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与旅行

来源:互联网 发布:苹果手机清理淘宝缓存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9 11:14

 

十几年前我还在一个小县城里,偶然看某某报纸,热情洋溢得描述了一个梦幻般的未来,在北京吃早饭,坐火车在上海吃午饭。没想到我昨天就坐在那个未来里。虽然是从北京到济南。

高铁本身很强大,速度快(最快308),很稳,几乎没有原来的轮轨撞击声。同样是二等席,座椅可调节范围比动车大;车厢装饰比动车豪华,大量的木质贴面和钢化玻璃;车厢两端放大件行李和下车等候区很宽敞,上下车很方便。为了证伪某日本记者的报道,我上厕所的时候把洗脸池的不干胶标签掀了一个小角,确认了下面没有日语标签——这回我国有关部门的工作很到位:)

而卧铺的江湖,则要更为坚硬冰冷。我们有更多的空间去闪避他人的身体和目光。于是窗外的风景,成为可以躲藏的他乡。坐在走道座椅上,假装凝视窗外风景,不时用眼角瞟瞟隔壁包厢里的女孩。假如来点凄风冷雨,让车窗游离出条条斜向的迷蒙水迹,那么窗外的河流田野房屋都如印象派的画作般不似真实,这幅绵长几千公里的长卷,那些忽然出现在长卷之中的行人,和你对视,又被迅速甩离,在你的生命里,再无机缘与他相遇——火车不像汽车那样忽快忽慢忽停忽走,而是决绝得把你试图再看第二眼的景物掷于时间之后。我曾经在开往蜀地的火车上看见窗外闪出绝壁下的一帘瀑布瀑布下一泓池塘池塘中一弯半沉半没的木舟,脱俗得不似人间。也看过在漫漫的华北平原,一个嘴叼烟斗倒骑黑色小毛驴的白胡子老汉与火车平行飞奔,犹如武侠电影。偶然经过城市的道口,栏杆后的人们仰首等待,他们会记得我们吗?我们只是倏忽吹过的风而已吧。

高铁固然快捷安静,然而总觉得,失去了坐火车的感觉——总有个声音在脑子里碎碎念,这货不是火车,这货不是火车。。。。

上周在开往西安的卧铺火车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过夜的火车了,那些老去的熟悉景象,恰似去日复现。在午夜时分,我又照例醒来,火车在漫长的隧道里行进,应该是太行山下吧。在似梦似醒之间,一列火车在黑暗中隆隆得对向而来,我看不清它开往哪里,我看不清那些车窗暗淡灯光后的人们,只有两车裹带的空气撞击在一起,窗玻璃上嗡得战抖起来,无形的被压缩的空气,透过没有密闭的那些缝隙,挤压进车厢,又穿越过寂冷的车厢和我的耳畔。它消失在尽端。那个瞬间,我忽然热泪盈眶。

晚上回北京时,巨大空旷的济南西站犹如一个巨兽的腹腔。红彤彤的显示屏上齐刷刷的晚点信息,帝魔线(DEMO)又出bug了。

或者在那些无法入眠的深夜,车厢里细微的鼾声,车厢下重复单调的撞击声,空气冷薄,灯火微弱。起身斜靠在走道座椅,隔壁的女孩早已入梦,而你撩起窗帘的一角,偷窥着窗外墨兰色的大地和在极远的远处,陷入沉静的树丛,那些百无聊赖亮着的寥寥灯光,或者飞速闪过不辨站名的破败小站,兀自伫立的蓝衣站长。也有时候,火车会悄无声息,我们却在梦中惊醒,又到了一个站点,却看不清站牌。下车在清冷的站台上跺脚,空空荡荡,只有装着茶叶蛋的钢筋锅里袅袅的蒸气,遮掩着裹着大衣的小贩。

在深沉的苍茫大地上,我们的旅行在沉寂肃穆地行进,却又宛如入定。

这些,再也无法在高铁上复现,你现在所感受的一切,只有速度、速度、速度。几分钟的停留,又象闪电般掠过。火车,从一个晃荡着旅行滋味的容器,变成了一个优雅的速度机器,一个纯粹的交通工具。犹如这个快捷却没有诗意的时代。

我一直认为,火车是最有旅行感觉最易产生离愁别绪的交通工具,而不仅只是载你到达或离开旅行目的地。火车就是旅行本身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你旅行最庞杂最难忘的那一部分。鱼龙混杂的车站是城市腹地的江湖,每天,无数人带着伤痕跨上那些同样伤痕累累的车厢离开,又有无数人跌跌撞撞得穿过月台,新奇又茫然得注视着站外的城市。车窗是可以对视的别离,行与留,里与外,掩饰的离愁或不掩饰的兴奋,通通被叠映在方形的灰色玻璃之上,月台就是影院,每一列火车,都是这样一卷电影胶卷,每天映照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在更炉霍县地图 http://luhuoxianditu.kmguolv.com古老一些绿皮火车上,电影里的人,还能与电影外的人,执手相看。
当第一声轮轨的撞击响起,胶片开始卷动,熟悉的面孔渐速离你远去,那些窗上的影像将被洗白,缓慢而坚定。蜿蜒的铁轨消失在视野之外,度量出旅行的距离。拉响的汽笛被多普勒效应抽离成长长的呜咽,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汽笛总裹带着人生无常的悲凉意味。
而车厢里,又是一个新的江湖,它或短或长,然而却总归短暂——它只存在数小时或数十小时,随即消散。硬座的江湖通常肮脏混乱,在最初的几分钟安静之后,车厢里便充斥扒鸡、豆腐干和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气味,混杂着腋窝和脚丫的气息,有人拿起小报,有人掏出扑克,孩子开始啼哭,列车员开始兜售。这个江湖开始鲜活起来。安全距离被挤压到近似于无,硬座江湖其实比看起来更加柔软。和你的邻座在无语几小时后,会因为某个意外的话题而热火朝天磨肩拍背,在漫长的午夜里,轮流讲鬼故事,然后渐渐歪倒,在他人的肩上留下时睡时醒的口水痕迹。在春运的火车上,跟着列车员的小推车碾开的人群缝隙,列队上厕所,比拼着憋尿的时间,躲避着座位下伸出的人腿和行李架上摇摇欲坠的箱包。这是一个肮脏却温暖的江湖,那些庸常絮叨的人生,暂时得交汇到一处,下车后却再无交集,从此相忘于江湖——这恐怕就是旅行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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