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长传奇李舟楫的博客新浪博客

1665年，45岁的徐文长写了《自为墓志铭》，三次自杀未遂。自杀的方法，都是相当残忍，先是用斧头砸自己的脸，以至血流满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接着用棰子敲击自己的阴囊，再用锋利的锥子刺入双耳，锥子深入达一寸多。如此折腾，居然没有死。

按照医生的看法，当锥子深达3个多厘米时，会造成鼓膜外伤，听骨链断裂，当硬物损伤到耳蜗基底转时，就会造成剧烈疼痛和眩晕，从而迫使进一步的伤害行为中止。

从以上行为可知，徐文长是真的疯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对自己下得了如此狠手。对比把耳朵割下来送给妓女的荷兰画家凡高，可知残酷迫害自己身体的徐文长，也是精神分裂症患者。

关于自杀的理由，徐文长认为自己是“舍生取义”，这个“义”，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在《自为墓志铭》中，徐文长回顾了胡宗宪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然后陈述了自己作为幕僚赴死的理由：

“人谓渭文士，且操洁，可无死。不知古文士以人幕操洁而死者众矣，乃渭则自死，孰与人死之？------故其死也，亲莫制，友莫解焉。”

自杀的人，是清醒的，无非他选择了死。不幸的是，此时的徐文长，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他没有选择痛快的死法，而是以骇然的手段摧残自己的身体。

鉴于明代神经医学的发展水平，徐文长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病情继续恶化，幻念纷呈，使悲剧继续发生。这一回，徐文长的目标不再是自己。第二年，徐文长因疑妻子有外遇，击杀之，下狱，经友人全力营救，免死，改为长期监禁。这是徐文长的第四任妻子。

徐文长为何患上精神分裂症呢？依照心理学的基本观点，与家族遗传和成长经历有关。家族遗传不可考，从个人经历上看，可知他的早年经历，充满痛苦、失败和挫折感。

徐文长生百日而父死。他的生母，是身份低下的侍妾，从小由嫡母苗宜人抚养长大。

14岁苗宜人死，依长兄徐淮。因“骨肉煎逼”，入赘潘家。五年后妻死，搬出潘家，赁房开馆授徒。庶出、父死、母死、妻死、骨肉相残，流离失所，所谓人生悲剧，徐文长青年时即已遍尝，所以养成他敏感、多疑、孤僻、倔强的性格。在陶望龄的《徐文长传》中，以“性绝警敏”四字概括，可谓深刻准确。

徐文长属天才早发型。据他自己所说，六岁时学字过目立诵，“九岁成文章，便能发衍章句，君子缙绅至有宝树灵珠之称，刘晏、杨修之比。”十几岁时下笔万言，指掌可就。然进学之路坎坷，两次考诸生，皆落榜，经力争，参与复试，才取为县学增广生员。之后连续八次参加乡试，皆落榜。到44岁，还想参加乡试，因故未能成行。至此功名之念，终成泡影。

大凡考试制度，取的是善于应试之人，古今莫不如此，何况明代的八股取士？历来国内的考试制度，不鼓励开创性人才的生成，所以中国教育的问题，是冰冻千年，非一日之寒。而徐文长，天生一个异端，自然无法在科考中胜出。

在徐文长32岁时参加乡试的卷子上，提学副使薛应旗批道“句句鬼语，李长吉之流也。”尽管才气逼人，却不合主流，所以屡考屡败，终身不第，是可以想见的。

科举不成，就入幕做师爷，这是绍兴读书人的传统。

徐文长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给胡宗宪做幕僚的日子。

当时，胡宗宪以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加直浙总督的身份，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等处的军务，全权负责东南沿海平定倭寇、剿灭王直等海上武装走私集团的重任。

