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要趁晚

来源:互联网 发布:政府大数据解决方案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30 08:11

下雨天在书店等人,无聊中翻了下安妮宝贝的《春宴》,才看了两页就放下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她那个腔调,随便摘录一句:“我知道天下所有的宴席都有终结,但依然希望这一刻,这注定破碎成空的丰美和悲哀,永无停顿。”不知道是天气变冷了还是这话太矫情,看到丰美和悲哀这样的字眼我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怕告诉你们,我曾经粉过安妮宝贝。那时候我不到二十,在一个小镇上教书,觉得相当寂寞。那个时候读到了安妮的书,简直有种灵魂被唤醒的感觉。对于一个满腔热情无处抒发的小镇女文青来说,再没有哪类人比安妮宝贝笔下的那些人物更让我有共鸣。

 

后来我想,安妮宝贝之所以风靡网络,就是因为有太多女文青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满,她们大多外表平静内心狂野,幻想着能和安妮笔下的女主角一样,突然有天能够挣脱现实的桎梏,奔向另一个世界。当然,她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海藻般的长发”及“甜美的笑容和歌声”,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光脚穿球鞋,身上套一条白棉布裙 子,以为光凭着这点文艺气质就能有精英男从天而降。

 

结果当然是美梦破灭,安妮宝贝的小说通常却让美梦成真,这才是她流行的秘密所在。抛去 一些现代元素,安妮宝贝和琼瑶的套路并没有区别,走的都是灰姑娘遇上王子的路线,琼瑶被批太过脱离现实,其实她笔下的故事还有成真的可能,同样是写女文青的故事,琼瑶女郎要比安妮女主角美貌得多,美貌可是比才华更稀缺的资源,学安妮宝贝笔下那些“凛冽高贵的女子”基本上只有在婚恋市场中一边凉快的可能。

 

我当年熟读安妮宝贝,一开始是惊艳,到后来就审美疲劳了。从《彼岸花》到《莲花》,书名的设定和故事的处理都有所类似。她只是在重复一种梦魇,喃喃地述说着相似的梦境。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到,安妮才尽了。就像陈晓旭一辈子只演了林黛玉(原谅我忽略她的梅表姐),安妮一辈子也只写了一种书,你可以用任意一本书作为她的代表作。安妮宝贝已经成为一种风格,她好比本色出演的演员,无法突破自身形象的限制。

 

安妮宝贝二十四岁在网上写小说,二十六岁就出了第一本小说集,属于年少成名的典型。她的问题是,当年读她作品的那一拨儿读者已经成长了,可是她没有成长,或者说拒绝成长。

 

张爱玲曾经说过“成名要趁早,如果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明显了”,这话被大家奉为真理。成名早的好处显而易见,至少可以让作家们避免整日为稻梁谋,像安妮宝贝,当年出本书的钱足够在北京市中心买下一套房子,她自己也说“写作于我是一种庇护”。但是光就写作本身来说,成名太早未必是件好事,有时甚至会妨碍一 个人达到他原本可以抵达的写作高度。38岁才得到第一个拍片机会的李安后来夺得奥斯卡奖时,他的老友陈文茜说:“我觉得张爱玲的话要改写了,成名一定要趁 晚。”这条法则同样适用于写作界。

 

成名之后,写作者就很容易被读者或者说市场影响,出于保险的心理,很多写作者就会选择一种简洁易行的模式——那就是重复过去所取得的成功。所以我们看到很多作家都在不厌其烦地复制自己,以至于过早就被定型,玩小清新的到老了还在玩小清新,愤世嫉俗的一把年纪了还在愤青。他们不用担心市场,就算之前那拨读他们的读者成长了,抛弃了他们,还是会有大把的后来人。

 

我曾经很喜欢一个叫做榛生的女作者,她十几岁就出道了,最擅长写风格清新的爱情故事,纵横杂志界二十年不倒,堪称杂志女王。专注自然是一种美德,有人可能会欣赏这种美德,可是我无法容忍一个人能够将同类型的故事写上二十年,写的人还没厌倦,读的人早已厌倦了。其实榛生真是很有灵气的,我觉得她如果要写长篇的话,可能早成了言情界的辛夷坞或者匪我思存,我总觉得她的潜力没有被充分挖掘出来,禁不住感到惋惜。

