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之远东战火 十四卷

来源:互联网 发布:破解版软件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6 18:16
第一节

    七八0年春季,远东全境一片祥和。

    战争已经结束了,早在三月,远东种族军的战士开始从军队里回到温暖的家园。他们扔下了杀人的武器,拿起生了锈的犁地工具,在田地里满头大汗地干起农活来。

    在那些被战火摧毁的村镇和城市,重新冒出了袅袅炊烟,出现人迹。人们开始重建家园,日子过得相当的平静,从前方归来的半兽人躺在妻子身边享福,一个个吃得胖胖的。

    五月份,魔族远东占领司令部(後来改名为远东总督府)派遣大批魔族部队进驻远东各行省的省会城市,在各行省设立政府,展开了对远东的统治,所有人的噩梦开始了。

    司令部发布的第一个命令是:远东各种族——无论哪个种族——在一个月之内,每户须按人头数每人缴纳一百公斤谷子。魔族的地方官员解释说:“这是军粮,是用来犒赏劳苦功高的远东解放者,伟大的神族大军。”

    其实早在帕伊围城时候魔族就有过从远东当地徵收粮食的念头,只是当时的魔族军统帅云浅雪担心这样会激怒远东联合军的士兵,当时还需要他们的助力。而到了现在,形势丕变,新任的远东总督鲁帝公爵不怕天,不怕地,尤其不怕人民,他全无顾忌。

    这个命令使远东各种族一片怨声载道。

    远东本来就不是粮食产地,往常这里的粮食都是依靠家族内地输入的,再加上连续两年摧残极大的毁灭战争,青壮年都被抽调去当兵,土地荒芜,导致粮食生产大幅度减缩,很多家庭里都已经没米下锅了,这个时候要拿出这麽大一笔粮食,实在很困难。

    远东各种族纷纷抱怨,都说:“就连紫川家执政时,也不会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收粮。我们浴血奋战,赶走了紫川家的统治者,却换来了更坏的!

    我们牺牲了那麽多的年轻人究竟是为了什麽?”

    民众的反应是如此激烈,以至於魔族的徵粮队不得不用棍子乱敲,将半兽人、蛇族的老幼妇孺打得嗷嗷直叫,交出了他们最後一条裤子。到了六月初,好不容易才勉强地完成了一半的徵粮任务。对於这个成绩,鲁帝大人很不满意,他对部下们(也就是远东各行省的长官)说:“你们就是不够干练。”

    鲁帝亲自在杜莎行省为大家做了一个示范:魔族军在每个家庭都抓一个人当人质,如果在两个星期之内,这个家庭还无法缴出规定的粮草,就把人质给杀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杜莎行省基本上完成了徵粮任务。

    远东各地的总督们纷纷仿效上司的作法,但不知什么原因,效果却不是那么的理想。

    砍了几万人质的脑袋,任务才不过完成了七八成。

    七八0年的春夏之交,整个远东地区千里饥荒,饿死四十七万人。

    挣扎於生死一线的饥民不甘心全家妻儿老小跟著自己一起饿死,纷纷起来打劫魔族的运粮车队。整个远东盗贼遍地,秩序大乱。魔族守备部队则回报以最残酷的镇压手段,一旦抓到抢粮的,全部活活剥皮。一时间,从最东边的沙加行省到最西边的伏名克行省,道路边的每一棵树下,几乎都吊著剥了皮或者烧焦的尸体,魔族驻军每天来回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紧张的形势到了八月底逐渐缓和了下来:又到了每年的粮食收割时节。

    恰好今年远东的粮食收成不错,随着一批批新粮的收割,抢粮的强盗渐渐少了,最後几乎全部销声匿迹。

    大家都松了口气,以为苦难的日子终於熬过去了,将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但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完全没有感觉到,比起战争和刚过去的饥荒中的经历更加沉重的灾难和痛苦正在家门口等著他们。

    九月初,远东大总督府又发布了今年的第二次徵粮任务,每人徵收粮食四百公斤,同时下令每户出一名青壮年服劳役。

    後世往往认为,是魔族的远东大总督鲁帝过度急功近利,导致了魔族远东政权的夭折。他们都说,如果魔族委任的远东总督不是鲁帝的话——比如说,换成仁厚点的叶尔马,或者手段更温和点的云浅雪——那麽魔族在远东的统治应该能维持更长久的时间。

    毕竟,当魔族刚进远东时,远东民众甚至是欢声雷动,夹道欢迎魔族的大军进入,那热烈的情形,让人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紫川家首任总长紫川云进军远东的一幕。

    但青年史学家唐川独持己见,他认为:历史不会因为偶然而改变。无论是谁担任远东的总督,结局都是必然的。

    虽然远东地区已经画入了魔族地区的版图,但是魔族王国却未把远东的民众当成自己的臣民。

    贫瘠的远东地区被魔族当成他们与人类战争的後勤补给地和殖民地,在魔族看来,不过是为了实现他们征服紫川家与人类世界的目标所需要的一块垫脚石罢了——谁会对一块“垫脚石”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呢?有很可靠的证据显示,七八0年夏秋时节的第二次徵粮任务,完全是出於魔族上层对鲁帝的授意和命令。由於战争,当年魔族国内耽误了春耕时机,粮食欠收,有出现饥荒的可能。

    根据我们手头的御前会议记录可以证实,当谈到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时候,魔族的二皇子卡兰提议:“我们可以从远东的那群乡巴佬身上捞一些。”他甚至没有费心劳神把他们称为“远东友军”。

    御前会议以全数赞成票通过了这个提议。由此就可见魔族王国对於远东究竟是抱著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了,鲁帝的横征暴敛,不过是执行上层的命令罢了,只不过他选择了一种他认为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同时就是最残酷、最野蛮的方式。

    乡乡镇镇,到处响起了魔族守备军的马蹄声响,他们大声的吆喝著,宣布最新的徵粮命令:“每人四百公斤粮食,马上交出来!”(虽然来自国内的命令只要求每人徵收两百公斤,但是鲁帝也长了点私心,他想为自己的部队积攒点军粮,将徵粮额度提高到了三百,而他麾下的总督和驻军头目则有样学样,层层加码,最後达到了这麽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四百公斤,足够一个成年半兽人吃一年的口粮。)

    一片鸡飞狗跳中,魔族士兵挨家挨户地搜查,将那些交不出粮食的人家搜了个底朝天,砸碎了所有的米缸、锅炉,茅草房屋被一把火点著了,熊熊烈焰中,冉冉上升的黑烟熏黑了黄昏的天际。半兽人、蛇族、精灵怪和龙人的老幼妇孺被吊了起来用棍棒乱打,村子的上空回荡著一片鬼哭狼嚎的凄厉叫声。

    整个远东大地都在占领军的铁蹄下流血,呻吟……

    为了粮草的徵集已经搞得怨声四起了,但魔族的需索并不局限於粮草。

    在上次战争中他们已经发现:虽然骁勇的魔族军在平地上打起野战来称得上所向无敌,但在对帕伊城的攻击中,近百万的魔族大军居然拿不下坚守孤城的少数人类守军,这暴露了魔族军队作战能力上的薄弱环节——不善於攻城。

    而魔族如果打算继续西进,所要遭遇的第一仗就是坚不可摧的瓦伦要塞,这可是比帕伊要强上数百倍的坚城。

    魔族最高统帅部认为:攻城能力的薄弱,主要是因为缺乏武器装备。

    在魔族军中,云梯、冲车、登城车、攻城车、铁甲盾等攻城武器数量远远少於人类,技术上也远比人类来得落後,这是魔族军队作战能力无法突破的瓶颈。

    另外,上次的战争中,斯特林在帕伊城下横冲直撞的铁甲骑兵也让魔族的参谋总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魔族迫切地想拥有同样的战略性特种兵种,以图在即将与人类展开的大规模野战中取得优势。

    所有这些新式工具和武器的制造,都需要大量的金属和煤。

    大批大批的远东种族青壮年平民在魔族兵皮鞭的驱赶下,进入了新开辟的矿里进行高难度、高危险的开采作业。

    在魔族开挖的矿井中——这些矿井比迄今为止所挖的任何矿井更深——人们挣扎著,成群地病倒、死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地底,成千上万的矿工因为坍方、倒塌的灾难事故而送命,他们的躯体被上亿吨的石头压成齑粉,深埋地下。

    由於把一切的生产能力都集中到了魔族国内的军事建设上,造成了远东地区的经济几乎彻底崩溃。为了躲避劳役和徵粮队,村民们离乡背井,丢下了刚播种的粮田。於是种了一半的土地开始荒芜,长满了野草。

    人们回忆起刚过去不久的饥荒,开始了极大的恐慌。

    七八0年的十月,远东五大种族——也就是半兽人、蛇族、精灵怪、矮人、龙人——各自推举自己的代表,联合向远东大总督请愿。代表们来到总督府,流著泪哀求鲁帝大人给久经苦难的远东人民一点点喘息的时间,请求能够减少徵粮的任务数额(起码把能活命的最低限度粮食和来年的稻种给留下来),能够把一部分抓走的青壮年壮丁放回家,哪怕就让他们回家几个月,到了冬季的农闲时节再过去也是好的。

    鲁帝非常诧异,说道:“你们这群远东的贱民,居然不想著如何回报远东各民族的解放者——我们伟大的神皇陛下和他忠实的臣子鲁帝大人,不想想有多少勇敢的神族战士为了解放你们献出了生命和热血,反而斤斤计较,说什么任务太重承受不了!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目前的任务已经是神皇陛下的优惠恩典了,是陛下对远东民众的最大关怀!

    你们明明是企图蛊惑人心、扰乱秩序!幸好,我鲁帝大人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识破了你们的企图,你们的阴谋是绝对不会得逞的,远东民众对神族的忠诚和热爱,你们是绝对动摇不了的!”

    “至於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贝义、罪大恶极的家伙,哼,杀了你们还真是便宜了你们呢!”鲁帝将军边说边动手把他们给杀了。

    同日,总督府发布命令,宣布过几天就是伟大神皇陛下的诞辰,每人再徵收一百公斤粮食,以表示远东民众对伟大的神皇陛下的热爱和忠诚。

    一般来说,远东的民众是淳朴的,刻苦的,他们可以忍受贫穷,忍受饥饿,忍受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他们忍受了上千年的苦难,像骆驼一样的温驯,又如老黄牛一样的忍耐。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忍耐都得有个最起码的底线:只要可以活下去。一旦这个底线也不能保障时,他们就会变得非常的狂暴和桀骛不驯。也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可以忍受紫川家长达两百年的统治,但如今面对魔族的暴政,他们却连一年也受不了。

    远东的沙罗行省素以民风剽悍和热爱自由而闻名,当年,就是他们第一个起来反抗紫川家的暴政,如今,又是他们再一次给整个远东做出了光辉的榜样:为了抗议魔族的横征暴敛,行省的首府珑克市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动。

    几万衣裳褴褛、大叫大喊著的半兽人和蛇族占领了这个城市长达两天之久,他们大声地讥讽和嘲笑当地的魔族总督,喊叫声淹没了魔族一位正规军团队长的威胁喊话。愤怒的暴动群众向全副武装的魔族兵队投掷泥块发起攻击。

    被激怒的当地总督要求驻军出兵镇压,冷静的驻军首领不得不指出:“眼前这一片愤怒的人山人海足足有十几万人,而罄尽魔族在当地的全部武装力量也不到六千馀人,一旦激怒了他们——胜负姑且不论——他们随时可以地冲垮总督府门口那道薄弱的卫兵人墙,後果,大人您可以自己想像。”

    明白这点之後,魔族总督浑身哆嗦著躲进了总督府总部的地下室里,自作囚徒。

    远东总督府的反应是非常强烈的。紫川家因为疏忽和反应迟钝而导致小小的叛乱蔓延、发展,成为席卷整个远东的大灾难,最终失去了整个远东。

    鲁帝决心不犯与紫川家族同样的错误。

    二十个团队的魔族正规军迅速地被派往叛乱地区。通往那里的每一条道路、每一条小径都被封锁,整个叛乱地区成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真空地带,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将永远不被世人所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位於沙罗行省下游的明斯克行省的村民发现,蓝河的河水无法再饮用了:往日清澈见底的整条河流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还散发著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凡是见到这一情形的远东民众,无不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魔族官员对此的解释是上游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水利修建工程,那种红色是由於一种特别的红泥溶解於水中造成的。但在民间——特别是在一些与沙罗行省相邻的地区,那里的半兽人村民耳朵听力相当的好,视力也不怎麽差——却流行著另外一种说法:“魔族在沙罗行省实施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这种说法迅速地传遍了整个远东。

    对於先前鲁帝的横征暴敛,远东民众还发出了诸多抗议和不满,但对於这次的沙罗行省事件,他们却回报以压抑的、死一般的沉默。因为他们已经觉悟到,自己所面临的对手,不是可以用语言和道理来说服的。

    一片沉默之中,仇恨的种子一天天的生根、萌芽……

    第二节

    帝国历七八0年的十一月,酷热难当的炎热天气渐渐消退,虽然第一场雪的踪迹还迟迟不见,但浓浓的秋意却已经清楚地表现在凋零的落叶和光秃秃的枝头上。

    落日在西边的天际发出最后的无力光芒,映照在马蹄踏过的枯黄野草。

    骑兵侦察队迎著落日方向疾驰而过,落日的余辉在骑兵们跳跃的身影上镀了金亮的一层。

    队列的前头指挥的军官突然一举手:“停下!”勒紧了战马,马匹长长的一声嘶鸣。

    后面的骑兵也跟著一个接一个地停下,不羁的马蹄踢打著枯草,胡乱地原地兜著圈。后面的另一个骑手赶上来问:“白川,干嘛停下?”

