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之远东战火 十九卷

来源:互联网 发布:五笔查询软件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4/28 22:19
第一章从781年到782年,在广阔的远东大地上所发生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事件,长时间的不为人类世界所致笑。没有历史学家来研究,呤游使人也不会赞美,尽管那场战争是如此的波澜壮阔,热血沸腾。苍茫大地,铁骑横野,投鞭断流,那是个英雄和英雄的传说流传的时代,是个难以分辨事迹与神话的时代,是个从满了激情与梦想,光荣与希望的时代。

    在这幕壮阔的历史巨剧中,两支军队在其中扮演了主要的角色,魔神王国军(简称王国军)与远东种族联合军(简称远东联军)。在匆匆郁郁的莽莽丛林中,在一望无际的碧血杀害,在苍茫无垠的草海,在人烟繁华的都市,在荒芜人间的山间小路,在百万平方公里的远东大地上,两军从横驰骋,你进我退,犬牙交错,拉锯绞杀,展现如长蛇,蜿蜒数百公里,两军士兵的鏖战遍布远东大地的每一个城市,乡镇,村庄,在科尔尼,在杜沙,在埃罗平原,在帕依,在刚刚,在特兰,卫国勇士壮烈的痕迹无所不在,20年后,开荒的农民认可在偏僻的荒野发现身披战甲的累累白骨。

    是死是活,当时已不是问题,全民皆兵,连妇孺也拿起了武器,在任何需要的地方,远东子弟慷慨奔赴死亡,这已经不能简单看作两只军队的对抗,这是两个世界的较量,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在交战,两种截然相反的信念在厮杀,一方豪迈奔放,他们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气,要求本应是生来得到的平等权利,要求得到尊严,反对践踏人性,认为人们由全国尚不受欺凌,压迫和残酷剥削的生活;另一方向憎恨洪水猛兽一样憎恨这种思想,他们坚信赛内亚皇族的同志绝不可动摇,竭尽全力的致力于将这种思想扼杀在萌芽中——是的,到建无法谋杀思想,但却可以消灭思想的载体。

    远东政权成立不到一年,最初保卫这个政权的仅有六千名惶惶不安的半兽人逃兵,他们缺衣少食,武器简陋,常常饿着肚子打仗,赤着脚在雪地上行军,萦弱,疾病,饥饿;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强大的,历史悠久的庞大帝国,他们拥有一百四十万精锐的军队,组织严密,武器精良,战斗力强盛,士卒彪捍善战,将领出类拔萃——这是当时最强大夜最恐怖的军事力量,就连大陆上头号的人类势力也不敢应战,望着他们,紫川家族的精兵强将躲在瓦伦关后哆嗦颤抖。脆弱的远东政权诞生不到一年,却要想这股可怕的力量正面挑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是一个等量的,势均力敌的战争,犹如婴儿对巨人的挑衅。

    面对挑衅,魔神往国出动了一个军团,有鞑塔族首领,王国高级贵族罗斯所统帅的王国第九军团(也称“浴火凤凰军团”)二就为了对抗这个军团,新生的远东政权倾国应战,出动了全远东百分之七十军队,动员了所有的预备队,出动了远东的秘密武器"秀字营",——象这种规模的军团,王国一共拥有十五个!远东人连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但对于胜负,他们还是惴惴不安,毫无把握。远东人若是战败,他们就彻底失败,就全军覆没,就被彻底铲除,但如果他们打赢了,即使把第九军杀得一个不剩,那也不过让魔神皇在午睡后烦心一小会。

    尽管如此,得知魔神王国大兵压境,远东人还是毫不妥协地作出了反应:寸步不让!光明王不退反进,亲率一万三千铁骑,冒着酷夏暴雨突死猛进,抄小道越过了苍苍莽莽地原始丛林,突然出现在特兰城下,先声夺人,引起了城内魔族地极大恐慌。这次勇敢地冒险,揭开了特兰大会战地序幕。

    特兰要塞,这是两个强力世界首次有意识地正面较量,两股强大力量的猛烈碰撞。在七八二年六月的酷夏,围绕着这个远东第一大堡垒所发生的一系列战事,在后世有个好听的名字:“特兰会战”。在二十年后的远东大地上,关于特兰大会战,有无数个版本的神奇故事在流传。那些光耀的名字,犹如黑夜中璀璨的繁星,照亮大地。

    英勇豪迈的布兰将军,他与他足智多谋的叔叔布森同被称为“左伊族的民族英雄”,还有那洞察先机的佐伊族长老布丹,是他第一个号召抗击魔族,给远东大地作出了光辉的榜样,民众对他崇拜的无以复加,尊为“圣者”;而哈特族(蛇族)则把他们的首领索斯的事迹编成歌儿到处传唱,说他“英勇又顽强,立功不骄傲,嫁人就要嫁索斯这样的人”;沉默的龙人族不善于言语,他们只是把自己的首领门罗的真人石像立在部族议事大堂的中间,出入的龙人长老都要向石像敬礼;还有那声名显赫的人类三重将:智勇双全的女将军白川,勇猛的罗杰将军,心思缜密的明羽将军,他们与及他们统率下的“黑衣军”战士,他们不远万里的来援助远东的起义,帮助远东人民的解放,传授给远东人各种各样的知识与本领,被称为“远东永远的真朋友”。在他们身上,远东民众看到了人类正直和高贵的一面,曾被紫川家的官吏和贵族所败坏的人类声誉得到恢复,远东又接受了人类,各种族的交流又开始了。

    那些光辉的名字,无疑是这个大时代中的风云人物。但是,细心的历史学家会发现,这段历史中存在着许许多多无法解释的矛盾之处,存在着大段大段的空白,仿佛历史突然在那里发生了断层。有如繁星围绕月亮,那些璀璨的群星都被一个巨大的存在所吸引,那些光辉的英雄传说和显赫的名字后面,一个不灭的幽灵在徘徊,那是个带着青铜面具的身影——远东联军的真正灵魂,给千万民众带来光明的王者,他自身所处却是无边的黑暗。他的名字,悄无声息的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不为人知……

    雨幕中,一队骑兵在向要塞驰去,那是鲁帝和负责监视他的秀字营骑兵。鲁帝负责招降要塞中的残余的魔族士兵,给大军打开城门,而那队秀字营士兵则负责监视他,防止他耍花样给起义军设置圈套。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紫川秀很是担心:如果鲁帝招降失败的话,那小队人马还不够魔族当早餐的,但瞧士兵们出发时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一点也意识不到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乱世中人,谁都不怎么把性命当回事。

    远远望着那淡青色的巍峨轮廓,浑身被雨淋的精透,紫川秀打了个冷战,想:“这不是靠蛮干能拿下的城池。”

    特兰要塞位于杜莎行省的东北边陲,靠近远东与魔族王国的边境是紫川家族为了防御魔族的侵袭而于帝国历九一二年兴建,号称远东的第二大堡垒,仅次于瓦伦要塞。特兰要塞高二十五米,城墙轮廓呈椭圆形,外围全部是用一米宽二米长的巨石堆砌而成,城墙厚度达四米,城墙上足以让七人并行,那淡青色的高耸城墙给人沉重的压抑感。城墙上筑有半永久性的木制栏杆,可以抵挡从地面发动的大部分远程攻击,城墙上的守卫可以很轻松的从栏杆的空隙射杀地面的进攻者,再加上星罗密布于城头的那些防御武器:重装弩,连击弩,投石车,弓箭手,这是所有攻击者的噩梦,连靠近它五百米以内都是危险的。

    在远东大叛乱之前的百多年间,此地一直是紫川家与魔族征战的第一线,家族对此地非常重视,驻扎重兵。在哥应星时代,魔族曾多次侵袭,都在特兰要塞下面大败亏输。但在七七九年的叛乱中,驻守该要塞的半兽人军团突然反叛,杀光了驻守此地的人类官兵,于是这座闻名遐迩的要塞。也和这远东境内大大小小无以计数的堡垒工事一样沦陷,这能在接下来的一连串的战争中发挥作用。一年前,远东联军以勇悍出名的大将罗杰曾率领二十万大军猛攻特兰,企图一战而克之,结果他庞大的军队在特兰坚固的城墙工事面前吃尽了苦头。罗杰不得不改变主意便成围城战。没等守卫者的粮食先消耗光,远东军的粮食倒是先见地了,于是罗杰只好灰溜溜地带着他的大军跑了。

    天空阴沉沉的,黑色的云朵罩满了天际,雨又下了起来,白茫茫的雨水仿佛永无止境,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了闷雷低声的轰鸣。远远的,从要塞前方的公路方向奔来了一队骑兵,领头的一个军官径直朝着紫川秀奔来。

    紫川秀抬起了头盔的眼帘:“什么事,小旗?”

    “大人,魔族军到了!”

    紫川秀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正东方向的远东大公路上,他们过来了!骑兵、步兵混杂,光我们看到的就有二十一面旗帜!距离我们还有十公里。他们的旗帜……”军官跳下了马,在地上画了个图形。尽管很模糊,但紫川秀还是认出来,这是一只鸟的旗帜。据紫川秀所知,魔族各部众分不同的旗帜标志,最出名的当然是以狮子为标志的塞内亚族,而以鸟为杯志的只有靼塔族,他们以浴火的凤凰为旗。也就是说,这是新从回内调来的靼塔族兵马,鲁帝的命令对他们是没有丝毫效力的。

    紫川秀震撼:他们来得好快!

    能不能先发制人地拦截他们?但在平地上交战,一万多机累交加的人类、半兽人骑兵对上五万或者更多的魔族军,胜算有多少,白川率领的增援部队能不能在十个小时内赶到?

    鲁帝的招降是否能够顺利?他对他旧部的威慑力和感召力,是否具有他自己形容的那么“影响巨大”,在特兰的守军中,哪怕只有一百人士对魔神皇保持着忠心耿耿的,那么“保皇派”和“保鲁派”之间势必要发生流血冲突,那些忠于魔神皇的士兵只要坚持一个小时,增援就会赶来,那么站在鲁帝一边的官兵势必也令产生动摇,那时候——紫川秀忽然怀疑:莫非这是个圈套?是个要把起义军精锐一网打尽的阴谋?

    紫川秀仰面朝天,大颗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他望向部属们,在距离要塞一里外的绿草地上,全军先锋的一万三千名骑兵散成了不整齐的四边形,那整齐排列的盔甲和刺枪一眼望不到尽头。雨水淌湿了头盔,顺着帽檐的缝隙进去,从士兵们清瘦的下巴处流淌下来。谁都没有出声,只有哗哗的雨水溅落在盔甲的铁片上密集的滴水声,在黑色的铁盔下面,是一线张流淌着雨水被烈日灼晒得黑的面孔,是那帽檐下面那由于疲倦面略带阴森的眼睛,在士兵们的眼神里,紫川秀看到了亳不动摇的期待、忠诚、信赖、热诚,只要光明王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擒龙。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雨依旧淅沥淅沥地下,战马在不安地踢打着地面,低声地轻叫两声,连它们也被那沉寂中孕育的杀气所压抑。士兵们保持着队型,但骚动还是无声地出现了,队伍中有人轻声嘀咕,流言蜚语从这头传到了那头。

    不知是第几次看时间了,三十分钟过去了,紫川秀狠狠咬下唇,张口欲喊:“撤军!”

    “大人,要塞来人了!”

    城门处遥遥奔来两员人类骑兵,看着他们冲刺的身影冲过茫茫的雨幕越奔越近,紫川秀心脏蓬蓬直跳动,两脚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成还是败,几秒钟之内就要见分晓了!

    整个队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里流露出渴望。

    突然地,那两个奔驰中的骑兵同时高举了两手挥舞着,形成了两个大大的“V”字形。一瞬间,整个队列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万岁!”

    紫川秀浑身轻松下来。他隐藏着狂喜,把头盔的眼罩放了下来,不动声色地一挥手。顿时,千万只马蹄开始奔腾,上万人类骑兵犹如一道滚滚河流,浩浩荡荡地涌进了敞开的特兰要塞。

    刚入城紫川秀就得到通如,鲁帝率领部下们在总督府门等候,他立即驰马奔去。远远就看到了,在特兰要塞魔族总督府大门的白色台阶上,聚集了高高矮矮的魔族军官近百人。他们穿着褐色的制服,帽子和肩膀上别着代表军官身份的彩色羽毛,身后披着红色或者银色的斗篷。几面王国的军旗丢在地上,军官们的长筒军靴胡乱地踩过,金色的绸子上留下了沾泥带水的黑色脚印,肮脏,凌乱。

    在人众的最前面,鲁帝双膝盖跪地,双手捧着远东总督的印信,脑袋压得低低的。眼见紫川秀接近,他弯下粗壮的腰身,两手趴地,以头磕地。他身后的魔族军官跟着磕头,上百人一排排地跪倒,各种颜色的斗篷如同波浪一样起伏着。

    这是个历史性的事件,魔族的远东占领军全面向联军投降。一时间,联军官兵和围观民众都有了种眼看历史在眼前发生的震撼感觉,将领们自发地簇拥在紫川秀身后,没有人出声。

    鲁帝颤抖、空洞的声音在寂静的大街上回荡:“罪臣鲁帝恭候伟大的光明王陛下!谨献上特兰要塞以弥补臣罪孽之万一,还望殿下宽宏大量,不要计较罪臣以往之冒犯,今后罪臣将忠心侍奉殿下,与王国在无关系!"紫川秀稳稳地端坐在马上。他俯视着昔日最大地对手跪倒在面前,胸口涌过了一股热流,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感到地并不是征服者的昂扬惬意,反倒眼睛一酸有种想落泪的感觉,稳定了下情绪,他说:"鲁帝阁下,这次干得很好。以后也希望你能继续为我军效力。""罪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鲁帝响亮地喊道,魔族军官们也参差不齐地跟着喊:"愿为殿下效劳!我们弃暗投明了!"街道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笑声。弃暗投明?紫川秀一嗤,但笑容隐藏在面具之下无人能见,他很宽容地摆了下手:"都起身吧!诸位回总督府休息。请放心,我军历来宽待俘虏,给为不必担心人身地安全。"鲁帝忍不住声明:"光明王殿下,罪臣等人不是俘虏,我们是自愿投诚——不,我们是起义的!"紫川秀一愣,随即笑说:"那就更加宽待了,哈哈,哈哈!"笑声中,他策马杨尘而去。

