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高休独倚

 

很久没接触古诗词了，曾经那些如珍珠般光润的句子可以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如今却只剩下一些零星片段。那天去赶班车的路上，看到街边的叶子已经半黄半落，立刻想起那首《苏幕遮》的上半部分——“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 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无论如何想不起下半部分是如何过渡到最后一句“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的。还是靠Google才把记忆补全，下半部分原本应是“黯乡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 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竟将与月亮有关的意象忘掉，当真该死。

喜欢月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最先也许只因为中秋节可以吃月饼？那时候广式月饼是很稀罕的礼品，一个月饼足有半斤重，薄薄的皮下面是整块黑乎乎的豆沙馅，软糯香甜，回味无穷。而本地月饼有很多奇怪的种类，比如有一种是用肥猪肉做的，加上白糖，真不能想像要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将那坨油乎乎的馅料吃下去。我们那里不兴吃螃蟹，也不兴乞巧，中秋赏月，就是人手一个月饼，坐在阳台上乘凉。

12岁开始多愁善感，迅速堕入诗词歌赋的万丈深渊。而古文里面抒发感情的好句，很多都以月为喻。“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是心事重重；“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是牵肠挂肚；“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是满腔抑郁；“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却是既不问人、也不问己的心平气和。有月，当然是在夜里。夜里人容易感到孤独，孤独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为了规避胡思乱想带来的痛，反过来又奉劝别人“明月楼高休独倚”，却忘了自己在西楼上站着。诗人真如贾宝玉，有站在雨地里挨淋还担心篱笆那头复在地上写“蔷”字的女孩会不会感冒的痴心。

还记得那些走在月光下的日子吗？那时候治安还没有这么差，年轻的少男少女可以走在两边都是青草和流萤的小道上，说着当时觉得很重要、现在却完全回忆不起来的傻话。“月亮代表我的心”，可月尚有28天的变化周期，何况人呢？月光下如露水般晶莹而轻巧的吻，终于被初升的红日晒干了。

有了网络以后，无中生有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为自己重新起名字，爱起几个就起几个，不用去派出所改户口，也不用担心被周围的人知道了笑话。记得在某一款游戏里面，我和他建了一对情侣帐号，他叫“寒塘渡鹤影”，我叫“冷月葬花魂”，典故来自《红楼梦》里史湘云与林黛玉在凹碧馆的联句。后来写剧本，又给女主人公起名叫花弄影，只因实在喜欢那句“云破月来花弄影”。现在的ID从我来北京开始算，也跟了我将近4年了。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名字应该也会和月亮有关吧。

明月楼高休独倚，我住2楼，应该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