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雨中去看樱花，本身就是一个故事结局的暗示。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修正或者逃亡。　　

　　 一　　 在雨中踏进这片花丛，心绪就已经被改变。朵朵花瓣随风飘落的情景，已经无法用“壮观”两个字来形容，哪怕给你最初的一眼已经被震撼。还有看到花落尘埃更让人伤感的么？真后悔，这个时候走近樱花。看樱花的时候，我是带有情绪的。姜堤公园春雨绵绵、微风习习、花在风雨中飘落，这风景，简直就是一首缠绵凄婉的宋词：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我知道姜这首词写得不是樱花，此时还是让我想起花落人不知或情知无人管凄凉。花若有知，会感伤会留恋？心碎如灰，有谁肯问肯管？我不知道。

　　 慢慢地在雨中行走，更多的樱花在风雨中飘落，人行其中，分不清人在赏花还是花在赏人。行人无几，现实的人早已丢掉了这么无病呻吟的感伤，只有我们，牵着古人的情绪，在这片天地渴望寻找一份诗意。河岸的柳树，在雨中越发显得婀娜多姿，不时有鸟鸣在刷刷的雨声中传来，细细密密的雨网中我看不到他们矫健的身影，但是古词里找到千百年来相同的情绪：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这不过是我的情绪在先入为主，以为鸟儿也同人一样为相思折磨的日亦憔悴。谁知道鸟儿们在争论什么？说不定她们在议论昨天丰富的晚餐。如今这个时代还有几个人在对虚无的感觉念念不忘呢？　　

　　 我忽然很憎恨这种粉红色的樱花，那种不彻底的红或白，随时隐喻着你的情绪，用不可名状的暗示提醒着你的心情。那种淡淡的白色透出的红，简直就是欲言又止、卑怯的叹息。每次看到满院满树的樱花（真正欣赏樱花，也不过两次），总使我想起一句话，那种无精打采的颜色，就像张爱玲笔下的白玉兰，“从没有见过如此垂头丧气的花”。　　

　　 花色之所以选择粉红，应该注定了终被遗弃的命运，对我，生活及一切的得失应是如此。　　

 　　 我很想用雨伞抵挡住樱花的袭击，我们从她的身下走过，我看到一堆一堆的花瓣飘落在雨水中，那一刻，感觉心隐隐作痛。我很想告诉你，在看到雨水中的落花时，我想起林妹妹的花锄、花袋，花朵最好的归宿不应该化为尘土，“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为春泥更护花”这只不过是象征意义上的一种欺骗，可是又有谁能像桃花那样幸运，遇到执着多情林妹妹，而且被她珍藏终身呢。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恒远长久的东西。　　

　　 你看樱花的时候，知道樱花在看你吗？你的眼睛很纯净，樱花带给你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美丽，你想在樱花下拥有的那种纯净的绵长喜悦心情。在你细细欣赏的时候，我已经在远方把你看得非常清楚。我其实很想再离你远一些，再远一些，这样看你的时候或许更清楚，没有距离往往失去观察力。　　

　　 雨后的公园的叶子，被洗涤得简直不真实，那浓郁的绿色像是用一种灼灼逼人的焦虑与花朵争夺。其实，面对短促的花季，有什么好争的。花朵背景之后那一层层的绿，早已注定了谁是最终的主角。人生的相遇，就像这4月的樱花，不，应该像雨中的樱花，刚刚绽放就注定了飘落的结局。　　 　　 这个季节或者这个雨天，真不该陪你来看樱花。你不知道你无关痛痒的一句话，把我庆幸一下子击得粉碎。你还在用你纯净的眼睛看眼前的风景，穿越你背后花落的背景，我看到我无法愈合的忧伤，正在这个季节徐徐开放。　　