    白川没有回答,偏著脑袋侧过头去,彷佛在倾听著什么,鼻子使劲地吸著气:“明羽,你闻闻,这里的味道有点不对!”

    明羽使劲地吸了一下,空气中弥漫著草原特有的土地和乾草的芳香,晚风吹过,他却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不协调的味道。他很快反应过来,迟疑地说:“血腥味?”

    白川点头,指著位于他们南方的一个小树林子:“是从那里传过来的,我们过去看看。”

    明羽还有点犹豫,白川已经掉转了马头直奔而去,骑兵们也跟在她的身后,他无奈地叹口气,暗暗祈祷那不要是魔族的大部队才好。

    越接近林子,血腥味就越浓烈。在林子的旁边,白川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一道天然形成的浅沟里横著被砍死的魔族兵尸体,横七竖八的,足足有十几具。可以看到嘴唇上血迹斑斑的黝黑脸孔,以及蓝棉裤外面的赤脚。

    尸首的旁边并没有武器,连身上的制式铁甲也给剥掉了,伤口的血还没乾,正不断地往外滴淌,显然离死亡的时间并不长,凶手——无论他是谁——一定还没有走远,很有可能是听到了马蹄声才匆忙走开的。

    明羽皱著眉头,吩咐部下们:“挖个坑,把他们埋了。”骑兵们一片叫苦连天的埋怨:要收拾这么恶心的死尸,长官实在太多事了。

    明羽倒也不是具有菩萨慈悲心肠才替魔族兵收尸,他只是担心若是让魔族发现尸体,肯定会对这一带的居民进行报复,说不定也会波及到秀字营的藏身之处。

    侦察兵来向白川报告:“从血迹判断,对方有几个可能负了伤,血迹一路地滴进了林子里,还是湿的,脚印也很杂乱,他们一定尚未走远。”白川点点头:里面很有可能是自己人,她挥手招呼一队骑兵:“跟我进去。”

    这是一片桦木林,树木稀疏,在这深秋时节叶子都快掉光了,很适合追踪。骑兵们沿著林间的小路跟著血迹而去,秋天深深的一层落叶在马蹄底下咯吱咯吱地发著声响。

    “他们就在那儿!”前面的骑兵叫喊道。

    白川也看到了,浅白色的桦树林间有一堆活动著的异样颜色,非常的显眼。她精神一振,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加快速度赶上去。马蹄响彻林间的小路,栖息的斑鸠给惊得飞起。

    知道自己绝对跑不过战马的速度,对方不再躲藏,反倒朝著白川等人迎了上来。白川生怕有埋伏,下令骑兵们减慢速度,小踏步地前进。相隔不到二十步,已经可以互相看清楚了,双方警惕地相互接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对方。

    这是一群衣裳褴楼的人类士兵,装束各异。有的人穿著军大衣,有的人穿著紫川家的士兵制服,胸腹之间处绑著一块残缺不全的护身甲,还有的人甚至就穿著魔族兵的战甲,上面沾著血。士兵们面目黝黑、精瘦、肮脏、饥饿,有几个身上还带著伤,连站都站不直了。他们手上都有武器:刀、剑、弓箭、魔族兵特制的勾式刺枪、钉了钉子的木棒、磨尖的铁片………

    白川目光炯炯,她已经隐约猜到了面前这群人的身份。她跳下马,把腰上挂的马刀放在地上,然后举起手,拍拍自己的腰间,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然后缓缓向他们走近,脸上带著微笑。

    “站住!”

    一个长著落腮胡的高大汉子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我们?

    再走近我们就放箭了!”这个汉子显然是这一伙人的首领,他话音甫落,“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响起了,几个弓箭手已经将箭上了弦。

    白川身后的骑兵一阵骚动,血气方刚的骑兵们齐齐拔出了马刀,一片蓝色的刀光闪烁。队长凶狠地叫骂道:“你们敢动我们大人一下,我把你们全部砍成肉酱!”

    “别闹!”白川回过头,严厉地压制骑兵们。她又转过头,停住了脚步,把手摊开,轻声道:“我没有武器的,只是想跟你们谈谈。能让我再走近点吗?”

    或许是给白川温柔的语气给打动了,更有可能是因为后面闪亮马刀的效果,落腮胡大汉语气柔和了些:“你过来,慢慢的。”弓箭手也把装上了箭失的弓垂下,指著地面。

    白川走了过去站到他们面前,双方已经可以随意地交谈了。

    白川乾咳一声,问:“外面的那些魔族兵,是你们杀的吧?”

    落腮胡子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是我们干的。”否认是没有用处的,身后很多人的兵器上还沾著血迹,还有人身上穿的就是魔族兵的盔甲。

    白川点点头,带著赞许的神色问:“有没有人受伤?”

    “有几个兄弟挂彩了……”

    白川立即说:“稍等一下。”掉头往自己队伍方向走去,吩咐骑兵队长两句。队长从塞得鼓鼓的马鞍袋里面找出点东西交给白川,她又走了回来,将一瓶伤药和几卷乾净的绷带交给队长:“赶紧给弟兄们处理伤口,不然等下就发炎了。”

    落腮胡子连忙接过,这正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他转头把药交给一个披著魔族盔甲的小伙子低声吩咐他去包扎伤口。

    转过头,他对白川由衷地说:“十分感激。”

    几个伤兵被扶到一边倚在树下进行包扎,他们也呻吟著七嘴八舌地表达了谢意。双方之间那种紧张得绷到极点的气氛已经松懈下来了,大家都长舒了口气,松开了捏在武器上的手。

    白川微笑著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请问您的身份?”

    “我叫杜克,是紫川家远东军第三十一师团第五大队小骑武士……”落腮胡子苦笑一下,才讪讪地道:“曾经是。”

    周围的军官和士兵都沉默著,神色颇为尴尬。

    白川不解,但随即恍然:“三十一师团?那不是原来驻扎在格洛克行省的……”

    在两年前的远东动乱中,驻扎在格洛克行省的二十五个家族师团奉雷洪之命叛变,三十一师团也是其中之一。

    这批叛乱队伍后来加入了远东种族军,成为远东叛军中的中坚力量。后来在魔族入侵时,他们成为了魔族侵略人类的帮凶和爪牙,同胞手足相残,这是紫川家历史上最为惨痛的一页。

    白川沉默了,好半天了才轻声说:“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眼前站的人也是叛军的一员了。

    彷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杜克轻声说:“是的,你想的没错,我们最叛徒。”他挥一下手,指著后面沉默不语的人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都是叛徒——雷洪起兵时,凡是忠于家族不肯叛变的官兵,全部给他杀了。现在活下来的,全部都是叛徒——紫川家的叛徒,也是人类的叛徒。”他面无表情,语调中却有难以掩饰的苍凉和无奈。

    白川看著眼前这群人,憔悴而消瘦,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被人污蔑为叛徒时的悲哀,自己也曾深深体会过。其实就是现在,自己和秀字营的一行人也依旧背负著背叛者的污名,只是自己一行人是无辜的,而眼前的这些人则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背叛者,他们的感受又是怎样的呢?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那些魔族兵——外面的那些魔族兵死尸,又是怎么回事呢?”

    “雷洪死了,魔族派鲁帝来做了远东种族军的首领,鲁帝对待部下太残暴了,我们不想再干,开了小差。外面的那些人,是魔族派来追杀我们的执法队。结果……”

    杜克自嘲地一笑:“你都看到了,我们把他们给做掉了。”

    白川有点惊讶,魔族执法队是魔族军中的督战队,往往都是由魔族军中的精锐部队担任。眼前这一伙疲惫不堪的逃兵居然能反过来把对方给消灭棹,那么,这群人的战斗力比他们表面上要强得很多。久经沙场富有经验的战士,再加上优秀的作战指挥官,这此都是秀字营目前很需要的人才。

    她问:“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里呢?有没有想过乾脆就返回紫川家呢?”

    杜克摇头:“我们手上染过自己人的血,家族不会宽恕我们的。下一步怎么办,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哪天被魔族追上,我们拚了也就算了。小姑娘,谢谢你的药,你们还有没有多余的药品和食物?我们用金币跟你买。”

    出于自惭形秽的心理,他不想与眼前的人类有太多的纠葛。虽然大家同为人类,却不是同路人。

    白川叫住了他,“我们这里没有,但是我们基地有,食物和药品都很充足。既然你们没什么地方可去,你们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杜克十分惊讶:眼前的人类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肯接纳自己?他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事实上,他们早就有这个疑惑了。魔族胜利后已经开始进驻远东各地,许久以来已经见不到曾经统治远东的紫川家军队了。而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军官身著紫川家特有的呢子蓝色军大衣和高统皮靴的军官制服,她身后的部下也统统身穿黑色的骑兵制服和披风,肩膀上缝有部队番号的红色肩章,一言一行流露出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举止,身手矫健、气质沉稳,很显然这是某支正规部队的一部分。

    白川看出了他的疑惑,笑说:“你放心,咱们是同路人:我们也是叛军。

    我们是秀字营的。”

    “啊!”

    “哦!”叛军士兵齐齐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杜克颤抖著问:“你们是秀字营的……那紫川秀是你们什么人?”

    “紫川秀是我们上司。”白川奇怪对方的反应,问:“怎么了?”

    杜克激动地说:“他是个大英雄!他的事情,我们军营里都传遍了——魔族最初想封锁消息,但是死了那么多的高级军官,他们实在无法解释,消息最终还是泄露了出来。

    听到他的名字,魔族连从睡梦里都会吓得哭起来呢!

    因为他,连我们都沾光,跟著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子,我们都把他当偶像来崇拜呢!

    他是我们紫川家族的光荣!”激动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叛逆身份,脱口而出“我们紫川家族”。

    另外一个叛军士兵补充说:“整个人类世界的光荣!”

    白川和秀字营的骑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上司在家族内地臭名昭著,在远东却是这么的名声显赫。

    有人小声说:“英雄……有赌输了就赖帐的英雄吗?”话没说完,有人已经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我跟你们走!”杜克毫不犹豫地说:“跟著秀大人,哪怕死我们也干了!”

    他回过头去,急速而响亮的一个口令:“敬礼!”

    衣裳褴褛的汉子们齐齐行向白川军礼。杜克嘶哑而响亮地对白川喊话:“原远东军第三十一师团第五大队,全员请求归队!请长官指示!”

    白川缓缓回礼,说:“杜克小骑武士,欢迎你和你的部下归队。我是秀字营旗本白川。你说这是第五大队全员?其它的人在哪里?”

    “报告长官,我们整个大队全部都在这里了!”

    白川倒吸口冷气,按照紫川家的正规军队编制来说,一个大队应该有五百多人,而眼前的人最多不过五十来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可见这队人经历的战斗是多么的残酷。

    她也不多说什么了,带著他们与明羽等人会合,一起撤退。

    队伍一直往西走,由于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等队伍离开草原进入山区时,已经是深夜了。这种森林是一般人难以想像的,那密匝匝的荆棘和枝条,交错纠结,钻在里面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那望不到边的灌木丛,就像一个城市,没有比这更僻静、更幽深、更阴森的地方。

    在黑暗的丛林里经过二夫的跋涉,新加入的士兵被不见天日的黝黑树林弄得昏天暗地、不辨方向。他们不能理解,秀字营士兵怎么能在黑暗中这么准确地辨认方向和道路呢?

    到第二天的上午时分,队伍脱离了丛林,进入一个险要的山谷,那谷口狭隘到只能容纳两骑并行。谷口处修建有一个简单的石头堡垒,一个了望的弓箭手在堡垒顶上看见了过来的队伍,远远就中气十足地大喊:“站住,什么人?”

    白川停下了马,她知道这时候的应对只要稍有不慎,谷口两边的伏兵会立即对他们放箭。她扬声回答道:“口令:三河旗本。我是直属师团长官白川,奉大人命令,刚刚执行完侦察任务归来,请放行。”

    弓箭手的身影消失了,骑兵们耐心地在原地等待。过了一阵他又出现了,大声说:“欢迎归来,白旗本,您辛苦了!”

    队伍接著前进,通过了谷口,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杜克等新加入的官兵被眼前的景物惊得目瞪口呆: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镇和军营。

    他们如同梦游般,慢慢走进了小镇子里面。道路的两旁是新搭建的木房子,街上非常热闹,道路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商人在路边卖力地叫卖著,两旁的店铺琳琅满目,商品十分丰富。在其中,杜克等人看到了产自家族内地帝都地区的红花薯、狼果等水果特产,这些产品甚至还保持著新鲜著呢!

    人群中有军人,更多的是不穿军服的平民。其中有不少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有人类的,也有半兽人的,这令杜克等人十分惊讶,人类和半兽人竟然在同一个城镇中和睦地居住、交流和买卖?在目前的远东,这种景象是让人难以想像的。半兽人历来是魔族军团中的主力,在先前的远东叛乱战争中,他们对紫川家、对人类怀有最深切的仇恨,历来是见人类就杀,怎么可能这么和睦的相处呢?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也让杜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里的人,无论是半兽人也好,人类也好,统统面色红润,神态中流露出一种富足平和的味道。相比于外面的千里饥荒、饿殍遍野,杜克不禁感叹:“这里真是个天堂了!”

