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谎言

鱼说，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水欢快地哗哗着，把鱼紧紧地抱在怀里，放在心里。

　　鱼说，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真想出去看看呀！水轻抚着鱼的身体，清澈的眼底有一抹无奈，水说，外面到处是危险。

　　鱼说，真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呀！水，帮帮我吧！水担忧地看着鱼，你会难受的。

　　我不怕，鱼说。水拗不过鱼的要求，它很温柔地把鱼抛出水面。

　　外面的阳光好灿烂，鱼看见自己的鳞在太阳下闪着金光。河岸边，有两个顽皮的男孩在用沙子堆着城堡，远处，有花，有草，还有高楼大厦。好壮观的景像，这些都是鱼在水底从来没有见过的，鱼激动地张大嘴，忘了呼吸。

　　鱼又回到水里，水温柔地接住它。

　　鱼欢快地游着，它说，水，外面的世界太美了，真的太美了！忧伤染上水的眉眼，水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是吗？鱼摇摇尾巴，拒绝了水的拥抱。这是水第二次说外面危险了，自私的水只是想把我禁锢在他怀里而已。

　　鱼开始向往岸上的生活了，它尽量让自己待在靠近河岸的浅水区里，阳光透过水面洒在它身上，暖暖的，远处有乐声飘扬，鱼飘然欲醉。水眉眼间的忧伤渐浓，它不安地陪在鱼身边，不安地看着鱼眼里闪耀的向往光芒。

　　夏夜，下了一场雷雨，河里的水涨了，漫过河岸，漫过细腻的河沙，停在公路旁的侧沟里。水睡着了，咆哮了一整天，它太累了，心爱的鱼没有受伤，它于是松懈下来，睡得又香又沉。

　　鱼看着水，它不是不爱水，只是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大，如果一辈子待在水里，它一定会忧伤而死的。它在水的心里留下一句话，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鱼怀着美好的幻想激动地往岸边游去，终于，它游到了测沟里，它探头渴望地看着外面的天空，星星好美呀，雨水冲刷过的叶子绿得发亮，远处，霓虹灯下的城市有着诱人的美丽。

　　鱼奋力地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掉入水中，荡起一圈带着光晕的涟漪。水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着。鱼于是继续跃起，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在第十二次的时候，它跃到了公路上。鱼兴奋地享受着离开水的感觉，它的背摔得有点痛，但是没关系，它终于离开水了，它终于要去到它梦想中的美丽世界了。

　　它想去亲吻那可爱的绿叶，它想去看那霓虹灯闪烁的高楼大厦，它还想去看那能发出动听歌声的东西……它的愿望太多太多，它太兴奋太兴奋了。

　　它习惯地摆动尾巴向前游，但是，它不解地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地跳动了几下，丝毫没有向前的趋势，怎么了？它更用力地摇着头甩着尾，依旧不动。鱼慌了，它开始粗喘，然后，它发现更让它惊恐的事实，它……竟然无法呼吸，没有空气，竟然没有空气进入它的身体！

　　鱼开始呼唤着水，每次有危险，水都会把它保护得很好，水从来也不会让它受一点点伤害。然而，水睡得太熟了，它没有听到心爱的鱼的呼救，它在鱼的呼声中轻轻地晃着身体，即使在潜意识里，它还是希望心爱的鱼能睡得舒服一点。

　　鱼的心脏开始紧缩，它用力地张着腮，用力甩着身子，然而，每一次的跳跃都只让它离水更远，它绝望地知道，它再也回不去水里了……

　　天慢慢地亮了，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水面的时候，水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

　　水……是鱼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水望向自己的怀抱，没有鱼，鱼呢？鱼上哪儿了？

　　鱼……水惊慌地呼喊，四处寻找着鱼的身影。

　　水，我在这儿。鱼疲软地在公路上挣扎了几下，半个晚上的徒劳已经消耗掉它绝大部分的生命力，它遍体鳞伤，完全靠意志力活到如今。

　　鱼，我来救你，我马上来救你！水惊恐万分，它的鱼，它心爱的鱼，它从来不舍得让它受一点点伤害鱼，现在竟然在大马路上做着垂死挣扎。

　　水咆哮着，激起一层又一层浪花，它想冲上侧沟，想把它的鱼带回来，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徒劳，千百回之后，水的指尖终于触到了鱼，然而，很快又滑开了。

　　太阳爬上山坡，开始它每天例行一次的人间巡视，它不紧不慢地在空中踱着步子，将四散的热力洒在人间。

　　有水汽蒸发，水离它的鱼越来越远了，尽管它声嘶力竭，尽管它一次一次扑上侧沟边沿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尽管它宁愿不惜一切代价只想带回它的鱼。

　　水，对不起，我骗了你！鱼说，悲凄地看着在为它拼命的水，它的鳞依旧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虽然血迹斑斑却掩不住它的美丽容颜。

　　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水嘶哑着嗓子，继续它徒劳的努力。都怪它昨晚睡得太沉，都怪它没有及时打消鱼离开它的念头，都怪它……

　　对不起，水，我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了。鱼说，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它连动一下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它留恋地看着水，晶莹的泪珠滑出眼眶，如果它听水的话，如果它能抵抗外界的诱惑，那它还会是快乐的鱼，水也还会是幸福的水，然而，一切悔之晚矣！

　　鱼……水精疲力竭地看着离它越来越远的鱼。

　　水，我爱你！又是一滴晶莹的泪珠，鱼恋恋不舍地望着水逝去的方向，永别了，水，今生不能相守，来世再让我成为你怀中的一条鱼吧！

　　潮退了，水悲伤地被带回到河床里，它在哭泣，然而，它是水，它的泪，没有人能看到……

　　公路边，鱼睁圆眼，很吃力很吃力地望着水离去的方向，在它身边，有一摊水渍，然而，在还没有人发现的时候就被太阳蒸发了。

　　远处，有声音……

　　鱼说：你看不到我的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鱼终于离开了水，它的泪，依旧没有人看到，而水，再也感觉不到鱼在它心里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