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富贵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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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富贵竹（下）

文/人海流浪

6.

五月一日劳动节，我在家躺了一天。

喂，老姐，我的肚子疼得厉害，吐了。就在准备继续躺到五月二日的时候，我接到了正在读高中的老妹的电话，晚上八点钟。自从几年前，爸妈去外地做生意了之后，老妹是我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城市的唯一的牵挂。她一有什么事，我都会紧张得不得了。

老妹所在的高中跟我住的地方不算远，坐公车大概20分钟，可此时已无公车。

阿青，你有空不？你能开车带我去白象不？我说话的速度比平常快很多，听起来就像是一连串的轰炸一般。

怎么了？我家的车我爸开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随即挂了电话，出门。

阿青又来电话了。

我爸正在回来的路上，你到XX路口等我。

我按照他说的，在那个路口等了十分钟，不见人影。

算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我已经不能再等了，便给阿青发了短信。

还好这个繁华的小镇有24小时都能叫到的出租车，逮到一辆我便走了。

坐在车上的我满脑子都是老妹痛苦的样子，恨不得出租车司机都一秒钟把我带到学校门口。

阿青又来电话了。我没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我在保安室看到了拿着请假单的老妹，马上带她上了出租车，到了附近的一个诊所里，还好，诊所还没关门。我松了一口气。

此时我的手机又提示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们已经到学校了。从这条短信中，我判断出他爹也跟着来了。若我还是不搭理他的好意，人家爸可能会觉得我真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告知了我们的地点。很快，他便出现在了诊所门口。

你妹没事吧？

嗯，正在看。

肠胃不适，吃坏肚子了吧。今天太晚了，我先帮你开点药吧，吃下去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没事就好，如果还有事就再来挂盐水吧。

老妹表达了自己今晚不想回校的愿望。于是，我们便被阿青的车载着回家了。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喝粥。

大晚上的，上哪里找粥呀。

在我们被送回家的五分钟后，一罐八宝粥和一些水果出现了我家门口。

拿八宝粥干嘛？她想喝白粥。八宝粥我家里也有。

阿青还是强行把那些东西放在了桌上，离开了。

吃坏了东西而导致不舒服，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病，也很容易便好。第二天，老妹就背着她的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7

嗨，我真的觉得自己不需要另一半的照顾呢。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要不咱俩在一起得了。

发生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NB市小伙伴的床上了，借着回校答辩的名义我提前逃出了柳镇，把那段不温不火的感情暂时放到了一边。

你特么的逗我玩么？

她回了我一个鬼脸。此时，她的男朋友正躺在外面的沙发上呢。

其实说真的，有时候我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挺累的。不过如果到老了的时候，没人陪着散步，没人陪着看夕阳，那还真的不敢想象呢。哎呀，阿青不是挺好的嘛，对你言听计从。

是啊，言听计从。可听着怎么这么像是一个贬义词呢？我实在看不出他有哪里可以让我崇拜的点，我也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他老去的样子，跟着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生活嘛，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你还期盼着他能天天给你变出支玫瑰来吗？

说起玫瑰，倒是有一段日子，我每天都能看到鲜艳的玫瑰花。可到后来这样的行为也被我认为是没有趣味的。

感慨完人生后，小伙伴便呼呼睡去了。我又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富贵竹，有几日不在，恐怕它又要沾染上灰尘了吧。说也奇怪，我在家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特意去看看它，给它换换水，擦擦灰尘。要强的东西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人记得，更不用谈精心的照料了。可出门在外它却是可以炫耀的植物，我家那株富贵竹我一个月不搭理它，它都还活得好好的呢。人也是如此。

8.

五月中旬，毕业答辩。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

六月，本着没有毕业旅行就不能算毕业的心态，我一个人踏上了另一片土地，祖国以南，越南。

祖国的这边，阿青还坚守在岗位上，祖国的那边，我正每天更新着游玩的动态，朋友圈里一片的惊叹和羡慕，阿青也是其中一个。查机票，订住宿，看攻略……我用手机操纵着一切。不得不佩服软件开发商们，什么样的APP都有，真是一机在手，男友不愁。

在异国他乡的我，没有买当地的手机卡，很少也蹭到wifi，算是抛开了一切吧。回国时，听老妈说给我打电话都打不通，几经打听才知道我出国了。

刚出国门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毕竟自己是一个女孩子。是的，虽然同学朋友不承认我是个标准的女子，可我心里还是装着那颗少女心。我也会在孤单寂寞时落泪。

出门的第五天，我在越南的一个高原城市，我正准备得瑟地晒几张图片在朋友圈，手机却突然没了反应，按什么它都不能工作了。我急得差点哭出来，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找阿青。可这想法马上又被我扼杀了。千里之外的他即便联系上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呢，无非就是那些安慰性的话，我早已听烂了，烂到我自己也能说出来。

这回手机要是牺牲了，真的可能回不到祖国的怀抱了。此时手机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比男友重要多了。我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到住宿老板那里问问看有什么头绪。

镇上，镇上可能有店。

外面下着雨刮着风，我穿着短衣短袖，努力加快脚步，找到一家修手机的店赶紧冲进去。

OK.No paid.