    鲁帝等降将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它以为这番大功准会让光明网殿下赞叹有加,说不定还会封个官职给自己,不料殿下如此轻慢,连马都没下就走了。

    午后街道阴沉沉的,乌云密布,行人稀少,一队骑兵护卫着他,从要塞中心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经过,“嘀哒嘀哒”的清脆蹄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紫川秀俺笑,他深知魔族的特性,他们只尊重强者。自己如果对鲁帝很感谢的话,那些新降服的魔族军官对自己的敬畏立即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萌生反意。自己摆出副“特兰要塞不过小事一桩”的高深莫测,他们反倒敬畏有加,不敢起异心。

    骑兵开赴城市各处,在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很多魔族士兵。魔族兵风纪极差,不时见有醉醺醺的三五成群的士兵游荡在大街上,不见有军官出来约束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劣质酒味。看到大队人类骑兵经过,魔族兵震惊,有人呼叫:“远东佬进城了!”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远远地朝人类队伍投掷石头和杂物,更多的确实表现出一副麻木的呆板表情,无动于衷地坐在街边喝酒。没有人上来动手。

    在多次战败以后,魔族军本来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再加上指挥官的失踪,这支曾威名远扬的正规军在自暴自弃之下已经堕落成了一团散沙。紫川秀乐观地估计,不会出现大规模、有组织的反抗事件,但在增援部队赶到之前,城市的占领军将处于最危险的状态。他思考着,一边明快地发布命令。依照他清晰的命令,一队又一队兵马依令开出,铁骑铿锵,奔赴城中各处要害部门。兵力将集中在几个城门、城墙和武器库房,对于城中的广大地区和魔族营地置之不理——实际上也无法理会,兵力全部用来外线防御都不足,无法分兵监视城中的魔族降兵了。

    在城市东门口,紫川秀下马。这里是整个城市的防卫中枢,不但有城门等防卫要害,武器仓库也在这里。联军士兵正将大捆大捆的箭失、石头往城上运送,城市中的远东平民也自发前来帮助子弟兵。看到紫川秀带领大队人马到来,居民们发出热烈的欢呼:“欢迎光明王到特兰!光明王万岁!”

    紫川秀向人群挥手致意,谦逊地回应到:“远东万岁!”

    在城道的出口处,魔族的军队正在撤退。他们是原来驻守城防的部队,在军官命令下交出了阵地。队伍里,十几个魔族兵是被担架抬着走的,地上留着大滩大滩的鲜血,触目惊心。军官向紫川秀介绍,就在几分钟前,驻守此地的魔族部队拒绝撤出,与前来接管的起义军士兵发生了冲突,从语言对骂到肢体冲突,最后双方都动用了刀子,十二个魔族兵被打成重伤,七个起义军官兵也见了血。幸好,在酿成更大规模的骚乱之前,这场冲突被赶来的魔族军官压制下来了。

    望着魔族队伍的背影,紫川秀十分担心:这伙新降伏的魔族兵人心浮动,鲁帝能否一直弹压他们,实在难以预料。在魔族兵那直勾勾、毫不掩饰的仇恨眼神里,他看不到丝毫对征服者的献媚,而这种表情,今天入城以后,在鲁帝以下的高级军官身上他已看到了太多了。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毫不犹豫地投降了自己,反倒是那些普通士兵中却存在对远东军的强烈敌意。魔族如此,人类也如此,最后关头,为什么那些平常被人所瞧不起的卑贱人物反倒比高官贵族更忠诚于国家呢?

    大雨刚刚过去,城道上湿漉漉的,到处是汪汪的水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临战气氛,紧张、混乱、辣手。匆忙之下接手了一座重镇,各部队隶属不同,缺乏统一的指挥系统,于是大家自行其事。传令兵在焦急的跑来跑去,喊哑了喉咙,人类在尖酸地臭骂,半兽人则大叫大吼。弓箭、投石车、弩机等堆放得杂乱无章,堵塞了道路,传流不息的部队来来往往,互相堵塞冲撞。人声嘈杂混乱,哪怕是面对面都听不清楚。看到这情形,紫川秀大皱其眉。看到光明王驾到,正焦头烂额的部队指挥官连忙上来迎接他,敬礼致意。

    紫川秀回礼:“各位是哪个部队的?”

    军官们报告了各自部队隶属,其中有紫川秀的一个熟人,半兽人团队长德昆,他是出身布卢村的。在场的军官除了紫川秀外,以他的职位最高。紫川秀迅速给他们划分了防守区域,分清了职责之后,混乱状态立即大为好转各项备战工作逐渐上了正轨。

    紫川秀登上城楼高处,极目眺望。公路的尽头出现了黑色的影子,出现了旗帜和大队的人马,急速的马蹄声响遥遥传来,敌人正火速朝特兰赶来。比起罗斯自己只早了十几分钟,胜负也就是这一线之差了。他转身走到了城道的一个箭垛上扬声道:“弟兄们!”各处忙碌的起义军官兵都听到了,转过身来。

    紫川秀的声音非常诚挚:“弟兄们!大家长途跋涉二百三十里,一天没吃没睡,十分疲倦,这些我都是知道的。谨代表远东、代表千千万万从魔族魔掌下被解救出来的远东民众,感谢各位的努力!”

    士兵们凝神倾听着。在这个疲倦、暴躁的午后,紫川秀平静的声音仿佛有种神气的魔力,在最杂乱的纷扰中都可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如同一道清泉流淌过躁乱的心头,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劈劈啪啪的掌声、欢呼声逐渐响起。但在欢呼和掌声中,紫川秀平静的话语照样清晰可闻,仿佛就在众人耳边:“我们十九个小时内长途奔袭二百三十里,夺下了魔族在远东最后也是最大的要塞。我们俘虏了相当多魔族高级将领还有不计自数的兵马。我们解救了几十万在要塞中受奴役受压迫的同胞。我们的努力,为我军取得了主动权。今天的大胜,我们将是头功!”(掌声)

    “我们已经击溃了魔族总督鲁帝的军团,但是魔神堡并没有甘心失败,他们以为远东是永远属于他们的后花园,远东的千千万万民众——无论是佐伊族、哈特族、鲁特族(矮人族)、龙人族还有人类——都不过是他们蓄养的奴隶,他们可以随意欺辱,任意搜刮掠夺,哪怕夺走我们的最后一条裤子抽光我们的骨髓都不会放过我们!”

    愤怒的咆哮长长地回荡在要塞前的原野:“杀光绿毛鬼!”

    “为了继续他们的统治,为了象昨日一样继续掠夺我们、欺侮我们,现在,魔神堡派来了他们的高级贵族——罗斯公爵,还有他为数众多的爪牙们。这是一支强悍的军队,在与紫川家的战争中,他们焚烧了远东最美丽的那些城市:格兰特、巴界、露伊、杰西亚,他们将被俘的人类生生活埋,砍下的脑袋堆积如山!就是这支满手血腥的部队,他们来到了远东。他们又想象昨日一样烧毁我们的家园,将我们的战士,将我们在远东的亲人,将那所有爱我们的和我们所爱的人活埋,将他们挂到树上活活吊死。是的,如果我们不能今天在这里阻止他们的话,这一切就要发生!士兵们,身后就是你们的家园,就是你们的妻子、孩子、母亲,你们退无可退!”

    “不,绝不后退!”士兵们的愤怒呼喝犹如狂澜厉飙,尤其是半兽人的士兵们,想到了自己的亲人有可能遭到了罗斯军团的屠戮,他们涨红了脸,胸口惊人地起伏着,呼哧呼哧喷着气,他们胸中战意燃烧。

    “那么,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我们要给予魔神堡迎头痛击!”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呼喝:“打,打,打!”

    “我们兵力不足,但我们的兄弟和战友正在赶来增援我们!白川将军率领十万大军距离我们只有一百多里,罗杰将军也正在赶来与我们会合!远东的千万人民在身后支持我们!我们拥有地利,在我们脚下的是远东最大也是最强的防御工事!我们拥有万众一心的战斗意志!与这些相比,那些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前来侵略我们的绿毛鬼,算得了什么!公爵的称号吓不倒我们,我们打跨了一个公爵(鲁帝),难道我们会害怕另外一个吗?给绿毛鬼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要他们世世代代记得,永远不要打远东的主意!”

    “对,殿下说得真是再对没有了!”半售人喃喃赞叹道:“就该这么办!”

    “还要辛苦大家再努力一把,把罗斯给干掉!打完这仗,我给大家每人三天假,奖金(紫川秀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把最初想到的数字减去了一半,然后又减去了一半)每人五两银子!”

    “光明王万岁!”士兵们欢呼响彻云霄。仿佛突然给灌注了能量,人人充满了活力,瞧那股欢呼的热烈劲头,倒像罗斯军团已经给全歼了。

    午后两点左右,要塞的近郊出现了罗斯军团的先锋,全是不着甲的轻骑兵。经历了一路跋涉,魔族骑兵本来褐色的披风已经脏得没法辨认本来面目了,人数约为五千。

    紫川秀本想混水摸鱼地顺手将他们做了。他大开城门,城头上全部安排魔族降卒巡逻,城头上飘扬的依旧是魔族王国的旗帜,伪装得全无破绽。但是该部队指挥官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第六感,他突然下令部队全速转向,脱离了城头弓箭的射程。紫川秀急忙下令,城头埋伏的半售人弓箭手纷纷现身,却只射掉了最后一名骑兵马尾巴上的几条毛。

    计划功败垂成了。这伙死里逃生的魔族兵还很不识抬举的在城池四周来回奔驰喊杀,对着城头拉屎扮鬼脸做出种种侮辱的动作,紫川秀面涨得通红,容易冲动的半兽人士兵更是激奋得嗷嗷直叫,他们推举了代表到紫川秀面前请战。一个邋邋遢遢的半兽人大汉在紫川秀面前朗诵诗歌似地大喊:“我实在受不了这个侮辱了!请殿下千万不要阻拦我!”

    “我不拦你。”憋了一肚子气的紫川秀一脚把他踢下了城墙:“那就去吧!”

    毫无遮掩地对着几千张牙舞爪的魔族,这个半兽人当场吓坏了,脚一软坐到了城角根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全城人的哄笑声中,最后还是紫川秀下令用根绳子把这个宁死不辱的好汉给吊了上来。

    当天下午的六点十分,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魔族军团的主力出现了。

    东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那一抹朦胧的黑线,就象镶嵌在土黄色大地上的黑色花边,不断地蠕动、扩大,那黑线在迅速地膨胀。千万人聚成黑色的轮廓,千万只脚步践踏着大地,扬起了沙尘,浓烟滚滚,那灰黄色的尘土将大军掩盖,只能隐隐约约地露出一角黑色的轮廓,仿佛魔王从笼罩自己的黑云中露出了锋利的爪子。而在那黄沙飞烟间,密集的光点时隐时现,一片又一片,那是高耸的刺枪林在夕阳下的反光。

    即使从远处观看,一支正在行进的大军也是令人震撼的。魔族军从地平线上不绝的涌出,就犹如一只丑陋的怪物,那庞大的身躯已经覆盖了目光所至的天空和大地,而且还在不断地扩大。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旌旗如海,枪头如林,骑兵的斗篷密集如云,各种颜色的羽毛冠争相辉映,各个方阵森严,整齐,壁垒分明。一个又一个步、骑兵方阵开到城下,延绵不断,眼看要塞东面那片宽广的平原上已经延挤满了军队,而后续部队还在不断地赶来。在距离要塞两公里处,魔族军队停止了进逼,向左右两翼展开,从南、北两面对要塞展开合围,正面阵列蜿蜒足有十里,旗海飘扬一眼望不到尽头。

    远东的独立战争开始以来,远东军还没曾经历过这样壮阔的场面,与如此庞大的魔族正规军对战。一瞬间,被魔族大军进逼的气势所震慑,起义军官兵面露恐惧。

    紫川秀一惊,情知若不设法挽回士气,绝对坚持不到白川赶来,他故意大声问:“德昆,你看,这该有多少兵马?”

    半兽人德昆打起了眼帘:“我说不好,殿下。但看这方阵的厚度和两翼的展开,起码有十万人马。”

    紫川秀笑笑:德昆还是嫩了点,要营造如此庞大的气势,这起码要十五万大军——更准确地说,魔族有步兵十四万三千多,骑兵三万一千,总共十七万四千兵马,全部隶属魔族王国第九军团,这是刚刚从鲁帝那儿得到的情报。魔神王国的第二大部族鞑塔族这次倾巢来战,看来罗斯公爵对远东势在必得。

    紫川秀大声说:“防守战是很占便宜的。当年的帕伊之战,魔族又有多少兵马?不下百万!而且全部是魔族军那些最强的精锐军队,结果怎样?不照样给打得落花流水吗?”

    周围的士兵神色一振,纷纷交头接耳。紫川秀继续说:“我们所在的是仅次与瓦伦的远东第二要塞,城高河深,更不是小小的帕伊城可比的,而且武器精良,援军在侧,粮食充足,哪怕魔族就是再来百万大军,我们也毫无畏惧!不,兄弟,我们不光是守住城池,我们要的是一次大胜,要彻底击溃他们,全歼他们!”最后几句话,他扬起了嗓门,声量大得整个城头都听得清楚,站得近前的一队士兵激动得鼓起掌来,跟着大喊:“打败他们!打败他们!”

    紫川秀赞赏地对他们翘起了大拇指,想:傻瓜,当官的说什么你们也信啊!