    白川轻描淡写地跟杜克解释说:“这地方本来没有这么多人的,自从我们在这里定居以后,收留了很多在远东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类难民,渐渐地就聚集成了这么多人。

    后来,大人又大力发展商业,用我们的粮食与远东各种族贸易矿产,又用矿产与人类交换粮食和武器,渐渐的,跟我们做生意的人就多了起来,这里就繁华了起来——当然了,我们发展的时间还不长,连半年多不到。所以这里的设施都还很简陋。”

    队伍从城镇繁荣的街道上通过,引起了路边小贩们一片卖力的叫卖。队伍没有在城镇中停留,直接地进入了军营。军营就建在城镇的边上,几百间外墙粉刷成浅绿色的木房子排列整齐,一行接著一行。房子盖得跟城镇中的建筑一样的规格,只是比起城镇建筑的杂乱无章,军营的设计就显得比较整齐,一批批身穿浅褐色制服的士兵在列队出操,有的在进行空手格斗训练,喊“杀”之声轰鸣天际;有的在跑步;有的在空地上进行马术训练。校场上,整齐的队列一行接著一行,看也看不到尽头。

    杜克等人看得精神一振:许久已经不见紫川家的军队了,今日能重见如此军容鼎盛的兵马,他们实在感到非常兴奋。

    周围的人看到白川回来了,态度也非常友善,不时有人过来跟白川打招呼:“白川长官,这次出去有什么好收获回来?”白川微笑地一一回应。

    杜克身边的一个士兵小声地跟他说:“长官,不知怎么的,一站到这里的人身边,我就像矮了一个个头似的,怎样都不自在,连话都说不俐落了。”

    杜克小声的“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他本身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眼光却很不错。他早发现,他在这里所见到的无论军官或者士兵,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有些人步履沉稳,行走路来片尘不起,眼中神光含而不露,这分明是已经到了宗师等级的高手境界了,但看他身上的标志,却不过是小队长的军衔。

    杜克暗暗心惊:这里的一个普通士兵,放到紫川家任何一支部队里,起码都可以担任军官了。

    刚见到白川等人时,他已经发现对方骑兵无一是庸手,远远强于其它的部队,这固然很难得,但想到一般来说,斥候部队都会挑选军队中最精锐的好手担任,所以尚不足为奇。但是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一看,更是高手如云。

    路上,他看到了一个洗马的士兵举起水缸就往马身上淋水,马匹受凉水一浇,惊得要跳起来,另外一个士兵马上一手按住马身,硬是把一匹高大的军马压得动弹不得,一个劲的长嘶不已,蹄子胡乱地踢打著地面,浮土飞扬。

    大家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看那装得满满的缸子,怕不有个百十来斤吧?还有另外一个能力强压惊马,这是多可怕的力量?可是看他们那举重若轻的轻松样子,就像是捻著根稻草似的,一边干活还一边哼著小调。

    杜克一个劲地拉著白川的袖子!“白长官,白长官,快看,快看哪!”

    白川转过头去,漫不经心地望了下,又转过头来:“洗马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每天都洗的。”

    “啊,洗马?啊,长官,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白川已经走得远了。

    杜克等人站在那里发呆。他暗暗心惊:如果一支部队每个人都有如此的武学水准,再加上训练有素的默契配合,这么几千人的战阵组合起来的威力,将会以几何级数增长的。印象中,这样可怕的部队,在人类军队中是没有第二支的。即使在魔族中,恐怕也只有他们最强悍的精锐部队:宫廷近卫旅(装甲兽军团)可以与之抗衡了。

    在营地前,白川跳下了马,叫上军需官:“今天有五十几个新加入的人,为他们每人准备衣服和武器,有伤的先去医务室,其他人可以进营地,先洗个澡,然后休息。杜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大人。”

    杜克连忙应是。统御如此强悍军队的将领、单枪匹马杀入魔族大营、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英雄人物,应该是怎么样一种相貌的呢?他已经在头脑里勾画出他的样貌了:魁梧高大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严肃的眉头总是蹙得很紧,不怒而威,目光锐利得连墙壁的背后都能看穿,说起话来声音洪亮浑厚,震得整个屋子嗡嗡回响,口口声声:“小鬼,不错嘛!”并用力拍打部下肩膀表示鼓励(过后部下们要去看骨科医生涂跌打药水,身体弱一点还有可能当场内伤吐血而亡),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信心十足,能给全人类指示前进方向的领袖人物。

    想到就要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不知怎的,杜克的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他挺直了腰板,整理一下已经破旧不堪的旧军装,努力想在第一眼就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快来人啊,又有流氓在偷窥女更衣室了!”

    远远的传来惊呼声音,中间夹杂著女子的尖叫,杜克还没反应过来时,“呼啦啦”

    一大群镇民就拿著菜刀拐棍,杀气腾腾地从面前冲了过去。

    望著镇民冲去的方向,白川旗本的脸色立即变得十分古怪,咬牙切齿地小声骂道:“这个混蛋,趁我不在……”

    杜克没听清楚,问她:“长官,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跟我来就是了。”

    白川在前面带路,方向跟著镇民的方向相同。走不到一百米,前面人声鼎沸,一大群镇民围聚在一起,中间是一个样子很清秀带一脸贼笑的小伙子,正很镇定地跟大家说:“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偷窥。”

    “那你趴在女更衣室的通风窗台上干什么?”

    “哦,这个是因为更衣室的玻璃坏了,我正在修理,顺便考察我们隆乳技术的最新成就罢了……。”

    群众一拥而上,将偷窥的淫贼打翻在地,一群人将他围住使劲地拳打脚踢。

    “该死的淫贼,这次我们总算抓住你了!”

    “这个月我女儿丢了三件内衣,一定是他干的!”

    “好好的教训他!”

    “打!我打!我踢!我踢!”

    连经过的杜克也顺便走过去踢了这个流氓几脚。

    流氓发出了惨叫:“各位父老乡亲,不要误会……救命啊……哎哟,白川,是你啊,快来救我,白川!——你这个死婆娘,居然见死不救……”

    杜克有点惊奇:“长官,他好像在叫你啊!”

    白川头也不回:“那是错觉。不过你不应该那样子打他的。”

    “啊!对不起,长官,我是一时忍不住……”

    白川猛地拔出马刀递给杜克:“用这个砍了他!”语调中杀气腾腾。

    白川把杜克带进军营中间的一间很普通的房屋:“这是大人的会客室,你在这里先等著,我去看看大人回来了没有——那种程度的打击应该还搞不死他的。”

    杜克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是,长官。”

    白川点点头,从房间的后门走了出去。杜克在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房间并不是很大,墙壁刷得很白,带有新房子特有的木头味道,房间中的家具却不多,只有简单的一张茶几和十几张椅子,还有一张大桌子,样子都很简陋,连油漆都没有刷,露出了木材本身的淡白色。屋子里唯一的摆设是墙壁正中一幅龙飞凤舞的大字,杜克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这是:“制霸天下”

    四个大字,但挂反了。

    等了一阵,听到外面“答答”的脚步声正在接近,杜克立即站起肃立恭候。白川领著一个人进了屋,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部队指挥官,紫川秀大人——杜克,杜克,你怎么了?”

    她过去探探鼻息,抬起头来:“他昏过去了。”

    “奇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昏就昏呢?”紫川秀滋滋地吸著冷气,面上青一块肿一块的,满是伤痕。

    清醒过来的杜克眼神直勾勾的,白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安慰他说:“偶像破灭的感觉很难受吧?慢慢你就习惯了。”

    白川吩咐他说:“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向大人说一下吧,我们现在很缺乏魔族方面的情报。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奇怪,你们部队的伤亡率怎么那么高,一个大队就剩你们几个人了?”

    “是!大人,白长官,一向以来,魔族的军队都分成几个等级,其中,塞内亚部族的军队是最受优待的,他们待遇最好,武器装备最精良,供给也最充足,饷银最优惠。

    而魔族其他种族的军队就被分为第二等级,待遇次了一等,但也远远比远东种族军的好;在远东种族军里面,魔族最看重的是半兽人和龙人军队,前者的人数最多,后者的战斗力最强,其次是蛇族的军队。”

    杜克语带悲愤,接著说:“而最受歧视的军队,就是我们人类了,哪里危险哪里伤亡大,他们就派我们去哪里。像上次攻击帕伊时,我们被派在第一轮攻击波,后面跟著魔族的督战队,很多弟兄连受伤了都不许后退,只能活生生地被后续部队踩死了,他们成心是想用我们的尸体帮他们铺路!我们的待遇,说起来连军中做仆役的精灵怪都不如,不但饷银经常被扣,发给我们的也都是发霉的粮食,我们连吃都吃不饱……

    长官,魔族军成心不把我们当人看。其实不光是我们,种族军里的所有人类官兵没有一个不希望能反正的,就是没有机会。雷洪死了以后,我们大批大批地逃亡,魔族派出执法队来追杀,他们抓到逃兵后吊在树上活生生烧死!在杜莎行省一带,到处都是烧焦的死尸味道。我们以牙还牙:你想我们的命,我就先杀你!那天我们设下了埋伏,把追来的执法队杀得一个不剩,出了一口气。”

    紫川秀点点头,赞许地说:“干得好!问你件事情,杜克:现在在魔族军中,像你们一样的人类士兵还有多少呢?”

    杜克非常健谈,问一答十:“大人,当初雷洪起兵叛变时候,一共是二十五个师团的兵力,其中十个是骑兵师团,大概有二十万人的兵力。但是打了这么久的仗,各部队伤亡都很大,特别是雷洪死后,又有很多士兵自己偷偷开了小差——现在魔族军中大概也只有个十万左右的人类傀儡军了,但编制上依旧保留著二十五个师团的编制,实质上一个师团连以前的一半兵力都不到了。各部队军心极其不稳,管理混乱,纪律极差,经常有士兵逃亡,军官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没看到,甚至有的军官乾脆就带了自己的部下一起离开,比如说像我这样。”

    紫川秀满意地点著头,与白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

    躲藏于瓦格的深山密林之中虽然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但也有不足之处,就是缺乏外界的信息。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关于魔族军队的情报了。

    正如紫川秀开始所预料,高峰过后是低谷,在征服了远东的狂喜过后,魔族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士气的低落。

    “现在魔族在远东各地的兵力分布情况,你可清楚吗?”

    杜克有些为难,皱著眉头想了一下,犹豫地回答:“这个,大人,在魔族军中我们人类的地位是很低的,很多重要的情报我们都接触不到。只是我倒是听到了许多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说就是了,我们不会怪你的。”

    “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魔族现在的兵力现在已经不比刚开战时了。

    在远东战争中,他们虽然赢了人类,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特别是斯特林大人在帕伊城的那一仗,大家都说,魔族军的伤亡一定很大,不然魔神皇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谈和的。据说损失了好几万的精锐军队,还逼得不得不阵前换将,将皇太子也撤了。

    “战争结束以后,他们国内的农业生产需要人力,魔族又将大批的军队抽调回去复员。魔神皇的行宫撤消了,战斗力最强的宫廷近卫旅回国了,王国各主力军团也都已经跟著离开,比如说像卡顿、卡兰、云浅雪、叶尔马、罗斯等重将,听说都已不在远东了。

    “现在魔族在远东留下的主要力量只剩下鲁帝军团和凌步虚军团。鲁帝是新任命的远东大总督,他的部队大多已经分散进驻远东各地;而凌步虚军团则部署在西部的瓦伦要塞周边,专门负责监视和防御瓦伦要塞里的人类守军。除了他们以外,魔族手头上的兵力就只剩下远东的种族联合军了。”

    紫川秀吃惊地说:“鲁帝已经任了远东大总督?不是云浅雪?”

    “这是有原因的:当初开战以前,魔神皇就与部下诸将约定:谁杀敌最多,谁就是新任的远东大总督。结果到战争结束以后,大家一比较,发现虽然在瓦伦城下有战败的经历,杀敌最多的还最鲁帝军团,光是在月亮湾一战他就全歼了十几万家族民军,光凭这个,他就远远超过了别的将军。所以,魔神皇也遵守诺言,让他当了总督。”

    紫川秀沉吟,当初在魔族军中时,他就听过许多关于鲁帝的传闻,明白他的作风。

    白川先领著杜克下去休息了。

    等候在外面的明羽进来报告,紫川秀问他:“这次出去,外面的情况如何“。”

    “大人,我们这次出去探查了几个行省,情况都差不多,乾旱、饥荒、灾难。我们一路过去,田庄都给抛空了,没人耕种,路边到处都有饿死的尸体。老百姓都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既怕魔族军拉壮丁徵粮款,又怕盗贼洗劫村庄——到处都是盗贼,我们一路过去,少说也碰上了百来起打劫的。在我们瓦格行省还算好一点,可能是因为这一带的人有我们周济,总算可以过得下去吧。”

    “有没有碰到魔族的巡逻队?”

    明羽不自然地笑出声来:“巡逻队?您要说是整团整队的魔族正规军,那还差不多。

    在远东大公路沿线的几个行省,那里挤满了魔族的军队。我们至少碰到了他们五十次!

    有十几次都是靠快马加鞭又杀又砍我们才闯了出来。

    至于他们是否在后面跟踪我们,我没有把握。”

    紫川秀吃了一惊:“不是说魔族军主力都集中在西南大营和杜莎吗?”

    明羽回答得很肯定:“是的,大人。看来魔族确实是在策画著什么行动,他们在沙罗、明斯克一带集结了重兵,兵力至少在三十个团队以上。我怀疑有可能是针对我们。”

    紫川秀摇头:“不可能的。他们并不清楚我们的实力,如果是要对付我们,他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最多派几个讨伐团队过来就是了。你有没有进入云省?”

