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效率的危害

走过巴拿马的甘伯亚雨林区，你就会发现许多条由上百万只蚂蚁组成的微型“高速公路”。每只蚂蚁抬着一小片树叶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迎面而来的是相同数量的另一队蚂蚁，它们刚将货物运送到老巢，正赶回去拿另一片树叶。

　　关心环保的游客都异常地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蚂蚁。这些蚂蚁怎么处理树叶（它们用树叶制成堆肥）并不是本文的主题。关键是它们组成的这条足球场那么长的高速公路。

　　目前，许多学者正在研究蚂蚁（和蜜蜂）的群移与组织管理及个人行为之间可能存在的相关性。关于这些昆虫为何如此擅长艰苦的工作有许多理论。正如雨林的导游所说，关键原因之一就是冗余。

　　效率伤害了冗余

　　大自然是神奇的。不论是在森林还是人脑内部，冗余无处不在。一项针对中风病人的脑研究显示，女性受到损伤（言语障碍或瘫痪）后恢复速度比男性快，因为女性的大脑各区域连接更加紧密，从而产生足够的冗余，使另一个区域能够加入推动受损部分的修复。

　　在电影《斯巴达克斯》中有这样惊人的一幕：在一艘大船上，角斗士们被铁链拴在桨上，他们不得不按照鼓声节奏快速或放慢划行，一切都要看船上主人们的意愿。几十个人不断重复单调的划桨动作。一旦有人生病，他就会被遗弃，被另一个人取代。在工业革命早期，工厂里的工人也被当作车轮上的齿轮，是冗余的，随时可以被取代。

　　在如今这个越来越高效的世界，虽然火箭、芯片、电信、生化各领域都取得了众多突破，许多个人还是被当作大机构中可随时替代的零部件，但这样的人的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因为机器比人工成本更低。其后果就是为了效率，我们放弃了冗余的潜在长期优势。

　　效率通常被定义为以几乎没有任何能源、精力或材料浪费的方式运营，其衡量指标为一个实体的产出投入比。

　　工业化为经济带来了高效率。城市拔地而起，成为工人和企业的集聚地，从此无需再为了让分布各地的人员集中到工作与商业中心而耗费时间、成本和能源。大楼越来越高，土地、基础设施和材料得到了最大的利用，并进一步缩短了居民和工人们的行动距离。在诱惑下，人们把藏在空饼干罐里和床垫下的钱拿出来放到银行。通过有效集中资金，银行更好地利用这些资产为人们带来更高的回报，提供更安全的存放地。

　　能源系统日趋大型化，并配有中央指挥、控制和生成系统，以更有效地支持不断扩大的电网。自动化进一步推广，从迟钝的机器到智能电脑，都体现了我们对经济效率永不停止的追求。

　　效率之后是脆弱

　　毫无疑问，效率带给我们诸多益处。我们现在能以较低的成本制造出更多、更好的产品，这对消费者而言是福音。但是，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而效率的代价就是让我们变得更加脆弱。

　　在我们的身边，有很多关于效率和伴随效率而来的弱点的例子：

　　通过电子产品加速。电子产品推动了效率的进一步提高。但统一化系统产生了许多弱点。澳大利亚犯罪学家戈拉博斯基（Peter Grabosky）、史密斯（Russell Smith）和邓普斯（Gillian Dempsey）指出，网络空间交易的有效性为一些犯罪行为提供了更多机会，比如以电子方式盗取资金、敲诈、互联网服务违约、在线安全诈骗、欺骗性广告、工业间谍和身份盗窃等。

系统瘫痪可能是效率带来的一个更可怕的后果。网络化的世界，尤其是越来越无线化的世界，更容易遭受电磁干扰（EMI）。罪犯可以使用EMI设备使警报系统失效。军方正在迅速开发基于EMI的武器，用于破坏敌人的指挥和控制系统。汽车也曾因为马路下埋的高压电线而无法动弹。当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USS Carl Vinson）到达华盛顿州布雷默顿市时，它所发射的EMI造成上千辆无钥汽车的锁失效。

　　超速。弗里克（Barry Flicker）在其著作《超速工作的规则：超速世界中项目管理的成功秘诀》（Working at Warp Speed: The New Rules for Project Success in a Sped-Up World）中指出，随着我们生产的节约劳动力和时间的工具越来越多，万物变化更快，而我们也会更忙碌。也就是说，虽然我们超速工作，却无法迅速完成任务。对效率的无情追逐使我们每个人都在超载工作，从而导致目标定义不明确，因为计划制定得太快，人们屈服于当前的压力而没有花足够的时间思考制定一个长期的愿景。各种假设未经查证，就要求他人在不现实的期限内（“我昨天就要”）完成任务。

　　过度的紧迫感造成的后果是：沟通更差（而不是更好）；做计划时偷工减料，甚至根本就没做计划（因为太过昂贵、需要消耗太多资源）；由于每个部门都在超载工作，所以部门之间缺乏相互支持；以及不断的“救火行动”（等到危机发生时才采取行动似乎资源的浪费更少）。

　　连续联结结算银行（CLS）彻底改革了国际货币兑换体系。CLS帮助大银行间进行外汇交易结算，从而降低付款时间不确定性的风险。但这个流程增加了银行面临的其它风险，其中之一就是流动性风险。银行必须按照CLS银行规定的时间表而不是银行方便的时间付款。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集中性。如果由于某个原因（比如EMI）系统出现问题，整个外汇交易业务就会因此瘫痪。