    魔族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据紫川秀观察,他们军中并没有重型的攻城车、登云梯、投石车等必备的攻城武器。这场遭遇战对双方都是突如其来的,对于在这里会碰见联军的大部队,罗斯毫无准备。有帕伊的前车之鉴,除非他蠢到要让士兵以血肉之躯填满特兰的护城河,否则在造好必要的攻城工具之前,他应该不敢对要塞发动攻击,而要长期围攻的话,庞大的兵马并无助于成功,反而徒显其短。

    远东联军还是第一次与鞑塔族的军队对阵。科尔尼会战时候鲁帝带领的全是塞内亚族的士兵,尽管远东联军最终还是依靠人海战术击败了他们,但那六万精悍、勇猛的塞内亚野战军给刚诞生的远东联军上了血淋淋的一课。自那一战之后,很多远东将领才明白什么叫一流的军队。鞑塔族的军队实力究竟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以一个军事老手的眼光,紫川秀平心而论,他们确实不能跟塞内亚族比,看他们行军列队的情形,他们缺少塞内亚族那种如狮如虎的可怕斗气,那种压抑的森严杀气,更没有那种浑身充满精力的可怕爆发力和嗜血的狂热——倒很象创建之初的远东起义军。

    “殿下,他们有人过来了!”

    紫川秀闻声望去,魔族军主阵中出了五名身佩白羽的军官,朝着城池方向径直策马前进。在进入城头射程范围之前,领头的一人向城头喊话:“城上不要放箭,我们有话要说!”

    城头静悄悄的,没人回应。魔族军官们心有恐惧。他们商量了一下,只有一个人继续策马前进,其余的人在原地等候。那个军官很有胆色,一口气冲到了城前二十米处,朝城头喊话,大致内容如下:“前任远东总督鲁帝大逆不道,背叛神皇陛下。我军奉陛下之命而来,将要对其进行惩罚,并平定远东地区的叛乱。我军由鞑塔族首领、高贵的王国公爵、加纳军区的总督罗斯大人亲自统帅,军队足有二十万!”奉劝各位神族将士不要执迷不悟,陪着鲁帝只有跟他殉葬了。以王国和殿下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即打开城门迎接公爵大人,立功者有赏,否则大军一旦破城必将玉石俱焚,那时候就将后悔莫及了!

    对这个魔族军官来说,这真是一场成功的演讲。既充满了感情,又意味深长,唯一不幸的是,他搞错了演说的对象。城头上的守军士兵只听得一通叽里咕噜的噪音,除了紫川秀,没有一个懂他在说什么的。他冷冷地下令:“杀了他!”立即,‘飕飕飕’风声急响,那个很有才华的演说家顿时浑身插满了箭,他一声不吭地响后软倒,双脚却依旧绑在马镫上。战马受惊之下掉头奔跑,将尸体一路软软地拖了回去。

    守在外面的魔族大惊,同时退后几步确保安全,然后齐齐破口大骂,发誓说一定要踏平特兰,将全城人杀得一个不剩。听得下面那恶毒的咒骂、,魔族降兵都快哭出来了。

    紫川秀阴险地坏笑着,因为奸计得逞而沾沾自喜。

    他静静地屹立在城头的最高处,挺拔、威严。士兵们都在无声地望他,十七万魔族军也在仰望着他。夕阳余辉落在他身上,金属的面具灼灼闪亮,黄昏的晚风中,黑色的战袍袭袭飘舞。光明王在最前线!单是他的出现就给了士兵最坚定的信心了,士兵们无声地传递着这个信息:光明王还在,我们不会输!

    夕阳西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郊响了一片叮叮铛铛的敲打声,魔族大军开始打桩建寨扎营,然后各处营地冒起了炊烟袅袅。从城头上看去,那散落在火堆边三三两两时聚时散的魔族兵简直跟蚂蚁一般。

    紫川秀这才想起字从入城以来,起义军还没能进食。他大手一挥:“开饭!”

    在士兵吃饭的时候,他叫来了鲁帝,向他询问要塞的粮食储备情况。鲁帝回答说绝无问题,还带着紫川秀亲自去粮仓看了一次,巨大的粮食袋一堆又一堆地垒成了小山,紫川秀只有吐舌头的份。他顺便又查看了设在东、南两个城头的四个武器仓库,更是心头狂喜:各式各样的武器一捆又一捆堆满了整个仓库,那些新造的刀、剑统统用稻草、密实地包裹起来,随便拆开一把,黑色的缝刃寒光闪闪,保养得非常好,比起起义军目前装备的土造砍刀锋利得多。最让他高兴的是弓箭仓库,那里储备各式各样的骑、步兵用强弓共三万多把,箭矢竟达二十万捆,更有造价昂贵的攻城车、箭台、云梯、冲击弩车等大型攻城装备,这是魔族军队为将来攻击人类的瓦伦要塞而准备的。紫川秀想,如果让城外的罗斯看到这些东西,一定羡慕得要吐血,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了。

    魔族历来都是把特兰要塞当最可靠的后勤保障基地的,从远东各地掠夺来的粮食和新造的武器装备大多储藏在这里,现在让紫川秀轻轻松松地拣了个大便宜。估计,这里储藏的粮食,可以供应部队吃上两个月,这下不怕罗斯搞长期围攻了。他当即下令,将仓库里所有的投石车和重型弩机都搬到了城头开封启用,加强城墙各处的防御力量。

    入夜,为了防止魔族搞突然袭击,起义军都没有进营房休息。士兵们合衣躺在阵地上,武器就放在身边。紫川秀带着卫队举着火把巡查各处阵地,查看是否有懈怠、脱岗的事情,结果很让他满意,无论他到哪个角落,值勤的哨兵都能警惕地先发现他,盘问口令。

    在西边城头,紫川秀望向西方的地平线,来路黑黝黝的全无动静,那深蓝色的丛林死水一般的安静。他心有疑惑: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来说,白川部队应该到达了。出什么事了呢?

    绕着整个城头转了一圈,他又回到了东面。黑黝黝的夜幕中,魔族的营帐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篝火,那无数闪烁的火光从城下一直延伸到目光所不能及的深黑的天际,和天上的繁星融合在一起,仿佛是天上的星星都落到了地上。

    半兽人团队长德昆负责东面城头的防御。他向紫川秀敬礼,报告一切正常。半兽人诚恳地说:“殿下,您太辛苦了,请早点休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吧,德昆。”

    德昆腼腆地笑着,却不肯回去睡觉。他陪着紫川秀一起在城道上巡查。魔族的营帐中有人在出色地弹奏冬布拉琴——魔族的一种民间乐器。夜风吹过,风中带来了一阵隐约的歌声,那是从魔族的营帐里传来的歌声,曲调阴沉,带有种淡淡的伤感和凄凉。紫川秀隐约听得这么几句:“喔,我出生的故乡啊,我再也见不到你。再见了亲爱的姑娘,清晨的花园里再也听不到黄莺在歌唱,让我们来生再相会。”

    紫川秀停下了脚步,仔细地倾听着。他抬起头来,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在窥视着浸满鲜血的大地。曲调里那中朴素的忧郁情调有力地感染了他,一瞬间,记忆中无缘无故地再现了过去的生活画面,想起了一些早被遗忘了的童年场景,想起了花园中那条开满了紫红色蜡菊的小径,还有在那小径尽头等候自己的白裙子。在这一刻,他充满了一种怀念的乡愁,怀念着童年走过的小径,怀念着那棵刻着自己名字的大榕树,怀念着那些没有战争、没有鲜血、没有饥饿的美好年代,无限惆怅。在轻柔的乐曲中,他那冷酷的、线条分明的俊脸罕见地流露出温馨的表情。

    “殿下,他们在唱什么呢?”

    仿佛从梦中突然被惊醒一样,紫川秀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野狗拖长了的凄凉叫声,它们正在撕咬着今天被打死的魔族兵的尸体。他的思绪很不情愿地回到了现实,扳着脸说:“没什么,一些无聊的东西,休息吧!”

    第二章内忧外患第二天清晨,紫川秀习惯地在六点钟醒来,他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魔族的阵营。

    早上雾很大,像牛奶一样白色的雾霭被风吹赶著变幻不定,朦朦胧胧,看不清百步开外的景色。

    紫川秀心下一沉:这种天气对於防守是很不利的。

    古雷跑过来给他送上了早餐,他却先问:「值勤军官在哪里?白川部队到了没有?」

    答案很让人灰心,白川部队尚没到达,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即将到来。

    紫川秀一凛,他想不出白川有任何理由迟到,只不过两百多里路,步兵行进两天足够,而且魔族的主力已经在自己面前,附近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白川,除非……

    紫川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想到这里,他如同堕入最寒冷的冰窟,全身发抖,随即他又笑话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记得,在临出发前白川那发自内心的话语:「大人,请多保重自己。对我们而言,你比一百个特兰要塞更可贵。」

    在白川那真挚的眼睛中,他看不到一丝虚假,纯洁透明犹如水晶。

    当军队正在吃早饭时候,远处传来了哨兵嘹亮的叫声:「警戒!魔族崽子上来了!」

    顿时,整个营地沸腾了。

    军官们急速地命令:「上城头,各就各位!」

    士兵们丢下了饭碗,拿起武器撒腿往各自的岗位跑,各处响起了让人牙根发软的「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是重型弩机的弓弦被拉开了。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等候那即将到来的残酷搏杀。

    晨光中,魔族军展开了阵势:每个步兵团队作一小方阵,每五个小方阵又汇成一个中方阵,每三个中方阵又集为一个大方阵,共作五大方阵出动。

    骑兵在步兵方阵的两翼展开队列,雄壮广阔,海一般的头盔,马刀和刺枪,浩浩荡荡,直抵天边,鼓声雷动,喧嚣震天。

    大军出动,指挥营中的鞑塔族将领齐齐下跪,罗斯公爵焚香祷告:「愿大魔神保佑我鞑塔族,一战而克!」

    白茫茫的雾气中,人头簇拥,千军万马从雾气中现身,人头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随著嘹亮的口令声,第一个步兵阵开始前进,千万只裹著绑腿的脚同时抬起、同时落地,步伐整齐划一,跨过的距离整齐得像尺子量出来似的分毫不差。

    「咚、咚、咚!」随著那有节奏的整齐脚步声,连特兰坚固的城墙都在颤抖。

    魔族士兵一边行进一边举起了武器,高呼:「瓦格拉!」呼声地动山摇。

    刀如山,枪如林,钢铁的海洋耀眼夺目,千万人聚集的压迫力迎面而来。

    在步兵方阵的两翼,骑兵以散兵线推进,骑兵群快速地越过了步兵方阵,潮水般涌过了城头五百米的接近距离。

    城头上却静悄悄没有反应,比起那边大张旗鼓的喧闹,这边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种莫测高深的神秘感觉给人压力,更让人恐惧,冲在前面的骑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指挥官不由大喝:「阵退缩者斩,上啊!」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嗡嗡」鸣响。

    「杀!」

    天空忽然暗下来了,一百三十五台连发弩机和两千五百五十三名弓箭手同时发射,大片的飞箭像云朵一样遮蔽了阳光,乌云瞬间又变成雨点,金属的瀑布从天而降!

    那弩机发射的箭矢是如此强劲,冲在最前面的魔族指挥军官像是被一个隐形的巨人正面猛击了一拳,整个人突然向後倒飞了出去,身子在半空中扭曲成不自然的姿势,翻转著被射成了刺猬。

    那些重型弩机依靠强力机簧发动,在五十米内强得可以洞穿盾牌,而且一瞬间连续发射七次排箭。

    一时间,整个东面城墙犹如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无数的箭矢遮天蔽日。

    在这阵可怕的金属风暴中,没有盔甲和盾牌保护的血肉之躯纸糊般脆弱,前排骑兵连喊一声「救命」都来不及,连人带马瞬间被绞得粉碎。

    这绝对是个最可怕的噩梦,惨叫、呻吟、鲜血、死亡,慌乱的人马相互践踏,马蹄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箭雨如蝗虫般飞来,而箭矢破空的尖锐风声充斥了整个空间,逼得那些最勇敢的战士都要发疯。

    到处都是箭!箭!箭!

    电光火石间,如同突然被狂暴的雷击中,前列骑兵人仰马翻,不断有魔族兵喷洒著血花腾起在半空,惨叫著从马上栽倒尘土,身体瞬间被洞穿,箭矢带著血花又将第二个人射得飞起来;有人甚至被整个的钉在了地上,血花在半空绽放。

    士兵们尖叫、哭号,你撞我推地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有人卧倒躲避,却被惊慌的战马踩过後脑,脑浆飞溅。

    骑兵不断地倒下,濒临死亡的短促而尖锐的可怕惨叫声、中箭受伤的战马在地上翻滚,长长的嘶叫声惨绝人寰。

    後排骑兵眼见如此,立即心生恐惧,有人企图掉转马头,却立即被执法队射杀。

    军令频传,冰冷无情:冲!冲!哪怕死剩最後一个都要给我冲!

    骑兵阵开始了冲锋,士兵们齐齐大喝:「瓦格拉!」

    尽管时时刻刻有人中箭落马,但是庞大的阵列汹涌推进,蹄声轰隆,如同山洪海啸般势不可挡。

    一瞬间,前列响起了一片呼天抢地的惨叫,那些受伤落马的骑兵通通被自己人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为发泄那无力可施的愤怒,骑兵们暴躁地撕开了制服的领子,裸著胸口长声嚎叫。

    眼见城头弓箭犀利,罗斯公爵急忙舞动旗帜,第二方阵五千步兵将盾牌挡在身前,大声呼喝著冲锋。

    只听军官号令声声,盾牌手纷纷立定,排列成行,行又成列,将盾牌高举过头顶,转眼间,一个巨大的钢铁方阵赫然出现。

    那漫山遍野的盾牌反射著耀眼的阳光,就像大片雪亮的光带。

    五万步兵呼喝著冲锋,他们弯著腰从那个钢铁天棚下面跑过,快步冲近。

    紫川秀下令:「所有投石车都听著,距离校对为两百步,方向正前,给我——放!」

    「劈啪劈啪」的机簧发动声连续不断,犹如鸟群突然从空中飞过,无数的巨石带著凄厉的风声从天而降,雷霆般落到了密集的盾牌方阵中间。

    魔族连躲闪都来不及,也没有任何盾牌能够抵挡这种恐怖的武器,大群大群地被砸成了肉浆,脑浆飞溅。

    比起实际的杀伤效果来,震撼效力更是大了几十倍。

    很多魔族兵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人类强大的防御武器,眼看同伴死得如此凄惨,恐怖感控制了魔族步兵的心灵,他们歇斯底里地狂叫,丢下了手中盾牌抱头四散,排列整齐的盾牌在投石的密集打击下四分五裂,溃败下来的士兵像是放逐的羊群一样散满整个平原。

    罗斯当即下令:对逃回头的魔族放箭射击!

