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演武传·黄道·第一卷 雏龙惊蛰 第十三章 穷奇长梦（上） 十四 穷奇长梦（下）

 

“即便是蚂蚁，也有它存在的理由与价值。”

生命由何时开始，又到哪里结束，一切谜团，只能请教造物。

什么才是生命？怎样才是生命？

如此威严的字眼，如此神圣的称呼，仿佛通幽的深邃，仿佛登天的秘路，应该永远尊重，又岂能置若罔顾？

如果说有意识便是生命，那牛羊为何被人类杀戮？如果说能思考才是生命，那人类又怎能被我荼毒？莫非我，才是终极的生命，凌驾万物？

我有雄鹰的翅膀，我有猛虎的威武，我脚踏双龙，我声震万物，我比恶魔更强大，我比梦魇更恐怖，但这一切，都是人类对我的评价，我却从不吝惜这些称呼。

现在，在这令人作呕的空间中，两名人类，挥舞着名为「剑」的獠牙，垂涎我的生命，伤害我的存在，妄图令它结束，我应该奋力阻止，抑或随缘结束？

其中一个，乘着白色的猛虎，獠牙仿佛天柱，掀起狂风无数，但我却并不惧怕，因为我「穷奇」，人类为高傲的我创造的名字，已历经血战无数。

而另一个，乘着白色的独角瑞兽，尽管她拥有人类中罕见的美丽容貌，尽管她拥有无比强大的华丽剑技，却无法伤害到我。可唯独她，也只有她，我却也不想伤害，哪怕太阳，会因而永不复出。

在不久前，嗯，用人类的说法有三周左右，我刚刚像祖辈般每隔30年一次来到这「迷雾」之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虽然有数之不尽的异兽也随之而来，但他们，只不过是我的食物——难吃的食物罢了，我没有伙伴，更没有朋友，孤独的生存着，独自沐浴着每一次日出日落。

直到那天，我，遇上了她。

在我试图狩猎美味佳肴，我来到此处的第一个猎物——“人类”之时，她出现了。

虽然她也是人类，却乘坐着异常强大的异兽，我知道的，那头兽，叫做「白泽」，是能够与「穷奇」匹敌的强大存在，却与被称为「凶兽」的我不同，它被人类所爱戴、所敬仰，是高贵的「王兽」。

但是，我却偏偏最厌恶这种号称高贵的存在，厌恶这种虚假的美丽，我的翅膀，将打破高贵的伪装，我的利爪，将撕碎美丽的虚伪。

我与白泽、以及挥舞着银色獠牙的她相互厮杀，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虽然我深信我没有败给白泽，也没有败给她，但是数周来的饥饿，却令我无力奋翼，爪牙迟钝。终于，白泽那银灰色长角，刺穿了我的皮毛，她那银白色獠牙，沾染了我黑色的血液。

死，竟然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随意，以前被我所狩猎的异兽、动物乃至人类，都是如此轻易便死去了吗？不知道，或许，死后便有机会去问他们；我睁大双眼，看着太阳，看着那银灰色长角和银白色獠牙，等待着它们的审判，期待着我最后的时刻。

然而，迎接我的，却不是长角或獠牙，而是散发着无比香气的羊肉，被火烤得娇嫩无比的新鲜「金羊」肉。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用獠牙以外的物体靠近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好吃吗？好吃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吃人了，好吗？”她一边微笑的说着，一边轻抚我的背脊，不时地用一种叫「药」的液体洗涤我的伤口，虽然伤口很痛，但我却没有叫喊，不是我在强忍，而是在这无比疼痛伤口的深处，我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虽能听懂人言，却无法与人类交谈。不然，我一定会用人类的话语，说出「谢谢」，继而说出「谢谢你，美丽的姑娘」。

就这样，我们相处得熟了，我的伤渐渐好了，我的胆子也大了，每周、每天、甚至于每个时辰，我都要去她的族群，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当然，虽然我不会再去吃她的同类，但是她所饲养的牛羊我却可以吃的，甚至不必和她打声招呼。伙伴的东西，就应该随意的取用，我们「穷奇一族」——至少在远古我们还是一个「族群」时，便是这个样子。

可是现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令人作呕的深洞中？为什么会有她会和另一个陌生人一起攻击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如此不由自主地运动着？！

对了，是它！我能够想起来了！

今夜，在这高高的山峰上，我遇上了它，遇上这贪婪成性的不世妖魔！

今夜，在这高高的山峰上，我遇上了它，遇上这名为「饕餮」的极恶怪兽！

「饕餮」，人类是这样称呼它的，因为它的头颅远比身体要巨大的多，人类甚至误以为它只有一颗头颅，它的嘴，如同十丈开外的溶洞，它的牙齿锋利无比，能撕裂世间任何存在。

它的身躯常常拱起，隐藏在头的下面，两边有一对利爪，象狗爪或虎爪。两侧有一对肉翅，形如耳朵。真难以相信，那么纤细的翅膀，竟然能载着如此肥硕的头颅到处飞行。

它喜好水气，喜好吃人，有水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它都能光顾，但是，在食物稀少时，它也会去无水的地方，也会吃人以外的物体——包括异兽，设置包括同为「凶兽」的「穷奇」。我的爷爷、爸爸，不是死于人类之手，而是被这种叫做「饕餮」的妖魔所永远的吞噬了。

