踏实了。有了炊烟就有了家人的晚餐，有了家人的团聚，有了家族的希望。人世间的烟火总是不易的，但是那时我们还不懂，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现在才知道奶奶嘴里的“烟火”二字，是她用一辈子的生活理解得来的。你可以从随风而去的炊烟里读到温馨的乡情，你可以从迎风而至的柴草味儿中咂出浓浓的蜜意。而今，家用电器代替了柴火炉灶，偶尔飘起的一缕炊烟，似乎在告诉着我，这将是故乡最后的风景。好想再一次，闻一闻故乡炊烟的味道，闻一闻锅台旁边腾腾的热气。多少个夜晚，故乡曾经的炊烟总停留在我心灵的屋顶上……
　　念着故乡的名字：东浒，您好！怀乡的那一缕情愫，总会瞬即操着家乡的言话，问候那杨柳叠翠的秀美村庄，缭绕在那炊烟袅袅的农家院落，甜美在那红枣飘香的田野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