    顷刻间,对著跑回头的自家士兵,执法队万箭齐发,魔族兵被射倒一大片。

    那些惨叫著中箭倒地的士兵,睁大了眼睛,至死仍不能相信这个事实:自己是死在自家人手上的!

    前沿军官更是凶残,他们用刀砍、用枪刺、用鞭抽,杀畜牲似的砍杀溃散士兵,全然不像对待自己的同胞。

    後退是死,前进更是死。

    巨大的特兰要塞巍然耸立,落石箭矢有如狂风暴雨,难以想像有任何生物能在这样的打击中幸存。

    一层又一层的尸体堆成了小丘,血水汩汩流成了小河,把整个护城河都给染成了红色,伤兵被压在尸体堆中惨叫救命,无人有空暇理会。

    走投无路的魔族兵发出了恐怖的呐喊,精神崩溃,他们像疯子一样狂笑著,绝望地以头撞墙,脑浆进裂,有人躺倒伪装受伤,但新的部队又轰轰地开上,将他踩成肉浆。

    五万人齐声喊杀,兵马滚滚冲锋向前,天地间充斥著可怕的震撼声浪,密如雨点的巨石和箭矢猛烈地轰击人海,溅起的是恐怖的鲜红浪花,是血肉和惨叫的波涛。

    凭著这种决死的进攻,不在乎伤亡、无惧牺牲,魔族大军就这样一步步地推进,一直攻到了护城河下。

    城下深深的护城河阻住了魔族大军的步伐,罗斯下令工程兵迅速将其填平,但是由於被城头的打击所阻隔,背负著沙包的魔族民夫根本无法接近。

    前锋步兵等得焦躁不安,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士兵们纷纷将同伴的尸体扔进了护城河里,甚至把未死的伤兵都丢了进去。

    护城河渐渐变浅,河水变得猩红一片。

    踏著这血肉的铺垫,魔族兵将武器高举过头,凫水前进。

    一时间,河面上黑压压的一片,全部是露出水面的脑袋,人马密集,简直形成了一座新的桥梁,人可以一脚不湿地走过对岸!

    无数人就在那猩红的水中中箭倒下,於是自身也变成了新的铺垫。

    街到城下的骑兵愤怒地用马刀斩击城墙,骑马绕著城墙转圈,却一点用处没有。

    紧接著,大群步兵亦迫近了城墙。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在城墙下的射击死角里,步兵们搭起了人梯,把刀子捆在背後,攀著城墙的缝隙嗷嗷直叫地往上爬,城墙上黑压压的一片,像是黑色的蚂蚁爬满了一块方糖。

    眼见部队压近了城头,魔族全军蓦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瓦格拉!」

    第四个方阵轰然出动,两万弓箭手冲锋上前,以密集射击掩护他们的步兵。

    上万的箭矢在空中飞舞,那真是一幕惊心动魄的奇观:一道闪亮的金属瀑布自下而上逆流!

    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抵挡这打击,城墙上砖屑横飞,裂缝处处,从栏杆的间隙、城垛的射击孔,从每个窗口、每个通风洞、每个石头缝里都喷出了箭矢,整个城池都在呻吟。

    城墙上不时有人中箭倒地,守军伏尸喋血,栏杆上满是血淋淋的手印,空中箭矢横飞。

    传令兵在城头上奔来跑去,呼叫声此起彼伏,投石车、强弓发射的声音连续不断,震得人耳膜隐隐生痛。

    全部预备队都投入了作战,就连城中的居民也加入了助战行列。

    他们虽不能亲自拉弓挽箭,却组成了各个小队,为战士们运送箭矢、石头,燃起大锅,扛著一桶桶的热油上城头,照著魔族兵迎头迎面地浇下去,那些攀爬的魔族兵立即浑身冒火,鬼哭狼嚎。

    但防守如此漫长的阵地,兵力实在不足,在守卫者无法兼顾的地段,魔族兵偷偷摸摸地攀上了城墙,巡逻队立即扑上去拦截。

    防线的压力一刻比一刻沉重,魔族一次比一次街得近,人数越来越多。鏖战双方咬牙切齿,鲜血横飞,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声接连不断。

    上城的敌人越来越多,十点十分东门告急,紧接著,南、北两门也响起了当当的警钟,急速的跑步声接连不断,机动部队在各处奔忙,增援薄弱的各处防线。

    以单薄兵力承受沉重的压力,防线危如覆卵。

    《光明王本纪特兰会战篇》:「七八二年岁中六月,义师横扫远东,群魔跳梁。魔酋鲁帝畏王声威,自缚出降。王率铁骑强袭特兰,俘魔酋鲁帝以下五千。王宽厚,不杀。同日,魔酋罗斯兴师二十万来攻,魔卒如蝗。义军上下皆露惊惶,王日:「灭之!」全军乃定。魔军恃众而攻,飞矢遮日,攻势如潮。义军凭坚而守。自晨至午,两军厮杀惨烈,相持不下,尸横遍野,血流汪洋。」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六日的早晨,来自魔族加纳行省的十七万魔族军队猛攻特兰要塞的外墙。

    鞑塔和叶塞两族的士兵顶著漫天的飞矢和落石,数次被击溃又反覆冲锋,踩著同伴的尸体攀爬陡峭的、覆满了青苔的外城墙,大批大批地被消灭,从城外五百米到城墙下的土地上都躺满了尸体,尤其在城墙下那更是呈现一副悲惨的景象:残缺不全的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血水浸满了护城河。

    眼见部队遭受如此重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子弟兵被大批大批地消灭,鞑塔族前锋将军奥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号啕大哭:「罗斯你这个混蛋不得好死!你是在自杀军队啊!你在把我们的小伙子派去送死啊,那是不可能攻下的!」

    前线指挥官们纷纷跑到中军营去劝说:「大人,暂且收兵吧!」

    「等我们造好了攻城器械再进攻也可以啊!」

    费加长老担任一个大团队的司令,他泣不成声:「爵爷,给鞑塔族留点种子吧!」

    但魔族方面的总指挥罗斯公爵这天却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固执,置所有的劝告於不顾,铁青著脸下令:「冲,给我冲!敢後退的,给我杀!弟兄们,再多坚持一个小时,胜利就是我们的了!」

    三个因素迫使他不能放弃:一、自己已经在神皇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时间紧迫。

    二、为了掩护混进特兰要塞中的加郎大将,自己必须以强有力的攻势吸引守军的注意,把他们的兵力全部吸引到外线,便於加郎从空虚的内部夺取要塞。

    三、守军不会比自己好过多少。战争是实力舆意志的较量,罗斯坚信,谁能坚持最後五分钟,谁就最终胜利。

    罗斯猜得很对,魔族军横尸遍野,联军同样的伤亡惨重。

    由於没有可以替换的预备队,守军将士困惫得无以复加。

    驻扎南面城墙的秀字营第一大队几乎死绝,阵地上寂静无声,士兵们遗尸枕籍於城道的青石板上,汩汩血流顺著台阶淌到了大街上。

    活著的人也仅仅是比死人多了口气罢了,身上全部带伤。

    指挥官杜克满头大汗,他的左胳膊只剩一层皮和身体连著。

    望著部下,他泪流满面,慢慢地说:「弟兄们,我们都是家族的叛逆,曾参与杀害哥应星大人,曾参加魔族军助纣为虐,屠戮同胞,我们罪孽深重,该下地狱!感谢光明王,他给我们机会,以人类的身份与魔族战斗,死得堂堂正正!殿下曾承诺我们,他将替我们平反,让我们回家。弟兄们,说出你们的名字来!」

    伤兵们听得出神,目光中闪烁著憧憬,他们一个个地回答:「我叫苏罗米,是帝都人,住帝都东北大街五三一号。如果我阵亡,请把通知寄这个地址的苏兰女士,她是我姐姐。」

    「我叫莫非,来自辛加行省,地址是首府都灵市的笼马街十一号。」

    「路小军,来自洛克辛威行省,马郡的白沙乡河塘村,请寄给我爸爸。」

    「罗真,我来自西加行省,我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不知家里人还好吗?

    请寄给西加行省的雷珊女士,地址是……她是我未婚妻,不过应该已经嫁人了。」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说著,杜克用那只完好的胳膊艰难地写著,额头上痛得满是汗。

    他将资料记进了一本笔记本里,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胸口的口袋。

    他抬起头,眼睛中泪水闪动:「东西在我胸口这儿,到时候你们把它拿出来。活下来的弟兄,你们要负责把大家的骨灰带回家乡埋葬。告诉亲人们,我们曾迷人歧途,但幡然醒悟,告诉他们,我们死得堂堂正正,为人类流尽了鲜血,俯仰无愧天地!让我们发誓吧!」

    「我发誓,如果我幸存,一定办到!」众人齐声应答。

    「至於死的人……」杜克环视众人,狂吼道:「就让我们壮烈吧!光明王万岁!」

    众人眼里流出了泪水,雷霆般齐齐呼喝:「光明王万岁!」

    远处响起了轰隆的脚步声和魔族兵那刺耳的鼓噪声,数不清是第几次了,魔族又上来了,伤员们苍白的睑泛起了红晕,眼睛发亮,表情平静。

    他们默默聚到一起,排成队列,城下传来了悉卒悉卒的攀爬声,城墙上露出了第一个绿色的脑袋。

    一个被砍断了双腿的清秀小伙子靠在城垛上,无忧无虑地垂著他那双深沉的眼睛,拾起没有血色的脸,回头一笑:「我先走一步了!」

    他猛然挺身扑上,魔族兵大骇,举刀便砍。

    小伙子不闪不避,一把抱住这个魔族,纵身滚下了二十米高的城墙,长长的凄厉惨叫回荡在空中。

    这仿佛是一个开始的信号,顿时,刺耳的鼓噪声大作,无数的人马越过了城墙猛扑上前。肉搏开始了,短兵相接,用枪戳、用刀砍、用拳打,远处,近处,从上面、从下面,到处皆是武器,到处都是鲜血。

    杜克一剑戳进了一个绿皮的魔族兵胸口,还没抽出剑来,只觉下腹一凉,一根刺枪已经捅进了肚子。

    看见那个年轻的魔族刺枪手眼中的恐惧,杜克狰狞地笑笑,迳直前冲,竟然就这样让刺枪把自己捅了个对穿,一剑把他脑袋砍了下来,也把自己的剑给砍折。

    他随手把断剑一扔,慢条斯理地把肚子的刺枪抽出来,肠子都流了出来,可是他依旧保持著笑容,右手握著血淋淋的刺枪寻找厮杀对象,被砍断的左手悠悠地挂在身前晃荡。

    魔族兵吓得魂飞魄散,没有人敢与他对阵,这个蹒跚的身影走到哪里,魔族兵便被吓得哭喊逃跑。

    不止杜克,此时阵地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浑身浴血的怪物,那些形容憔悴、衣衫破烂、疲惫不堪的士兵几乎都受了伤,头或手臂都用发黑的血污的布条包扎著,衣服的破洞中流出鲜血,有的武器只是折断的长枪和旧而钝的刀。

    就是这样的战士,他们抗击的是魔族王国的精锐军团,寸步不让,人人视死如归,在死神接走他们的最後一刻,他们怀念的是故土。

    惨烈的场面在各个地段同样上演著,在七八零年起就跟随紫川秀的秀字营二队,他们负责东城门主要防守,遭受到十二个魔族团队的连续围攻,就在这天,三分之二的人战死。

    在经历魔族十一次进攻以後,远东第七团伤亡过半,指挥官请援,光明王回答:「没有增援了,战死吧!」

    太阳接近了正中,魔族攻势狂如波涛,汹涌拍岸,紫川秀忧心如焚:「白川再不来,就完蛋了!」

    他暴躁得像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在城楼里来回走动。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曾为自己阶下囚的鲁帝,因为他手中有兵,虽然只是几千士气低落、组织混乱的溃兵,但毕竟是一支真正的武装力量。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只要这几千的士卒能投入作战,就能改变整个战局。

    紫川秀通知把鲁帝叫来。

    从总督府到东城门距离很近,鲁帝来得很快,紫川秀向他了解要塞中魔族的兵力情况。

    鲁帝回答得很迟疑,由於几次战役的失败,惨重的伤亡又导致大量的逃兵出现,部队缺员非常严重,实际兵员连他也没个准确的数字。

    「应该在四千人到八千人之间吧!」

    紫川秀吐吐舌,这个「之间」相差一倍,由此可见这位远东前总督大人是如何「牢固」掌握部队的了。

    「那又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鲁帝不解地眨著眼:「所谓靠得住是?」

    「能听你指挥,你说砍谁他们就往上冲,甚至敢跟王国军对抗的那种!」

    鲁帝的面色一下子变白了:「殿下是想用他们上城作战?这样……这样……」

    他犹豫著,最後还是说了:「他们本来就是王国的士兵,刚刚投诚……

    这样恐怕不合适吧?」

    「不合适吗?」紫川秀嘴角扭曲地冷笑著,眼睛里喷出了怒火。

    他猛然一把揪住鲁帝的头发,拧著他头对著战场方向,低沉著声音吼道:「看看!看看!我的孩儿们已经血流成河,你的人可流过一滴血?上千上万的远东战士战死,你的人就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看看,看看啊!

