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呐喊

来源:互联网 发布:mac快压游讯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9 23:04

丹巴奶奶的死

接 连几个老人离世,村庄的寂静还是以前的寂静。原本都是苦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来去总是无声无息。村里的回回马娄娃经常在他的花儿里这样唱道:“我生来是 拖了一个梦,我死去是捎走一匹布”。那些死去的老人,白布裹尸,归于土地,像尘归于尘,土归于土。生老病死,皆是自然的规律。可是,丹巴奶奶的死,却令这 寂静的村庄搅起了波澜,像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投进了一块石子。

我的阿大拒绝为丹巴奶奶画棺材,以此表达愤怒。村庄里凡是老人离世,死者的家属都会请阿大画棺材。那棺材上要画上烦琐而神秘的花纹。阿大有一本书, 绢纸做成,上面尽是画棺材的技巧。这本书我不知道从何而来。许多年来,它像一本秘籍,藏在阿大装满颜料和画笔的牛皮箱子里。我乘阿大不在家的时候,经常偷 偷打开那只牛皮箱子,取出这本神秘的书。打开绢纸,那些似龙非龙的动物,那些神鸟,以及那些未曾经见的花朵,一一显现,并将我深深吸引。当这些似龙非龙的 动物,这些神鸟,这些未曾经见的花朵,被阿大画上死者的棺木上时,那死亡才具有某种祭祷的意味,才具有神秘而超现实的感觉。

可是,我的阿大拒绝为丹巴奶奶画棺材。

丹巴于是就着急了,央求我曾经当过游击队员的大爷爷前来求情,请阿大画棺材。

我不知道阿大愤怒的原因。

后来,我的阿妈才对我说,丹巴奶奶是上吊自杀的。

上吊自杀!两条裹脚布缠结起来,80岁的丹巴奶奶将这裹脚布艰难地丢过房梁,然后从肮脏的土炕上颤巍巍爬起来,将满头银丝的头颅伸进裹脚布打起的结里,结束了苦难的生命。

阿妈说:丹巴奶奶是因为饥饿才上的吊,因为她的儿孙不给她饭吃。

这事发生在去年。我故乡的人们,许多年来困厄于贫穷,但温饱其实早已解决。丹巴奶奶的死,其实与她的儿媳以及孙媳有关。从别人家娶来的女人,一个个自私自利,断绝了老人的衣食来源,而这些年轻的女人,教唆丈夫,虐待老人。忍受不了饥饿的老人最后选择了自杀。

世风日下。原本淳朴的村庄,数百年建筑其上的道德体系日间崩溃。每次,当我从外地返家,我总能听到我那些儿时的伙伴怎样暴打他们父母的传言。随兴, 那个小学时文静的拥有极高数学天赋的男孩,将他阿大的门牙打落;想平娃,那个从小尚武的男孩,被他的阿大阿妈极尽娇惯。小时侯,他所穿所吃总要比我们其他 孩子要好。阿大给他娶了老婆。婚后,在老婆的唆使下,几乎天天暴打他的阿妈,难以忍受折磨的阿妈最后吞老鼠药自尽。而他的阿大,那个善良的纸火匠人,被儿 子赶出家门,借住在村头的一间破屋里。

每次听闻这些消息,我的心总是无比凝重。

我深知,这风中的故乡业已破败不堪。 在远离故土的日子里,我习惯了在农业的节气里遥望西部,祈求瑞雪、

雨水和阳光。我明白瑞雪、雨水与阳光对于成长的意义。在农村,成长就意味着恩赐、捐献、牺牲与感念,同时伴随着眼泪、汗水、乳汁般的喂养和饲育。我 儿时的伙伴就在这恩赐、牺牲与感念中长大成人,但却一个个变得麻木不仁。我试图和他们一起回忆从前的片段,试图在黄昏的电线杆下拾取温暖的友谊。但我失望 了。我甚至不想再面对那一张张愚蠢甚至残忍的嘴脸。 我经常在异乡的星空下,思念西部高原上无名的故乡,有时候甚至眼含着热泪。但此刻,我在离别经年之后,回到故乡,心情却凝重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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