　　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海军巡洋舰文森号（Vincennes）被卷入一场发生在波斯湾的事故中。这次事故非常令人遗憾。文森号是一艘神盾级舰艇，其高端电脑控制系统能快速做出决策。当文森号的雷达察觉有架飞机逼近时，电脑断定这是架敌意飞机。当飞机飞到距离文森号九英里处时，电脑发出发射导弹的指令，将飞机打下。而在神盾级舰艇出现之前，都是由水手拿着望远镜站在侧翼平台上眺望，尽管速度较慢，却能看到这是架商务飞机，而悲剧就能避免。

　　现在，我们不仅忘记了如何使用望远镜，更沦为那些本应为我们服务的工具的工具。速度带走了我们的感觉、理智和经验，我们因此异常脆弱。

　　商界的例子。例如，一家大型食品公司的市场营销员对条形码技术造成的影响越来越担忧。过去，他们每个月获得一次市场数据，有充裕的时间分析信息并就产品分销做出合理的决策。而现在，他们每周获得信息，而且很快会发展成每日更新信息。他们完全被信息淹没，其结果是，虽然他们的动作的确越来越快，但却并非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们的判断只是基于对信息的简单印象，而非针对消费者行为的全面分析。要指出的是，他们获得的信息量并没增加，只是来的速度变快了。

　　毫无疑问，即时反馈有利于公司仓库和商场的存货及补货，甚至制造流程。但是现在，“即时反馈”已成为很多公司和国家经济体的信条。

　　几年前《福布斯》杂志曾报道大约有100家公司，包括IBM、微软和各种规模相对较小的公司，创建了高速信息反馈系统或“实时企业计算系统”。汽车行业现在普遍应用这种反馈技术。亚马逊（Amazon.com）、信用卡公司、超市和百货商店，都在使用即时反馈回路这种技术记录消费者行为特点，并最终帮助消费者做出选择。

　　《福布斯》的文章指出，随着快速反馈回路越来越普及，各家公司将面临更多风险和弱点，因为你向机器投降，把做决定和试验的机会都交给了它，甚至放弃了从决定中吸取经验教训。

　　在索尼推出随身听之前并没有随身听的市场，而且这个市场经历了一段时间才成型。如今，便携和私人娱乐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如果当时实行的是有效的即时反馈系统，索尼很可能会因为反馈不佳而放弃随身听业务。

效率带来了危险

　　尽管效率非常吸引人，它也会产生一些副作用，除非兼有冗余和多元化。效率使得公司更容易受到停工、崩溃、犯罪行为、自然或人为灾害甚至病害（比如电脑病毒）的伤害。生物多样性背后的主要推动力，就是大自然明智地创造了如此多样化的世界。与相对拥有多种适应特性的群体相比，同一基因起源的农作物或者动物更容易因为单一疾病而受到损害。

　　商业多元化同样重要。统一化、一个错误或一次违规，就会导致整个公司或其赖以生存的系统崩溃。除了后备点及后备系统以外，高层管理者还需要多元化的“后备大脑”，否则执行团队的效率很容易不断受到危机的影响，而这些危机将发生在执行团队所有的利益相关者那里。

　　效率帮助我们预见未来。效率意味着：金融危机、通讯系统受到严重干扰、在人口集中的沿海地区发生自然灾害、停电、建筑倒塌、恐怖袭击和流行疾病在集中人口快速传播等等，都是不可避免的事件。从粉尘烟雾到交通堵塞，都是效率带给我们的代价。而这些代价都是可以预见的。

　　总而言之，效率会为企业带来以下危险：

　　空间的集中，导致企业更容易遭受破坏，并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2001年发生9·11恐怖袭击事件后，位于曼哈顿中心的金融公司发现，将部门和人员分散各地的低效做法实际上更为明智。

　　时间的集中，造成决策轻率鲁莽，员工工作量过大，最终耗尽人力。企业无情削减员工，并要求剩余员工提高产出，只会导致错误率上升，实际降低了人均生产力。

　　系统的集中，更加容易受到入侵、停机和连锁反应等不良状况的影响。因为每人都行驶在同一条信息高速公路上，电脑黑客的病毒和蠕虫更加容易带来损害。

　　统一性的集中，使思想、身体或系统容易受到毁灭性攻击。20世纪80年代早期，当一些银行家被问到接下来十年中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会是谁时，所有人都认为是其他银行，而没有任何人提及通用电气资本集团、先锋基金（Vanguard）或其他新出现的金融机构。事实上，这些金融机构很快就占据了原属于银行的地盘，因为所有的银行家都拘泥于同一思维，缺乏创新。

　　权力的集中，导致滥用职权和员工唯唯诺诺，以致企业创造力受到遏制，无法复兴。怀特（T.H. White）在其描述亚瑟王传奇的著作《永恒之王》（The Once and Future King）中，巧妙地让巫师将年轻的亚瑟变成了蚂蚁。在蚂蚁帝国的入口挂着标语“不被禁止的事情就是必须做的”。不假思索地重复指定的任务，并且不允许任何背离或创新，这或许对蚂蚁有效，但是对人类组织而言却是致命的伤害。

　　当今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更大的规模上，以更快的速度运转着。很明显，效率会带来脆弱。不断地有人提醒我们要为系统备份，分散投资组合，并且要做好计划B，防备计划A失败。

　　这是非常明智的建议。放开思维，不要迷信效率是最重要的目标。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更理智地看待“冗余”，那些让我们以及我们的企业在未来更安全、更有成效的冗余。