　　　　 二　　　　樱花。　　

　　 别名：山樱花，福岛樱，青肤樱等。属蔷薇科，落叶乔木。树皮紫褐色，平滑有光泽，有横纹。叶互生，椭圆形或倒卵状椭圆形，边缘有芒齿，先端尖而有腺体，表面深绿色，有光泽，背面稍淡。托叶披针状线形，边缘细裂呈锯齿状，裂端有腺。花每支三五朵，成伞状花序，萼片水平开展，花瓣先端有缺刻，白色、红色。花于3月与叶同放或叶后开花。核球形，初呈红色，后变紫褐色，7月成熟。有关樱花的资料，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樱花，感觉就是本土本味的花一种，像桃花一样亲切，总忽视她们从遥远的东方摇摇摆摆跋涉而来的情景。忽然想起在《诗经》中是不是寻找出樱花最初的身影，在《诗经》中寻觅，却无意读到《郑风·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从没有摘花的习惯，感觉那种一种对生命的藐视，但对几千年前穿红着绿的男女之间笑嘻嘻的“赠之以勺药”情景，感觉很美。行人稀少，更无法看到游人赠花的温馨细节。在我们走到一株繁茂的樱花树下时，一阵花落雨洒，让我们“拂了一身还满”，你走在前面的时候，我看到遗落在你肩上的朵朵花瓣，走几步有几片落下，再走几步又有几片落下。我忍不住从你肩上拿起最后的一朵，在凝望中似乎听到生命的叹息。忽然想到席慕容的一首诗《求佛》：“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毕经的路旁/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这是前世为你求佛的女子长成的树么，走在你必经的路上。可我看到你无视走过，洒满一地的调零的心，在渐渐冷却。你认真地向前走着，没有注意到我在回望那株等待你的树，我听到她心碎的抽泣。我自己呢，今生已经没有机会求佛，我亦不求来生。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据说出自唐蜗寄题庐山东林寺三笑庭联：桥跨虎溪，三教三源流，三人三笑语；莲开僧舍，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昔时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既而步往极乐。从一朵花中便能悟出整个世界，得升天堂。一直在怀疑这样的感受，所以我个人很难领悟到这种境界，没有人气的天堂真的有那么美好吗？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平静如水的心态真的令人如此向往？我在静静地凝视一朵花的姿态，晶莹的雨珠在花蕊中颤动，更像一颗欲滴的眼泪。我想我无法懂得一朵花的世界，所以不能够慈悲。就像她此时也无法体会到我的感受一样，菩萨也罢，如来也罢，我们只有自己拯救自己，只有自己对自己慈悲吧，这个世界指望谁都不过是妄想。　

　　　 说到花与佛，在一篇《佛与花的因缘》文章了解到：佛陀一生，从出生、成道到涅盘，都与花有密切的关系。《释迦如来成道记》里记载，佛陀诞生前，摩耶夫人曾作了一个奇特的梦，她梦见一只雪白的大象衔着一朵白莲花，进入宫殿，在她卧榻周围右绕三匝后，再从她右部钻进胎中安住，不久她就有了身孕。在接近产期时，摩耶夫人依照印度的习俗，回娘家拘利城待产，途中经过蓝毗尼园，看到无忧树上绽开美丽的花朵，她情不自禁伸手摘取，于是太子就诞生了。　　

　　太子诞生时，百花盛开，他向东西南北四方各走七步，步步皆生莲花。成道、说法时，常有诸天从空中散下缤纷的天花赞叹、供养，有时候天人也会自身化成天花或花座来供养。涅盘时，天人更以曼陀罗等种种珍贵的花来供养佛陀。　　

　　 这不过是美丽的传说，我们局外人是感受不到故事中蕴涵的心境的感受。但是，把一种感受美好化，是我们人类自我安慰最好的方式吧，我们在自己清醒的梦里做着自作的梦。　　

　　 一花一世界，其实反过来想一想，再没有这样的话更让我们顿悟解脱的，拥有了自己也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啊。没有了个人的存在，整个世界也就化为虚无，这个世界哪怕是有缺陷的，也是美的，因为我们必经经历了而且正在经历着，还有拥有生命本身更有价值的么？所以说，花开了就要落，正是花开花落才延续生命生生不息吧。　　　　 在樱花下静坐时，你淡淡地告诉我：我常常有这样一种感觉，不知道你有没有？你说你总感觉一个人在一片广阔天地间的行走，一条没有开始和尽头的道路，在你眼前无限延伸，世界上好象就剩下你一个人在茫茫地走着，像一个苦行僧。你告诉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出你语气背后的悲凉、无奈，其实，你完全忽略这个意境背后的暗示：这个世界，惟我独尊啊。还有这样的场景更让人吃惊的么？　　

　　 风吹来的时候，更多的花瓣随风飘落，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伤感的必要，在这个雨季我们欣赏了花朵的最美，还有比把自己的最美展示给懂得的人更欣慰的事么？　　

　　 对樱花来说，谁能懂得，就是慈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