    不合适吗?猜猜看,罗斯的兵如果打进来了,你有什么下场,他们会活生生将你剥皮的!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城外跟罗斯聊聊天如何?来啊,来啊!」

    紫川秀狂暴地抓住鲁帝的头发往城墙方向拖,鲁帝整个人瘫坐地上,哭著哀求:「殿下不要啊,不要啊!饶命,饶命啊!」

    他感觉,光明王的手像一把可怕的铁钳子,自己使尽力气也无法挣脱,他被一点点地拖往城头方向。

    从没见过温和的光明王如此暴怒,旁观的起义军士兵们被吓得目瞪口呆。

    跟著鲁帝过来的几个魔族卫兵想上来阻拦,但紫川秀只是抬头冷冷地横了他们一眼,那可怕的杀气立即震慑住了卫兵们,他们吓得僵立原地,一动不敢动。

    两人一拖一拉地到了城头边上,无数的箭矢「飕飕飕」从身边掠过,鲁帝吓得嚎啕哭号起来:「殿下饶命啊,我照办就是了!」

    紫川秀松开了手,鲁帝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安全地带,满头大汗。

    紫川秀看著他,感觉到那目光的冰冷,鲁帝浑身哆嗦。

    没等紫川秀开口,他急忙先说了:「城防守备队和总督府卫队都是我家乡的族人担任的,应该可以信任,但其他的部队,我真的没把握!殿下,我真的没办法了!」

    冷冷地看著鲁帝,紫川秀不出声。

    他知道,鲁帝说的是真话,把刚刚放下武器的魔族兵重又组织起来发给他们武器,这本身就蕴藏著极大的风险。

    如果有别的选择,他绝不会把这件大事交给这个刚投降的魔族将领,但现在,自己只能相信鲁帝,倒不是相信他的人格,只是期待他能判断情势:一旦城破了,他自己也活不成。

    紫川秀正要给鲁帝布置任务,急速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魔族兵跑过来:「总督大人,不好啦!」

    在自己的部下面前,鲁帝的精神气忽然又回来了,他很威严地训斥著那个魔族兵:「嚷什么嚷!大惊小怪的,没看到正在打仗吗?」

    「总督大人!不好啦!八十三团兵变了!士兵们造反了!」

    唰的一下,鲁帝睑白如纸,他哭丧著睑转向紫川秀:「殿下,不好了!

    八十三团兵变了,士兵们造反了」

    「嚷什么嚷,大惊小怪的!没看到打仗吗?紫川秀绝望地想撕自己的头发,但外表上,他却显得很轻松:「那你找我干什么呢?」

    「啊!我来请殿下您下指示。」

    「那好啊,杀掉他们。」

    鲁帝大吼:「殿下!」

    紫川秀摆摆手:「不要嚷,我没有兵了,连一个中队都抽不出来。」

    鲁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眼里露出了绝望,他沉重地喘了一阵粗气,抬起头来说:「明白了,殿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是让我失不失望的问题。」紫川秀很轻松地说:「这关系你自己的性命。现在,干活去吧!」

    帝国历七八二年六月的特兰要塞大会战中,魔族军队投入兵力十七万四千人,远东军投入兵力二十五万八干人。在决定远东命运乃至整个大陆走向的宏大战役中,谁都没想到,决定结果的并非後世号称「运筹帷幄智计无遗」的光明王殿下,也不是魔族军队的统帅罗斯,而是一个早巳被交战双方忘记了的人物,曾经的魔族总督鲁帝。

    受到潜伏城中魔族特务的蛊惑,本已经投降了的魔族部队出现了骚动,驻扎城内的两个步兵大队中,部份士兵不顾禁令冲出了军营,与负责警戒的部队发生了零星的交战,有的部队受到了叛乱份子的蛊惑,士兵们三五成群的、甚至是整队整列地加入了叛乱的行列。

    在有的地段,暴乱的军队与城中平民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叛乱的军队凶狠地用刺枪和长矛捅破民居的房门,屠杀支持起义军的平民。

    巷战在处处展开,各处都用沙包和门板筑了街垒,使得军队的自由调动变得不可能。

    暴乱在迅速地蔓延,如果不能尽快将其镇压,这火花很快会将全部魔族驻军感染,形势越发严峻。

    以鲁帝为首的魔族军官们惶恐不安,他们急於扑灭刚冒头的火灾,却感觉手中的力量像冰一样在融化,各个部队都显得不大坚定,士兵们对与自己同胞交战表露出极大的厌恶情绪。

    大批密集的武装部队在街道上行动,没有人知道这是站在哪边的部队。

    骑兵队断断续绩的奔驰声,步兵步伐一致发出的沉重震动声,突然传来的了亮口令舆喊杀声在城市的上空回旋,交战中的双方烧掉了阻隔的房屋,黑色的烟云在屋顶上冒起来,到处是火光、浓烟、厮杀,处处鸣响的警钟此刻已成呜咽。

    形势最严重的地区在束大街,「叛乱分子」——这个名称实在很值得商榷,王国称远东联军官兵为「远东叛军」,又把鲁帝的部下称为「鲁帝叛军」,但本来属於鲁帝部下却反抗鲁帝的军队究竟该如何称呼?只好管他们叫「叛叛军」了——数次冲击防线夺取城门,但遭到了顽强的抵抗。

    抵抗一方面来自仍旧忠诚於鲁帝的军队,他们虽然斗志不高,但数量和组织上的优势使得他们仍旧不可忽视。

    另外一方面就是城中居民自发组织的义勇军,这支无处不在的队伍给予了叛乱的魔族军很大的打击,光是应付从屋顶不断扔下的破坛烂罐和背後射来的冷箭就让暴乱的魔族军士气大丧。

    眼看调集而来的镇压军队越来越多,「叛乱份子」被迫转入了防御,将身体躲藏在厚实的街垒阵地的後面,坚守死战。随即,忠於鲁帝的军队立即将这段街道包围,街垒曾数次受到围困、攻打、攀登,但始终未被占领。

    「总督大人!」看到鲁帝的到来,现场指挥的魔族军官兴奋起来。

    要强迫士兵们对著自己的同胞冲锋、厮杀,光是压制士兵们的厌战情绪就让军官们心惊肉跳,他们很担心,如果再强迫进行一次进攻的话,谁能保证那些绝望的魔族士兵不会掉转枪头?

    鲁帝来得正是时候,姑且不论真正的实力,这位总督大人曾经拥有的地位和名声是镇得住场面的。

    「情况怎样?他们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不会少於五百人。有一些是我们自己的士兵,他们哗变了,四次进攻都给打退了!」

    「饭桶!」鲁帝凶狠地吼道:「居然让部队造反了,你们是怎么带兵的?」

    军官们垂手立正,低著头挨训,一声不敢吭。

    「不要废话,立即进攻吧。」站在鲁帝身边带著铜面具的黑衣人冷冷地说。

    无数愤怒的目光通通集中在他身上:「阁下是谁?没看到那里吗?」

    他们手指的方向,阳光和浮云点缀著的灿烂青天下,在那破破烂烂的门板和石头、泥土构建成的街垒前,进攻者的尸骸铺了一地。

    「不得无礼,这是光明王殿下。」鲁帝肃然说:「从现在起,指挥权移交给殿下。」「不,总督阁下,还是您来指挥吧。」紫川秀很客气地说,在魔族降兵面前,他刻意给鲁帝保留了几分面子。

    作为身经百战的一员骁将,鲁帝在战术指挥方面的能力还是让人放心的,而且这是他的旧部,由他来指挥比较熟悉。

    得知蒙面人将是自己以後的大老板,魔族军官顿时收起了不屑之色。

    大家开始紧急商议,紫川秀深知魔族军队的特性,魔族兵头脑简单,习惯於唯命是从,如果没有外来人的唆使和煽动,他们绝不敢反抗自己的军官。

    「所以,不光要打败这群叛兵,更关键的是要把煽动叛乱的头目除掉!」

    紫川秀坚决地说:「斩草就要除根!所以,一个都不要放过!」

    「殿下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鲁帝恶狠狠地吼叫道:「想活命就杀光他们!瓦格拉!」

    进攻开始了,大街上无法展开兵力,进攻部队呈纵深的战列,向街垒跑步冲锋,他们擂起战鼓,刺枪平端,直抵街垒。

    立即,掩体後面探出了无数身影,「飕飕、飕飕」风声接连不断。

    可是进攻者吸收了前几次的教训,最前面的士兵手持盾牌站成一列,密实的盾牌遮挡得密不透风,尽管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当当」响得热闹,但部队仍旧跑步前进,逐渐逼近街垒。

    进攻部队叠成人梯,再利用断梯,爬上墙,翻越街垒,人在街垒上面竞相攀登,攻打是如此猛烈,一时整个街垒都被围攻者所覆盖。

    叛乱者猛烈地还击,从掩体後面伸出了密密麻麻的刺枪,将攀爬的士兵们戳成对穿,惨叫著坠地。

    进攻士兵乱成一团,有人惊惶地後退,但鲁帝此时手持利剑站在第一线,凶狠地将後退的魔族兵砍倒,大声吼叫道:「上!上!孩儿们,想活命的给我上!」

    他绝望的吼叫让两边的战士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街垒後面传来了愤怒的叫骂:「王国的叛徒!无耻的狗东西!」

    在鲁帝热烈的督战下,突击连续不断。在进攻者的欢呼声中,第一个进攻者翻越过了街垒,几乎转眼间他就被保卫者们砍倒在地,但这个时候,第二个、第三个人也爬了过去,进攻者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翻越了街垒,於是战斗就在街垒内部展开。

    双方同样是魔族王国的战士,操著同样的语言,喊著同样的战号,甚至连制服都是一样的,来自加纳、亚速达、苏海,维京、米古林斯的魔族正在砍杀来自神堡、都山、黑河流域、亚平宁的魔族,双方遗尸遍地。

    同种同源的种族为何要自相残杀?交战的双方都没空暇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只知道,现在唯一要紧的事情是活下去,而活命的唯一途径就是砍掉眼前的人,否则就被他砍。

    突然,街垒的後方传来声响,两边的屋顶上出现了憧憧的人影,出现了马刀的寒光,这是紫川秀最後的预备队:他的卫队。

    人类士兵身手灵活,他们攀爬房屋进入了街垒的後路,这是一招巧妙的声东击西,眼看人类突然出现,叛乱分子惊慌失措。

    「杀!」人类狂吼,震得厮杀中的魔族士兵齐齐心惊。

    秀字营如同猛虎下山,猛冲向前,虽是百人规模的突击,却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明亮的阳光下,阵头一片刀光闪烁,只听得一连串的惨叫声密集地响起,还有那「劈劈啪啪」的响声,那是魔族连人带兵器被劈成了两截。

    魔族兵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快得旁人都看不清楚!

    人类如闪电,如霹雳,他们冲到哪里,哪里便响起惨叫、出现血光,那「砰砰」的倒地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眨眼工夫,地上已经躺下了一大片叛乱魔族的尸首,血流殷然。

    鲁帝见是机会,发出强攻的命令,军队举著如林的刺枪向前猛冲,势不可挡。

    叛乱份子混乱地退却,大势已去,他们队列给截断,他们的人众被屠戮,胜负之势哪怕就连孩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一些死硬的魔族兵破门闯进了街垒旁的民屋,凭借狭窄的入口负隅顽抗。

    有些人燃起了模模糊糊的求生欲望,屈膝跪下把武器高举过头,嘴里嚷著:「投降!投降!」

    第三章大战告捷古雷快步向紫川秀走来,身上的制服湿漉漉的,那是汗水和斑斑的血迹,他大声报告:二果报殿下,敌人已经被消灭了!」

    「抓到活口了吗?」

    「有一个军官,我们特意留了活口。」古雷回头喊道:「带上来!」

    几个秀字营官兵推攘著俘虏上来,俘虏双手被反绑在背上捆得严严实实,胳膊和腿上有几处伤得很重,但都不在要害,想来是秀字营官兵特意手下留情了。

    虽然已经沦为了阶下囚,他的表情依旧十分凶狠,咬牙切齿的,陷在深深眼眶里的双眼绽露凶光,嘴边淌著血丝。

    鲁帝惊呼出声:「你是加朗!」

    「你认得他?」

    「他是罗斯部下的前锋大骑,当年打远东的时候我见过他,为分战利品的事……这家伙什么时候进特兰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紫川秀笑笑:「可我知道。」就是不用审问紫川秀也可以推理出,这是一支为罗斯公爵打前哨的侦察部队。

    在鲁帝失踪的时候,特兰城人心混乱,城防松懈,一支数百人的魔族部队进入是不会引起注意的。

    他们想不动刀兵地接收特兰,但是紫川秀来得太快,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由於他们的力量太弱,不敢正面抵抗,於是先潜伏在城中,在罗斯攻城时候再煽动驻扎城内的魔族驻军里应外合。

    鲁帝厉声喝问:「加朗,你来远东干什么?」

    魔族军官斜眼看著鲁帝,突然一撇头,一口痰准确地吐在鲁帝鼻子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叛徒!黄金族怎么出了你这个懦夫!」

    鲁帝黝黑的脸上全无表情,慢吞吞地拿出手帕将睑上的痰迹擦乾净,恬不知耻地说:「叛徒?总比死人好。」

    紫川秀不由看看他,这位杀人无数的将军这般赤裸裸地表露出对死亡的恐惧,这证明了残暴与勇气根本是两回事。

    他想起了死於鲁帝手上的方劲统领,一个站著死,一个跪著生,同样是统领大军的将军,二者的人品高下直有天地之壤。

    月亮湾战役真是历史开的一个大玩笑,高贵的勇士败给了卑劣的懦夫。

    鲁帝如此坦白,倒让加朗无话可骂了,他看见旁边戴著面具的紫川秀,又是一口浓痰:「远东狗,你看什么!」

    紫川秀一侧身躲过了。

    几个卫兵同时厉喝:「放肆!敢对光明王殿下无礼!」

    加朗微微惊讶,睑上肌肉抽搐著,破口大骂:「狗屁光明王,不过叛党逆贼而已,也敢妄称殿下!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紫川秀笑吟吟的,一点不生气,他一摆手,几个士兵合力将加郎掀翻在地。

    加郎挣扎著嘶叫:「鲁帝你勾结外人叛变神族,你不得好死!还有你们,远东的贱民们,等著看吧,陛下会把你们杀得一个不剩的!」

    「殿下,在他怀里口袋找到了这个!」卫兵呈上了一方折叠得很整齐的方锦。

    鲁帝失声叫道:「这是陛下的圣旨!」

    紫川秀白了他一眼,鲁帝自知失言,连打自己耳光。

    紫川秀不理他,抖开了圣旨。

    他的魔族语说得很好,但对魔族文字掌握得就很一般了,这方锦布上有很多文字都不懂,但他又不想把这个给鲁帝和投诚的魔族军官看,模模糊糊只懂个大概:魔神皇已经知悉了远东的叛乱,鲁帝欺君瞒上,神皂下令擒拿他及其同党,加纳总督罗斯公爵将接管鲁帝的军队,并负责剿灭叛乱事宜,西南大将负责配合。