    “是的,大人。我进入了云省,但我未能见到长老。真是十分抱歉,我未能完成任务。”

    紫川秀皱起眉头:“为什么?你没跟他们联系上?你没出示德伦等十几个村落的半兽人给长老的联名推荐信吗?”

    “大人,刚到那里我就向当地的人表明了身份和来意,但他们长老拒绝见我。弟兄们恼火了,都喊说:‘屠了这个村子!’但那里的半兽人还真有种,刀子已经在眼前了,他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千万不要在那里见血,那里是圣地。如果在圣地杀人,全远东都会站起来反对我们。”

    明羽显得有点窘迫:“是的,大人,您说得完全正确。当时我马上制止了弟兄们,跟他们说声抱歉就走了。真的很失礼,我未能完成任务。”

    “你有没有把德伦的信给他们看?”

    “大人,我给了。他们完全知道我们的身份,可就是故意不理睬我们。

    真让人生气。他们还说:‘要见我们村的长老,让你们的光明秀自己过来。’”

    明羽忿忿不平地骂了句脏话,又说:“什么狗屁长老,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破村子里的乡巴佬吗?”

    紫川秀轻笑,却不出声。这不奇怪,因为明羽不清楚云省圣庙在远东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他也没有听说过圣庙长老布丹的名字——他是远东的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也是半兽人的精神领袖。

    当年,就是他,率领还处于劣势的叛乱民众,设下埋伏将李科红衣旗本率领的三万紫川讨伐军全歼,从而使得叛乱得以在远东全面蔓延。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当种族军发展壮大起来以后,他却突然离开了远东种族军的领导核心,退隐回到了圣庙。据说,这是因为当时远东种族军的大多数首领都赞成与魔族军结盟,而布丹一个人独持异议,认为与魔族结盟无疑是与狼为伴,但无人支持他,他愤而辞职。后来,形势的发展也确实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现在,他在远东民众心目中的地位高得无以复加,半兽人的十三部落都尊他为长老,他掌管著远东的圣庙。

    与自己熟悉的德伦、德昆、德布等半兽人都说,如果在远东欲图谋大事,就必须要取得布丹长老的支持。自己听从了他们的说法,才派白川和明羽两人带了礼物前去与他结识——他不敢派罗杰过去,是害怕罗杰的火暴脾气会坏了事。不料他派出底下最高级的两名部下过去,还带著附近十几个村庄村长的联名引荐信件,却依旧吃了一个闭门羹。

    果然就如传闻中的一样,布丹长老孤傲得很。但幸好在回来的路途中,他们遇到了杜克等逃亡的叛军,才不至于空手而归。

    紫川秀想想,说:“好吧。明天我过去一趟吧。”

    “啊,大人,去哪里?”

    紫川秀淡淡说:“他们不是说要我自己过去吗?那我就过去好了。”

    明羽十分震惊:“大人,那不过几个乡下土包子,不值得您亲自前往。

    不如这样,我再跑一趟,带著弟兄们过去请他过来,他要是不肯,我屠了那个村子!”

    明羽说得咬牙切齿的,显然对上次受到的冷漠待遇还怀恨在心。

    紫川秀摇头说:“不行的。我需要他的合作,不能用强。再说,长久不走动了,我也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这时候白川推门进来,听到紫川秀的话惊讶地说:“大人您要亲自过去吗?可是您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

    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沉默了。紫川秀因为身受严重的内伤、又夹杂著外伤、以及逃亡路途中恶劣的环境对身体的伤害,他的病情一直没能痊愈。经过村子里半兽人的土医用秘方救治,外伤倒是很快就收口了,只是那两种内伤掌力缠绵不去,对经脉和丹田的伤害很大。现在,紫川秀根本就没法运气提力,等于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一个废人。

    紫川秀嘿嘿一笑:“不要紧的。不是还有你们吗?”笑容中带了几分无奈的惨淡。

    白川看得心头发酸:曾经敢单枪匹马独闯魔族大营的好汉,如今变成了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竟然得依靠部下的保护才敢出门,英雄气短,看得著实让人心酸。几个部下私下里都为他难过,亏得他自己却一点不在乎,整天乐呵呵就忙著偷窥女更衣间。

    她赶紧低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怜悯之意:“是的。那我们就下去准备护卫队了。”两人出来低声商议了一阵,再去找罗杰把事情说了。

    白川对他二人说:“我们一定要保证大人在路途上的安全。你们把手头上最好的高手都给我调过来。罗杰,你亲自跟我走一趟吧!”

    两人都是二话不说就满口答应了,明羽说:“我的部队里,你看中哪个随便挑就是了。大人安全要紧。要不我也跟你走一趟?”

    白川犹豫一下,还是说:“算了,我们几个都出去了,家里得留个坐镇的,好应付突发的状况。”

    接下来的半天,白川都在忙著为紫川秀挑选护卫队的事情。她的要求很高,既要身手好,要近身格斗、白刃对杀、轻功、骑射……样样技术都要精通;又要头脑好,反应敏捷;还得绝对的忠心耿耿,要有那种在关键时刻以身体为长官挡箭的勇气——都满足这些条件的人确实不多,但幸好如今的秀字营人才济济,经过一番挑选,她最终还是把人找齐了,一共五十名护卫,他们不但都是技术全面的高手,而且都有自己的特长。比如有的人特别擅长马刀格斗,有的人是空手搏击的好手,还有十几个百步穿扬的神箭手。

    这样就构成了一张攻守兼备的防御网。

    特别有几个是擅长外家功夫的高手,一身硬功夫刀枪不入。白川的计划中,他们将作为紫川秀最贴身的护卫,专门防备那些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在坐骑方面,白川想办法挑选了一群辛加行省的战马,给紫川秀以及护卫们装备。

    辛加行省素来以出产骏马而闻名,他们的马,能负重、善于冲刺耐力坚韧,比起魔族的战马,无论在速度还是耐力上都要强上很多。紫川家的铁甲军团历来都是到辛加地区去选购战马的。这样如果遭遇上了魔族的大部队,大家起码还可以逃走。

    第三节

    第二天,队伍终于启程了。队伍将近百人,除了带队的紫川秀和罗杰、白川三人以外,队伍里还有将近五十名护卫,三十来个半兽人,他们有的是跟随紫川秀一起到云省去的,有的则是出去做生意,用粮食来交换矿产。在这种秩序丧失、盗贼遍行的年代,如果没有充足的武力,没有人敢出门。而紫川秀这么一行人,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战斗力却很强,除了紫川秀以外,队伍里无一是庸手。紫川秀曾戏称:“他们组合起来,战斗力顶得上半个魔族团队了。”

    队伍一路过来得相当顺利。由那些熟悉道路的半兽人们指引,他们避开了大路,专门走那些偏僻的小路。这样的好处是可以避开了魔族的巡逻队,坏处却是要不时和另外一批好汉不期而遇了。常常路上走着走着,“噌”的一声响,林子里杀出一群半兽人或蛇族的好汉来——远东的半兽人种族是很有自尊的,就算是打劫,他们也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在抢劫。有的羞答答地捧出一个箱子,自称是为了募捐,目的是救助那些贫困的孩子上小学接受教育,同时他又声明自己是绝对不贪污;有的声称这条路是他家的风水宝地,里面埋有他最尊贵的祖先。现在你们这群外乡人在这里踩过,侮辱了他神圣的祖先,还坏了本地的风水,断了他们的财路,实在是罪大恶极;有的捧着地上的一只蟑螂嚎啕大哭:“小强,小强!是谁这么狠心踩死了你!”

    相比之下,蛇族就坦率得多了,通常是一声大喝:“想活命的,交出钱来!”

    而龙人族更直接,他们只是在路中间一站,手中握着刀枪,阴沉着脸看着你们,什么都不必说,你马上就明白了。

    每次碰到这种事情,紫川秀总是笑着打趣白川和明羽:“瞧,你们的老同行又来了!”

    两位旗本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下令驱赶。

    秀字营士兵稍微显示实力:比如说罗杰一声大喝,赤手空拳打断了一棵大树;白川刀光一闪,盗贼们手中的武器全部给削断了;几个弓箭手哧哧几下,射掉了半兽人们耳朵边上的耳环,把他们吓得面无人色,等明白眼前这一行人并非好惹的了,他们会跑得飞快。

    德伦在队伍里唉声叹气:“他们丢光了我们佐伊族的脸。佐伊族战士的传统是宁可死,不后退的。”

    “得啦,”紫川秀微笑着安慰他:“难道你们佐伊族战士的传统里有喜欢打劫的吗?

    怪不得他们的,只能怪这个坏世道,好人都给逼得去做贼了。”

    这个安慰使得德伦好受了一点。

    刚出瓦格行省地界,派在队伍前面的侦察兵就报告说:前面几公路处,来了魔族的徵粮队,队伍在三百人上下,六十多辆粮车。这等于是送上门的肥羊了。附近的盗贼出于对魔族军的忌惮不敢打这队伍的主意,而紫川秀一行人却是百无忌惮的。他和几个带兵旗本一商议,很快就决定下手劫了这粮车。他的目的倒不是为那几车粮草,主要是想看一下经过那么久的训练,自己部下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反正这里离家已经很远了,也不用担心魔族会追查到自己的基地。

    战斗打得非常顺利。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使得魔族徵粮队的队列大乱。那些箭矢的准头高得惊人,例无虚发,每一箭射出都带来一个魔族兵的惨叫倒地。光是这一轮攻击就要了三十来个魔族兵的性命了。惊魂未定的魔族押解兵纷纷跳下马车,企图隐蔽起来,但是那些弓箭手埋伏的角度实在刁钻,居高临下,无论魔族兵躲哪里也逃不过他们的射击线路。

    林子中响起了劝降的喊话声:“投降不杀!”是紫川秀用魔族语喊的。

    眼看对方弓箭实在太犀利了,魔族兵们失去了冲锋的勇气,一个接一个纷纷丢下了武器举起了手嚷嚷道:“特模!古村丹穆!”(不要放箭!我们投降!)(http://www。yunxiaoge。com云霄阁合集)

    几个首领面面相觑,他们早就预想到会胜利,却不料胜利来得这般容易。

    甚至连白刃格斗也没有发生,光是弓箭攻击就迫使了人数是自己三、四倍的魔族军队投降了。

    罗杰兴奋地嚷嚷说:“原来我们真的很强:这么看来,魔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在队伍接收俘虏和投降的时候,紫川秀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他都没把魔族给搞懂过。今天的情形,与其说是自己很强,倒不如说是遇到的这一批魔族太弱了,居然没经过白刃格斗就投降了,这在以前来说,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帕伊保卫战时,他曾遭遇过另外一种的魔族士兵:那种蛮勇、狂妄、年轻的亡命之徒,在冲锋时候很勇猛,睬着同伴的尸体向前冲,肉搏时候很顽强,赤手空拳也要用牙齿去咬人;而追击时,他们就像狼狗一样咬住不放——不,如果他们是那种之前交过手的那种魔族,早在第一根箭射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像闪电一样隐蔽起了自己,会马上判断出箭是从哪里射来的,直接对着箭射来的方面猛扑过去,不管付出多大的伤亡,他们都会猛扑向前直到投入近身格斗,在厮杀中,他们要嘛胜利,要嘛被全数消灭但绝不会后退。

    是的,就连斯特林统领当初也对他们的这种气概十分佩服。要是今天碰到的是那种魔族兵,自己应该还是会赢的,只是不可能赢得这么乾脆俐落,竟然连丁点伤亡都没有。

    白川过来报告:“大人,他们一共是二百一十三人,全部已经捆绑起来了。请示大人,下一步该怎么办。”

    紫川秀站起了身子,吩咐说:“询问他们的口供,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什么部队的。”

    白川犹豫了一下,说:“大人,这个恐怕还是得您自己来。我们都不懂魔族语。”

    紫川秀哑然失笑。刚才思考得太投入了,他居然忘记了这一点。

    俘虏们被聚集成一群蹲了下来,全部被反手捆绑起来,眼睛里透露出恐惧和不解,可怜巴巴地望着周围全副武装的人类土兵。他们实在搞不明白,眼前的这一群人类究竟是哪里来的。

    紫川秀看了看俘虏的队伍,用魔族语大声问话:“谁是队长和军官的,站起来。”

    俘虏的队伍里一片寂静,没人出声,也没人站起来。

    紫川秀把话再重复了一遍,但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冷笑着点点头:“很好。”指点着队伍前排几个肩头上有彩羽的魔族——那是军官的标志,用很纯正的魔族语说:“你!

    你!还有你们几个,给我出来。”

    几个军官明白他的意思,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却没有出来。一边的人类土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去,像抓小鸡似的把紫川秀指点到的几个给提了出来,一把摔在地上。紫川秀做个手势,人类士兵手起刀落,当即在众人面前将那几个魔族军官乱刀砍死,鲜血飞溅,惨叫连连。俘虏群中响起了一片鼓噪之声,有人叫道:“你们不守信用!明明说好了投降不杀的!”很多魔族兵开始骚动起来。

    看守的秀字营士兵恐吓道:“谁在乱叫?”动手用马鞭乱抽,将旁边几个不安分的魔族俘虏打得哭爹喊娘的。

    等骚乱给镇压下来了,紫川秀才重新冷冷地开口了:“信用?你们守过信用吗?单在得亚行省,你们的卡顿亲王就屠杀了四万放下武器的紫川军!

    何况,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是他们企图隐瞒身份才自己找死的!现在,我再说一次:谁是队长和军官的,给我自己站出来!”

