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才走了,他曾在北京残酷地活着

来源:互联网 发布:开放式网络如何加密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9 06:10

导读: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叫阿才,可能很多人都认识叫阿才的人,也可能你就是阿才。


高考时候,阿才选择了一个很牛很牛的专业,叫“采暖、给排水与通风”。但由于皮肤黝黑,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个“黑客”。


作为高中班级里唯一一个没有考上本科的学生,读完三年的专科,阿才选择了专升本,而且是跨专业,跳槽去学计算机。


毕业后是07年,阿才只身闯荡北京。那时候的北京生活压力已经变得很大,第一份工作是亲戚的朋友帮介绍的,一家存储备份的集成商。



薪水1500元。扣除一些东西,每个月拿到手里的,不足1300。


而那时候,我以及同在北京的其他高中同学,毕业后的薪水一般在4000~7000元之间。


我们住在上地、回龙观的楼房单间里,尚觉得日子辛苦,望不到未来。阿才住城中村的平房,房主在厅堂临时隔出一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放不下。


我去看望他,他从床底下拿吃的给我。那个场景让我记忆深刻:狭小的空间,嘈乱的环境,屋里只有床,一切的生活用品都放在床下,一切。


阿才那时候常常加班,但必须要在夜里11点前回去——否则,房东会锁门,怎么叫也不开。


有时候,干活过了时间,阿才就睡在公司的会议室,或者客户的机房角落里。


做数据备份是个辛苦活,当然,IT本身就是个苦逼哈哈的行业。由于白天客户的系统需要运行,阿才每次“出台”,几乎都是在客户下班后的夜里。遇到好心的,会给他倒点水,甚至咖啡提神,遇到负责的,会和他一起奋战。


但更多的时候,阿才只有一个人,在充满噪音的机房里,喝着自带的矿泉水,看着数据不断的跑来跑去。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基本不聊工作,聊也是偶尔。一次,阿才感慨,说做备份和种地差不多,有时候要靠天吃饭,运气很重要。常常数据在备份中会遇到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你一头雾水地去捣鼓,最后它又莫名其妙地好了。


从菜鸟成长为专家,阿才需要运气帮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在他刚入行的时候,MSN签名档上写的是:“问题到这里结束”。很牛逼的一句话。后来,他发现自己常常终结不了问题,有时候甚至会被问题终结。


“那时候年少轻狂”,提到签名档的事,他会笑着承认自己的心高。但就我所知,那个签名档,他一直没有换掉。


这是他的方向,目标。


由于工作努力,阿才的薪水几乎每年会翻一倍。


虽然起点低,但架不住进步太快。不知不觉间,他的工资超过了很多当年考上本科甚至研究生的同学。


当后来他已经有能力住进更好的房子时候,他依然不肯离开城中村——道理只有一个,房租便宜,每个月300元(冬天350元)。直到后来京城改造,城中村拆迁,阿才才告别了自己只有一张床的日子。




2010年,他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两张单人床平行摆放,他买了个床上用的小电脑桌,每天晚上就斜靠着床头工作。到了第二天天亮,我起床,会发现睡着的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人、笔记本、电脑桌,相安无事。


这种状态让阿才练就了一种本领,就是睡觉时从不翻身——尽管呼噜可以打得震天动地。


阿才的双肩包,几乎每年都要换一个。里面装着Thinkpad笔记本、电源、各种工具、线缆,还有纸笔等其他东西,沉得要命。


我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每次都背这么全,又不是总能用上。阿才说,以防万一。


再后来,他的一个朋友在微博上发了一句话,阿才转给我,说,这也是他心里所想的。


那句话是:“有时候,就算知道这次出台一定用不到笔记本,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背上——因为这是工程师的尊严。”