    紫川秀随口问:「西南大将是谁?」

    鲁帝回答是凌步虚,并解释说这是因为他统帅西南大营。

    最令紫川秀不安的是圣旨中最後一句话:「本旨一式两份,由加纳总督负责传达并执行,抄送西南大营。」

    也就是说,凌步虚也将接到一份同样的圣旨?在接到魔神皇的命令後,他将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告诉我,罗斯派谁去西南大营传令?走的是哪条路?」

    「远东狗,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情报!你看错人了!光明王,不是所有的神族都像这条狗这么没种的,今天,让你见识下真正的王国将军!」

    「王国将军吗?失敬了。」紫川秀笑笑,就在笑容在脸上绽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出手迅疾如电,刀光一闪,鲜血飞溅,魔族将军已人头落地,脸上却仍带著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在惊讶:「好快的刀!」

    面无表情地看著滚落尘埃的头颅,紫川秀发了好一阵呆,慢吞吞地说:「找根竹竿,把这个脑袋挂到城头上给攻城的魔族军看看。」

    紫川秀把收拾战场的任务交给鲁帝,带著卫队回到了城头。

    城下,魔族的攻势已经停止了,大军开始撤退。

    滚滚尘土中,一路路的兵马相互交替掩护著,潮水般後退,那海一般的盔甲和旗帜逐渐远去。

    各处的守军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人人如释重负。

    柬城头的指挥官德昆向紫川秀报告:「殿下,真是奇怪了!照您的吩咐,俺们把那个头颅往城上一挂,魔族崽子那边立即就骚动起来了,然後,他们很快就撤了!」

    紫川秀笑笑,没有答话。

    罗斯不是笨蛋,看到加郎的人头,他立即就明白里应外合的计划失败了,这时候再继续进攻已经毫无意义了,他当然得撤。

    从束城头出发,沿著椭圆形的城墙防御,紫川秀巡视了束、南、北三个城门和各处重点地段,各处都是伤亡惨重,阵地上呈现一副极凄惨、残酷的景象。

    在那箭台、城垛、台阶、木制的栏杆上,城壁的缺口,凡是目光所及,处处躺著联军士兵与魔族的尸体,光是他看到的数目就上千了。

    士兵们像是铺在城道上的石板似的,挨个躺在地上,许多死者都是纠缠在一起的,一直到死,他们还互相掐著对方的脖子、牙齿咬、扯头发、枢眼睛、捅刀子,同归於尽。

    几个秀字营士兵倒在木栏杆上,像在观察著城下的敌人,尸体都不知中了多少箭,被射得稀烂简直不成人样了,还是斜斜地挂在那木制的栏杆上,尸体呈现千奇百怪的姿势。

    到处是触鼻的血腥,窒息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稀稀落落几个人围著一面旗,就标志著一个中队的防地,某些部队只剩了指挥官和一个军号手。

    防守南城门地段的秀字营分队只剩下八十五个人,而三个钟头前,他们还有五百多人。

    在另外一处,在魔族兵强打出来的城墙缺口处,三百多名秀字营战士布成人墙,阻挡一万魔族步兵近一个钟头,直到城墙被修复,阻击的人类战士全部在那里送了命。

    秀字营二队的指挥官杜克战死,他被魔族刺枪手捅了五个大窟窿,血肉模糊,出身布卢村的半兽人头领德明战死,身中百箭。

    北城门曾一度失守,後又被夺回,守卫此地的所有军官都战死了。

    第六团和第七团都被打残了,秀字营一队和二队几乎全灭。

    紫川秀巡视各处,心旌摇摇,自从秀字营建立以来,还不曾有过这么惨重的伤亡。

    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自己的精华部队,是那些最忠诚於自己的勇敢战士,如今伏尸处处,伤亡殆尽。

    这都是联军创建之初就跟随自己的子弟兵,是整个远东联军的精华,自己曾经许诺给他们荣华富贵,许诺给他们自由和独立,但最後,带给他们的却只有死亡。

    站在城头眺望远方,江山如画,残阳如血,城郊外一片铺天盖地的魔族尸骸,血水将整个土地都浸泡得发软了,断枪残旗,夕阳下,大群的乌鸦兴奋地上下飞舞,刺耳的鼓噪不绝於耳。

    紫川秀十分迷茫,一将功成万骨枯,争霸天下的道路是如此艰辛,要达到远东的解放,还要经历多少场这样的苦战?远东人为了自己故土的解放,自己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六日,魔族王国的第九军团对特兰要塞发动了进攻,规模巨大却成效不大,勇敢的魔族将士用尸首填平了特兰要塞前纵深的护城河。

    在中午约十二点的时候,魔族司令罗斯公爵下令停止进攻,其实大半的作战部队早就自行撤了下来,军官们辩解说:「单凭血肉之躯和勇气是无法对付二十米高的城墙的。」

    而第一线的魔族士兵说得更是一针见血:「干!那根本是送死!」哪怕执法队用刀子砍、用鞭子抽他们也不肯再向前街了,有些部队甚至对督战部队动起手来。

    罗斯公爵为此大伤脑筋,远东叛军来得太快了!

    前一天还得到报告说叛军在几百里外,一夜之间他们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夺取了特兰,如此骇人的神出鬼没,如此顽强的抵抗,自己实在低估了那个自称光明王的叛军首领!

    事实已经非常明显地摆在面前了:想拿下特兰要塞,必须要先摧毁那坚固得可怕的城墙,这需要大量的投石车、冲击车,需要能压制城头的弩箭塔,需要搭起高台、挖掘壕沟来贴近城墙,而装备要从国内运来,或者就地制造,都需要时间。

    但自己立下了军令状,要在一个月之内把鲁帝带到神皇面前,从时间上看,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烈日炎炎,经过了一个上午的暴晒,指挥帐里热得跟蒸笼似的,而罗斯感觉自己就像那蒸笼里的虾子。

    他在营帐中快步地走来走去,眉心的皱纹深深地叠起,他痛骂著自己的愚蠢,竟然接下了这么棘手的任务!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而神皇的笑容比那阳光更明媚,他抚摸那只最心爱的纯黑猎鹰,谈笑风生,自己起初还有点拘谨,但後来就完全放松下来了。「最近一段时间,朕可能要离开神堡几天。加纳啊,你是王国的重臣,可要多担当点。卡顿和阿云他们都还太嫩,你要多指点他们。」

    「是,微臣不敢。」被陛下赋予重托,罗斯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他随口问:「不知陛下欲往何处?」

    神皇抬头,目光在罗斯脸上微微一凝,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罗斯这才发现犯了大忌,急忙下跪:「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绝非有心探究,只是陛下身为王国至尊,万民所玺,身份尊贵,不宜轻离神堡,以免人心动荡啊!」

    「哈哈!」神皇笑得很欢愉:「加纳卿快请起,不必惶恐。事情其实也不大,新占领的远东区出了点小问题,鲁帝这厮,平时牛皮倒是吹得轰轰响,办事却无能,竟然镇压不下来,还欺骗朕!朕决定要办了他,抄他家,随便惩治远东的乱民。其实,这事卡顿,小云还有叶尔马他们几个都抢著要去,但……」

    神皇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他们几个办事,朕实在不敢放心。」

    当时自己究竟是著了什么迷?困坐在帐篷中看著青色的要塞发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罗斯直想哭。

    一听到可以抄鲁帝的家,自己就浑身发热。

    鲁帝担任远东总督数年,搜刮民脂民膏手段之狠辣在整个王国都出了名,他的家产肯定相当町观,这可是件大有油水的差使!

    而且根据传统,被派往外省查办的钦差历来都会继承被查办者的职位,远东有二十三个行省,可比土地贫瘠的加纳地区富裕百倍,被派驻到那里去,不单是自己,整个鞑塔族都会跟著受益的。

    神皇刚说完,自己马上就开口了,说愿为陛下分忧,这点小事哪里用陛下亲自去,太抬举鲁帝那厮了!他愿领著本族兵马前往远东捉拿鲁帝,惩办乱党,包准办得让陛下满意。

    神皇犹豫,说:「卿的才干我是放心的,但爱卿年事已高,军旅下戈不比寻常差使……」

    没等陛下说完,自己就拍著胸膛打包票:「微臣还不老!保证一个月之内将鲁帝锁拿到陛下面前!至於远东的叛贼们,哼哼,两个月之内包准将他们杀得乾乾净净!办不到的话,微臣自己抹脖子去!」

    「爱卿真的要去?」神皇还是在微笑,目光却锋利如刀。

    那时候,自己应该有警觉的了,可惜那时候根本就是昏了头,一口咬定:「要去!要去!」

    「好吧,既然爱卿战意如此坚决,朕就准卿所请。至於期限,就按照爱卿所说的。另外,朕会派人通知西南大将,配合爱卿的行动。自然,一切行动以爱卿为主。」

    自己千感万谢,接著神皇就颁发了钦差使节和锁拿鲁帝的圣旨给自己—坐在营帐中慢慢回忆当时的情形,罗斯的眼皮突然一跳,他发现不对了:神皇当场颁发丁钦差使节和圣旨,那写有自己名字的钦差使节和圣旨都是早已准备好的了?就是说,神皇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派自己过去了?

    罗斯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眉头不安地皱成一团。

    作为鞑塔族的首领,他绝非无能之辈,只是因为利欲熏心而昏了头脑,但冷静下来以後,几十年在权力圈明争暗斗锻练出来的经验终於发挥了作用,他隐约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很明显,自己上当了!

    神皇为什么要算计自己呢?他隐约想到了可能,握著白玉权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著。

    「爵爷,有紧急军情禀报!」警卫在营帐外急切地叫唤,却不敢进来。

    思路被打断的加纳压抑著怒火,吼道:「进来说话!」

    卫兵慌慌张张地进来了:「禀告爵爷,前方游哨送来紧急军情,在特兰西南的丛林中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步兵部队,正向我们逼近!」

    「爵爷,我军的左翼出现了来路不明的半兽人部队,数目不详,但规模极其庞大!」

    「爵爷,我军的侧後出现了敌人步兵!」

    「爵爷,我军右前方出现了蛇族兵的弓箭部队!右军开始交战了!」

    「爵爷,」最後一个进来的魔族传令兵连滚带爬,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军後方的亚露城遭到围攻!毕罗将军说,半兽人军队铺天盖地,他紧急请求增援,否则存放在亚露的粮草就危险了!」

    「啪」的一声轻响,罗斯手中的白玉权杖被捏碎,碎片深深地陷入了肉中,殷红的血丝流淌在晶莹的权杖上,分外娇艳。

    他手脚一片冰冷,愤怒像火一样在胸中燃烧,滚烫的热流从胸口往上涌,热得发烫,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

    一瞬间,他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借刀杀人!这是借刀杀人!」

    口口口入夜,城头上火把通明。

    经过一天的战斗,尽管士卒们相当疲惫了,但为防备魔族军的偷袭,紫川秀还是下了道不通人情的命令:除去伤员和根据战备不得不离开的人外,各部队停留在原来的阵地上就地休息。

    这个命令遭到了士兵们的强烈抗议,几个半兽人跑来声称:再不给休息,士兵们就要拒绝执行任务了。

    结果紫川秀不得不答应把原来许诺的奖金翻倍——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上当了,士兵代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见影子一晃,几个人就没了,只剩裤子还坐在那。

    紧接著,外面传来了暴雷般的响声:「光明王万岁!我们爱你!」

    万岁且被爱的光明王伤心欲绝。

    他正心疼著,忽然看到鲁帝躲躲闪闪的身影蹩在一边。

    紫川秀立即找到了替死鬼,街上去抓住他耳朵吼道:「天亮以前交十万两黄金出来充当军费!少跟我废话,也不要跟我说没有,不然的话我没收你全部家产!」

    结果鲁帝当场就哭了,他哭得那个伤心啊,连那些最恨魔族的半兽人看了都要潸然泪下。

    午夜时分,巡夜回来刚睡下的紫川秀被卫兵叫醒,他揉著惺忪的眼睛爬起来,古雷满怀歉意地对他说:「很抱歉,大人,但是他们说……」

    「不必说了。」紫川秀从长满了青苔的石板城遣上站起来。

    和衣睡在城垛的下面,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盖了一件大衣,上面已经沾满了露水。

    他拣起垫在身下的军大衣抖了下,胡乱抹了把睑,被露水打湿的身体又酸又疼。

    他疲倦却站得笔直,看著站在古雷身後的两个人类军官,低声说:「在哪里?带我去看。」星光下,他的眸子清澈如水。

    军官们立正敬礼,其中一个报告:「大人,东城头的守卫发现束面燃起了大火。」

    紫川秀眼神一亮:「魔族营地著火了?」

    军官们摇头:「不,大人。比魔族营地更东,可能是亚露城。」

    「带我去看。」

    一行人快步向东面城头过去。

    城道上白花花一片,到处都是沉睡的士兵和随意放置的兵器,打鼾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有的地段,紫川秀不得不从那些熟睡中的士兵们头上跨过去。

    看著士兵们睡梦中恬静的笑脸,他回头对军官们歉意地笑笑。

    六月夏日的午夜,清凉的夜风袭袭,吹散了白日的酷暑,头顶的夜空,深邃漆黑,就像个巨大的半圆罩子,将平板的大地笼罩,一直到地平线上融合,而那无数的星辰就是点缀在这夜空中的钻石,灼灼发亮,引入深思。

    清新的夜风,吹拂著紫川秀额边凌乱的头发,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如果没有战争和鲜血的话,生命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一行人来到柬面城头的眺望岗上,该地段的阵地指挥官半兽人德昆带著军官们在恭候了。

    德昆惴惴不安地报告:「殿下,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但您吩咐过的,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你,所以……」