    魔族兵们给唬住了,不敢出声。紫川秀清楚魔族的特性,他们对弱者残酷无情,但却敬畏强者。

    从本质上说,他们一个欺软怕硬的民族,光是跟他们讲道理是不行的,想让他们畏惧,自己就必须得更狠,得显示出自己不怕杀人而且也有杀人的能力——从这点来说,帝林做得非常成功。他的手段残忍得叫人发指,但是无庸置疑的非常有效,魔族军怕帝林怕得像鬼一样。虽然同为紫川家的一流名将,无论战绩和功勋都不比帝林差,但是魔族对斯特林就并不怎么害怕,原因无他,就因为他不够残忍。

    稀稀落落的,俘虏队伍里站起来了十几个魔族,都是身上有彩羽的。他们早发现了,那个会说魔族语言的人类,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自己如果再不主动站出来,恐怕下一个挨刀子的就轮到自己了。

    白川吩咐将这些人与普通的魔族士兵隔离起来。

    紫川秀向他们问话:“谁是队长和副队长?快说,不然我又要杀人了。”

    一个绿皮的魔族举起了手,嘶哑着声音回答说:“我是队长。我有两个副手,但他们已经死了。一个是被箭射死了,一个是刚才被您杀了。”

    紫川秀走近,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腿给砍断了。

    在魔族滚在地上撕裂般的惨叫声音中,紫川秀冷冷地对其余的人说:“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想对我撒谎的只有死路一条。他自称队长,可是身上的羽毛却是黑色的,而这里就有好几个羽毛是青色的,他的等级比你们还不如,怎么可能是负责人?——不要欺负我不清楚你们的底细:我再问一次,谁是队长?”

    魔族军衔以肩头上的彩羽颜色鉴别。其实哪个是队长,看看彩羽和盔甲的样式紫川秀就心里有数了。只是他故意给眼前这群俘虏来个下马威,让他们回答问题时不敢耍花样。

    果然,那个级别最高的,戴着白色羽毛的老魔族举起了手:“我是队长。”他悲哀地叹了口气,又说:“人类的将军大人,请不要再屠杀我的部下了,您要什么,我都会跟您合作的。如果您发现我说谎了,您也可以杀了我——但请您不要为难我的部下了。”

    这个老军官的气度倒是让紫川秀很惊讶。他不觉多看了他两眼,开始滚瓜豆子般地问口供了:“姓名?官衔?”

    “刚瓦,百人中队长。”

    “部队番号?”

    “加来军区第三团队第六中队。”

    “你们部队长官是谁?”

    “苏地爵士,他是刚刚新任的团队长。”

    “加来军区一共有多少兵力?多少个团队?马上回答!”

    “一万三千多人,四个团队。”

    “你们部队的任务是什么?”

    “大人,我们是徵粮兵。我们刚刚从附近的几个村庄徵收粮草回来,命令要我们把粮食从加来地区送到明斯克省份的驻军的。”

    “为什么明斯克军区不在当地自己解决粮食供给?你们魔族的各军区不是一向自己解决的吗?”

    “最近在明斯克行省采集了很多不同番号的部队,他们的粮食供应开始不足了,要从别的地方抽调。”

    “你们的军队聚集在明斯克省份到底打算做什么?”

    “大人,我不知道。”

    紫川秀问得很快,对方刚回答完,新的问题毫不停顿地又来了。那个老魔族回答得不敢有丝毫犹豫,因为害怕紫川秀会怀疑他在说谎。何况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也根本没时间思考来撒谎。

    说着说着,魔族老军官开始哆嗦起来。他隐约明白自己以及部下们的下场了。眼前的这支人类部队行踪诡秘,显然是要隐蔽踪迹,他们是不会留下活口来暴露自己的行踪。

    他回答的话语声中带了哭腔,如哭如诉,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把两只颤抖不已的手伸了出来,合在胸口做企求状,眼中泪水汪汪的。

    他对紫川秀说,他们的身份并非士兵,其实只是王国徵调来的民夫——这给了罗杰和白川很大的打击,他们一直还以为自己刚刚击溃的是魔族王国某支赫赫有名的精锐部队呢——从来没有参加过实际作战,所以,他们手上也从来没有沾染过人类的血。

    他向紫川秀解释说,半年前攻打帕伊要塞的是第二、第七、第十二、第十三等塞内亚军团,他们是魔神皇的同族人,另外还有羽林军团和皇家近卫旅,他们塞内亚种族才是王国的真正作战力量。而自己一伙人并非塞内亚族的,长来自一个叫叶塞的小部族,自己原来是部族里一个盟的长老,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自己和自己的族人都是被强行征调来的。因为魔神皇已经下了命令,敢不参战的话,整个叶塞族将会面临灭族之灾。但是自己和族人们并不好战,也没有杀过人类。

    老魔族忽然嘤嘤啜泣起来,身子缩成一团哆嗦得厉害,又哇啦哇啦说得很快,连紫川秀都不怎么听得懂他的话意了,只知道他在反覆强调一件事情:并不是自己愿意来参战的,而且自己手上也没有沾过血。从他们临战时候那笨拙的反应上来看,紫川秀相信那个老魔族军官说得完全是真的,他们真的是没有参加过实战的。

    虽然不懂魔族语,旁听的白川也看出来了:这个老魔族吓坏了,他正在求饶。

    紫川秀简略地把魔族军官的话翻译给大家听。

    该怎么处置他们呢?紫川秀心头沉重:诚然,这个魔族军官和他的部下们并不想打仗,更不是自己乐意离开三个孩子从大老远的家乡来到远东,来到这个可怕的、充满了呻吟、血腥味的战场上,他的族人们也不是自己乐意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自己完全明白这一点,但依旧要无情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他眼睛抬也没抬地说:“劳驾你们了。我们不能带着他们上路,但是放走他们是很危险的,他们已经见过我们了,让魔族司令部知道有我们这么一支部队存在是非常危险的。罗杰,白川,你们两个谁去?”

    没有人出声,大家心里都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与战场上跃马扬鞭、快意杀人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如果刚才他们不肯投降死战到底结果被全部消灭,大家根本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因为刚才消灭的只是一个符号抽象的“敌人”,一群罪恶的侵略者,自己完全可以做到问心无愧。而现在,要杀的就是一个非常具体、非常形象的人物:三个孩子的父亲,一群不愿意打仗却来到了战场的可怜平民。

    过了好久,罗杰不安地挪动下身子,站了出来:“我去吧。白川,你和大人在这里等着。我等下就回来。”

    “不,”白川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白川,你是女孩子,这是……”

    “我知道。”

    白川固执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罗杰望了她一眼,心头充满了感激。白川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跟着来,是为了分担自己完成任务后的内疚和痛苦。

    他向紫川秀报告说:“大人,那我们过去了。”

    紫川秀点点头。

    罗杰开始指挥秀字营的士兵们,把魔族的俘虏们驱赶进路边的一个树林里。双手被反绑的魔族兵们脸色煞白,拖着沉重的两腿走着,东歪西扭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那个老军官明白了,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他站着,摇摇晃晃地,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自己前方。一个秀字营士兵过来在他背后抽了一鞭,吆喝道:“走!”

    他的背被汗水湿透了,出现逐渐扩大的汗斑,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一直没入了那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秋风轻轻地吹拂着树林,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摩擦声。紫川秀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等着那马上会响起的密集惨呼声和哭天抢地的哀号声。然而声音迟迟没有传来。

    树林处传来沙沙的枝叶响声,紫川秀抬起头,看到罗杰和白川带着秀字营的士兵又出来了。罗杰低着头走近来,说:“大人,您处分我吧。我没完成任务。因为实在下不了手。”

    看着他们的神态,紫川秀就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吗?”

    白川抢着回答:“大人,是我下令放的他们。你处分我吧,大人,不关罗杰的事。”

    紫川秀没有出声。他只是转头看了看那什么也看不见的丛林,又看看那公路上一片狼籍的粮车队列和丧身于弓箭下的魔族兵尸体——还在泊泊地流着血。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大家继续赶路吧。”

    他们把失去主人的粮车留在原地,附近村落的灾民会过来收拾它的,其余的人上马,队伍无声地继续前进了。有人听到了,紫川秀轻轻叹了口气,彷佛如释重负。

    经过加来行省向东南方向,就是远东中部的大省明斯克行省。在这里,大家都感觉到,魔族的戒备明显地严格了很多。道路上出现了盘查行人的岗哨,手持刺枪的魔族骑兵在大路上来回巡逻着,日夜不停。紫川秀一行人不得不采用昼伏夜出的方式,一路走小道前进。经过七天的跋涉,他们终于进入了云省的地界。

    云省地面多为山林地带,其中有远东最大的森林:维斯杜森林。

    这种地形与紫川秀藏身的瓦格行省布卢村一带很相像,只是这里的山脉更加绵延广阔,几乎整个行省都处于山地地形,道路崎岖难行。亲眼看到了这么险峻的山势和茂密的丛林,紫川秀才明白,为什么平叛时,斯特林所向无敌的铁军几乎踏平了整个远东,却惟独不能征服云省。

    在云省,魔族的统治比别的省区薄弱得多了,紫川秀一行人走了几天,竟然还没有遇见过一个魔族的巡逻队,至于本地村落的武装自卫队倒是碰见了不少,他们对这支过境的人类小分队颇有敌意。幸好德伦他们在队伍里帮忙交涉,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地过来了。

    紫川秀观察了一阵,发现当地居民的生活比起远东其它省份的居民来,好了不知多少。他非常惊讶,一路过来,他看到了贫穷这个恶魔在远东即使以最富裕闻名的省份都留下了罪恶的痕迹,贫苦的人们被逼得铤而走险,打家劫舍,而在云省这个以土地贫濯而出了名的省份内,人们却还能吃饱安居。

    德伦向紫川秀解释说:“魔族的徵粮队不怎么来云省。一来这里的民风剽悍,为了五公斤麦子,这里的半兽人可以拚命;二来这里的土地贫瘠,确实也没什么捞头,与其在这里费那么大的力气,不如去别的富裕省份搜刮。”

    一路上,众人经过了着名的战场赤水滩。那场空前惨烈的大战役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战场已经被掩埋,但是在那个被无数河丘所分割的平原上,落日下荒草萧瑟,迎风卷动,众人依旧能感觉当时的肃杀气氛,感觉到那悲壮的一幕。

    秋风中,他们彷佛亲眼看到了,紫川家的忠诚军队是如何的前仆后继地倒下,勇猛的铁甲骑兵如何视死如归地冲向叛军的队列,冲向死亡;旗手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宣布着最后的进攻命令;当看到雷洪叛军明亮的刺枪尖反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那些筋疲力尽的人类士兵们爆发出的绝望和恐怖……

    苍凉的秋风吹过,彷佛正是那些示屈的亡魂们的不甘和无奈。那些祖国的健儿,他们的名字,不会见诸于史册。他们长眠在远离家乡的异乡他国,尽管他们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没能阻止祖国的衰落。

    赤水滩,一个强大帝国梦想终止的地方。

    曾参加过赤水滩会战的半兽人德伦也由衷地赞扬他当时的对手:“他们非常有种。”

    众人默默肃立了三分钟,摘下了头顶的帽子。为了那些曾英勇战斗过,但最终却失败的勇士们默哀,也在心里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第二天下午,队伍到达了哥达村,这个村就是圣庙的所在地。在村前半里处,紫川秀就吩咐众人下马,大家步行前进,以显示对圣庙的尊重。一行人的到来惊动了村中耕种的农民,村口处已经有人在守侯他们的到来。一见到白川就认出了她来了,上次就是这个半兽人来接待他们的。

    白川小声跟紫川秀说:“他就是哥达村的村长布森——就是他最可恶了!

    上次没少给我们坏脸色看,怎么说他们都不肯让我见布丹长老。上次我们恨不得揍他一顿!”

    紫川秀轻笑。看那个布森村长体型粗壮,四肢孔武有力,两眼炯炯有神,显然一身本领不凡。他料想明羽和白川定是在他手上吃了点亏,不然怎么这么好说话就自己乖乖离开了,所谓“恨不得揍他一顿”,想来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这里是人家的地头,看看人家身后那几十个威武的壮年半兽人,如果明羽他们当时再出言不逊的话,不被人家揍一顿就算是幸运的了。

    布森村长脸色不善,远远地就叫了:“怎么你们又来了?上次不是说了吗,要见我们长老,让你们光明秀自己过来!”

    紫川秀大感尴尬,幸好队伍里还有个同为半兽人的德伦赶紧出来介绍:“布森大人,这就是我们的光明秀。”他指着紫川秀介绍说。

    白川小声问紫川秀:“德伦怎么叫他大人?”

    紫川秀小声回答:“不奇怪。在远东联合军时期,布森曾做过德伦所在团队的团队长。后来他跟着布丹长老一超脱离了远东联合军,但是德伦他们依旧称呼他为大人。”

    布森低头把紫川秀浑身打量了一番——彷佛要在他身上找到一处能叫他特别蔑视的地方似的——然后说:“德伦,别开玩笑了,这个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传说中那个了不起的好汉光明秀?这样的人我一只手就能抓起三个!”

    紫川秀身后的部下们纷纷叫骂:“混蛋,说话小心点!”