一次“出台”做备份,客户负责人是个女的,对阿才各种刁难,由于没有伺候好,阿才被投诉到公司里。晚上阿才给我打电话诉苦,说,“这个客户就是个傻X”。


然后,第二天,公司换了一个人,去把这个案子给做完了。


一个工程师得罪了客户,就换另一个。这是这个行业里通常的做法。阿才惹过祸,也帮别人收拾过残局。


在我所认识的这个行业里的工程师,没有说过“这个客户是傻X”的,寥寥无几。


出差是这个行业里售后工程师的家常便饭。在人人网的相册里,阿才做了一个中国行政地图的图片,然后每到过一个省市,他就在上面加一个小红旗。


六年下来,红旗插遍全国。


他经手过的产品,都是国际上知名的品牌。每天夜里陪他过夜的,不是三里屯的灯红,也不是工体的酒绿,是那些不眠不休的服务器、交换机,都是牛逼闪闪的牌子:IBM、惠普、思科、戴尔……


当他的收入已经不低于一个IBM或者戴尔的工程师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穿过一次西服。


后来阿才当上了主管,兴奋的告诉我,以后可以减少出差了。我打心里替他高兴。


结果三天之后,他就去了内蒙。


“没办法”,阿才在电话里说,“活太多,忙不过来”。


阿才有一个喜欢的女孩,但是没有表白过。或者,也可能他表白了,但没和我这个做师父的讲。他是一个务实主义者,虽然心怀着美好,但永远不肯也不敢去尝试超越人生规划之外的事情,哪怕是爱情。


一天喝醉了,阿才问我,“你说,我们这些IT工程师,青春会剩下些什么?”


我想了半天,没有答案。


然后听到他说,“生活很残酷,生活很残酷……”


原来,他不是在问我。




我想找他的时候,常常联系不上。“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是阿才经常的状态。客户现场设备出了问题,远程支持的电话直接拨到他这里,听他打电话,就是听一个问题从描述到分析到最后解决的全过程。


短则10分钟半个小时,长的,来来回回,能打上几个小时。几年下来,活生生打出个全球通VIP金卡。


好端端的智能的手机,被他打坏了三个。后来,怕辐射,阿才特意搞了一个耳机。


“我这样的再多两个,就足以养活一个运营商了。”打完电话,一摸脸,都是热的。


当阿才存折里的钱,已经可以在北京买房交首付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因为没有户口,北京对于他来说,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透的东西,似乎他属于这里,但这里不属于他。


如果可能,他是愿意留在北京的,他有站在这里的能力了,已经。


但这座城市没有对他说,你留下来吧。他们只是对他说,认真工作。


作为一个备份工程师,阿才去过很多地方,甚至还进中南海干过一次活。一次班级聚会,一个事业得意的同学不断在酒桌上说自己每天都见哪些人,去哪些地方吃饭,最后总结说,“就连大会堂,我都是吃过几次的。”


然后他看着阿才,这个当年班里唯一的专科生,问:你都在哪里吃过饭啊。


阿才淡淡的回了一句:中南海。


那个同学不再吭声了。这是阿才低调人生里,唯一的一次反击。


他没有说清楚,他在中南海,吃的其实是盒饭。


这个行业里的人,如阿才,如其他,凭本事和能力赚辛苦钱,但永远没有可以吹嘘的谈资,没有可以标榜的东西。


也没有这个必要。


在北京,你可能会在地铁或者马路上遇到这样的人。他们永远背着黑色双肩电脑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部分会戴着眼镜,牛仔裤+一件随身外套,不修边幅,不爱说话,永远是沉默或着思考ing的表情——这样的Style,是IT售后工程师的标准状态。


如果你遇到的这个皮肤黝黑,打电话时候笑容灿烂——那么,你很可能已经与我们故事的主角相逢过了。


阿才说,他离开北京的时候,要写一本书,叫《一个IT工程师的职业素养》,算是他留给这个行业,留给这座城市的礼物。


今年阿才32岁。几天前,他和女友回家登记领证,在北方的一座小城,一座大多数中国人都没听说过的城市。未来,他的故事可能属于那里。


那里没有惠普的服务器,没有百度、工商银行、保险公司总部庞大复杂的IT存储系统。没有轰鸣的服务器作伴,那里的夜晚会很安静。


努力工作,赚钱,然后,离开。


我写完了,拿给阿才看。我说,这是你的故事吧。


他想了想,说,这是我们的故事。


阿才走了,青春留给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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