    「我知道。」紫川秀随口应道,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远处的景象所吸引了。

    不用德昆介绍他也看到了,除了稀稀落落的几点微弱的篝火外,城外的魔族营地是一片漆黑,而更远处的东边,本该是漆黑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赤红的光亮,亮光映红了那一方的天际,给云朵边都镶上了暗红的颜色。

    紫川秀脱口而出:「好大的火!什么时候开始的?」

    德昆出声应道:「大概十五分钟之前,一点预兆没有,束面就突然出现了这么老大的一片亮光。我们马上就通知殿下您了。」

    「谁干的?」

    「现在还不清楚,殿下,您看该不会是亚露城失火了?」

    「火势大得连几十里外都看得见,十几分钟就烧成这样,这绝不是一般的火灾,这是故意纵火,而且这么有效率地放火,很有可能是军队干的。」

    军官们赞同,议论纷纷:「火光来自魔族军队的後路,该不会是敌人的增援到了?」

    「罗斯那混蛋,又在糟害我们的平民了!」

    听著军官们议论,紫川秀发呆似的望著那片红光,他心有疑惑:亚露城是个小城市,现在还处於魔族的控制区内,魔族烧了自己的城市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也没听说过魔族兵有半夜睡不著放火的习惯啊,除非……他想到一个可能,狂喜之下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睑上却不动声色:「好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大仗,要休息好,保持体力。德昆,安排哨兵严密监视魔族的动向。」

    军官们敬礼应是,纷纷散去休息。德昆最後一个退下,腼腆地道:「殿下,那,也请您尽早休息吧!您今天也是挺累的。」

    紫川秀看著德昆那张黝黑的、憨厚的脸,心头的狂喜实在无法抑制。

    他突然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的头,亲了一口那毛茸茸的脑袋说:「谢谢!哈哈!」松手大笑地扬长而去。

    不知所措的卫兵们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後而去。

    军官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凑过头来打听:「怎样?怎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为什么那么高兴}」

    「殿下心里怎么想的?」

    德昆木头一般地立在原地发呆,他突然叫出声来:「我明白了!」

    他很严肃地对大家说,目光炯炯有神:「我终於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他一直在暗恋我!」随後又羞答答地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走出没多远的紫川秀「扑通」一声几乎摔下了城墙,卫兵们赶紧扶住他:「殿下,小心!」

    「没事。」紫川秀仰里星空,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口口口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特兰会战进入到了第三天,也是形势开始逆转的一天。

    初升的太阳洒下第一缕阳光的时候,特兰城头的哨兵比魔族更快地发现了西方的异状:地平线上扬起了漫天的灰褐尘土,出现了一条蠕动的黑线,出现了像线条笔直的金属光亮。

    只花了一秒钟工夫,半兽人哨兵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增援来了!我们的主力军来了!」

    士兵们从沉睡中惊醒,蜂拥而到城楼上观看。

    这是一支雄壮之极的大军,那黑黝黝的一片,是一眼里不到边际的人海。

    奔腾的骑兵先锋驰骋大地,一行行的步兵像波浪起伏在原野上前进。

    秀字营走在全军的最前面,但人数比预期的要少,因为绝大部份的骑兵部队都被紫川秀带走了。

    骑兵们头戴红缨帽,护身的铁甲在晨光中灼灼闪亮,黑色的斗篷如云一样在风中飘荡。

    紧随秀字营之後的,是远东的本土兵马,以半兽人为主的多种族混合部队。

    头戴铜箍、插著红缨的半兽人军队,他们披著露膝头的兽皮衣裳,扛著标枪、狼牙棒走在骑兵的後面,紧接著是一身褐色、顶著尖钢盔的蛇族步兵和穿部族传统白色战服的龙族步兵,还有矮人军那成千上万的大斧汇集成的钢铁海洋。

    增援军团兵多将广,装备精良,更重要的是,部队的斗志极其高昂。

    各路团队一路接著一路,以战斗队列扎得整整齐齐,犹如一座座不可摧毁的大山在移动,仰望後军,看都看不到尽头。

    比预期时间慢了一天,远东的第二军团赶到了特兰地区,与之一同到达的,还有大本营直属的十个团队和秀字营的主力,总兵力多达十五万人,三十七个团队。

    这支庞大的生力部队的到来,使得战场形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站在高高的并望台上,罗斯公爵的手在颤抖。

    叛军主力终於出现了!远远就可看出,这绝非原来预料的乌合之众,眼前分明是一路正规兵马,士卒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兵马众多,恐怕更在自己之上!

    敌人绝非虚张声势!想到後路报告的敌情,想到从其他方向即将出现的更多敌人,罗斯感觉到了刻骨的恐怖,一种溺水人行将没顶的感觉。

    「呜呜」的紧急牛角号声回荡在平原上,魔族大营乱成一团,士兵们忙乱地从帐篷中爬出来,胡乱奔跑,军官吓人地瞪眼睛发脾气,扬起鞭子将那些「不长眼的畜牲们」抽得嗷嗷直叫。

    指挥官在紧急状态下惊慌失措,下著各种混乱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命令,於是各个部队昏头昏脑地相互冲撞,像是魔族全军在齐心协力地表演一场混乱大比赛。

    柬面的城楼是距离魔族最近的阵地,也是视野最为良好的观察哨位,紫川秀及高级军官在此观察敌情。

    看到魔族军的狼狈,起义军的军官们顿感痛快,半兽人德昆得意地说:「绿毛鬼们,让你们得意了两天,现在你们末日到了!我恨不得出去痛宰你们一顿!」

    紫川秀瞟了他一眼,轻轻问:「为什么不呢?」

    寂静了足足五秒,半兽人怪叫一声冲下了城楼,这时候其他指挥官才反应过来,无数只手举了起来,人类和半兽人的指挥官激动地嚷嚷著:「殿下,让我去吧!保证比德昆干得漂亮!」

    「殿下,第二军教导大队请求出击!」

    「殿下,这个光荣的任务只有最坚强,最精锐的大本营的本队才能完成!」

    紫川秀安抚大家说,德昆只是去打头阵,接下来的战斗会更需要各位的英勇无畏,立功的机会有的是!

    他又是哄骗又是许诺,连骗带拐之下,军官们才肯平静下来。

    在增援到达以後,整个守军信心都被迅速提升,斗志旺盛,这使得紫川秀非常高兴高昂的士气和强烈的求战欲望往往是一场大胜的先兆。

    两千身披轻甲的半兽人骑兵街出洞开的城门,从吊桥上快速地越过了护城河,直扑魔族的中军,城上的联军士兵齐声大喊,以壮声势。

    此时,魔族军正在重新布阵,突然之间遭受突击,正如紫川秀所料想的,他们措手不及。

    半兽人骑兵一通冲杀,将零散的前沿步兵杀得落花流水,突破了魔族的第一道防线。

    由於兵力少,他们不敢深入,德昆一声喝令:「杀回去!」

    骑兵齐齐掉转马头又向散乱的魔族阵列冲杀过去,这样反覆冲杀,魔族前沿阵列像被梳子划过一样支离破碎。

    眼见联军骑兵骁勇,魔族主营号角连连,旌旗翻飞,两个步兵团队急忙跑步赶过来援助他们的前沿,还有一支骑兵部队正在快速迂回,目的是断绝半兽人回城的道路。

    紫川秀下令:「吹撤军号!」

    城头上响起了退兵的号声,半兽人骑兵立即掉转马头向城门方向驰去,一边回头做鬼脸,叫道:「来啊,来啊!有种的过来啊!」

    魔族兵给气得嗷嗷直叫,骑兵一窝蜂地衔尾追杀过来。

    城上的守军阴险地放他们走得近近的,忽然一声爆喝:「放!」

    一瞬间,万箭齐发,魔族骑兵给射得人仰马翻,当即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吓坏了,夹著尾巴往回逃。

    「嗷嗷!万岁!」城头上守军齐齐欢呼,光明王亲自在城门迎接回城的骑兵,城中居民夹道欢迎,那热烈的劲头,不像是被人家追回来了,倒像是德昆已经杀败了魔族全军正凯旋而归。

    那淳朴的半兽人漠子得意非凡,骑於高头大马上左顾右盼,俨然不可一世。

    见到紫川秀,他总算还有点理智,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大声嚷嚷:「殿下!这点小厮杀不算什么,俺德昆还没杀够呢,放我们出去再冲杀一阵吧!」

    他喊得整条街道都听得到,特意将「德昆」两个字喊得又慢又清晰,将血淋淋的马刀出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矜持地昂著头,彷佛谁也不看,眼睛的余光却在悄悄地瞟著四周人的反应。

    围观的居民齐齐证叹:「好一员猛士!我们打不死的将军!」

    听得赞扬,德昆越发得意,很配合地「呼哧呼哧」喷著粗气,右手叉腰上,表现出百战「猛士」该有的粗豪。

    魔族有了防备,现在哪怕再给德昆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去的了。

    紫川秀暗暗好笑,当真是虚荣使人变态,他故意劝阻半兽人说:「出击的目的只是要打乱魔族军的布阵,动摇他们的士气,现在,由於各位的英勇奋战,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跟优势的魔族军硬拚。至於剩下的工作,就让我们期待白川将军一层身手吧!」

    听了光明王的说话,德昆很不甘心地争辩了一阵,最後勉强说:「既然殿下您都这么说了,那没办法,谁叫俺是军人呢?只好服从命令了,今天就暂时放过那些绿毛鬼吧!」

    那神情,别提多委屈了,像是卖了光明王老大的人情。

    德昆大爷惋惜地叹著气,斜眼瞄向城外的十七万魔族大军,那神情分明是说:「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哼哼,要不是给殿下面子,我非下来揍你们不可!」

    第四章生死至交七八二年的六月二十七日上午,远东起义军与魔族镇压军团的主力在特兰城下遭遇,为避免两面作战的困窘,罗斯公爵主动将四面围困特兰要塞的魔族部队撤回,全军後退五里。

    增援军团不受阻拦地抵达了特兰,那一片黑压压的人海似乎要将整个要塞淹没了。

    在南城门周边的原野上举行了简单的会师仪式,那无数的军号和锣鼓齐齐响起,激扬的乐曲回荡在原野上,振奋人心。

    接著,各部兵马按序进城,秩序井然,紫川秀在原来的魔族总督府门口迎接增援军团的将领们。

    随同第二军到达特兰的,还有远东军团的众多将领们,他们是第一军团长官布森,第二军团长官白川,副长官布兰,第二军团的参谋长门罗等人。

    紫川秀和各族的将军们握手,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在特兰要塞的总督府中,远东军团的高级将领们进行紧急商议,会议的气氛有些怪异。

    靠近特兰城以後,处处可见昨日大战时候的惨烈。

    城外,魔族兵的尸骸铺天盖地;城内,同样触目惊心,长长的街道上,白茫茫的床单一眼望不到尽头,遮掩了昨日战死还来不及掩埋的联军战士尸首。

    各处阵地上,还有许多尚未清理的尸首,城互、台阶上血迹斑斑,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伤员散落於各处民屋,由城中的远东居民照顾,那痛苦呻吟和可怕吼叫辗转於耳。

    第二军很多人都猜测,由於白川军团的迟缓,光明王孤军奋战两天,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局面。

    救援不力陷主将於险地,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有人猜想,今天会有几颗脑袋掉地的。

    第二军的军官们都很紧张,不敢出声,生怕引起注意。

    紫川秀简单通报了昨日的战情:「远东第六骑兵团伤亡一千三百三十一人,第七骑兵团伤亡一千四百八十五人,秀字营一队伤亡一千三百一十三人,秀字营二队伤亡二千五百七十七人,总的伤亡比例是百分之六十五。另外,佐伊族军官德明战死,秀字营一队指挥官杜克小旗战死,以下阵亡各级军官一百一十三人,至於杀伤的魔族,各位都看到了,就在城外躺著。你们说一下外面的情况吧。」

    紫川秀微笑著,环顾了下桌子四周的将军们。

    在他的目光下,将领们在座位上不安地扭著屁股,心惊胆跳。

    在紫川秀被围困的三天时间里,白川全面负责起义军的指挥,她首先做了检讨,向紫川秀解释迟到的原因。

    渡河的桥梁被街垮了,部队不得不绕道,而且因为突降暴雨,丛林地带道路泥泞难行,尽管各级部队指挥官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们还是没能及时在二十六日赶到战场。

    「在地形不熟的情况下,为了节省时间,指挥部选择了山路小道,却没有考虑到暴雨的因素,结果发现道路和桥梁都被街垮了,部队不得不折回头,最後用了更长的时间——各级军官已经竭尽全力了。总的来说,责任在我。」

    白川恳切地请罪,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敢出声,将领们惴惴不安地观察紫川秀的脸色,生怕雷霆怒火就要从天而降。

    光明王听得很用心:「因为暴雨吗?」他的反应只是笑笑,说:「这样吗?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情。」紫川秀轻轻敲击著华丽的大理石桌面,问:「第一军在哪?按照原来的指令,罗杰将负责从东侧包围特兰,一天前他就应该舆我军会合了。」

    「现在我们无法联系上罗杰,但根据一天前的消息,他的部队正日夜兼程地迂回赶往亚露、那苏、普罗加等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昨晚应该……」

    「嗯?怎么回事?谁的命令?」

    「我的命令。原来的计划是为围攻特兰要塞而制定的,但现在特兰城已在我军手中,继续原计划已经毫无意义了。我以大人的名义给罗杰发去命令,下令他抢占亚露城,断绝罗斯军团後路。大人,我擅做主张,甘愿承担责任……」

    「知道了。」紫川秀淡淡地打断了她,低著头做笔记。

    白川挺尴尬地晾在那,一肚子的道歉词却没机会说,她苦笑一下,自己坐了下来。

    将领们齐齐松了口气,预料中的风暴这样过去了?