    “再敢胡说八道,我们把你这个狗屁村子给一把火烧光,”

    有人摩拳擦掌地就要上前去动手,特别是罗杰,想到为了见一个长老竟要他走了这么上千里的路,更是一肚气,在人群中不住地煽风点火:“这群乡巴佬竟然敢看不起我们!”有人一边骂一边拔出了刀剑,半兽人一方眼看如此也连忙戒备。

    紫川秀轻轻举起右手,所有人立即闭嘴,骂声嘎然而止。他走前一步,按照半兽人的礼节拱手行礼说:“在下确实是光明秀。在下有要事相商要见布丹长老,麻烦村长您通报一下。”

    布森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以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手,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这个青年人类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身子孱弱,身上确实是不带武功的。

    但他的部下们——布森已经看出来了,跟在这个年轻人后面的那些随从,全部是难得一见的好手,特别是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年轻女孩子,目光明澈,眼神锐利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她已经到了罕见的练实还虚的宗师境界了。

    就连这样的高手也不过是眼前这个人类的随从和部下而已?他只是轻轻做个手势,所有人就立即不再言语,显得对他绝对的听命和服从。这个人类的来头还真是不小呢!

    他不由得多看了紫川秀两眼:均匀的身材略显瘦高,脊梁挺拔,肤色白得有点病态,随和的笑容,清秀的面容,淡淡的眉毛——不知怎么的,看着地,布森竟然感觉到一种无名的压迫感觉,在这个年轻人类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忽视的凛然气质。曾上过战场的布森认出来了:这是那种多次经历过出生人死的险境才能培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难道他真是传说中那个孤身杀入魔族大营,无人能敌的魔族克星?

    他不动声色地说:“请稍等。”转身吩咐自己身后的村民,几个半兽人小伙子听话后飞跑起来了,朝村子中的方向跑去。

    布森又转过来跟紫川秀一行人说:“各位请跟我进村去喝杯茶吧。”

    紫川秀很有礼貌地点头说:“麻烦村长了。”他吩咐白川等人将随身带的礼品奉上。

    一行人来到村中的一间屋子中,布森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家。外间的待客室的布置倒也简陋,只有三张席子,一张小几子。由于人太多了,待客室坐不下这么多的人,跟紫川秀一起来的秀字营士兵都待在路口下的树阴下乘凉。

    只有紫川秀和白川、罗杰和德伦几个头待在会客室里。

    德伦向布森介绍了紫川秀一行人以后,大家就不知道谈什么的好了。

    屋子里只听见德伦和布森两个老半兽人在高谈阔论,谈论在当年的叛乱战争中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如何将“可恶的紫川家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出身家族军官的罗杰和白川略通半兽人语言,两人听得好不难堪,不时偷看紫川秀表情,却看到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端着手上的茶杯在出神。

    但幸好难堪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紫川秀第二杯茶还没喝完,那几个半兽人小伙子已经“咚咚咚”地跑了进来,跟布森说:“村长,长老他老人家说想见见远道而来的光明秀。他在圣庙等候。”

    “那太好了!”

    罗杰兴奋地站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一个小伙子摇头:“对不起,长老要见的只是光明秀一人。其它人不用跟来。”

    “什么?”罗杰和白川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不行!”白川毫不妥协地说:“我要对大人的安全负责,我不能让大人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地过去。”

    “对!”罗杰也说:“这不但是安全问题,也是面子问题。德伦,你帮忙解释一下,秀大人在我们这里是很重要的人物,如果他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见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身边居然没有一个护卫,那太失体统了。”

    德伦把话翻译过去,几个半兽人在叽里咕噜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布森说:“对不起,但是长老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只见光明秀一人。如果你们担心安全的话——其实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们允许他携带武器。如果你们不肯遵守这个条件的话,那就请回吧。”

    白川和罗杰都脸上变色。紫川秀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们都很清楚,严重的内伤已经腐蚀了他的体力,现在的地,连个普通的士兵都不如,即使携带了武器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如果对方有敌意的话,他丝毫没有抗拒的力量。

    他们正要出声拒绝,却见到紫川秀已经站了起来,轻松地拍拍手,笑说:“很好的茶,谢了。圣庙在哪里?谁给我带个路?”

    白川着急说:“大人:”

    “放心,”紫川秀微笑地说,语调说不出的安详,他望向白川:“放心,不会有事的。”

    与其说是被他的话语,不如说是被他眼中的自信给折服,白川低下了头:“明白了,大人。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一直等到你回来!”说到最后一句时候,她对着布森示威似的握了下马刀的把柄,暗示他:“如果紫川秀不能安全回来,那各位的未日也就到了!”

    布森对白川的威胁视而不见,站起来对紫川秀说:“光明阁下,我为您带路。”

    沿着村中的主干道,布森在前面带路,紫川秀跟在后面,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正是黄昏时候,一路经过的村庄茅屋中已经燃起了炊烟,在路边玩耍的半兽人小孩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人类,却不敢过来说话。紫川秀注意到了,除了在村口处看到的那些年轻人,一路上看到的大多是老人、小孩还有妇女,很少见到壮年的男子。

    两旁的房屋逐渐稀落,最后完全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未经过整理的灌木丛和挺立的白桦树,夕阳下,白桦树拖着长长的影子,道路荒芜又漫长,长满了野草,越来越显得荒凉,荒草在风中不住的摇摆着。

    在紫川秀的想像中,全远东景仰的圣庙应该是一个金碧辉煌,布置得庄严肃穆的地方,与眼前这个荒无人烟的野地根本没一点重合的地方。

    他不禁问布森:“圣庙不在村中吗?”话一出口他才发现,原来这么长长的一路过来,两人竟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布森头也不回,简单地回答说:“就在前面。”

    紫川秀不出声了,跟着他默不作声地前进。转过一个树林,他看到在道路的两边有许多高大的石碑,这些石碑隐藏在荒草中,若隐若现,远远的一路过去,密密麻麻,彷佛一排排忠实的哨兵在尽忠职守地看守着这条荒芜的道路。

    紫川秀有点好奇,问布森:“这些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布森没有出声,紫川秀把这当做是同意的表示。他走近一块石碑,轻轻拂开上面的杂草。发现这块不起眼的一人高的白色石碑竟然是用很名贵的玉质大理石做的。他暗暗吐舌:如果这里的石碑全部都是由同样的材料制造,那这就是一桩很浩大的工程了。

    石碑的上面刻着半兽人的文字,藉着夕阳的余辉,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读出了上面的句子:一三一二年,为了抵御人类对圣庙的侵略,佐伊第二十一自卫团全数战死于此。

    紫川秀轻轻吸口冷气。他知道与人类喜欢采用光明帝国的历法不一样,远东种族习惯采用的是他们自己历法——传说中,历史上曾有过一个强大的远东帝国存在,但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一三一二年,折换成光明帝国历法就应该是帝国历二0七年。

    虽然紫川秀历史学得并不是很好,但他至少也知道:帝国历二0七年,那时候的光明帝国国势正处在颠峰的极盛时期,历任的帝国皇帝勇猛如狮。

    鼎盛时期的光明帝国为了显示其强大,曾多次对远东发动了战争。紫川秀记得,帝国的每任新皇帝上台时,照例都要对远东发动一次战争——这种战争通常是没有的任何意义,即便抢来了领土,但因为有魔族王国这个可怕的大敌在侧,也是绝对守不住的,发动战争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新皇帝的武功成就上添上漂亮的一笔罢了,史官大笔一挥:帝国历二0七年,吾皇神武,遣师征伐远东蛮夷之地,四方蛮夷惧。王师斩首八万,凯旋而归。圣朝威名,响彻四方!

    紫川秀看了看布森,发现这个半兽人已经回过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紫川秀轻轻地对这块石碑鞠了个躬,然后又去看下一块:一六八二年,魔族龙骑兵进犯圣庙,哥达村自卫队将其击退,一千八百九十一人牺牲于此。

    一七八九年,英勇的佐伊族英雄德宁在抵抗紫川家对圣庙的侵略中不幸身亡。他的子民永远怀念他。

    一六三六年,为保卫圣庙,远东佐伊第一团全部战死于此。魔族未能进入圣庙。

    石碑一块接着一块,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上面记载的都是为了保卫这座远东圣庙而牺牲的佐伊族战士和平民。

    紫川秀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明白了,他所看到的,不单是人名和事迹,这里记载的是一个民族千年的沉重和抗争。这是一个饱受苦难的民族,一千多年来,东、西两方——魔族也好,人类也好——对他们进行了太多的欺凌和侵犯。同时,他们也是个性格倔强、意志坚定的民族,面对强敌决不弯腰,不屈不挠。在那碑林之间,草丛之中,他依旧能感觉到当年那些战士眼看着自己家园被侵略者所蹂躏的悲愤和无奈,他们惟一的选择就是拿起武器,以死还死。

    不知怎么的,站在这一片碑林之中,紫川秀想到的却是来路上看到,飘扬在赤水滩战场上的那一面残缺的紫川家战旗,想起的是那些同样顽强、同样英勇地战斗过的紫川家骑兵,他们已经化成了荒原上的白骨。

    一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权而用全部力量去捍卫、殊死战斗的民族;另一个是决心维护和延续自己的统治而不惜一切的民族,在未来历史公正的审判面前,究竟谁是正义的一方?他实在无法评价,一时间,他有了许多的感触,却无法具体地说出来。

    秋风无语,夕阳西下,他萧瑟的背影被拖得长长的,映照在如同波浪般摇缀的荒草之间。

    经过那一片碑林,再过一座小山坡,紫川秀远远地看到了座落在半山腰的圣庙。虽然并没有像他想像中那么金碧辉煌,但是这座全部由两米长、半米宽高的巨石叠砌而成的方形巨大建筑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难以想像,以半兽人那样落后的技术,是如何将那些上吨重的巨石从深山开采出来,通过狭窄的小路运上山腰,再将它们一块块地堆叠起来的?

    第四节

    在圣庙前大概半里路,山路铺上了青石的台阶。两人踏着台阶上去,眼前已经看到了圣庙巨大的红色大门和石头围柱了,布森对紫川秀说:“长老就在庙中的大殿里。你等一下进去就看到了。这一千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进入圣庙的非佐伊族人。”声音很郑重。

    如果没经过山下的那一片碑林,此刻紫川秀可能就要对布森的话嗤之以鼻了:“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乡下的一间破庙吗?比起我们帝都紫川家的议事大厅差远了。”但现在,他明白,圣庙对于远东半兽人的意义确实是十分重大,为了捍卫它,千百年来佐伊族的战士死伤无数。

    他严肃地点头说:“谢谢。”

    想了一下觉得不够恳切,又补充说:“我感到十分荣幸。”

    布森满意地点头,他在前面领先带路,两人进入了大门。紫川秀看到了,圣庙的结构与人类所经常供奉的庙宇差不多,正中是大殿,估计是供奉半兽人景仰的神灵。两边各有侧房,里面是什么情形却无法得知。

    他们进入大殿,布森先恭敬地对大殿正中供奉的神像行跪拜礼。一见之下,紫川秀几乎笑出声来了:在人类通常摆放佛像、观音像的大殿正中位置,现在摆了一个三米多高的半兽人雕象,雕像做得相当惟妙惟肖,连那个半兽人祥和的表情都表现出来了,想来这就是半兽人们所信奉的神灵了——这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只是紫川秀在平时习惯了摆人类神像的位置,却看到了一头浑身是毛的大神,这让他一时很有点难以接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着布森跪下去,只是对着神像恭敬地施了一礼。

    “你为什么不跪呢?”

    忽然背后传来了低沉的说话声,紫川秀吓了一跳。他现在虽然武功暂失,但是以前那敏锐的感觉本领还是保留下来了,竟然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到他身后极近的地方而不被自己发现!

    他猛然转身,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半兽人正站在他面前,望着紫川秀。回过神来,紫川秀打量了对方一番、这个半兽人的个头不高、瘦削、眉目开朗、肤色白皙,一身的毛发梳理得乾净平整,身上的衣服整洁得过了分,一尘不染,年纪似乎也不大,像个少年,但气质举止却予人很沉稳的感觉。

    紫川秀觉得,这个半兽人与他以前所见的半兽人似乎有点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自己又说不出来。比起那些披着兽皮,扛着血淋淋的狼牙棒,浑身脏兮兮的同族兄弟们来说,他太整洁、太斯文了,与一般半兽人那种晦暗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睛相当的明亮。另外,他的皮肤白得彷佛是透明的,彷佛隐隐可以看见血脉在流动似的。这给了紫川秀一种异样的感觉。

    看到紫川秀发愣,布森走上来介绍说:“光明阁下,这就是我们的布丹长老。长老,这就是德伦他们联名推荐介绍给我们的光明秀。”

    虽然先前已经有了预感,但是等布森证实时,紫川秀还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年轻得几乎带了稚气的半兽人,真的是全远东名闻遐迩的天才战术指挥家,同时又是几百万半兽人的精神领袖吗?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气,镇定说:“布丹长老,久仰大名了。您年轻得超出了我的想像。”

    布丹淡淡一笑:“请放心,年轻不会传染。光明阁下,您不也是很年轻吗?请跟我来吧。”布丹用的是人类的语言说话,而且说得非常的流利。但不知怎的,看在紫川秀眼里,他的笑容中带有种少年不该有的感伤。跟在他的后面,紫川秀往大殿的侧房走去,他注意到,布森村长留在了大殿,并没有跟着过来。

    两人进了大殿旁边的一间小屋,里面的陈设很简单,有一张几子和半兽人习惯会客时用的坐席。

    紫川秀轻松地松了口气。刚才的那个大殿实在太宽阔高大了,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现在换成这种比较随和的小客厅,他感觉好了很多。

    两人分宾主席坐下,布丹微笑说:“光明秀,刚才您还没回答我呢:您为什么不对我们佐伊族的守护神——奥迪大神的雕象行礼?难道您怀疑他的神力和存在?”