他的迅速和态度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又复活了。

几日的颠沛流离后，我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当飞机降落在深圳宝安机场的时候，我长吁了一口气。

我活着回来了。

朋友圈一排的赞。

好玩不？

嗯。

回来后，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过多地向阿青提起旅途中的种种。只是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像是一个法官对一个证据确凿的罪犯的形式上的询问，罪犯只要应声就好了。

9

到家后，我特意去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富贵竹，很仔细地看。我发现它的根须已经长了好多了，瓶中的水已没不住根须了，我赶紧给它加水。我想即便它的生命再顽强，若不被好心地照料，总有一天也会对这个世界失望，然后默默地离去。我拿抹布小心翼翼地拭擦了它的枝叶们。

来不及缓过神，第二天我就得起来去上班了。生活总是这样很公平，它能让你玩得忘记爸妈，也能马上把你拉回硬生生的现实生活中。囊中羞涩的我不得不臣服。

你怎么了？

没啊，怎么了。

怎么都不跟我说话了呢。

现在不正在跟你说话么。

阿青终于看出了我的异样，我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我们的对话只剩下类似于“中午吃了什么”这样干巴巴的语言了。

躺在床上的我脑海里全是越南的回忆，仿若昨日。我多年旅行的经验告诉我，这便是旅行后遗症。只是这次的后遗症还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

阿青，我们分手吧。

我又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自今年以来，我已经说过不下三次这句话了，可最终都败于他连连的道歉和包容下。可这次我是很认真地打下每一个字的，没有半点拖沓的意思。

发出这条短信后，我就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我用wifi在网络上畅游，那边的阿青在不停地做无用功。

在以前，我会在他做无用功的间隙又把飞行模式关闭，他总能很凑巧地打通我的电话，或者说他隔几分钟就会打一个，直到我接为止。要么就是给我一连串的微信。我早已熟知他的这些招数了。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终于有一天，我被阿青堵在了自己家的门口。

我背对着他，不说话。

怎么这么突然？去一趟国外回来怎么感觉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突然啊，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你可能觉得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我却觉得已经好久了。就好像你觉得富贵竹是一夜之间长处的根须，可它却酝酿了一个月呢。

阿青试图想要回我的房间继续大聊我们的那些年，被我一口拒绝了。

开门，进屋，关门。打开电脑，我又开始遨游在小朋友想象的世界中，《我的暑假生活（宇宙篇）》，《我的暑假生活（未来篇）》……在他们的世界里，最大的忧愁就是作业，在想象的世界里，作业也便被自动移除了。有时候想想，童年真好，能天马行空地想象。

累了的时候，我走到窗台去看看那支富贵竹，它好像比昨天高了些许。透过窗台，我看到了仍在楼下等待的阿青。他坐在电瓶车上，趴在车把手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衣服，依旧是那件格子衬衫。说实在的，他的衣服似乎也不多，除了这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件绿色的动画片人物贝塔的t恤。因为他说那件T他穿了四年。这时候，我才记起他确实是一个挺节俭的男人，他会记录每天自己的花费，会记得哪里的什么东西比较便宜，会跟我炫耀自己凭借最优惠的价格买到了最好的东西。

天逐渐黑了，站在窗台前，吹着夏夜的风竟觉一丝凉意，不禁伸手去关了窗户。

我不知道阿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我第二天起来去上班的时候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就这样吧，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阿久，你的明信片盒还在我那里。

明信片，我恍悟，明信片盒。对，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明信片。收集明信片是至今我保持得最长久的爱好，比阿青还要长久。

那你帮我送来吧。自从我把自认为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搬回了家后，便不再想踏入他家半步，甚至觉得靠近他家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当阿青把一盒明信片都递到我面前时，他的手上还有一束很大的玫瑰花。是近三年来我从未拥有过的的大束玫瑰花。

原谅我吧。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在跟我说话，卑微得很。

你没有错，我们不合适。

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没错，我们以前的吵架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的，阿青总是很快就认错，反反复复中，我实在也找不出不原谅他的理由，于是两人便高高兴兴地去吃饭了。

你走吧。

求求你走吧。

不要逼我搬家。

没想到，我竟然要以这样互相乞求的方式来告别这段感情。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他走了，留下了花。

之后的日子，也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事实上，我也很害怕见到他。去买菜的时候为了不经过他家，我都特意绕了远路；去买生活用品时，我故意去了较远的那家超市。

10.

回忆就此打住，这也是最后一个与阿青有关的故事。

当我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抬头看看窗外，夜已深。可这座以快节奏著称的小镇却还没有要沉睡的意思，吃夜宵的议论声，三轮车驶过的马达声，汽车的颠簸声，手机的铃声，男男女女的吵架声，从窗台传进我的耳里。有些倦了，我起身准备试图以关上窗户来减少噪音的打扰。

我又看到了那株富贵竹，尽管我时刻提醒自己它也要被人怜惜，可我还是常常会无视它的存在，它实在太傲娇了。

今夜，它骄傲地将枝叶伸展到了第二层的栏杆上。我给它加了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