1558年，在宁波和定海之间，胡宗宪获白鹿一对,网站地图，由徐文长代作《初进白牝鹿表》以进朝廷。之所以用这样的方法献媚皇帝，是因为当年“新倭大至”，有司弹劾胡宗宪欺诞，嘉靖大怒，严厉处分俞大猷等将领，责令胡宗宪限期予以剿灭。白鹿作为天降祥瑞献上后，笃信道教的嘉靖果然大悦。陶望龄在《徐文长传》里说：

“表进，上大嘉悦。其文旬月间遍诵人口。公以是始重渭，宠礼独甚。”

之后，尝到甜头的胡宗宪，在安徽齐云山又得到了只白牡鹿，由徐文长作《代再进白鹿表》，至此，胡宗宪的恩宠达到了顶点。《明通鉴》记：

“上以一岁中天降二瑞，遗朱希忠等告谢元极宝殿及太庙，廷臣上表称贺。升宗宪俸一级。”

这段时间，徐文长多次辞幕，以徐文长的书生意气，胡宗宪给于了高度尊重，不仅折节相交，更以礼相交，以金相交。据徐文长回忆：

“罗致幕府，典文章，数赴而数辞，投笔出门。使折简以招，卧不起，------其后公愈折节，等布衣，留者盖两期，赠金以数百计，食鱼而居庐-----”

从胡宗宪的事迹，可知胡是个用世之能臣。做能臣，必会用人。而徐文长不仅善属文，且知兵，如此人才，胡宗宪自然是倾心相交。袁宏道在《徐文长传》云：

“文长与胡公约：‘若欲客某者，当具宾礼，非时辄得出入。’胡公皆许之。文长乃葛衣乌巾长揖就坐，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恣臆谈谑，了无忌惮。”

可见徐文长在幕中，深受胡宗宪优容，恃才傲物，颇为自得。

据《明史・徐渭传》记载：“渭知兵,网站地图，好奇计，宗宪擒徐海，诱正直，皆预其谋。”

正史的说法，当颇可靠。可知，徐文长在胡宗宪诱降、歼灭王直，徐海等武装海盗走私集团的行动中，是颇有功的。

1561年，镇海楼重修完工，徐文长代胡宗宪作《镇海楼记》，胡宗宪以白银220两酬谢。如此重金，可见胡出手大方，更可见其重才的气宇，非一般人可及。据张岱所记：

“公赏之，曰：“闻子久侨矣。”趋召掌计，廪银之两百二十为秀才庐。渭谢侈不敢。公曰：“我愧晋公，子于是文，乃遂能愧�，倘用福先寺事数字以责我酬，我其薄矣，何侈为！”渭感公语，乃拜赐持归。”

于是，徐文长用银220两在城东南买地10亩，屋22间，其中有果树、池塘等等，重新清理装修后，把它称为“酬字堂”。

1564年，因严世蕃案，胡宗宪第二次被捕，并死于狱中。这一事件，成为徐文长精神分裂症爆发的导火索。除感于胡宗宪的知遇外，亦有担心牵连而详狂的因素，只是不想竟真的发狂了,网站地图，如此恐怖发狂的原因，各有说法：

“------藉宗宪势，颇横。及宗宪下狱，渭惧祸，遂发狂。”

“间或籍气势以酬所不快，人亦畏而怨言------及宗宪被逮，渭虑祸及，遂发狂。”

以徐文长的性格,网站地图，在胡宗宪幕时，恃才傲物，意气风发，得罪的人，当是不少的。而袁宏道的《徐文长传》中，所记若干小故事，可见端倪：

“尝饮一酒楼，有数健儿亦饮其下，不肯留钱。文长密以数字驰公，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皆斩之，一军股栗。有沙门负资而秽，酒间偶言于公，公后以他事杖杀之。”

总之，种种原因，使徐文长神经分裂症发作，先是自杀未遂，后杀妻下狱，经友人营救，得以不死。7年后由友人之子，隆庆辛未（1571年）状元张元汴营救出狱,网站地图，从此寄情书画，了此残生。晚年信手涂抹，却不意被尊为大写意花鸟画的开山祖师，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葡萄图轴 徐渭明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摘自李舟楫著，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明朝那些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