    紫川秀沉吟了一下,选择了个不至于触怒对方的温和回答:“我尊重贵族所信奉的奥迪大神,但是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有自己信奉的宗教,而且目前我还不打算改变信仰。”说到这里,紫川秀才想起,其实一直以来,自己并没有一个信奉的宗教。

    布丹轻轻点头,说:“我们都坚信,是奥迪大神开辟了天与地,创造了世界上万物,也创造了世间的诸种族,对于我们佐伊族来说,奥迪大神是致高无上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倒像是在为自己解释。

    紫川秀微笑,他知道了对方是个很文明的人,因为他懂得尊重别人的信仰。

    “那么光明阁下,前阵子您的部下来过,现在您又亲自大驾光临,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布丹语气温和,问得却很直接。紫川秀觉得非常的难以回答,他总不能直接就说:“我是来找你合伙一起造反的!”

    他沉吟了下,说:“长老,您居于深山之中,对于外界如今的局势,您了解吗?”

    “我不敢说全部知道,但您说的是哪件事情呢?”

    “魔族在远东开始大肆横征暴敛,远东民众如今千里饥荒,饿殍遍野,苦不堪言。”

    “我知道。”布丹平静地说。

    “在明斯克、沙加、杜莎等七个省区,魔族征召了大批的远东民工从事高度危险的矿业开采工作,每天因为意外事故死亡的不下千人。”

    “我知道。”

    “在杜莎的远东总督府门前,魔族总督鲁帝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前来请愿的佐伊族代表,将他们曝尸闹市。”

    “我知道。”

    “在沙罗行省,魔族军队进行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滥杀平民,鲜血将蓝河都给染红了。行省的首府几乎成了一个无人区。”

    “我知道。”

    从头到尾,布丹的语调都是那么的平静,仿佛他们谈论的不过是日常的琐碎小事罢了。紫川秀诧异地看着他,不禁问:“长老,这些您都知道吗?

    您认为这些事是正常的吗?作为佐伊族人的领袖,有人对佐伊族进行这样的侵害,您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布丹轻轻叹息:“我并非无动于衷。但是,您想让我怎么办呢?”

    紫川秀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跟他摊牌讲重点:“长老,作为远东佐伊族的领袖人物,您在民众中有极大的威望。在这个时候,当佐伊族的子民受到这么残忍的对待、当你们种族的尊严被这么粗暴地践踏时,您是不是应该履行您的义务,带领您的子民起来反抗魔族的暴政——就如同不久以前,您带领他们反抗紫川家的统治一样?”说完,他定定地看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布丹平静地说:“光明阁下,如果我没弄错您的意思的话,您是想劝我谋反?”

    “并不是谋反。因为魔族并非远东的合法政权,自由而光荣的佐伊族也并没有主人——这怎么叫谋反?你们只是推翻一个强加于你们头上的、用野蛮和暴力来维系自己统治的残暴政权而已。”

    布丹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容:“鼓舞他们手无寸铁地起来,然后大批大批地被屠杀?

    你想让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孱弱的老人、小孩、妇女们,让他们跟魔族的装甲兽进行巷战肉搏,战斗到最后的一兵一卒?”

    紫川秀笑笑:“布丹长老,据我所知,您手中的力量并非仅仅是那些孱弱的老人和妇女。远东联合军中,起码有五、六十个团队的军队是直接听命于您,而且您在几百万佐伊族平民中也拥有崇高的威望,只要您一声召唤,他们随时可以加入,成为您源源不断的预备军。再加上我手中的力量,我们并非没有战胜的希望。”

    布丹摇头:“光明阁下,对您和您和所掌握的力量,我已经略有所闻了。

    但是光凭这些——小部分残余的人类部队和一群没经过训练的老百姓想要战胜强大的魔族王国,那是不现实的。他们还很强大——”

    布丹眼中流露恐惧的神色!“光明阁下,您见过魔族的皇帝没有?”

    “没有。”

    “我见过。在他们刚进入远东的时候,魔神皇召见了我和种族军的其它领导人物,我亲眼见到了他。我第一次看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人。

    他拥有神鬼一般的力量,我们是无法反抗他的。还有魔族的军队,他们人数众多而且强悍无比,足可以毁灭天空与大地!”

    紫川秀正容说:“紫川家的中央统领斯特林以微薄兵力,在小小的帕伊城重创了魔族的大军,坚守不降,魔族举国之兵围攻两个多月不能下!紫川家的帝林曾单枪匹马进入魔族大营,面对面与魔神皇谈判,逼得他答应给中央军解围——世界上从没有不可反抗的力量,魔族也并非不可战胜,关键是看我们的决心!”

    紫川秀的话语铿锵有力,其中流露强大的自信,他看到了,布丹平静的表情第一次动容变色。

    没等他回答,紫川秀接着说:“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排排的碑林,上面记载着佐伊族千年来为了保卫圣庙而付出的牺牲和代价。这令我非常的敬佩,敬佩你们祖先的勇敢和顽强,他们无所畏惧。但是,在长老您身上,请原谅,我感觉不到那种无畏的勇气,如果说,这就是你们远东佐伊族的气概,那我就要说,你们已经丧失了那种骄傲的勇气和尊严。你们的祖先在九泉之下也会因你们的胆怯而蒙羞!”

    布森脸带愠色:“光明阁下,你是我们的客人,但你无权来羞辱我们!

    这情况根本不同,现在骑在我们头上的统治者,比起以前的来,强大得太多太多!

    而且现在也并没有人进犯圣庙,如果一旦魔族敢对圣庙下手,那我们也会像我们的祖先曾做过的那样,殊死抵抗!”

    “那时候已经太迟太迟了!”紫川秀立即说:“长老,恕我直言,看来您并不很懂圣庙的意义。”

    布丹一瞬间激动起来:“你说什么?光明阁下,我身为圣庙的守护者,在圣庙修行十多年,我清楚它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对这圣庙更了解!”

    “抱歉,但我还是要说,您不怎么懂圣庙。”

    没等布丹开始反驳,紫川秀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为什么圣庙在远东民众的心目中的地位那么高?为什么,你们的祖先,曾经那么舍生忘死地保卫它?为什么呢?”

    布丹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马上回答:“圣庙是我们供奉奥迪大神的圣地。我们当然要崇拜它,保卫它了!”

    “您错了,长老。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圣庙在远东民族心目的地位是如此神圣,因为他们所捍卫的,并不是仅仅是一座庙宇,更是他们民族的自尊和光荣,是他们的自由和传统的象徵,是所有值得他们所珍惜、所不能割舍的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徵。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葬着你们祖先的遗骨,浸透了他们的鲜血!正是因为他们的勇气和辉煌,使得圣庙之所以神圣!

    “您身为圣庙的守护者,如果因为无知、懦弱、胆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对外面千百万佐伊族人民正在遭受的苦难和摧残不闻不问,视若不见。

    那么,等到整个远东都已经变成了魔族的奴役场和奴隶工厂时,所有佐伊族都变成了魔族的奴隶——或者死人——之后,即使您还守护着圣庙,那还有什么意义呢?信奉圣庙的人民已经不复存在了。”

    布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当初那种平静自若的风度已经荡然无存了。紫川秀词锋犀利得超出了他的想像,让他完全无法反驳。

    想了好一阵子,他才说:“我承认,光明阁下,您是一流的演说家。但现实的情形是:魔族还很强大,即使我们把整个远东全部动员起来,我们也还是无法与魔族王国进行整体抗衡的,不到一个星期,他们就摧毁了紫川家的所有军队。如果我们起来反抗,那是自取灭亡。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佐伊族战士,我当然可以说‘不自由,毋宁死’,但问题是,我的一举一动牵涉到上百万人的性命,我不能光凭自己的意气用事。如果因为我的莽撞而导致整个佐伊族遭受灭族之灾,那我就将成为整个种族的罪人了。”

    “魔族并非你想像的那么强大,正是因为你们的恐惧和退缩,使得魔族更加的嚣张和跋扈。你们再退让和忍耐下去,他们会把你们逼得无路可退,直到跌进深渊的。那时候再进行反抗就为时已晚了。再说,我并没有说我们一定要击败整个魔族王国,争取一定限度的独立和自治权利还是有可能的。”

    布丹奇怪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光明阁下?”

    “长老,您见过水中的蝌蚪吗?这是种很弱小的动物,身上既没有坚硬的外壳,又没什么尖锐的刺,任何一条大鱼都可以把他们轻易吃下——但实际上,大鱼却是从来不吃蝌蚪的,就因为蝌蚪身体里含有一种毒素,大鱼如果吃了它,会被毒死的。现在的情形,我们远东就好比一只蝌蚪,而魔族就是那条大鱼了。蝌蚪想要击败大鱼,确实是很难,但如果只是想从大鱼的嘴边保全自己,并非没有可能。

    “我在魔族军中待过,我知道,魔族并不是很在乎远东的土地,他们垂涎的是古奇山脉以西,那片辽阔而肥沃的人类领土。向西、向西、不断向西,那就是魔族亘古不变的渴望。为了从人类手中夺取土地,他们势必要与人类有一场大决战,而在这之前,他们是不会愿意消耗他们的军事力量,特别是为远东这块不毛之地。

    “只要我们表现出足够强烈的反抗意志和强硬的实力,让魔族意识到,远东并非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如果他们做得过分了——比如说,像现在的这种情形——我们也会狗急跳墙的,即使他们最后能消灭我们,他们自身一定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我想,在权衡利弊以后,魔族上层也有不少的明智之士,他们会懂得如何取舍的。”

    布丹沉吟:“光明阁下,您所谓的‘足够强烈的反抗意志’,是不是指战争呢?”

    “对!发动一场全远东规模的大起义,在正面战场上消灭三十到五十个魔族团队,那时候魔神皇就会考虑我们的实力,他很有可能会同意与我们谈判,妥协答应给我们远东有限自主权,毕竟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人类。”

    “但是没有了远东这个跳板,他是无法攻击瓦伦和人类的。”布丹心平气和地说。

    “我们可以答应让魔族的军队借道经过我们的土地,我们甚至可以向魔族答应保证他们后方粮草线的线路安全,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地进行与人类的战争。而我们,看着他们双方的实力在战场上一天天的消耗、一天天的衰弱,而我们则赢得了时间,一天一天的积累起来我们的实力。然后,等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以后——”

    紫川秀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强大的远东政权将建立。所有的种族,不论是佐伊族、人类、蛇族、龙人、精灵怪、矮人甚至还有魔族,一律平等。

    远东,将成为远东人的远东。”

    布丹听得眼睛一亮,却不出声,静静地沉思了好一阵子,他才重新开口:“光明阁下,您说得很动听。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被夹在魔族与紫川家两个巨人之间,他们无论那一个都可以轻易将我们压成齑粉。要对两条防线进行防守,我们手上的实力不够,但如果我们只防卫一边的话,另外一个会马上从背后捅我们一刀。再说了,而且,若没有了外来输入,我们是很难以独立生存的。远东缺乏工业,我们的土地也很贫瘠,粮食刚刚能勉强自足。”

    “但我们有矿产,无比丰富的矿产!长老,我并不是主张说远东闭关自守地与外界隔绝,为了弥补我们那规模不大的粮食缺口,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向紫川家购买,用我们铁矿和煤,用我们宝贵的钻石和晶体。在家族内地,商人们对这些东西渴望得很呢!而在那些粮食产地行省里,他们富余的粮食堆积如山,完全可以解决我们不多的需要。

    “而为了解除东西两面的威胁,我们要善于利用魔族与人类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新生的远东政权可以宣布不参与魔族与紫川家的战争,保持中立的地位——这是表面上,但实质上,我们是偏向紫川家一边的。因为在目前的情形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魔族而并非紫川家。

    “当然,也有可能魔族不能容忍我们的存在而前来攻打我们。一旦这种情形出现,我们将会得到紫川家从瓦伦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的粮食和精良的武器装备,有了这个,再加上佐伊族战士的勇猛,我们便可以组建自己的国防军体系了,完全可以抵御魔族的进攻!”

    “可是,”紫川秀话说得太快了,布丹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您所说的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紫川家为什么要援助我们呢?对他们而言,我们是叛军,是死敌。”

    “在政治利益中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长老。紫川家是一定会乐意看到在他们东边出现一个强大的远东政权的,这对他们而言,比起一个附庸于魔族的远东来要好得太多了,不但对他们构不成威胁,还会成为他们与魔族势力之间的一个缓冲和战略掩护区。

    紫川家的上层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好处,他们是看得到的,为了这个,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扶持我们——甚至还有可能以自愿兵方式前来援助我们。”

    布丹无话可说了,紫川秀说的完全是实情。他再想了一阵,问:“可是这样做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挣脱了魔族的控制,又重新成了紫川家的附庸?这样先前我们的一切努力和牺牲不是成为荒谬了吗?”

    “长老,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可以摆脱政治上外来势力对我们的一切控制,紫川家和魔族都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我们了,或者表面上,为了满足他们的自尊心,我们可以同意将他们称为宗主国,但实质上,我们将恢复远东地区被奴役以前实行的自由传统,建立一个完全自主的地方自治政府。”

    “但是我们被夹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中间,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五年,或者十年以后,谁来保证我们的政权不被紫川家或者魔族轻易地把持呢?”

    “长老,远东今天的贫穷和衰弱,多数是由于历代统治者——紫川家或者是魔族——对你们的残酷剥削造成的。我们拥有无比丰富的资源,我们有贯穿东西的大陆交通线,我们的粮食生产可以自足——我们缺什么呢?我们什么也不缺!只要我们的政治获得独立,只要我们能熬过独立之初那最困难的几年,在五年以内,通过从外界输入工业的方法,我们就可以大幅提振我们的经济,我们会比今天富饶十倍;我们将拥有由佐伊族战士和龙人军团组成的、最强大的、能征善战的陆军,那时候不要说紫川家,就是魔族也不敢侵犯我们的领土。我们将成为大陆的第四大势力,与魔族、紫川、流风三家鼎足而立!”

