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在马桶里

 

说老实，“哲学”二字实在是为自己脸上贴金，充其量只能算是感悟，当然，也有朋友把它叫“牢骚”。谈哲学似乎一下子把自己与罗素、康德等扯到同一个高度，尽管谁都知道我跟他们的距离可用光年计算。不过不管了，这博客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一个人不懂自恋，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马桶这玩艺儿虽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我却却实实在这小东西上得到了不少人生的启发，也许是一辈子受用的。我在英国居住的城市叫“朴次茅斯”，造化弄人，也是从那里，产生了我的“茅厕情结”，以至于我无论回国后的宿舍再乱再邋遢，厕所还是干净得不得了，什么原因？

出国前，老觉得在外国端端盘子洗洗碗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堂堂硕士，搁下面子当小二，招呼各位英伦大爷们，心里面会有说不尽的委屈。可是，双脚踏在大不列癫的土地上时，很多观念悄然发生了变化。在英国，我在星级酒店当过助理、在游轮上叠过被子，在中国人开的快餐店做过汉堡，在全球第三大、欧洲第一大的苏黎世保险公司当过“高层”（在高楼层上清理垃圾）......而最让我难忘的，莫过于在我们的大学布鲁尔宿舍楼清洁卫生间。

一切是何等的理所当然，没有小觑过自己，没有任何的羞耻感。在国外，当你面对六、七镑钱一碗馄饨（约一百块人民币），面子似乎不值一晒。放假的时候，每天如同蚂蚁般工作，提着一个装满清洁工具的小篮子，东喷喷、西刷刷，抱着一个马桶把它弄得光洁如新，让人不忍使用，那一刹那的快感，能与成功演讲后获取热烈掌声的成就感相媲美。身边像我一样出身的同学很多，他们皆为自费留学生，小康家境，有的是父母把一辈子积蓄都压在了自己儿女身上的家庭（如我们家），读的学校名气不大，在学业上也不是天之骄子或旷世奇才，但至少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了最大的努力。咱们国内的媒体不是片面就是偏激，似乎留学生只分两类，一类是才华横溢年少聪颖吃苦耐劳满腔爱国热情甚至能毅然拒绝外国高薪工作哪怕游泳穿越整个太平洋也要回来报效祖国并把有限的生命与青春都献给了伟大的四个现代化建设事业的公费留学生，一类则是嫖赌饮吹无恶不作不学无术好食懒做挥金如土尽为炎黄子孙丢脸的那些不用查户口也知道家里人不是洗黑钱的贪官就是怀黑心的房地产商的自费留学生。但，我们呢？

平凡但不平庸，最起码不愿平庸。当我在洗着马桶的时候，我知道我不用爸妈再省吃俭用地把一个月的工资凑起来，往我的帐户上寄；当我在洗着马桶的时候，我知道我可以挑起在国内从来不会干的活，哪怕再脏再累（当你看到那一地秽物或安全套时，你会体会到什么是脏）。真没想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除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之外，还要我寻道于粪溺之中。但我以自己为豪，真的，没什么见不了人的事，或许你们会觉得我丢人，但我所关心的，只是能为家里省多少钱。能赚一分算一分，你爱说啥说啥，反正我靠我劳动力赚钱，没有出卖自己的人格，也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洗马桶洗得心安且理得。

但我毕竟是人，我有过我面子过不去的时候。尤其在一次进入洗手间准备搞清洁的时候，出来了一个人，是上课坐在我旁边的一个法国同学。当我跟他四目相接的时候，心如电击一般，突然觉得很不好受。平常还是为一个学术问题吵得面红耳赤的同学，似乎要用生命与尊严捍卫自己观点，但如今却在他面前干着一份“卑微”的工作。那是我在英国几年的勤工俭学最深的一次感受。真想从清洁篮中找出一瓶写着“Drink me”的药水，像爱丽丝一般变得如钥匙般大小。毕竟，篮子里没有这种药水，所以我们只能礼貌地点点头，连寒暄也没有。我难受，但我知道这是生活的一部份。

苦也是苦一阵子，韩信不穿过那流氓的裤档，怎么会知道裤档后有如此湛蓝的一片天呢？再苦都总有熬过去的一天，请相信这一点！如今回头再看到那靓白的马桶，我咧嘴笑了，因为我知道曾经奋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