 

林奕华曾经在书中说,一个人如果潜能没有充分发挥,不管他取得了什 么样的成就,内心深处都会感觉到在suffer(受煎熬)。他举的是黄沾的例子,只要看过几眼香港武侠剧的,大多会哼几句沾叔的歌,能够写出《沧海一声笑》那样的歌来,沾叔算是歌词界的苏轼了。可是林奕华说,沾叔原本是有志于创作歌剧的,没想到没费太大力气创作出的词作更受欢迎,从此就做别了歌剧梦。比起挫折和倒彩来,其实掌声和喝彩更能够让人忘掉自己的初心,倜傥如黄沾亦未能免俗。林奕华认为,未能完成歌剧梦对于黄沾甚至整个香港文化界都是一大损失。

 

我听过很多写作者说,我原本是想写小说的,我原本有过一堆宏伟的创作计划,结果呢,写小说的日期被无限期延迟,毕竟,写出来能否顺利出版,出了后反响好不好都是未知数,哪里比得上写现成的专栏,又能月进斗金,又能博得彩声一片,何必去冒吃力不讨好的风险呢。名气来得太早,利益来得太快,哪有时间去细细打磨一部作品。等到有天名气渐渐小了,准备着手好好写一部作品时,这时才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掏空了,一个人的才华再出众,也经不起任意挥霍,相信你一定听说过有个叫仲永的孩子的故事。

 

相反,如果一直籍籍无名,写作者倒是能够致力于写出自己最想写的东西,大器晚成的作家作品往往更经过得咀嚼,汪曾祺说《受戒》源自他少年时代的一个梦,我相信这个梦在他脑中可能做了千百遍,所以写出来时才宛如天成。

 

不管是在写作界还是在演艺圈,成名太早的人都面临着转型的问题。就算你像卷毛头邓波儿一样人见人爱,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童星。坚持做玉女的人星途总是不会太长,风华绝代如林青霞也会在三十六岁那年勇敢扮变性人,如果她走不出玉女的光环,影史上就不会有那个雌雄同体的东方不败,也不会有她事业上的第二春。

 

南北朝的庾信就是个转型成功的范本,杜甫称赞他“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其实庾信也是年少成名,早年文风绮丽浮荡,歌颂的都是女子的美貌和相思的难熬。羁留北朝之后,风格变得苍劲萧瑟。我是不喜欢赋这种文体的,但庾信的《哀江南赋》读起来真是声声铿锵、字字沉痛。

 

像庾信、李煜这种都是由于环境骤变被动转型的,对于我们平常百姓来说,人生没那么多跌宕起伏,所以要转型的话只有靠内心驱动。读过《青年文摘》的人可能都听说过乔叶这个名字,曾经在一段时期内,乔叶这个名字在各类杂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我记得那个阶段她写的是短小美文,很受杂志界的青睐。后来有一天,《青年文摘》里忽然 找不到她的名字了,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这姑娘是转型去写小说了,而且写的是费力不讨好的中篇小说。她的名字出现得不那么频繁了,但是写出来的东西明 显更有份量了,我看过她写的一篇小说叫《最慢的是活着》,很诚恳很能触动人的作品。

 

其实成名早本来不是什么坏事,关键是你得成长,到了什 么样的年龄就该写什么样的文章,这个道理苏轼早就说得很明白了,“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这是第一流写作者的知味之言,可惜的是,现在很少有人记得东坡先生的教诲了,或者他们也知道,只是放着眼前的钱不挣,这样不划算的事只有傻瓜才干呢。http://bjlgw230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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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明星如果年过三十还坚持扮二八少女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就是有那么多的写作者,习惯性在作品里面扮嫩,用文字来粉饰自己的年龄和智商,就差高歌“我不想不想长大”了。一想到当有一天我都老了,某男作家可能还在坚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凭着“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文风收服大批小粉丝,某女作家还在重复“当我绝望的时候却又遇到了他”的呓语时,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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