    布丹不出声了。

    他眨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紫川秀的背后,那里除了素白的墙壁外,什么也没有,他却盯得入神,脸上表情十分丰富,眉头一会紧皱,一会又开朗起来,彷佛那面素白的墙壁上正在上演着十分精彩的故事。

    紫川秀也不出声了,他自顾端起了茶杯喝茶。现在,需要陈述的一切理由都说完了,就看对方如何决定了。庙宇中一片寂静,外面已经入夜,一片漆黑,可以听到,黑暗中晚蝉在树梢上的轻声鸣唱。

    过了好久,布丹长长舒了口气,他对紫川秀说:“对不起,光明阁下,对您的建议,我只能拒绝了。”

    紫川秀感到意外,在刚才的那一番劝说过程中,他看得出对方是很感兴趣的。他不失礼节地问:“如果不冒昧的话,我能不能问,为什么?这是解放佐伊族的战争啊,对你们来说,这是挣脱压制于你们身上锁链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光明阁下,两百年前,紫川云与您说过同样的话,他也说要从魔族的爪子下面解放我们。就为了这个承诺,我们的士兵与人类士兵并肩作战,为了反抗魔族,我们毫无怨言地奉献了我们士兵的血肉和灵魂,奉献了我们种族最纯正最宝贵的血液,但结果呢?

    我们的奉献,换来了紫川家两百年的统治。

    “两百年后,又有一个人类跑来跟我们说:‘相信我,我给你们远东的独立!’那个人也是你们紫川家的高级将领,他的名字叫雷洪。我们相信了他,我们再次群起反抗,殊死奋战。一年前,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三百公里的赤水滩,为了阻止紫川家军队向圣庙的推进,手持禾叉、锄头的各族农民与装备精良的紫川家军队激战十八个小时,三十一万人战死。我们的士兵被斯特林的铁甲骑兵踩成肉泥,我们的老幼妇孺被你们崇拜的偶像帝林烧成焦炭,整条村子、整个城市地被屠杀。

    “我们付出了这么巨大而惨重的代价,但我们没有并放弃:一个民族为了赢得解放所能做的一切,我们都做到了,谁都不能指责我们不够勇敢、不够坚强、牺牲得不够彻底。但历史惊人的相似,我们再次被自己的人类盟友所出卖:雷洪把整个远东双手奉献给了魔族,做为魔族为了他加官晋爵的回报。数十万将士的生命与鲜血,几百万人的努力,一千年来对自由的渴望和期待,一切的一切,我们浴血奋战的成果又被魔族轻而易举地接收。我们敲锣打鼓地迎来了自己的毁灭者。”

    叙述那段惨痛的历史时,布丹的声量不见丝毫提高和激动,依旧是那么平淡和从容。

    但他端坐的姿势、他平静的神情、他颤抖的话语、他黝黑的眼神,无不笼罩着沉重的痛苦和悔恨,千言万语无声地汇成一句话:“我们被你们人类出卖得太多次了!”

    对方彬彬有礼,对紫川秀并没有任河的恶语相加,紫川秀还是感到十分难堪,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身为人类感到了羞耻。他想不出什么能为自己辩护,在这种血淋淋的历史事实面前,无论用任河言辞来表白自己的真诚都是苍白无力的。

    布丹继续说下去,面带微笑:“现在,光明阁下您又再次来劝说我们继续奋战,用我们土兵的肉体和鲜血,去充当人类与魔族战争的前锋,来为紫川家的强大开疆拓土吗?

    光明阁下,您刚才曾把我们远东比做一只蝌蚪,我倒更愿意把它比做一块骨头,而你们紫川家和魔族——”

    布丹停顿沉吟一下,忽然问紫川秀:“光明阁下,您看过两条狗为了抢一块骨头打架吗?”

    紫川秀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老实地回答:“是的,我见过。”

    “那么,”布丹悠然说:“那块骨头,它参战了吗?”

    紫川秀哑口无言。

    布丹叹气说:“光明阁下,我们也累了,需要休息。”这句话一语双关,既表示他不愿意介入人类与魔族的战争之中,也巧妙地下了逐客令。

    紫川秀站起了身子,施了一礼,说:“今天很高兴能见到长老,实在非常荣幸,在下深受教益。长老,如果您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我随时欢迎您。”

    布丹也站了起来,微笑说:“彼此彼此,今天我也是获益匪浅。很抱歉没能答应您的要求。光明阁下,您是个很有思想的人,日后如果有空,还请多来,我也很想与您多交流。”他起身拿起油灯送紫川秀到庙宇门口。

    在门口,布森村长带着几个半兽人正在等候紫川秀出来。紫川秀向布丹说:“您不必再客气了,到这里就行了。长老,我有一句话想说。”

    布丹微笑说:“请赐教。”

    紫川秀低沉了声量:“一个民族要走向自由,总要付出代价的。”说完,他向着布丹深深的一鞠躬,转身跟着那几个带路的半兽人离开。布丹整个人一震,随即镇定下来。

    他呆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紫川秀消瘦的身影消逝在夜幕中的小路上。

    在回去的路上,紫川秀的心情很坏,他满怀希望,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结果却被对方拒绝了。一路闷闷不乐。那些带路的当地半兽人小伙子却用一种很崇拜的眼神看着紫川秀,让他很惊讶:“你们怎么了?”

    “大人,您不知道,我们接送过很多人去见长老,长老从没有送谁送到大门口的,就连上次我们佐伊族的十三部族首领会议的首领们去参拜圣庙,长老也只是把他们送到殿门而已。大人,您是第一个被长老送到大门口的,您一定是个大人物吧?”

    紫川秀笑而不答,虽然提议被拒绝了,但在那位眼高于顶的布丹长老心目中,自己还是有一定份量的。这让他那受创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安慰。

    在村头,白川等人早就举着火把在等着他了。

    看到他回来,不但他的部下们大大安心了,就连村子里的村民也安心了不少:他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他的部下们早就急得冒火,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对村民发出各种各样的威胁——这些威胁如果通通实现的话,就是整整一个军团的魔族也应付不来,这给村里的半兽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纷纷祈祷这个素不相识的光明秀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掉下一根毛”来,不然,整个村子就麻烦了。

    白川迎上来问:“大人,谈判进行得怎样了“。”

    紫川秀摇摇头,说:“布丹长老没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白川很乐观地说:“没关系,以前没有他们的协助,我们不是一直干得很好吗?我们总归会一直干下去的,直到把魔族打倒为止!”

    紫川秀含笑说:“对,我们一样会干下去的。”他嘴上说得响亮,心里却明白,如果没有那位布丹长老的协助,没有大规模的远东全民起义,没有那些迄今为止还停留在魔族阵营中的远东种族联合军的反戈一击,如果单靠自己所统帅的少数人类部队想击败魔族王国,那将是不可能的。

    罗杰上来询问说:“大人,天已经很黑了,我们是今晚走还是明早走?”

    紫川秀想了一下说:“我们就在村外宿营好了,明天早上再启程。”

    夜晚,人类士兵纷纷在村外的林子边上的空地上搭建起了帐篷,准备露宿。深夜,当众人都已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时,紫川秀却难以入睡。在厚厚的行军毯上,他辗转难眠。第一次,他为自己一直为之努力的事业是否能取得成功产生了怀疑。

    自己是不是高估了魔族的残暴,也低估了远东种族对暴政的忍耐力?他们能忍受人类贵族长达两百多年的压迫,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受魔族一、两百年呢?魔族的统治才刚刚开始,远东民族已经习惯了忍耐,比起揭竿而起,他们更愿意的是等待和观望,他们抱有希望,期待着统治者明天会不会比今天更仁慈点,为了这个希望,他们可以忍受着目前的一切痛苦和灾难——如果远东民族普遍抱有这种心态,紫川秀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机会。

    在他的战略考量中,半兽人、蛇族、龙人等善战的远东种族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一旦和魔族正面交锋,他们将成为自己最可靠的后方支持和战略兵员补给,同时也对魔族的后方造成极大的威胁——但他们如果站在魔族那边的话,自己必败无疑,跟随自己的所有战士都将会以战死告终,自己是不是该现在就把这场闹剧结束了呢?

    一时间,紫川秀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再也难以入睡。他披起了衣服走出去。惨白的月亮悬挂在黑黝黝的林子树梢上,夜静如水。部队的营地宿营在林子边上,一边是沉睡中的村子,一边是静悄悄的树林,一边是旷野荒凉,还有一边,月色下的小路通往今天去过的圣庙。

    看着那一轮皎洁的圆月,紫川秀想到的却是紫川宁,想起了她秀丽的容貌,心里一阵阵的郁闷,一阵阵的惆怅。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多愁善感的翩翩少年了,苦难的阅历和崎岖的命运,已经把自己年轻的心灵锻炼得如同岁暮老人一样的平静无波。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可以把紫川宁忘记,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毕竟无法抵御情感的诱惑,只是在戎马倥偬的白日,那份思念一直被深深地埋藏着在内心的最深处。在这个人静月圆的夜晚,感情却突然强烈到无法压抑,让他回忆起那些遥远的初春和仲夏来……

    阿宁啊,这个时候,千里之外,你是否也对着这一轮明月出神呢?

    这个时候,所有的宏图大业全被他扔出脑外。他唯一想的是抛开一切,赶回帝都去见自己心爱的姑娘最后一面。

    他暗中已经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启程,回到布卢村以后,发给大家遣散费,将部队解散,带领大家从小路返回紫川家内地。自己呢,潜回帝都见上紫川宁最后一面,与斯特林和帝林告别,然后离开帝都,在家族境内找个偏僻的省份隐姓埋名地平淡过一生。

    反正自己武功已失,已经不再适合战场厮杀,积累下来的财富也足够自己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后,他顿时轻松了下来,像放下了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是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既然远东民族自己愿意被魔族压迫,那就让他们去吧!自己不是救世主,没必要为他们操这个心。

    他放心地回帐篷中呼呼大睡,鼾声大作。

    第五节

    第二天早上,队伍开始启程返回。由于放下了心头的大事,紫川秀一路非常的轻松,骑在马上指点着一路的景色,显得兴致勃勃。部下们看到长官如此好心情,自然也有所猜测,都认为定是与圣庙的谈判中,紫川秀取得了很大的收获。

    队伍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由于这一带不必担心魔族的巡逻队,不必掩藏自己的踪迹,所以大家走得很安心,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忽然,队伍后面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担任后卫的骑兵上来报告:“一个半兽人骑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紫川秀心念一动,吩咐队伍停了下来。清晨的晨光中,一个半兽人骑兵出现在小路的尽头。远远的,他就在叫:“光明阁下,请留步。”士兵们让开了一条路,让他纵马直冲到了紫川秀面前几步。紫川秀认出来了,这就是昨天那个给自己带路的小伙子。他翻身下马,朝紫川秀快步走过去,行了一礼说:“光明大人,我们的布丹长老请您回去,有要紧的事情商量。”

    紫川秀奇怪道:“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半兽人骑兵不知道,他只是十分执拗又可怜巴巴地请求紫川秀跟着他回去,说长老吩咐了,有很要紧的事情,求求光明大人您了。紫川秀正犹豫着,队伍里面的半兽人德伦也上来说:“既然长老这样说了,光明秀我们还是回去一下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德伦是紫川秀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给他面子。他点头说:“好吧。”

    吩咐大家掉头回去。

    一行人回到村口,也不进村了,只在村口停留了一下就直接就往圣庙方向去了,吓得村里的半兽人纷纷出来阻拦,说是不能让这么多的武装士兵进入圣庙。

    这时候白川告诉他们:“是你们布丹长老请我们光明大人过去的,我们是大人的随从。如果不让我们跟着去,那我们大人也不去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看着对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十分的得意:这是前一天村里的村长布森所说的话,现在她几乎原封不动地回敬给了这群乡巴佬,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意真是无法形容。

    结果再没有人阻挡,紫川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圣庙。但是为了表示对圣庙的尊重,在经过那片碑林时,紫川秀吩咐所有人统统下马步行过去。

    在进庙时候,他也只带了白川、罗杰还有德伦三人,其他人都在山下等候。

    布丹长老、布森村长都在庙门口迎接他们。紫川秀注意到了,那位年青的远东半兽人领袖脸色十分凝重,至于那位急性子的布森村长,更是一副急得彷佛身上满身皮毛已经着火了。于是紫川秀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故意装着没看出来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向他介绍了罗杰和白川二人的身份,至于德伦,早在远东联合军时期,大家就是认识的了,自然也有一番寒暄,大家一阵:“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您的大名我如雷贯耳!”、纷纷谦让座位(“您先请,请上座”、“不不,还是您先请!”)分宾主席入坐、上茶…………

    在紫川秀刻意的客气下,这套程序进行得分外悠长。他看到布森村长急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一张黑黝黝的大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汗珠不断地滴落。他几次急着想说什么,但都给旁边的布丹用眼神给制止了。

    等到大家的客气话讲得差不多了,(其实是紫川秀觉得将他们戏弄得也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问:“长老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指教呢?”

    没等布丹回答,急性子的布森已经脱口而出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魔族崽子要对我们圣庙下手了!”

    布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说:“布森,贵客面前,你太失礼了。”人高马大的布森竟然像十分畏惧这个小个子的年轻半兽人似的,喏喏地不敢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