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的思索

　　夏日的夜晚，风吹过广莫的原野，疏疏落落的星像孩子的眼点缀在苍渺的天穹上。淡淡的星光挂在树梢上，我不知道这是棵什么树，它那脉落分明叶子的纹路在朦胧的星光下舒展着一天的流逝痕迹，很清晰的纹路，可以看到白日阳光滚动的灼热，生命之水从深埋土壤中树根渗透，树干撑起树叶，水分流过空气、阳光的声音，在夜晚它的叶子纹路指着的方向仿佛是片无尽的虚空，风起时淡淡得挂在星光下。
　　我不知道一棵树在这样的夜晚与星的必然联系，树根植的大地与繁星依托的天穹仿佛是一个默契，风吹来的时候，星光无边无际的拥抚了虚空，树在风中淡淡得展示着自然温馨的一切。时也，位也，如果有一只夜飞的鸟从树上惊起掠过这一片时空，一切生动都有了活泼的理由。
　　无数个夜晚我注视着这一切，那些遥远的记忆仿佛也蒙上一层温暖的色彩。亲人般的笑容，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竹椅搬动拖地的声音，童年老屋中透出发黄的灯光，在朦胧的星光下似曾是多年前一个匆忙来不及注下的注释于此刻给人生圆满的解释。我分不清是星光看我，还是我看星光，从一棵树延伸至一个人，每个生命，是树透彻的理解生命，还是人更能感受生活，竟有些恍惚了。我的目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远远的天穹星的点点布局，每一颗星星都以其应在的位置注视着茫茫的天地，就是我此刻望向天空的目光，也天衣无缝得融入星光成为自然的一体。在那些遥远遥远的过去，那些先哲望向无穷过去、现在、未来的目光和思想，飞翔在天地间，星光沉默地包涵了这一切。
　　释迦牟尼菩提树下结衣跌枷七日七夜证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他仰头时星光筛下菩提树的叶子，一声参赞天地的叹息声落在它刹那空明的眼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孔夫子以他一生执著的红尘入世，在他身后几百年的强汉王朝中确立了几千年的儒学的正统地位，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那些餐风饮露的旅程中，星光在一条川流不息的经典河流边，安静得栖息在他的思想树梢上；老子骑着青牛逍遥出函谷关时，历史以暧昧的笔法描述了那一段记载，在风沙茫茫的塞外西域，他以水的大德穿越苍茫的星光，万物在他手中是一种掬水月在手的淡定从容与透彻，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他的脸上挂着一个星光般的微笑。
　　一棵树在星光下，一个人在星光下，风吹在人的身上，树叶在风中的坚持，脑海中浮起一个人，上古尧发明围棋时的星光，疏疏落落的棋子，沉沉浮浮的人生，穿越时空的星光，仿佛人生便浓缩在三百六十一子的棋枰上，以天元为中心，棋盘无限地向外延伸。也许三百六十一道的棋枰太小，承载不了无穷无尽无量无边的时空，所以圣人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以天地为经纬，以固有的哲学姿态，划定人为的界限，让人生存在一个支点，以这个支点为出发点，无限构筑宇宙观和人生观，给我们在浩瀚寒冷的时空中予温暖的慰籍。而在今夜的星空下，面对时空沉思的人与树，哪种站立的坚持更接近生命的本源，没有人告诉我。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如果说一个人能在这样星光的夜晚，舞出生命的最大限度的酣畅淋漓，我以为是庄周。我们仿佛还迷失在一只大鸟在《逍遥游》中沉潜飞动出生命中应有的壮丽，他已在《大宗师》开头言中告诉我们一切的答案都在我们的心中。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天地中的一切，星光、树木、远山、河流，脉落分明的树叶从容疏理生命的过往痕迹，掠起的鸟恰如其份地描述自然的动静和谐，我们从迷茫中走向迷茫，在前路走向回路，在循环往复中不断完成我们起点的升华，螺旋式地上升回归本源。而在其中漫漫行走的旅程中，天道尽管幽远，这样的夜晚，一棵树的坚持与满目的星光或者会告诉我们在流逝的背后一种执著的力量。
　　我不知道自己在星光下站了多久，这样长久的站立使我有种麻木的感觉。只觉得风吹过朦胧一切发出的各种声音，好象便是我站立思考的理由了，那些浅浅淡淡的思绪飘过我心头的时候，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星光抚过手心线路分明的掌纹，与照在脉落分明的叶子纹路，究竟有怎样不同的感觉。一个人站在树下，透过树叶看着天空中挥洒的星光，或者人生便是这样的明白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