即使如此，我依旧和它战斗了，不是为先祖报仇，而是为了她，为了保卫她所在的地方，为了保卫她；但与它相比，我太弱小了，我的所有攻击都无法伤害它，我被它彻底的击溃，我昏昏沉沉的睡去，没有任何的感觉，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余脑海中不停的回旋“带人类给我吃，带人类给我吃”，这些恶心的话语。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却已经和她战斗着。为什么？为什么？！

啊！这股无比恶心的味道，这股无比厌恶的感觉！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饕餮」的嘴里，这是「饕餮」的胃里！

是「饕餮」吗？这家伙把我吃掉了吗？接着又伪装成溶洞，把她也吃掉了吗？恐怕便是这样，但，我绝不容许！即令面对眼前这两头猛兽，即令耗尽我全部的力气，即令会付出我的鲜血与生命！我也要挽救她！挽救你！

我张开弥天的翅膀，我展露震撼穹苍的威容，我直面挥舞的獠牙与利爪，我将身体化作了闪电，化作了光，哪怕猛兽獠牙！哪怕猛兽利爪！誓死也要令她们冲破这无尽的深邃，冲出这「饕餮」恶魔的腹中！

名为「剑」的獠牙，在我身上舞动，猛兽的利爪，逐渐剥离着我的生命。但是，我的羽翼并没有止息，我看到了月影，看到了光明！

终于，我支持不足疲惫的身体，带着她们和她们的猛兽，重重的跌落地面，身后传来「饕餮」那如狼嚎般刺耳的悲鸣，它是为没有立刻吃掉我们而惋惜吗？它是在做报复前的宣言吗？哼哼，管它呢，本大爷是不会怕它的！

这是什么？是水？可是咸咸的。是海水？这里却没有海。

如同雨露的水滴，静静地撒在我的脸上，迷茫中，我看见她，那个可爱迷人的小姑娘，她仰起身子，抬头紧闭双眼。满溢的泪水自太阳穴向后滑落，融入她被溪水沾染得湿漉漉的秀发之中。

怎么，你哭了？为什么哭泣？谁令你哭泣？！告诉我！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要将令你哭泣者打入修罗地狱，永不超生！

你说什么？“穷奇！不要死！坚持住！”，是在说我吗？是因为我吗？你为我而哭泣吗？

不要哭！不要为我而哭！我奋力的催动身躯，想要勉强站立，但今天，这贫瘠大地的引力竟是如此强大，竟将本大爷牢牢地控制在掌握当中。

我的视线感觉模糊，我的身体反而变得轻松，恍惚间我听到了战斗的声音，金属撕裂般刺耳的撞击声，她和那个陌生人，挥舞着手中的獠牙，与那两头猛兽一起，似乎正在和什么战斗着。

是「饕餮」！那家伙耐不住饥饿，撕开了自己的伪装！要将我们再次活吞下去！我想要起来反抗，但这衰弱的身体却不听话的一动不动，对我的命令无动于衷。

我听见那个陌生人喊道：“这是「饕餮」！传说中的古神，凶兽之王！没有天雷地火，任何人也无法伤害到它！”

我又听见她喊道：“这家伙伤害了穷奇！我要替穷奇报仇！”，我感到无比温暖。

然而，即使是贵为「皇兽」的白泽，即使是那陌生人不知名的强悍猛兽，也始终不是「饕餮」这妖魔的对手，她们已用尽所有反抗的手段，却依旧无法伤害「饕餮」分毫；她们即将被「饕餮」的巨口所吞没，被獠牙所贯穿！

此生足矣！我绝不能容许有人伤害她！天雷地火？好吧！我就用身体化作雷！生命化为火！为了她的笑貌，为了她的音容，我的祖先们，我高傲的「穷奇」之血啊！请赐予我无尽的力量！

我感到血液在沸腾，我感到生命之火在鸣动！我借此挣脱大地的束缚，高翮双翼，要做生命中最后的冲锋！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互济」

浑厚的男性声音，自山脚下传来。一道蓝色闪光，抢在我的面前，照射向「饕餮」那硕大无朋的头颅。

号称最强的凶兽「饕餮」，居然被一股诡异的蓝光反弹开去！这股蓝色光芒，如同附骨之蛆，有生命般环绕在「饕餮」周围。

它时而扩大，时而缩小，任凭「饕餮」如何挣扎变化，也终究无法摆脱它，被光芒紧紧环绕其中。光芒幻化为囚禁，囚禁「饕餮」的光之牢笼。幻化为笼罩苍穹的巨大波涛！幻化为席卷宇宙的冲天气浪！

——我们所能揣测到的穷奇思绪，也随着蓝色光芒的骤然出现，宣告终止结束。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乾坤和合，大道终明。一切不祥，皆困于蒙！」

“小丫头，在解决你所惹出的麻烦前，吾辈可不准你擅自死掉！” 晃动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二十岁年纪的青年男子，脚踏圆木驭风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