    眼看光明殿下如此大量,提心吊胆的将领们终於安下心来了,他们对光明王恢弘的气度赞叹不已,用半兽人布兰私底下的话说:「咱们的王还真是好相处啊!」

    第二军的其他将领继续汇报,他们告诉紫川秀,在这三天里,第二军派出了多支分队作为疑军,分别从特兰的西北、西南两面舆魔族的前哨接触,迷惑魔族军,造成一种起义军大队从四面八方向特兰逼近的错觉。

    等他们汇报完,紫川秀已经基本掌握了情况,魔族军队的正面是特兰要塞,是白川军团和大本营,而罗杰军团则负责在侧後包抄魔族军的後路。

    白川的意图非常明显,她是期望在特兰城下能对魔族主力形成合围。

    紫川秀沉吟良久,大皱眉头:「尽管拿下了特兰要塞,但对十七万魔族军队实行全面的围歼,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一旦魔族面临包围,为求活命,他们会狗急跳墙,会在某一地段集中力量拚死杀个鱼死网破,那时候会很容易地突破我们薄弱的包围圈。我们手上也缺少大批的预备部队来进行反冲击,填补漏洞,那时候我们就面临战线被分割的危险,陷入被动。」

    将军们都赞同:「确实,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魔族兵会爆发出可怕战斗力,即使能消灭他们,我们也会付出极大的伤亡,是个惨胜。」

    第二军副长官布兰出声问:「我们该怎么办呢?」

    紫川秀耸耸肩膀:「不必担心,魔族军的司令不是傻子,不会看著我们完成合围。且看他怎么应付吧,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传令下去,给各部队半天的休整时间,恢复体力。」

    会议开得很简短,将领们纷纷散去,紫川秀是最後一个出的门,候在门边的一个女声叫住了他:「大人。」

    紫川秀回头,笑笑:「白川?你的气色很差,要多休息。」

    白川走近身来,屈膝就要跪下,紫川秀赶紧扶住她:「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大人,十分对不起,我……」

    紫川秀温和地说:「那并不是你的错。不可抗拒与渎职延误之间的区别,我不至於分辨不出来的。我没有怪你,你也不要太过苛求自己了。」

    「但杜克舆德明两位呢?还有昨天牺牲的将士们呢?他们也能原谅我吗?」

    紫川秀长叹一声:「白川,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就算不打仗,人也总是要死的。乱世人命贱如草,他们不过先走一步罢了。总有一天,你我也要走上这条路的,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大人,」白川仰头直视紫川秀,少女明澈的眼神彷佛有著某种洞察人心的魔力:「您真的不怪我?在被围攻的最困难时刻,援军却迟迟不到,您对我一点都没有怀疑?难道,您就没有想过,这有可能是我故意所为,目的是……」

    她故意停下了话头,凝视著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老实地承认:「你说的,我确实想过。」「那?」

    「也仅仅是想过而已。」紫川秀笑笑:「我还是相信你,白川。」

    一瞬间,白川想落泪了。

    那焦虑不眠的煎熬,对紫川秀处境的忧虑,恐惧那即将到来的猜忌和怀疑,还有那承担千万人命运的可怕压力,这一切,她都顶住了,紫川秀一句真挚的「我相信你」,却让她几乎掉下了眼泪。

    「大人,您还记得吗?这句话您曾经对我说过的。」

    「是在瓦格行省的布鲁村吧?那时候,我被魔族追捕,被紫川家通缉,走投无路——我一直都记得。」

    「从那时到现在,我对大人的忠诚没有丝毫变化,但我总感觉,比起那个时候,您变了很多……」白川不知如何措辞,犹豫了。

    自紫川秀上次从帝都回来以後,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雾,残酷、冰冷,难以琢磨,令她非常迷惑:这个人,真的是那个给人阳光般温暖感觉的紫川秀吗?

    紫川秀笑出声来了:「我变得更英俊了?」

    白川没有笑:「大人,自从年初从帝都回来以後,您就变了很多,您变得——我们再也看不透了。请恕我多事,大人,在帝都,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川一口气说完,紫川秀依旧在笑:「白川,你觉得我突然变得太冷酷无情了吗?」

    白川用目光做了回答。

    「命运其实非常公平,我坐上光明王这个位置,就必然会失去很多东西。冷酷、无情、残忍,那就是一个王者的全部美德,权力之路就是如此残酷。这样的我,你还愿意继续跟随吗?」

    白川张开口,紫川秀却做了个手势打断她:「我是自愿走上这条道路的,也不想为此找什么藉口,说什么我本善良,社会逼迫沉沦黑暗——又不是老鸨逼良为娼,哪来这么多废话。但你的手却还是乾净的,有退出的自由。」

    「大人,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没什么好回答的。如果看不惯我的作风,你随时可以退出,还有罗杰和明羽也是。你们跟随我这么多年,我给你们准备了一笔退休金,如果你们活不到两百岁的话,下半辈子应该是够花的。你们完全可以享受那逍遥自在、没有战争没有鲜血的生活。也不必担心家族的通缉令,我会负责为你们平冤反正,更不要说……」紫川秀突然住了口,他诧异地看著白川眼里滴滴滚落的泪水。

    「大人!您不能……」白川眼里含著眼泪,喊道:「不能这样侮辱一个用生命追随您的人!」

    和斯特林一样,紫川家三杰的另外一个对女孩的眼泪同样没有丝毫抵抗力,他手忙脚乱地想找手帕,白川却已镇定了下来,她一边擦著眼泪一边道歉:「下官失态了。探究了部下身份本来不应探究的问题,是下官逾越了。」

    紫川秀叹口气:「白川,你又何必说这种话呢?」

    「既然大人舆下官之间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那这种话是应该的吧?下官再次郑重道歉。」

    「白川,别捣乱!」紫川秀喝道:「你要知道,如果这次迟到的不是你,是布森、布兰或者任何一位远东将领的话,那他们早已人头落地。你该知道,你我之间绝非单纯的上司下属关系!」

    白川毫不迟疑地顶了回来:「既然下官建背了命令,甘受刑戮,以正大人威信!请大人也不必顾及旧情,立即吩咐执法队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下官绝不反抗!」

    望著她那倔强的眼神,紫川秀大叫头疼:自己怎么忘了这位白川阁下的性子,当年即使在杨明华权倾朝野的全盛时期,她都敢当面公开指控他,何况现在?

    他苦笑道:「你还是那个性子啊,白川。」

    一时间,两人都不出声了。

    会议室外的走道,传来了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军官们高声的喧嚷声、部队经过街道的整齐踏步声和嘹亮的口号声。

    联军的两大军团会师了,一场大胜就在眼前,特兰城内洋溢著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谁都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在总督府无人的会议室里,联军的光明王却与统军大将白川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若干年前,有位朋友曾跟我说过,他可以杀光全世界的人,却唯独不能对我下手。」紫川秀慢慢地说,回忆起帝林沉静的面容,不觉得一阵怀念。

    他转向白川:「现在,我也要对你说,如果要杀白川你才能树立所谓光明王的威信,那我宁愿不当这个光明王。」

    「大人……」

    「你想知道在帝都发生了什么吗?」紫川秀停顿一下,淡淡说:「阿宁有了新的男朋友,是个花花公子。」

    白川失声惊叫:「宁小姐!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紫川秀自嘲地笑笑:「我还当面祝福了她呢!」

    他向门外走去:「戴绿帽子的男人是可耻的。请笑话我吧,不必客气。」

    「大人,请留步。」

    紫川秀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身後,年轻的少女将军缓缓单膝跪下,坚定地仰视著他:「大人,我们曾相约生死舆共,福祸共当;我们曾一同跃马扬鞭,纵横沙场;我曾歃血宣誓,效忠於您,不论您如何改变,我的忠诚就如鲜血成灰,绝不更改!大人,如果您下令杀光天下人,我会毫不迟疑地第一个动手;如果您要烧掉帝都城,我会立即爬以屋顶去浇汽油!哪怕您十恶不赦,哪怕您血海滔天,哪怕死後沦落地狱深渊,那就让我们同去!只求大人您,不要独自承受那痛苦,那样会显得我们身为部下的太没有份量了,您的烦恼,我愿意和您一起分担,纵使肝脑涂地!」

    紫川秀静静地看著她,她也在看著他,沉默中,他解开了沉重的黑衣头罩,拾手拿下了青铜的面具。

    就在这一刻,威名震撼远东的光明王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忧郁的彷徨少年。

    那是一张缺少阳光、苍白而英俊的脸,鬓角白发苍苍。

    此刻,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充满了深深的悲哀,两行长长的泪水顺著轮廓分明的削瘦脸庞流下。

    无声地里著他,白川同样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悲哀,她痛哭出声:「大人!」

    口口口天色已晚,彩云在西边的天际升起,云顶上镶嵌了一圈紫色的霞光,色调瞬息万变,在明蓝的天空涂上一抹轻柔的、多彩的夕阳余辉,云霞空隙间透出一道橙红的落日光芒,直泻大地,令人目眩。

    接著,光芒逐渐地黯淡了下去,云朵褪去了五彩的光环,不知不觉的,第一颗星出现在西天。

    就在天即将入黑的时候,侦察哨回报,魔族的各个行帐出现了不寻常的动静,应该是晚饭时间的魔族兵从各个营帐中涌出来到空地上组队,位於前沿的魔族军已经组成了战斗队列,排成了有利於进攻的方阵,正向前沿推进。

    根据这个情报,驻扎於特兰城两翼的远东军队也进入战斗预备,正在休息中的各族士兵拿起了武器排列成队,准备迎战。

    将领们都猜测,魔族军队历来擅长夜战,眼看战局不利,罗斯又祭出了这个看家法宝,寄希望於在夜战中一举击溃远东军的主力,他们的攻击必然会非常疯狂,猛烈。

    鉴於在单兵作战上魔族占有优势,将领们要求加强第一线的阻挡兵力,拉开距离,尽量以方阵对抗方阵,避免陷入无组织的混战中。

    紫川秀同意将领们绝大部份的论点,但他认为:「在前两天的战斗中,魔族都没能拿下只有少数兵力据守的特兰要塞,而现在眼看远东方面援军云集,罗斯忽然又有了胜利的信心?因此,今晚罗斯定然有所企图。」

    号角疯狂地吹响,血红的黄昏里,天边最後一抹红霞映照著漫山遍野的黑色盔甲,远方的万草亦在倾天的杀气下萎靡,杀声震天。

    魔族潮水般的进攻又一次开始了,没有什么方阵和队列了,魔族兵只是冲杀向前,像一窝疯狂的蚂蚁,黑压压的一片,那股声势让人心寒。

    「放!」指挥官们一声令下,特兰城头再次响起了死亡的鸣奏,无数的巨石和暴雨般的箭矢带著划破空气的凄厉呼啸飞出。

    同时,布置在城郊两翼的弓箭方阵也开始向天漫射,从天而降的箭矢叮叮当当地落到魔族兵头顶、落到他们的盾牌和盔甲上,密集得不可想像。

    一瞬间,惨叫连连,最前列的魔族兵被长长的箭穿过,纷纷栽倒,後方的士兵跳过他们继续前进,狂呼而前,毫不犹豫,这种决死的进攻精神是两天前不可想像的!

    第一线的指挥官,半默人将领布兰惊呼:「魔族发疯了!」

    就连以勇悍出名的这位半兽人勇士,面对那席卷而来的黑色狂潮也不敢丝毫大意,他的命令远远回响在空旷的平原上:「第一阵,撤!」

    近万大军排开了一里宽的战阵,第一线的弓箭兵飞速地向後跑,在他们後方的二十米,是列阵整齐摆开的蛇族弓箭阵。

    「第二阵,放!」

    三千蛇族兵早巳做好厂准备,将手中的强弓拉成了一个半月形,弓弦在「咯吱咯吱」作响。

    只听得一声「放「字,三千支箭同时向对面射出,「飕飕飕飕」的凄厉风声不断,黑暗中又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射击了两轮以後,这列蛇族兵也放弃了阵地朝後面跑去,穿过第三阵弓箭兵阵形之间的空隙迅速到指定地列队。

    而此时,第三阵的弓箭兵已经搭好了箭,再後二十米,第一阵撤下来的半兽人正在迅速地整队,弯弓上箭。

    这样一次次周而复始,在城头上看去,远东军的整个战线正一层又一层地崩溃、散乱、混乱地後退,然後在後方组合形成新的阵线。

    多次的後退拉长了魔族冲锋的距离,战术简单却有效,那不断溃散又不断生成的战线就像厚厚的一叠吸水纸,每一张都饱满地吸收了魔族军人的鲜血。

    数百米的距离里,魔族兵尸骸满地,敌人永远近在眼前却不可触摸,这让魔族军感到无力的挫折感。

    但毕竟,魔族冲锋的速度要远高於远东军的「後撤」,阵形变幻十几次後,他们终於逼到了阵前。

    布兰一声令下,弓箭兵全部从後排阵形的空隙闾退下,出现在魔族军面前的,是成千上万整齐得如毛刷一般的长刺枪,枪尖全部向前。

    魔族兵则狰狞地狂叫:「瓦格拉!」(杀!)扑身上前,就像两道同样激烈的海浪开始碰撞,白刃战开始了。

    一瞬间,成千上万的躯体倒伏,成千上万的鲜血飞溅,两军的交战线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魔族军攻势如潮。

    激战持续一个多钟头了,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在那闪烁的星辰下面,大地的各种族正在自相厮杀,土地上浸透了鲜血。

    城头上,紫川秀静静的站立,观看著五里开外的魔族大营。

    在那分割天地的线条间,成千上万的火光铺满了整个平原,与天空的星辰交相辉映,一眼望不到边际——那是魔族大军的队列中的火把。

    魔族军的主力仍旧按兵不动,这让紫川秀感到忧虑,尽管前线各地段的指挥官们一再哀求增援,他坚决地拒绝了。

    预备队要像刀子一样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没有把握一举将魔族击溃他绝不轻易出动。

    「魔族军冲击的势头很猛!」从战场回来的白川急速地说:「这是一支决死之师!该把预备队派上去了,不然布兰太吃力了!」

    「不行!」紫川秀斩钉截铁地说,他指点著远处的火光:「还没到预备队出动的时候!与我们交战的只是魔族的前锋,他们的主力还按兵不动。」

    「大人,就总战力而言,我军与魔族势均力敌。如果我们先投入了预备队,那他们的主力就不得不出动,否则就只有眼睁睁地看著前锋军被我们吃掉的了!」

    紫川秀霍然警醒:「你说得对!要想胜利,必须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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